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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冤家路窄

作者:鬼舞若湖

    除了小時候想到自己的母親,澈影的心情還從來沒有這麼低落過。一整夜,他都漫無目的地沿著弗傑城的主幹道向前走。這城市他並不陌生,之前來過多次,是澤爾洛王國內除首都外最為繁華的城市了。可夜間的燈紅酒綠突然對他不再具有吸引力,他只是慢慢向前走,腦子裡滿是琉姝被那個小王八蛋撲倒在地咬斷脖子的畫面。她還只是個孩子,卻要遭受這種命運。而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被她保護,要她犧牲了自己來救他。他簡直就不是人!

    自責著,一晃天就亮了。

    發覺自己還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穿,難怪大街上越來越多的行人與他擦身而過時會發出詫異的呼聲。於是順勢一拐,走進了一家裁縫店。當他說明要兩件成衣時,老裁縫仔細打量了他很久,也許是從來沒見過光著身子來買衣服的,驚訝過後又找了半天才拿出一件適合他身長的淡藍色襯衣和一件深藍色外衣。澈影穿好衣服,付了錢,拒絕了老裁縫要為他量身訂造幾件衣服的好意,出門直接去了一家他熟悉的旅館,要了間房上樓休息。

    連續兩天兩夜沒合眼,也只讓他睡到中午時分,一覺醒來便下樓去買午餐。在他身前邁著端莊步子的是一個身姿婀娜、樣貌極為不俗的女子,看來也是住在這裡、並帶著與他相同的目的直奔櫃台訂餐的。

    卿雅該感到慶幸,若不是此時的澈影情緒不佳,一定會對她這類美女有興趣。於是她逃過了一劫,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櫃台點餐了。也許身邊空氣的凝結要她無意間發現一個男子正百無聊賴地用一隻手臂支著櫃台並斜在她身邊,這簡直讓她倒吸一口氣。不止她,幾乎所有在樓下用餐的女人都朝這邊投來了花癡般的目光。

    「小姐,請你快點,我也餓了。」澈影一點也不想講求風度了,心情不好時,女人全神貫注的眼神讓只他覺得討厭。

    「哦,好。」覺得自己很是失態,尤其是她這種出身高貴的女人,這樣過久地直視一個陌生男子是很失身份的事。更何況她同樣對那些女人的反應非常反感,這也是她堅持不要□天出來訂餐的原因,那些女人的眼神,簡直就是調戲!

    卿雅掏出錢袋,付了兩枚銀幣,大方地說不用找了,並匆匆說出自己的房間號碼後轉身要走,卻被澈影擋在了身前。

    「做什麼!」她可沒想到這男人會是個流氓。

    澈影只是把目光在她的手鐲和髮飾上稍做停留後,才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讓出路來放過她,隨後他也終於提起了點興致,揚起唇角做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身旁一個花癡女當場渾身癱軟、昏到在地。

    卿雅急匆匆趕回房間,正要大呼小叫地沖□天宣揚剛剛的奇遇,卻意外地在房內見到兩名陌生的男子,下一刻,她變成了啞巴。

    「別擔心,他們都是朋友。」□天笑著拉過渾身僵直的卿雅到身邊,並再次面向那兩個人。

    兩個年輕的男子一前一後地站在窗前,背著光,顯出了兩具頎長的身形。站在前面的人個子略高,深邃的雙眼閃爍著凌厲,直挺堅毅的鼻透著倔強,緊閉的雙唇勾勒出一股威嚴的氣勢,如此年輕,卻如此不可小覷。而站在他身後的男子相較之下身形就有些單薄了,卻存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氣質。如果形容一個男人長得非常美,恐怕會令人詐舌,吐也吐到爽,可美這個字真的適合他,縹緲虛無的眼神,臉部的線條非常柔和,似笑非笑的神情,加上他全身所散發出的迷離氣息,讓他整個人都顯得不真實。而就是這個男人正深深牽動著卿雅的思緒,而對方也同樣正在默默地注視著她,這種眼神讓她心痛不已,說不上為什麼,她只是整個人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這樣的對視顯然已經達到了忘我的境界,讓房間內的另外兩個男人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天,正揚著眉分外耐心等待著卿雅的回神。

    果斷的叩門聲打破了這份曖昧,卿雅恍如隔世地眨了眨眼,含混道:「這麼快就送飯來了……」

    □天打開門,只看到澈影一臉欠扁地站在門外,兩個同時處在低落情緒中的男人給出的見面禮就只是互送拳頭,顯然澈影不是對手,幾乎被□天擊飛出大門。

    看到另外兩張陌生面孔,澈影也是略感意外地一愣,卿雅見到來人是澈影也是一陣低呼。不過表現得最為惶恐的則另有其人,他幾乎連退幾大步,險些從身後的窗戶栽下。而剛剛與卿雅對視許久的男子則適時地攔住他,才沒有釀成不必要的慘劇。

    眨眼間出現了這麼多好朋友,而且又是接二連三的驚呼聲環繞在耳邊,搞得□天有點暈頭糊腦。他們之間到底是熟識還是陌生?沒理由繼續愣在這裡不做任何事,於是他決定試探性地對這些人作個基本的介紹。

    該從誰開始呢?□天環視了一周後,決定先從澈影下手。他帶著危險的笑容走到澈影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對大家說:「澈影,我的好朋友,他……」

    「我是個畫師,四海為家,畫畫為生。」澈影接過話茬。

    □天見他竟是這樣介紹自己的,也只好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給他找了把椅子坐下,又轉到那個幾乎墜樓身亡的男子身邊,比較有禮地介紹道:「這位就是……」

    「祁珩,叫我祁珩就行了。」

    「哦。」□天開始納悶他這兩個朋友今天怎麼都這麼奇怪,但至少他已經可以確定他們之間是陌生的。

    「祁珩?」這名字非常有效地勾起了澈影的一絲絲痛楚,琉姝口中的祁珩哥哥嗎?未免太巧了,看來老天都在懲罰他,不許他過早的忘記那個不幸的姑娘。而在他看來,面前這人根本無需過多分辨,以他敏銳的觀察力,可以輕鬆地洞察出這人出自貴族世家,而且更有可能是皇族,再或許他就是某個獨一無二的……,那麼琉姝又是什麼人呢?

    倍受打擊的□天終於轉向了那個剛剛沖「他女人」「拋媚眼」的男子,甚至還行了一個四不像的大禮,並隆重介紹道:「德蘭伽,一切神秘的代名詞,我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卿雅再次看向他,不過只是一眼,便把目光別開了,並沖正看向她的□天笑了笑。

    「不介紹一下這位美女嗎?」澈影假裝天真地沖□天眨巴眼,故做懵懂狀。

    「嗯,你那顆污穢的大腦裡真的不會再考慮點別的了?」□天一句話說得卿雅紅了臉,這神情被德蘭伽看在眼裡,不由得面露欣慰,他是多麼希望這姑娘可以從此幸福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都介紹一遍後獨獨留下這位美女就是應該的?不放在第一時間已經是你沒風度的表現了!」說著,他還又向卿雅微笑著點了個頭,成功地讓她的臉色由紅變紫,瞬間,她成了這房中最為大紅大紫的人。

    「澈影?」以他對澈影的瞭解,他不認為他現在的心情好到亂開玩笑的地步,從他一出現,就是一副較為落魄的神色。可是無論受了什麼刺激也沒必要跑來這裡消遣他□天吧?

    「她叫卿雅,珈米爾……」

    「卿雅?珈米爾王的五公主?」澈影難以想像地盯著她打量了許久,琉姝就是在代替她?

    此時祁珩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警惕。

    「你怎麼知道?我以為你對各國皇室成員都不感興趣的。」□天不解地問道。

    「呵,我可是剛剛從珈米爾王宮出來的人,怎麼會不知道。」他幾乎是歎著氣說完的這句話,卻引來了祁珩不滿的輕嗤聲。

    實際上,祁珩已經很克制了,在他面對澈影的一刻,除了最初難以承受的震驚外,就一直很想衝過去殺了他,若不是德蘭伽不停地向他遞眼色,他是無法繼續穩穩地坐在這裡的。

    「你去珈米爾王宮?」算了算日子,□天他們也是昨天才到的弗傑城,而他們走的又是捷徑,就算澈影騎了快馬日夜狂奔,從珈米爾王宮來到這裡總不會出發在他們之後。

    而卿雅也完全不知道王宮裡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過,「什麼時候的事?」如果他是畫師,宮內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把他引到她的寢宮為她畫像。

    「昨天。」澈影想都沒想地回答。

    「昨天?你飛過來的?」□天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了,看他只是沉默著並不答話,也不好再問。便轉向祁珩,換了個比較輕鬆的話題,若有所指地調侃道:「昨天我一到弗傑城就收到一個有趣的內線報,說是尊貴的澤爾洛王剛剛丟了一個的寵妃,是不是真的?」

    「我怎麼知道?」祁珩橫了他一眼,他哪來的那麼多內線報,無聊!

    「丟了寵妃?」卿雅來了興致,畢竟這類三八的消息對女人總有種致命的誘惑力,就算她是高貴的公主,恐怕也不能例外。

    「可不是!聽說啊,這澤爾洛王為了這個妃子正瘋狂地四處搜查,現在正好就在弗傑城大肆搜索呢!百姓們不明所以,也被搞得雞犬不寧!」□天隨著卿雅一唱一和。

    「哼!這個澤爾洛王!我就知道他是個昏君!好色的昏君!竟然為了個女人做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在弗傑城嗎?別讓我碰到他!不然一定吐他一臉的口水!」卿雅的正義感暴漲。

    「哎,你二姐嫁了他可真是命苦啊!」□天已經因為憋笑而紫了一張臉,連向來平和的德蘭伽都難以忍耐地看向了窗外。這種過於晦澀的搞笑氣氛實在不適合他,預見出了一個大概的結果後,便出了房門,下樓加餐去了。

    「□天你說的沒錯!」得到□天的支持,卿雅更加無所顧忌了。「你們都知道嗎?我二姐嫁來這裡時,那個澤爾洛王才十八歲,而我姐姐竟不是他第一個妃子,而是第七個!!你們想想,一個才十八歲的男孩子竟然已經有了七個妃子了!而最可怕的是,他第一個妃子竟然是他十四歲時娶來的,十四歲!還沒行過十五歲成人禮就已經立過妃了!要我說,他根本就不配作澤爾洛王國的國王,這種好色之徒就該被打得皮開肉綻,再拉出去遊街!」

    □天的一陣暴笑讓卿雅一個激靈,□天很少這樣笑的,除非是遇到了真正好笑的事情。什麼事?她四處尋覓著答案,最終把目光落在幾乎把臉憋得青黑的祁珩身上。

    「真是活該,誰讓你不早交待!」□天還在笑,而且必然有所指,被笑的人就是祁珩。

    祁珩歎了口氣,彈展衣角後站起身,來到卿雅面前行了一個貴族中最高級別的禮,這種禮節,接受的對象必然為一國的王妃或公主,而行禮的人只能是一種身份,那就是國王。

    「難得聽見如此率直的聲音,實是我的榮幸。」果然是祁珩王,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並苦笑道:「只是有點遺憾,□天的朋友中,竟會有一個如此憎惡我的。」

    果然不出所料,澈影無意地順手從腰間抽出一把精緻的小匕首把玩在指尖,並萬分期待地等待卿雅的收場。

    「□天……」誰能料到?卿雅在一陣驚呼之後,忽然轉頭看向□天,委屈地嘟著小嘴,眼看眼淚就要被擠出來了。於是□天舉起雙手投降,並表示心甘情願為她收拾這個爛攤子。

    「哎,承認你是誰也不必要用這種方法吧,看看把她嚇的。有本事你就一直別承認,憋不住就乾脆別隱瞞!」他輕拍著卿雅的背,有點埋怨。

    「你明知道她是芊曄的妹妹,還要強逼我說出自己是誰?」祁珩喝了口茶,而德蘭伽也剛剛回來了。

    「既然要你說,就是因為她對你夠不成威脅。」□天抱怨著祁珩的愚笨,又轉頭看向另一個同樣不肯透露真實身份的傢伙,卻意外地發現那把正被他耍出了花的匕首。

    「這……」□天的古怪表情很快引來無數關注的目光同時射向正在一旁涼快的澈影。

    澈影這才意識到手中的匕首正是□天的傑作,而且也是琉姝很捨不得的寶貝,怎麼竟被他帶來了這裡?

    「你這匕首哪裡來的?」卿雅難以置信地看著澈影。

    一種非常模糊的假設瞬間攪進澈影的思維,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卿雅,「拿這匕首的女孩子在為你賣命嗎?」

    卿雅臉色青灰,她至今無法忘記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單純無辜的臉,對他們是那樣無償的信任,而她卻任□天殘忍地支使她去做了她的替死鬼。可是……這人為什麼會拿到了這把匕首?

    「你要那女孩子代替你出席舞會,而你則跟著□天逃來了澤爾洛?」卿雅的表情更加確定了他的猜測。

    「你怎麼知道?」□天早知道澈影是個難纏傢伙,只是沒想到會這般要命,又隨後解釋道:「卿雅也沒有別的辦法,他父王要她嫁給一個她不認識的男子,而那姑娘則是我們在半途遇到的,所有的主意也都是我出的。」

    此時的祁珩顯然面對所談論的話題表示輕鬆以對,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悠閒。他看向一臉沉思的德蘭伽,不曉得什麼事要他如此聚精會神。

    「呵!」澈影一臉淡笑地看向卿雅,「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那個你不認識的男子就是我,難道你還怕我逼你嫁我?」

    話畢,卿雅張著嘴巴說不出話的表情讓□天懷疑這是不是代表著後悔逃跑的意思,而他也的確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你見到那女孩子了?」琉姝的命運始終是卿雅最為關心的事情。

    「嗯。」提起琉姝,澈影又沒了精神。

    「她……她還好吧……」她甚至不敢聽到答案,太瞭解她父王逸哲的脾氣,若被他發現琉姝在假冒她的身份,一定會被五馬分屍,死得很慘的。

    澈影輕歎了一聲,「你不用擔心,她把任務完成得相當出色,而且也在舞會當晚離開了皇宮。」當然這裡也有他大力配合的功勞。

    「真的!」卿雅幾乎激動得要哭出來了,顯然□天也鬆了一大口氣。

    「嗯。」至於後來發生的事,則與他們二人無關了,他不想再說,尤其這裡還有一個祁珩在,他還拿捏不準琉姝與他的關係。

    「這樣就好了。」也許就是在舞會上碰到面,澈影才發現了那把匕首是他所造,興趣所至,要過來了也說不定。

    這時叩門聲再次想起,來者自報是澤爾洛王祁珩的隨身騎士,進來後向祁珩行禮,並肅穆道:「全城已搜索完畢,沒有王妃琉姝的蹤影。」

    這消息讓祁珩皺眉,德蘭伽微笑,而□天和卿雅則在與澈影對視之後漸漸面露苦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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