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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魔滅、魔生 作者：Weekend ——由奈哲爾敘述
命運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刻棄你而去。 劇烈的痛楚從腹部傳來，我感到大量的血從傷口處湧出，漸漸沒有力氣了。真奇怪，意識變得無比清醒，乘著那凶殘怪物毀滅土傀儡的片刻光景，平生的記憶彷彿走馬燈似地在腦海中演映：第一次使用魔法、初戀、第一次旅行、第一次遇上狄安娜和辛西婭…… 「奈哲爾！」 哦！哦！出現幻聽了嗎？我彷彿聽見了露娜的聲音……露娜？即使是幻聽也應是狄安娜才對呀？難道說…… 熟悉的藍發和綠發在眼前晃動，還有幾個陌生的面孔，大概是路上遇到的好事冒險家，正和那怪物拚鬥著。 「露娜？辛西婭？你們……」 露娜哭喊道：「他受傷了！你們快救救他！求你們了！」 「……沒有用的，他們之中沒有僧侶，我恐怕是沒救了。不過能在最後見到你們實在是太好了……幸好腸子沒露出來，不然就死得太難看了。還有，叫他們小心那個怪物……」恐怕是迴光反照，我竟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 「伊恩！你和伯克蘭先撐一下，我馬上就來！」 「放心啦！你還是快去救人，我就是學小盜肉搏我也撐得下去。」 「放心！我就是學伊恩施魔法我也撐得下去！」 「……」其中一個好像是劍士的冒險家朝我這邊跑來，他要幹什麼？緊急包紮？ 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吧？ 「伯克蘭先生，求您快救救他。」辛西婭不住地哀求。 那劍士並沒有多說話，而是將手貼在我的傷口附近。 痛！而與此同時，我也聽到了從劍士口中傳來的幾乎已經絕傳的咒文： 「生命的狂潮，行為的激浪，上下沉浮，來而復往。 生生又死死，永恆的海洋，往返地交織，火熱地生長。 傍著時光飛轉的紡車，織造那神性的生命之裳！」 伴隨莊嚴的咒語，劍士的雙手漸漸發亮，傷口沐浴在神聖的光芒之下，我感到癒合的麻癢之感。 「太好了！得救了！感謝赫柏！感謝莎莉絲！（奇跡之神赫柏，同冥神哈迪斯站在生命與死亡這一命運天平兩端的強大神祇；治療之神莎莉絲，奇跡之神麾下的次位神，大多數僧侶的信仰神）」露娜和辛西婭感動地祈禱。 不可思議！「完全治癒奇跡」，我還以為自從五十年前摩那的朵斯芬大祭司去世後，這魔法便隨之陪葬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能使用…… 聖騎士，擁有高超武技以及對奇跡之神無比虔誠信念的神聖職業，也是已經在奈雅斯蘭大陸上絕跡的職業……多麼具有貴族氣質，原本以為只能在尤瑞斯大陸各王國的典禮、舞會上才能見到的人物，卻在這荒郊野外充當流浪的冒險家，偶爾露一下身手，救治重傷的陌路人？ 劍士待我恢復過來，便立即轉身，拔劍向怪物衝去，只留下一句話，「別忘了感謝阿斯克勒。」 傷口完全癒合了！在露娜和辛西婭的攙扶下，我緩慢地站起身，忽然發覺力量在積澱，胸中充斥著溫暖，而耳邊的柔和聲響是—— 「……賜予智慧、賜予力量、賜予勇氣、賜予消滅邪惡的堅強意志……」劍士又在施展群體祝福，真是可靠的同伴。 魔導士施放遠射程魔法，刻意地同怪物保持距離，但似乎效用不大；盜賊憑借矯健的身手牽制著怪物，玩鬧似地從它的肋下穿過，踢上幾腳而自己毫髮無傷。戰局看上去僵持著，但我感覺到那黑色的傢伙似乎沒有使出全力，像在玩弄獵物？ 聖騎士加入戰團後，我更肯定了這一點，好幾次長劍即將砍中它，隨後就莫名其妙地落空了，而像冰箭、落石這樣的堅硬物質形態的魔法也很少命中目標。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魔導士開始朝我這邊移動。 「你怎麼會惹上這麼一個難伺候的大爺？」他詢問我的同時雙手也不停止攻擊。 「我也搞不清楚，根源似乎是祭壇上的空間魔法。」我苦笑道。 「異界？那麼這位大佬一定是魔族了。這才可以解釋那醜陋外表下毫無緣由的傲氣。」金髮魔導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許我從受襲的那刻就明白，只是不敢承認而已。哪會有可以變成人型的魔獸？ 尖尖的「角」不是魔族最好的證明？我在逃避內心的罪責吧，因為好奇心和粗枝大葉而闖出的禍害。 就在我心煩意亂時，露娜和辛西婭拿出各自的弓箭，憤怒地瞄準魔族發亮的雙眼。 「去死吧！你這個醜八怪！」我又出現幻聽了嗎？露娜剛才好像說了一句很不淑女的話……不過聽來也不錯啦，只要那魔族真的去死就對了。 可惜魔族光閉上眼瞼就把箭矢給彈飛，而代價只是聖騎士在它那刀槍不入的黑色肌膚上添加一條不痛不癢的白痕。 黑色的魔族用額上堅角與盜賊的拳頭對擊，把他打得倒飛出去，然後將那張贅肉叢生的臉面轉向這邊，露出一個「我要給你們一點懲罰」的猙獰笑容，便張開血盆大口，吐出一顆車輪大小的漆黑光球。 「嘖！是魔瘴彈！」年輕的魔導士急忙合上雙掌積聚魔力，在我們四人周圍密不透風地布上一層透明的白色光壁，黑色的魔瘴彈立即猛烈撞擊光壁，白與黑的光彩在混合，在追逐，互相吞噬、中和，整個大廳內的光線變得陰晴不定，眼見極光障壁的體積不斷地縮小。 「光牙！」魔導士透過防禦壁射出四枚光牙，擊穿了正在消融光壁的魔瘴彈，不僅化解危機，更藉著餘勁干擾了遠處的魔族。他終於將碩大的魔瘴彈抵消得乾乾淨淨，然後停止了極光障壁。 「盡量靠後一點！」少年那白色的身影在漸漸淡去的微光映照下，朝正處於困境的聖騎士跑去。 魔族高舉強壯的雙臂，用與體格不相符合的速度把一雙巨爪打樁機般扎向聖騎士。在瘋狂的攻擊下，四周的地面已經是千瘡百孔了，而聖騎士借助利爪與地面撞擊所激起的塵土總能在刺中他的前一刻巧妙地以身體的閃動來躲避，並且趁機回擊，可惜充其量不過是給魔族再添一條時髦的花紋。 逐漸接近的魔導士抬起右手，優雅地伸出食指，「冰封！」 室內的溫度嗖地降低了，無數閃爍的雪花在魔導士的手邊顯現，接著聯合寒冷的凍氣看似緩慢地飄向凶殘的魔族，在他黑色的皮膚上凝結起一層白霜，且正快速地加厚，而這被封印千年的生物卻不以為異，猛地繃緊肌肉，把冰殼給輕易震碎了。 普通的魔法、物理攻擊都無法造成任何傷害，怎麼辦？ 「讓開！」身後隆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路，只見盜賊誇張地雙手抬著一塊巨大鐵板衝了過來，他竟把神殿大廳門口高達三丈的鐵門背來了！這是怎樣的怪力！ 「送……給……你！」盜賊把沉重的鐵板象丟實心球一樣輕易丟了過來，魔族急忙吐出一顆魔瘴彈，與劃空而過的鐵板相撞爆裂，勁風激揚，它和三個冒險家都不得不暫時擋格因高溫熔化而四處飛濺的鐵汁。 「露娜、辛西婭，你們今天已經使用過神器了嗎？」我突然想起前些時候的轟鳴聲。 「誒？我剛才已經用過了，還有小婭……」 「……要現在攻擊嗎？」辛西婭立刻擺出召喚的招式。 我連忙提醒她：「不，只需召喚出來，要等待時機，懂嗎？一定會有契機的。」 於是辛西婭念動咒語，綠光閃耀的神器「蒼穹」靜靜飄浮於她秀美的手中，並在四周帶動流動的氣旋。我們緊張地觀望局勢，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契機。 「一起上！」聖騎士高呼一聲，三人一齊向前衝，眼見要遭遇了，目標忽然消失，轉眼出現在盜賊背後，雙爪合攏向下敲擊，擊中後又馬上失去了蹤影，盜賊慘叫著被打得陷到了地板下。 「是瞬移！」剩餘的兩人立即背靠背站立警覺地環視四周。 牆角發出了細微的聲響，魔法師和劍士連忙轉向那個方向，魔族在兩人轉身之際又一次現形，猙獰著揮下雙爪，卻被兩人側身躲過。他怒吼一聲，準備趕上前去追擊，忽然腳下地面爆裂開來，一雙強勁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他右腳，使之無法邁步。 「可給我逮住嘍！」盜賊滿是灰塵的頭從地下探出來，笑嘻嘻地說道。 「抓緊他！」聖騎士高聲叫喊，並雙手握住長劍，一邊向前奔馳，一邊念誦我並不熟悉的咒文。 身材魁梧的魔族想把他拉出來，盜賊卻似生了根似地巋然不動，於是狂怒的魔族提起左腳就往下踩，定要給他來個滅頂之災。 「就是現在！」 「星辰耀擊！」辛西婭的啟動指令發出了！從神器中跳躍出星星點點的綠色光珠，像被無形的引力拉扯一樣，化作千萬微細的絲線，尖鳴著射向無法移動的魔族。 魔族發現了這邊的異狀，迅速地將雙臂擋在身前，一時間毫光閃爍，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然後激盪耳膜的慘烈吼叫聲便在神殿中響起，眾人恢復視力時，只見那堅硬如鋼的雙臂竟凹陷得如同蜂窩一般，冒起縷縷青煙！ 「誅邪破魔劍！」聖騎士緊閉雙眼，高舉手中凝蘊神聖力量的長劍，用盡渾身的氣力將之刺向毫無防備的魔族，當劍尖觸及魔族破敗的胸膛，整支劍就像擁有自我意識一樣毫無阻礙地自動刺入魔族堅硬的肉身，並且直至沒柄！ 魔族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胸前的傷口不住地噴湧著紫色的液體，它慘叫著後退，仰面倒在祭壇上，眼中的綠光漸漸黯淡下來，他抬起右爪像是要攫取什麼，然後隨著目光一同頹廢，無力地垂到了地上，那潔白的祭壇，已被魔族的血染成了……瑰麗的紫色。 「……成功了。」 每個人都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疲勞的疲勞簡直像剛進行完一百公里的馬拉松長跑。其實最讓人受不了的並不是魔族強大的力量，而是他帶給人的恐懼感，那恐怖的氣勢中我找不到一絲善的感覺，彷彿是由無盡的憤怒和怨恨組成，就像是亡靈一樣，現在想來，依舊讓我渾身發冷。 「奈哲爾！」咬著手絹的辛茜亞用帶著哭腔的嗓音說，「你怎麼能一個人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至少也要帶上我們吧？太過分了！」 露娜緊緊地靠著我，也用哀怨的目光死盯住我，空氣變得好壓抑！ 看來「審判」的時候到了，我得趕快轉換話題。 「辛西婭，你還沒為我介紹這三位朋友呢，我真想早些知道這三位高貴的冒險家的名字。」 辛西婭面露難色，她該不會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聖騎士用溫和的嗓音說道：「還是我來介紹吧，我是科帝士。泰爾勒、這位是伊恩。賽寇希思（劍士指向魔導士，那金髮少年朝我友好地微笑）、這位是伯克蘭。克裡斯（盜賊不滿意地對聖騎士吐舌頭：幹嘛把我放在最後？）。」 「多謝三位朋友的幫助，我是奈哲爾。溪流，三位的名字和恩情我會永記在心，你們該不吝於向精靈伸出友誼之手吧？」此時我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三四成，這完全要歸功於聖騎士的魔法，因此我首先向他伸出右手，「再次感謝你的『奇跡』，尊貴的騎士先生。」 「我才要感謝你讓我再次體會到了拯救生命的喜悅。」這英俊而年輕的聖騎士微笑著同我握手。 「打擾你們的友誼實在是對不起，不過我們還是往後退幾步如何？」金髮的魔導士莫名其妙地把眾人向後推了十幾步，然後我發覺了原因。 魔族紫紅的鮮血還在流淌，而且是以祭壇為中心，有目的在地面上畫出了一個半徑約十尺的複雜魔法陣，啊！我曾在文獻中看見過，是…… 「聖魔慈愛陣！」科帝士驚歎道。 這個邪惡的陣法，能將魔法陣中所有生物的生命力都集中到施法者身上，幸好伊恩及時察覺到，不然我們就都要成為乾屍了！ 魔導士緊張地說：「別大意，你沒有發覺這個陣式有點奇怪麼？」。 「有點奇怪？……啊！這兒的混沌語言應該是『吸收』，怎麼是『釋放』？『生命』改寫成了『能量』，這個魔法陣，怎麼好像畫反了？」科帝士望著即將完成的血陣問道。 「是畫反了？這就意味著效果相反……」伊恩一邊思考一邊喃喃自語：「是將施法者的生命力轉化為能量？糟糕！」 又差一步！命運總不盡如人意！就在金髮少年恍然大悟的同時，逆向的「聖魔慈愛陣」已經完成，處在魔法陣中心的魔族身體劇烈地顫動，然後像烈日下的薄冰一樣迅速融化了！祭壇上的三角形金屬片閃出金黃色的光，即用肉眼便能看見的充沛魔力順著六道溝槽流入了地下。 露娜和辛西婭困惑地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敵人不是被打敗了？」 「使用空間魔法，需要珍貴的魔法素材以及激發素材本身力量的『導火線』，現在導火線已點燃，恐怕……」 「你的意思是說，戰鬥還沒結束？」黑髮的伯克蘭似乎躍躍欲試。 祭壇周圍的地面忽然開裂，六股不同顏色的光束從縫隙中射出，穿過殿頂天窗，奔向浩瀚蒼空！ 飄浮於其中的六顆異色晶石分別探出金光閃閃的線條，互相聯會成代表世間一切元素的六芒星圖案。耀眼的六芒星緩緩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開始向外擴展，中心部位變得模糊一片，然後成為完全呈病態的黑色，通往異界的大門，被再次打開了。 是魔力結晶，沒辦法用箭破壞，加上吸收同屬性元素的特徵，完了，但願在魔力週期內（729sec）不會出現太厲害的魔族…… 糟糕，我好像忘了「事與願違」這句話，剛才為何不往壞處想呢？ 還來不及後悔，一團稠密的黑氣已在空中凝結起來，翻滾，纏繞，並且扭動。 沉重感隨著召喚黑氣的擴大而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起先只是微微的冷意，可冷意成倍地增長，待降至最低點時徒然轉變為終極的絕望之感！ 剎那間，它已將我吞噬！使我墜入無底的深淵！ 完了！就將這樣沉默！直至毀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