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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虛掩的異界之門 作者：Weekend ——由斯東敘述
好奇心可以殺人。 這座古老的神殿完全由巨型石塊堆砌而成，甬道內瀰漫著濃密的塵土——這是故鄉的味道。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齡大約在一百歲左右的年輕精靈，對於壽限為一千二百歲的生物來說，他可能才剛剛成年。 同他們種族的同類一樣，這個精靈的面容俊秀，身高很自然地超過了兩米，體型卻明顯偏向細瘦，蜜色的長髮在背後束起，兩支招牌似的尖耳朵很有精神地豎立著，身上的旅行裝束沾了很多石粉土屑。 「這是格靈達的青金石，兩千年前就絕產了，歷史很悠久啊。」精靈勘察完牆壁的石質，繼續往前走，我的兩個實體則緊隨其後。 假如姓名代表了一個人的個性，那麼我希望我叫做斯東，像石頭一樣堅強，無論是精神，還是實體。 土傀儡，人們以為這樣稱呼我們的實體，以為那是他們用魔法元素製造出來的沒有思維的人偶，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泥土雕像會動麼？會施放魔法麼？會永生麼？ 我想不會。 我曾參與神魔戰爭，曾為泛大陸統一出過力，也曾經歷過滅世之劫，以及許許多多不勝枚舉的戰爭、冒險。這些都是契約所規定的內容，是將我從故鄉召喚來的代價，而現在契約的內容是——保護精靈的安全，無論天涯海角，直到魔力消退或實體被毀滅。 這是我選擇的人生，也是我的同族所選擇的人生。 我的故鄉——土元素界，同其它五個元素界一樣，是距離這個主位面最近的時空。在那裡，物質的形態只有無盡的沙、石、土。 生物這個概念根本不存在，我和我的同伴則都是完全的精神體。在那個世界的主宰——土之祖的領導下，我們耗費了近萬年的時間探索整個土元素界，然後，陷入迷茫，一切都停滯了。 永遠的無邊無際，永遠的單一色調，麻木開始填充每個心靈，無人再注意時間的流逝，因為精神體不生不滅。就這樣往下墜，往下墜，直到絕望的谷底，直到一個「人」的出現。 不，那不是人，而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強大意志。破開空間與空間的隔閡，以人的姿態降臨我們的世界，與我王簽訂了召喚的契約，召喚我們至主位面「宇宙」的契約。 從此，我們便能憑依宿主召喚的魔力，借助存在於這個空間的土元素，以各種形態的魔法傀儡來感受新的生活。 我愛這彩色的世界，愛她的生機盎然，愛她的豐富細膩，還有她教給我的一切。 經驗、知識、記憶，這些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值得花費時間去積累，成長的路程，永遠都沒有止境。 「對，我是新來的，這兒的環境不錯。」我的宿主現在正同一隻地鼠愉快地「交談」，這種能力，只有精靈中的一小部分能獲得，不過卻很實用。 「這兒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嗎？……中央大廳？發光的祭壇？」精靈微笑著表示友好，地鼠則在他肩膀上爬來爬去。 「好的，太感謝你了。什麼？……不，謝謝，我才吃過午飯，不用你破費了。」 他將地鼠送回地上，說了聲再見，向神殿中央走去。 來到神殿中央，緊閉的鐵門堵住了入口。 「打不開……好像銹住了。」精靈望著牆角的老鼠洞，皺著眉頭說：「真傷腦筋，我可不擅長打洞。」 他發出撞開鐵門的命令，那是個很笨的辦法，也許他不喜歡鐵門上工藝粗糙的裝飾，也許他已有些不耐煩，也許…… 管他呢！我才不會嘗試著給他提供任何有價值的建議。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那些看來呆板的土傀儡其實是有著高級智慧的精神體，並不是我們害羞，而是因為同宿主溝通是違背契約的，更何況人們總不太喜歡聰明的部下。 「咚！咚！」每一次的撞擊，都讓天花板簌簌地灑落些許「歲月的沉澱」，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門拴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一下，兩下，鋼鐵的骨骼折斷了，這笨重的金屬製品轟然倒地，揚起更多叫我喜歡的煙塵。 「咳咳！應該帶個口罩的。」精靈摀住嘴，小心翼翼地往裡走。 高廣的神殿大廳內光線有點昏暗，牆壁及地面大概都由大理石鋪就，有幾面牆上鑲嵌著打磨光滑的黑色晶石。大廳正南方豎立著的精靈尋找的祭壇，太陽從殿頂的天窗斜向射入，再經過牆上晶石一系列巧妙的折射，由各個方向照亮祭壇，不讓它產生一絲陰影。 這半人高的六邊形祭壇，約兩尺來寬，因為風化的緣故失去了原來有楞有角的外形，依稀還辨認得出六條向外延伸的凹槽，祭壇上陷著一塊三角形的金屬片，在光的照射下引人注目。 我的現任宿主走到祭壇跟前好奇地打量，在讚歎這祭壇的簡潔之餘，他注意到了那塊金屬片。 「很特殊的金屬，竟沒有被腐蝕的痕跡。」他伸出手指撫摸金屬板上的繁複花紋，金屬板的三個等邊角上各刻有一個徽章：像漣漪一樣不斷擴大的波紋、四五條平滑的直線在中間被扯向上方、一個小圓和一個大圓相切。三個徽章之間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像是混沌語言。 精靈作為具有魔法特長的生物不唸咒語即可使用大多數的元素魔法和一小部分律令魔法，因此混沌語言對他們來說並不實用，因此精通各種族語言的精靈反倒是最不熟識混沌語言的，甚至念誦時也可能不知起大意。 就像是現在的情況，我的現任宿主不自覺地把內容讀了出來：「在三大主宰之間尋找微妙的平衡支點，用吾之力破除最弱的禁錮，讓平行變為相交，虛幻變為實質……」 有些不太對勁！我察覺到周圍的魔法元素正被祭壇急速吸取，甚至包括精靈的魔力，可是他即使發覺情況有異，仍無法控制地一口氣念了下去：「……連接異世界之通道啊！請暫時開啟！」 祭壇突然發出隆隆的震動之聲，四周冒出六色的光輝，精靈驚慌失措地倒退，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已經觸動了不穩定的空間法則，虛掩的異界之門即將暫時開啟！ ※※※ 當彩光退去，一個身穿灰袍男子出現在祭壇上。 精靈懷著戒備的神色問道：「請問你是……」 那是無論相貌、體格都極其普通的男子，長了張讓人看過後就會忘記的臉，唯一特別的，或許是他那像琉璃一般的眼珠吧，不帶有一絲神彩的眼珠就這樣無神地望著我的現任宿主。 地面開始有規律地顫動，精靈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努力地保持身體平衡，而我已感到地下劇烈的魔力波動。 果然，幾乎就在我將精靈抓起後退的同一時刻，他原來站立的大理石地面便被從地底猛然冒出的十幾支尖銳巖錐給刺穿了，假如晚上半秒鐘，那我的現任宿主宿主就要變成特別的精靈串燒了。 「地搶暴射……」一排尖銳的巖錐在灰暗的背景下顯得特別陰森，精靈臉色凝重地舉起右手，口中念到：「光！」 純白色的光芒便從他的手中綻放出來，化作耀眼的光球，飄浮至空中，神殿大堂霎時亮如白晝，現在任何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到那神秘男子的一舉一動。 一擊不成的灰袍男子正在身體四周凝聚冰晶和風刃，準備施放新一輪的攻擊。 「朋友，我想我們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 「……」神秘男子沒有回答，他身邊的冰晶和風刃卻越積越多。 「雖然你很厲害，但是，不要小瞧精靈的力量！水胄！風流！」一層閃爍微光的輕薄水膜覆蓋了精靈的週身，增加敏捷度的氣流開始流轉，不時帶起水胄的細小波動。 精靈以迅捷的速度取下背上的長弓，搭上箭，拉滿弦，他那優雅的動作就是贈予「舞蹈」的評價也不為過。 「雷！」於是雷電的力量匯聚到箭尖，等待弓矢刺破敵人肌膚時，給予對方麻痺的懲罰。 我彷彿瞧見那沒有表情的嘴唇輕蔑地向下彎曲，接著灰袍男子撤去身邊的攻擊法術，開始漫步向精靈走去！ 「自負？那是要付出代價的！」崩的一聲，箭矢奇準無比地透過巖錐間的縫隙射向琉璃般的眼珠，而神秘男子只是偏了偏腦袋就躲過了。長箭直直地插入石壁中，「滋」地冒起一股輕煙。 精靈卻不驚訝，他將右手緊貼地面，施放「地氣沖」，一道鋒利的氣刃便像狡詰的毒蛇般蜿蜒前行，在身後留下一條深深的裂痕。 他又是輕鬆地閃避，輕描淡寫地閃過「地氣沖」以及配合著襲來的兩記連射，沿著地面上的裂痕一步步地陰沉前進。 為了保持距離，精靈向後小跳幾步，在射出沒有功效的四支箭矢後，他不得不丟開弓，拔出了插在腰上的護身短劍。 為什麼？明明是精靈卻不依仗強力的魔法？在進入森林的過程中，他那叫人目眩的華麗魔法從沒有停止過，難道是剛才魔力被損害得太嚴重？我懷著疑問試圖前去阻擋灰袍男子的腳步，卻被宿主勸阻了。他為何這樣平靜？傳來的命令為何如此充滿信心？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五米、四米、三米，精靈握緊短劍，卻絲毫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接著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當神秘男子踏上地面裂痕的起點，強烈的暴風合著刺骨的凍氣從腳下噴發出來，將他打得措手不及，來不及躲閃精靈適時丟來的三五個水彈。 在超低溫、強風暴和充足材料的加工下，根本沒有掙扎，一座栩栩如生的，名為「出乎意料」的冰雕完成了。 想必他在施放「地氣沖」時，便把「暴風術」和「凍氣」隱藏在大理石板下了，並用魔力來抑制發動時間，真是成功的陷阱。 「嗯……有點後現代主義的味道。」我的現任宿主正用藝術家的挑剔眼光鑒賞他自己的作品，「真是個危險人物，還是維持現狀的好。」說著他乾脆倚靠在了雕像身上。 「疑？這是……」精靈忽然端詳起那神秘男子的右手。啊！竟變化成了黑色的長直利爪，這種形態的肢體，讓我想起了某個不應存在於世上的種族…… 「轟隆隆！」好像是龐大的能量波經過神殿上空，擠壓空氣造成了鳴響。 「這是神器的力量，難道狄安娜和辛西婭來了？」他自言自語地說話，沒有注意到冰面出現的龜裂。 我想衝上去攻擊雕像，可惜晚了一步，冰雕炸裂開來，長直的銳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向精靈，我只來得及接住腹部冒溢鮮血的倒霉宿主。 身高長了一倍，擁有鎧甲般通體蒼黑的肌膚，眼中流露著嗜殺的綠芒，這不是人類，也不是魔獸，額上兀立的尖角坦白了它的身份： 魔族，在滅世之劫被諸神打敗，封印於異界「混亂空海」，被永遠詛咒的種族。 終於回來了，終於在千年之後，回到了他們曾想完全毀滅的世界，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不會忘記每一次面對魔族的感受，面對他們的仇恨，他們的痛苦，他們的恐怖。 決不會有人比我和我的同伴知道他們更多的秘密，因為他們曾誘惑過每一個元素界的精神體，雖然沒有成功，但那深刻的印象已不可磨滅地地遺留在記憶中。 強大而且冷酷無情，敢於向神祇挑釁的魔族回來了，可殘破的大地甚至沒從滅世之劫的創傷中恢復過來，她能經受得住另一次破壞性的衝擊嗎？ 我的兩個實體嘗試著從左右夾攻，但我知道這是徒勞的，若想要擁有戰勝魔族的力量，關鍵並不在於我，而取決於宿主，如果宿主的魔力充沛到能將我的精神體完全從土元素界召喚過來，那即使一打高等魔族也不夠看，可現任宿主的魔力供給減弱得很快，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去吧。 真可惜，雖然在將我召喚出來後，他所表現出的智慧、技術，是我所侍奉過的宿主中最強的，而現在，同樣要說再見了。 經歷過千萬次的成與敗，我從沒有沮喪過，從沒有哀傷過，我總是等待另一次的工作，為了探索存在的意義。時間、死亡，這些不是問題，只要我有足夠的耐心，兩者我都能克服。而這個世界的生物，他們是如此地脆弱，一次小小的事故，便沒有了從頭再來的權利…… 想著這些無聊問題時，那兩個實體已被輕易砸得粉碎，我將再次返回土之界，並向吾主報告魔族的情況。也許我會告訴他，一個精靈的小小好奇心，終於導致了這個世界的傾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