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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日謝神祭 作者：Weekend 風從未來帶回一些瑣碎的飛絮，有心的智者於是細細收集，
然後創造性地將之織成柔絲、紡結細線、化作繩具。 依循這易斷的命運之繩，我們小心翼翼地前行， 或許能避開艱難險阻，或許能克服重重困境， 但這一切都只是可能，所以跨出的腳步容不得絲毫懈怠， 一旦你放鬆了精神，意外與厄運就會乘虛而入。 ※※※ 素有「生命綠寶石」之稱的費倫湖位於昆德拉大沙漠的西北部，以清澈透亮的湖泊為中心，矮小的灌木以及嫩綠的草地呈放射狀向外延伸數十公里，構成了整個費倫綠洲。 索姆西克族已在此生活了無數個世紀，他們以訓牧牲畜為生，族中的男女老少都擅長騎術，沙漠游騎兵是本地的特色兵種，是在沙漠的鬥場上能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強大戰力。但今天，所有的索姆西克族人都陷入了恥辱和痛苦之中，他們戰敗了，被那些由大陸各地的傭兵臨時組建而成的軍隊給徹徹底底地擊敗了。 「不去看看他們的族長嗎？」哲望著眼前燈火暗淡，四周有瑪納卡士兵把守的索姆西克族住地問道。 「不了，我這個守護神並沒有盡到責任。」藍發女孩黯然地回答，她沒有勇氣面對那些給予她尊敬的達納拉希克人。 「她盡力了，但她敵不過另一個更強有力的守護神。」少年的眼中閃動智慧的光芒，他握住女孩柔軟的手掌，將她帶向有月光映照的水邊：「所以，任務到此結束，她現在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跟我來！就讓我為你介紹我的同伴！」 ※※※ 太陽剛落下山頭，數百名冒險者便開始了他們手頭的工作：把甜美純淨的湖水裝入橡木圓桶，釘上蓋子，再由駱駝將之連夜運送回百里之外的哈瓦皇城。 湖邊隨處可見人們忙碌的身影，就連伊恩等人也不例外，其中又數伯克蘭最為勤快，手臂、肩膀、頭頂，總保持著五個水桶的數量，就像表演雜耍那樣在人群間奔走。 「難道今後就一直通過如此費力的方法向瑪納卡全國運送水源？」金髮的魔導士並不自己動手，而是指示召喚出的魔法傀儡代其搬運。 「不，這只是為了緩解一時的乾旱。過不了多久，當其他的綠洲都被接收後，龐大的水源工程就會啟動，所有的綠洲都會開始挖掘水渠，向周邊的城市輸送水源，而我們也會著手勘探地下堅硬巖脈的藏水，相信數年之後，一切都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科帝士正在不遠處的戰士營地為傷者們療傷，所以同伊恩站在一起的反而是那喜愛假扮冒險者的瑪納卡國王子——許羅諾。 「伊恩！」背後傳來哲的呼聲，魔導士微笑著轉過臉，瞧見了凱旋而歸的少年，以及害羞地躲在他身後的漂亮女孩。 「哲，找到你的朋友了？」 「是的……」少年望見了一旁的王子，欠身致意道：「王子殿下您好。」 察覺到兩人好奇的目光，他開始向眾人作介紹，其間又有好事的盜賊以及熱心的聖騎士來湊熱鬧，怕生的女孩紅著臉躲在哲的身後，聲若吶蚊地回答每個人的問題，當她知道那個古銅膚色的年輕人竟是瑪納卡的王子王子時，便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請問，那些戰敗了的索姆西克族人將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科帝士說出了愛思麗心中的問題。 「沒有任何改變，他們從前怎樣生活，現在還是如此。他們的族長能保有全部的權利，我們甚至不會派士兵在此駐紮。瑪納卡只是希望同他們分享水源，並不想入侵或是掠奪什麼……」許羅諾的語氣頗為感慨：「其實這一切都能通過和平途徑解決，那麼雙方根本不會有人犧牲，他們還將受到我國最誠摯的感謝和祝福，以及大量國家之間的貿易利益。他們太自傲、固守民族意識，排斥所有的外族人，也不願給予我國任何幫助；而我國的民眾，也因為嚴重的乾旱無法再等待下去，戰爭成為了無可避免的結果。」 「如果索姆西克族人能夠寬容一些，如果瑪納卡王國能更耐心一點……」面對同預想截然相反的慘痛事實，眾人皆一陣沉默，最後，還是王子打破了沉默，他向著所有的冒險者高聲鼓勵道：「再加把勁兒！在哈瓦等待著我們的，將是光榮的謝神祭！」 ※※※ 謝神祭是一種在尤瑞斯大陸廣泛流傳的全國性宗教儀式，經常在巨大的災難或勝利之後舉行。舉行時，全國的廟宇開放，神像和聖物都陳列在公共場𤥀，供人祭祀禮拜。這一次旱災以及水源戰爭的順利解決可以說同時契合了兩個條件，瑪納卡的人民為了稱頌國王的功績，準備進行前所未有的三天謝神祭。 帶著滿身征塵和喜悅，威武的傭兵軍隊回來了，而迎接他們的，便是熱烈的歡呼、甘醇的美酒以及豐盛的食物。這讓貪嘴的盜賊欣喜若狂，一眨眼，他便從眾人眼中消失，不知鑽入了哪家小吃的店舖。 街上的人們穿戴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裝，各式各樣的賣藝人表演精彩的滑稽小品。 所有的陽台上都懸著掛毯，少女們卸下常年遮面的紗巾，露出鮮嫩姣好的面容，從窗口向路過的行人撒出雨點般的彩色紙屑；一些頑皮的孩童帶著怪異的面具，一會兒是哞哞叫喚的牛頭人，一會兒又是搖頭晃腦的大頭娃娃，還有一批妖魔鬼怪冷不丁從角落裡竄出，賺取別人的驚叫聲。 兩個來自未來的年輕人也被如此熱鬧的氣氛所感染，愛思麗拋卻了羞怯的姿態，流連於小販們琳琅滿目的小商品之間，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哲微笑地跟隨在她身後，不時也為女孩介紹一些此地的風土人情。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繁華的街市預示了夜晚的來臨。 ※※※ 瑪納卡國王裘剛在皇宮舉行盛大的舞會，並邀請所有的部隊首領前去參加，不過這些在刀尖上過活的冒險者們又有幾個自咐能邁對腳步而不踩著別人？所以舞會的主角，還是貴族與商賈。 在燈火輝煌的廳堂之上，侍者們穿梭於舞者之間，遞送清涼的檸檬汁和葡萄酒，身著晚裝的男男女女互相邀請著步入舞池，隨曼陀林奏出悠揚的樂曲，邁動圓熟的舞步。國王的座位後懸掛有製作精美的壁毯，那連夜趕製而成的藝術品上刻繡著這場偉大的戰役，人物和景色皆栩栩如生，壁毯的正中還繪有瑪納卡的國徽——代表永生的聖甲蟲。 在殿堂的一角，有一位十分引人注目的年輕紳士。吸引人們的，並不是那身有華麗配飾的黑色上裝；也不是那件沒有繡花的白色背心；更不是那雙勾勒出完美手形的長手套；吸引眾人目光的，是他蒼白而高貴的膚色，是光亮而耀眼的金髮，是烏黑而濃密的眉梢，是清純而平靜的面容，是嘴角略帶稚氣的笑，是……當然，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還有那雙大海般深邃的眼睛。 多麼奇特的眼睛，當他微笑時，那雙眼睛卻不曾露出笑意，這往往意味著心狠手辣，又或是久埋於心底的憂傷。通過半遮半掩的睫毛，它們透露出一種磷火的閃光，將所有窺探人心的視線，都一一反射回去。 無論誰都不得不承認，那是能極討女性歡心，又頗具特色的容貌，不過每位對此感興趣的女子，即使美貌、年輕，都被婉言謝絕了。他好像在等待著完美的舞伴，而對其他的事物漠不關心。 然後有光在遠方照耀，似乎是為了配合慶典的氣氛，美狄亞穿著一件火紅色的長禮服，連同手套和高跟鞋都飽含熱情的顏色。她帶著交際的笑容，周旋於一群群身份顯赫的貴族之間，像是一種紅色的波浪，使人想到火，想到滿野的紅玫瑰，美狄亞就這樣散發出灼人的光和熱，而紳士則開始向她走來。 …… 伊恩挽著美狄亞的臂膀，感到一種特殊的誘惑，她的美，她的漂亮，她的特有的香甜。 「我說今天有一個出色的男子還沒有請我跳過舞呢，原來是你。」就在紳士感歎於她的卓越風姿時，美狄亞開口道：「我倒以為你會矜持到最後也不請我跳舞了。」 「但我終於請了。」伊恩仔細地端詳道：「我似乎沒有見到過一個人，會如此適合於各種衣飾的打扮。」 「謝謝，不過你是否也用這樣的話讚美過天真純潔的年輕少女？」她假裝嚴肅地問道，從她的鼻子、嘴唇、頸項、胸脯下來所有的起伏，就是大自然最美的曲線。 「也許。」 「原以為能在這次的舞會上結識你的同伴，沒想到他們竟一個也沒有來？」 「有熱戀中的男女，有感傷的騎士，有耐不住性子的小賊，」伊恩不太在意地回答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舞會也不過是其中乏味的一種。」 音樂停了，金髮魔導士同美狄亞走回座位，她說：「下支曲子，我還等你。」 「好的……」 ※※※ 「要幹架的哥們兒，請爬出去！咱們需開懷暢飲，高歌一曲！……」 這是酒徒們的聚會，庸俗無聊卻舒適安逸，人人適得其所，心安理得，只要腦袋不疼，店主同意賒賬，他們就覺得天下太平，幸福無比。 科帝士又飲下一杯苦澀的液體，置身於嘈雜的酒館之中，他卻感受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孤獨寂寥，時間彷彿倒退到一年前，在那場噩夢之後…… 「尊敬的騎士先生，看到你那苦悶的臉色，我就感到有為您占卜一次的必要。有時候關於未知命運的些許徵兆，可是能幫助你逢凶化吉、趨福避禍的契機呦？」一位三十開外的瘦削男子坐到了桌旁，不同於普通占卜者，他穿著樸素的淡綠色上裝而不是能掩蓋身份的寬大斗蓬，這樣，旁人可以很容易地瞧見他那清澈透亮的褐色眼眸。 「如果占卜能幫助人們改變詭異莫測的命運，那倒讓我們省卻了許多判斷與思考的時間。」聖騎士對身邊的男子並不反感，還為他叫上了一杯啤酒。 「你不相信？」綠衣男子從口袋中摸出一副羅塔牌，似乎是占卜的工具，他將紙牌均勻地鋪在桌上，示意科帝士用手抽取：「那就讓過去來改變你的看法。」 「你能掘得多深？那總是沒有好處的。」聖騎士將手伸向羅塔牌，其中的三張便自動向前移出寸許。 「啊，你的命運正急於表現自己……」男子將牌翻開，是「主教」、「力」還有「制裁」：「嗯，純潔的聖職者，壓倒性的力量還有殘酷的殺戮，你是倖存者嗎？」 科帝士驚訝於占卜的準確：「你可是風之神的代言人？如此隨意地道出別人的秘密，就是你的愛好所在？（人們通常認為風是能預知未來的）」 「可悲啊，背負亡者的期望，那該是多沉重的負擔。」瘦削的男子將羅塔牌疊成一堆，放入懷裡：「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詳情嗎？我是遵照龍族契約來找你的，來瞭解所謂的真實。」 他的眼神變得更為寬廣，彷彿能將所見的一切包容在內。 聖騎士的呼吸在瞬間凝結了，他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向占卜者。數秒的寂靜之後，他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但願你是對的……好吧，我就賭上那些已不屬於自身的榮譽，為的是他們能不被深埋於地底。就在一年之前，當我還是……」 那近乎耳語的詳情很快被高亢的猜拳聲所淹沒，但風捲出飛絮，智者將之拾取，前進的腳步不停，命運的細繩已被扯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