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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眼龍之志 第十九節

作者:韓之昱

    獨眼龍之志第十九節

    在太康,諸鎮聯軍擊潰了尚讓的軍隊。隨後,大軍又進軍西華寨,圍攻賊將黃鄴,並於四月二十七日攻拔西華,賊兵大潰,黃鄴單騎落荒而逃。

    攻打西華寨時,克用與朱全忠之間還發生了一件逸事。黃鄴部下有一名大嗓門的罵手。在牆頭不斷辱罵官軍。克用大怒,派麾下幾名善射的胡騎遠遠射擊,但那名罵手身手靈活,總是躲過飛矢,賊兵無不嘲笑。這時,從朱全忠身邊有位年輕人彎弓躍馬而出,一箭洞穿罵手咽喉,霎時間賊兵一片啞然,而官軍將士則放聲歡笑鼓噪,聲響震動山谷。

    「那位神箭手是何人?」

    克用派人向全忠詢問,得知正是全忠長子朱友裕後,他當即解下自己佩戴的良弓和一百支箭矢贈給朱友裕,軍中傳為美談。

    隨後,諸軍又趕往陳州,由於部將屢戰屢敗,黃巢軍也軍心畏懼。陳州刺史趙犨望見援軍旗幟戰陣來到,乘夜率部四處縱火,急衝黃巢營寨,兩軍內外夾擊,黃巢軍一片大亂,棄圍而走。長達三百餘日的陳州保衛戰,終於勝利告終。

    戰後,由於從汴州傳來報告,尚讓部正進逼大梁,全忠於是火速率本部回境自保。臨行之前,克用與他在晚霞下告別,不知為什麼,竟有些難捨難分的寂寥湧上心頭。

    「我的本姓是朱邪,與朱公的姓氏相仿,不知道朱公可否願意屈尊與我聯宗?」

    他真心誠意地說著。朱全忠的灰眼珠中有亮光一閃,立刻高聲回答:「僕求之不得。」

    「我今年二十九歲,不知道朱公貴庚?」

    「癡長四歲。」

    「那麼,小弟應當稱朱公為兄長了。」

    說著,克用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朱全忠連忙還禮,兩人隨之都在馬背上放聲大笑了起來,火紅的殘陽把人們都照得全身彤紅,克用感到自己的胸中也好像燃燒起了熊熊烈火。這兩位日後將把紛亂的天下統合為兩大敵對陣營的風雲兒,就此拱手道別。

    不久,克用率軍前往忠武軍的治所許州,暫時休養士卒,等待與黃巢的下一次交戰。到五月初六,收到朱全忠告急文書。尚讓雖然已被全忠部將朱珍、龐師古擊退,但黃巢的本軍已進入汴州地界,屠滅尉氏縣,如同蔽日烏雲般直壓大梁。克用火速點起數千精騎,與忠武監軍田從異合兵奔赴救援。

    在鄭州境內的中牟,克用與全忠再度會合,他看得出由於這段時間以來孤軍對抗強敵,全忠形容枯槁,愈發消瘦,但雙眸卻仍放射著熾烈的光亮。對於克用的赴援,全忠再度道謝,克用則撫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之間,自當赴湯蹈火相助。」全忠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克用以為對方是在感動,但他不知道,全忠實際上是在為克用這種慷慨好義的性格而感到畏懼嫉恨。

    這一年的五月,每隔兩三天就有一場如瓢潑般的暴雨,汴州一帶好像整天都浸泡在水中。在五月十日的暴雨中,賊軍甚至一度自行驚潰,士氣持續低迷,不斷有十人、百人一群的士卒逃亡。當黃巢渡汴水南走時,在王滿渡與克用、全忠聯軍發生激烈交戰。趁著賊兵正渡河時,沙陀騎兵呼嘯著衝殺而來,在馬背上持續不斷放出強有力的飛矢,將過河的賊兵部隊一支支蹂躪踐踏消滅,全忠軍則從上游放下火船,將賊兵的浮梁、渡船全都熊熊點燃,烈火、濃煙像一隻大罩子般覆蓋了汴水河面,喊殺聲震動天地,賊兵死者、降者、逃者無法計算。大將李周、王濟安、陽景彪被陣斬;霍存、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等將束手來降,匍伏於朱全忠馬前。尚讓領一部分殘兵東逃,後來歸降了感化軍節度使時溥。黃巢則在親軍護衛下向北方逃走。

    「休要放過了巢賊!」

    克用率領本部騎軍日夜不停地尾隨追擊,五月十六日,在封丘再度擊破賊軍。第二天夜間,兩軍駐地又下起了傾盆豪雨,閃電如龍蛇遊走般穿梭天際,雷鳴殷殷。一名探馬全身濕淋淋地衝進克用帳中報告:「賊軍已在雨中棄營東逃!」克用立刻拔身衝出營帳,跳上黑龍駒,李存孝、史敬思等部將也紛紛跑出來跟上,克用在雷鳴聲中大聲喝令出擊,然後第一個往賊兵退卻的方向馳去,大約有一千多名將士在暴風雨中飛奔趕上主將,他們如風神般在雨夜中飛馳,追過胙城、匡城。第二天,終於在冤句趕上黃巢的殘兵,在敵人混亂的陣列中,克用看見有一輛仿天子樣式的車輿,大吼著:「擒獲巢賊,賞錢萬緡!」沙陀騎兵半瘋狂地衝殺向前,將賊兵步卒無情地踏於鐵蹄之下。那輛車輿在一群賊兵的頑強護衛下一個勁兒地加速疾馳,經過半個時辰的血戰,就連克用本人都負了好幾處輕傷,終於將車輿困在垓心。

    ——親手抓住黃巢了!

    克用心中為狂喜所充滿,但當他策馬走近時,才發現車中空無一人。克用又驚又怒,喝問被俘的一名賊將,那條漢子渾身是血,但仍露出傲慢的冷笑:「黃王決不會被擒!」此後再也不發一言。

    ——在長安也是一樣,只差一點就能大獲全勝了。然而……

    克用不禁仰天悲歎。攻打長安時,他也和黃巢失之交臂,事到如今,黃巢已再興無望,總有一天會被其他諸侯所獲,但這最後的功勞卻怎樣也落不到克用掌中了。

    從昨夜雨中追趕,一直到今天白晝,歷經血戰,奔馳二百餘里,克用一直沒有停下來休息或進食,只是一心一意追逐黃巢,到了此時,才感到又累又餓,疲勞伴著失望席捲全身。身邊將士只剩數百人在左右,也都沒有帶糧食,人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疲態,克用遺憾的望了一眼東方黃巢逃走的方向,下令收兵退走。

    雖然沒能捉住黃巢,但畢竟也不是一無所獲。黃巢的乘輿器服符印等物,全都成為了克用的戰利品,並擒獲了男女萬餘人,詢問得知他們大多是被賊兵擄掠來的無辜百姓,於是盡數遣散。抱著既為勝利喜悅又有所遺憾失落的心情,克用率軍啟程,一面向朝廷上表告捷,一面準備凱旋返回河東。

    當他們經過汴州時,城中派人慇勤挽留,請克用入城赴宴。

    「巢賊已破,將士歸心似箭。朱公這段時間劇戰連日,也需要休養生息,我等還是不叨擾了。」

    克用予以推辭,但使者堅決請求,就連朱全忠本人也親自出城迎接,克用不得不應允,與全忠把臂入城。陪同進入汴州城的,還有監軍陳景思、大將史敬思、薛鐵山、賀回鶻、以及李存孝、李嗣源兩位義兒,從官、親兵總數三百人。

    當晚,克用一行人入住城內的上源驛,驛館分上院、下院,地位一般的官吏和士兵住在下院,克用、陳景思等人則在上院住宿。全忠在館中大擺宴席,與克用等人共飲。

    「此次賢弟慷慨赴難,剿滅劇寇,立下不世奇功。不但朝廷將加官進爵;關東諸侯,也對賢弟你滿懷仰慕。」

    「愚弟微功,當與兄長共之!」

    兩人談笑風生,全忠不斷勸酒,克用漸有醉意,握著全忠的手臂,大笑著談論討賊以來的各次戰役,全忠也滿面笑容,讚不絕口。酒過三巡,他拍了三聲手掌,走進來四位絕色美伎,讓她們各獻技藝,笑道:「愚兄無它缺點,只是過於好色,這四人是愚兄費盡心機尋覓來的佳人。賢弟看看如何?」

    「不錯,果然都是國色天香。」

    「阿春、阿夏、阿秋、阿冬,你們來侍候李司空!」

    全忠向四女發號施令,她們立刻步履輕盈地走近克用。隨著環珮叮咚作響,一股濃郁的香氣瀰漫四周,令已有幾分醉意的克用更如同墜入溫柔鄉中。他略帶粗暴地把一名姬妾摟入懷中,放聲笑著說:「你是叫阿夏嗎?我喜歡熱情似火的夏天……」

    宴會就這樣狂歡般地持續下去,克用終於酩酊大醉,朦朦朧朧中,他好像聽見全忠告辭的聲音,然後侍從們把爛醉如泥的自己抬到床榻上。接下來,迷迷糊糊過了好一會兒,耳邊彷彿響起車輪的隆隆聲和密集的腳步聲,然後又有許多人放聲吶喊,猶如夢魘。突然,一壺涼水「啪」地潑到臉上,克用打了個寒顫,猛地掙開獨眼,臉上儘是茶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被挪到了床下,邊上一個名叫郭景銖的侍者正焦急地注視著自己。克用晃了晃麻木的腦袋,扶地站起身來,這時房間裡的燭火已經全都熄滅,只有微弱的月光照進門來。窗戶邊,門旁站著十來個手拿弓矢、臉朝外的漢子,克用依稀看清他們正是史敬思、薛鐵山、李存孝等人,再向外瞧,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影正在蠕動。忽然「嗖」的一聲,一支流矢從窗口飛掠過來,「奪」的一響釘在地板上。這時郭景銖神情緊張地低聲說道:「汴帥謀害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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