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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魔霧森林

作者:鬼舞若湖

    早說過不要耗在這種鬼地方太久,總會有麻煩找上門。

    一陣腥甜從劇痛的胸腔中溢出,忍不住噴了一大口血後,仍有血塊順著嘴角流出。澈影苦笑了下,脫去染血的外衣,擦掉下巴上的血跡,又俯身將地上污漬擦淨,順手把髒衣服仍進珈米爾王宮外不遠處的廢棄物品堆中。入秋後的天氣仍然炎熱,他並不在乎少穿一件衣服,儘管露得太多容易糟人非禮的眼光。

    歹毒小人,居然用毒酒暗算我!真他媽的!

    不知道他罵的是哪個不知趣的傢伙,不過看他罵完很爽的樣子,便知道他自己也並不是那麼在意的。

    昨晚的舞會在卿雅公主離去後又進行到深夜兩點半,百無聊賴四處遊走的澈影確引來了不少花蝴蝶。風流本性的不幸暴露,讓他在舞會詐然而止時,臉上已留下了數不盡的紅唇印記。有騎士甚至下了戰書要與他決鬥,天知道他是不是舞刀弄劍的材料,讓那些女人著實為他捏了把汗。眾望所歸,澈影澄清自己只是個畫師,四處漂泊,畫畫為生,又順便獻媚地看向周圍的美女道:「尤其是為美女作畫,更是我的強項。」這優雅迷人的動作和嗓音讓四周傳來一陣暈厥的尖叫。

    在他身上,的確可以汲取到濃重的藝術家氣息,閒適而散漫,修長的雙手可以稱之為細皮嫩肉,不曾出現用劍人的老繭。這事實讓那些騎士更加難以忍受,一個連劍都舉不起的窩囊廢,怎麼可以出現在宮廷舞會上,並與眾人心中的女神卿雅公主步入舞池後還鉤三搭四其他女子!

    幸好突然傳來卿雅公主失蹤的消息,舞會才得以終止,而澈影也借此擺脫掉了那一堆無聊男女的糾纏。

    噩耗是午夜兩點之後由卿雅的貼身侍女帶來的,照她所述,卿雅自十點離開舞會後便從未回到寢宮。逸哲問到澈影時,澈影誠實地說出卿雅堅決要獨自走回寢宮的事,他實在不好強追不放,就直接回到舞會現場,沒有再與她碰過面。於是,到這一刻,公主卿雅才算正式宣告失蹤了。

    未能在舞會結束後便離開王宮,主要是因為澈影貪杯,誤了時間。

    而昨晚偷偷逃出宮去的假公主琉姝,此時正開心地在一家酒館喝早茶。回想這些天的奇遇,倒是挺新鮮的。

    逃出澤爾洛王國對她來說並不困難,身上有錢,又蒙面,加上身形本就還屬於孩子,所以根本不會遭遇太多困擾,尤其是澤爾洛王國的民風純樸,沒有太多人去打一個單獨行走的小女孩的主意。可是在翻越巴琪魯山脈(綿延於珈米爾王國與澤爾洛王國一段邊境線上的山脈)時的確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她的法術出了差錯,瞬移術因為距離和方向的錯誤判斷而中途失敗,將她整個人扔在峭壁的石頭縫中動彈不得。這種具有極高境界的瞬移術是神術或魔法中不可輕易嘗試的範疇,用不好會身形具毀、魂魄皆散。可琉姝可以安全地使用任何層次的神術,只是這個烏龍百出的笨蛋什麼都用不完全,少有一次會精彩完成的任務。對此,她的神術老師也只有暗自垂淚的份了。

    她不太會與人打交道,長這麼大,除了她的祁珩哥哥和老師外,便再沒有與任何人有過深交。就好像祁珩總是告訴她,這世上之人大多是壞人,出門會被欺負,於是在她被收養後的八年裡都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但這一次破了例,讓她深信不移的神術老師「勾引」了她,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其實非常精彩,只是祁珩想霸著她不讓她出去玩,才會騙她的。於是在老師的配合下,她成功出逃了。

    □天和卿雅救了她,最重要的是,在她所有的金幣一個不剩地掉進山澗後,還給了她那麼大的一個麵包吃,實在太讓她感動了!於是她決定要報答他們,卿雅說不需要,可□天卻拜託了她一件比較詭異的事情。

    卿雅本是珈米爾王所寵愛的公主,年僅十八歲,卻要被強迫嫁給她不認識的男子,於是□天帶著她逃亡,這一切都讓琉姝感動。可時間緊迫,如果逸哲王發現了女兒失蹤的事,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將他們抓獲。但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天便有把握帶著卿雅到安全的地方去。也就是說,當務之急是拖延時間。卿雅知道父親回國後會有很多事要忙,沒空去看她,而她的侍女們則會天天躲在她的寢宮內哭泣,不敢言明她失蹤的消息。可宮廷舞會舉行之前,侍女必然會冒死揭穿事情真相,這樣的話就不好辦了。在□天知道琉姝會使用法術後,他更加堅定地認為琉姝可以幫到這個忙。

    卿雅認為若琉姝假扮她的樣子參加舞會,一旦被父王察覺,必然性命不保,所以堅決反對□天的決定。可□天顧不了這麼多,如果琉姝肯幫忙,那麼他們就至少多出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逃跑。而在□天的眼中,卿雅顯然要比琉姝重要得多,尤其是他無法接受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竟是魔法師的事實。儘管琉姝說了很多遍她使用的並不是魔法,而是神術,可沒人相信她。畢竟神術這種東西只有神才會使用,而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存在在哪裡?根本沒人知道,偏巧琉姝說自己是人類,那麼就更沒有人會相信她了。

    有良心的□天在她離去時送了一把漂亮的匕首給她,說這東西不僅可以防身,而且值錢。只要說是一個叫□天的人親手打造的,那麼價格將會被叫上天,她一輩子的吃喝都不成問題了。

    為了這個,她也得幫他們,畢竟有人送了她一輩子的吃喝啊!而□天並不知道這丫頭如此好騙,還多此一舉地誘惑她說:若入得宮去,便會有很多財寶等她來拿。他就是這麼確定她是個很財迷的人。

    練不到家的瞬移術在進入皇宮時便出了岔子,現形在半空中,並在她自己有所察覺前一頭栽進了靠近宮牆的花圃。不過事情並不是太糟,雖然被一個男人發現了她,可那個男人並不太缺德,而且還好心地幫她躲過了巡邏兵的追查。按照卿雅給她的地圖,她輕鬆地找到了那些可憐侍女的所在。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女孩子真的正準備去找逸哲王謝罪。突然出現的琉姝解救了她們,並想出了好辦法讓這些侍女免去會受到的懲罰:舞會開始時,侍女陪同她到了舞廳後便全部返回寢宮,而琉姝則會在舞會中途離去,等深夜過後,侍女再到舞廳假裝接公主回宮,那時再故做失蹤便是了。如此一來,侍女並不在場,失蹤一罪則與她們無關。

    中途退場比她想像的還要容易,再次和她在舞會中碰面的那個傻瓜簡直是她遇到的福星,只要跟著他走,就可輕鬆地離開各方的視線。那人倒是很好的,很像她的祁珩哥哥,說不上是哪一方面,也許是氣質,也許是神情,倒讓她親切了一把。可逃跑是她的主要任務,所以一個自戀的男人對她來說根本不值得注意,也是因為她還小,這些事還打擾不到她遲鈍的神經。

    神術,她接觸了八年,學習了八年。可魔法這東西也只是聽說,卻從未見過,而且她的老師對魔法師一族也似乎存在著某種忌諱。如今,被雷系魔法擊中的感覺,她總算是體會到了,即便到了現在,她的左肩還是時而麻痺時而酸痛。

    吃了早餐,喝過茶,她擦擦嘴巴,又在鼻子低下貼上了一瞥小八字鬍,一身中性衣著,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這家小酒館,樣子很是滑稽。剛走過一個路口,便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喲,是那傢伙!那個叫影的人。他怎麼也出了王宮了?

    「不在?要幾年才會回來?」澈影失望極了,如果珈米爾這地方他還算有個朋友的話(不算女人),那麼就只有□天了。兩年多不見,竟然無緣在此一聚。

    □天在珈米爾王國首都經營的一家主店,店長如是說:「一看就知道您是他的好朋友,可惜他走得急,四、五天前走的,只留了紙條說要過個幾年才回來。」

    「去其他地方拓展生意了?」澈影打趣地問。

    店長笑了笑,他的確什麼也不知道。

    在那家店看中了一把很漂亮的短刀,貴了點,店長也不打算收他的錢,不過他還是付了二十五個金幣。畢竟他不缺錢,更不想在□天不在的時候為難可憐的店長,所以還額外付了五個金幣作為小費。精明的店長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一直重複著讚揚澈影的風度翩翩。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後,澈影趕忙逃走了。

    他被跟蹤了,而且意識到甩掉對方似乎還比較不易,但如果這人是找他來動手的,那恐怕會讓他吃不消。沒回頭,心中已有了方向。要跟就跟吧,有種的話,就跟我進去魔霧森林!

    魔霧森林位於珈米爾首都西側郊區,曾經有過多次關於是否清除它的爭議。最終逸哲王決定保留,畢竟他可能無法承受清除它時所付出的巨大代價。之所以很多人希望清除掉這森林,是因為其中的神秘色彩已牽扯到了附近居民的安全問題。據說這樣的森林在河文大陸還有很多個,是魔法師的族群生活棲息的地方,並不是說所有魔法師都齊聚於此,但這裡確是他們的總部沒錯。逸哲王宮內供養的兩位魔法師便常常往返於魔霧森林,一副省親的模樣。

    魔法師們利用這些森林的互通性建立了異空間,進而方便穿梭於其中而不與正常空間的人們碰面。也就是說,即便一個普通人與魔法師站在森林內部同一塊土地上,也絕不會見到彼此。如果見到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好的:魔法師們離開大本營,準備去其他地方了;而另一種則比較糟糕:魔法師中的吸血族出來找血食了。

    要說澈影有膽量闖入魔霧森林,恐怕是有點抬舉他了。只是他習慣於在危險逼近時,選擇更加危險的靠山來驅散面臨的麻煩。至於這更加危險的事物反而不一定會威脅到他,所以他總是這樣心存僥倖的活著。只是這一次他太失策了,緊隨而至的人比他更加莽撞,而且讓他已深深察覺到對方的殺意。

    他不願再往森林深處行進了,既然那人選擇跟隨,那麼他也必須選擇面對。停下腳步,閒散地靠著一棵大橡樹,等著看敵人的樣子。

    來人很面熟,似乎在昨晚的皇家舞會上碰過面。只是昨晚那麼多的相似面孔,要他對每個人都記在心中,未免強人所難,總之此人必定是皇家騎士團中的一員就是了。

    「珈米爾的皇家騎士?」澈影將一直背在身後的長形圓筒拿在手中,暗自想著如果五分鐘後還能活著,一定把身上帶的油彩全抹到這人身上以洩憤。

    「陛下如此待你,你為什麼還要逃?」來人說話了,也許是逸哲王派來監視他的,也難怪,丟了女兒已夠讓他難堪,現在連澈影也跑掉,未免太傷感情了!

    「你的陛下待我如何我自然沒話說,可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留下來。走是我的自由,那不叫逃。」澈影暗自計算著要聊多久可以延長自己的壽命。

    「無恥小人!」看來對方並不擅長舌戰,抽出長劍直接刺了過來。

    還好他有本事躲,閃了個身轉到橡樹後面去了。「喂!你若殺了我,你的陛下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陛下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也不會讓他人得到,所以你死定了!」

    「哎呀!好殘忍啊!」澈影幾乎是在哭嚎了,舉著他鐵製的畫筒躲來躲去。好在還比較輕鬆,反倒是那個高貴的騎士先敗下陣來,揮汗如雨,卻只是偶爾刺到那傢伙的衣服!太不可思議了,那傢伙明明比他還高了小半個頭,怎麼會有如此靈活的行動力?

    「不許跑!」

    「不跑?我定在這裡要你砍啊!你當我白癡啊!」他回身看到自己的衣服早已慘不忍睹,不由得又歎道:「拜託,你有沒有多餘的衣服借我?一會兒讓我怎麼見人吶!」

    「撲哧」一聲笑,這笑聲來的比較糟糕。高貴的騎士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糗態被人發現了,而且從聲音判斷,還極有可能是個女人!

    媽的!殺人滅口!

    這次琉姝真的被嚇壞了,當長劍刺向她的時候,小鬍子都被嚇歪到了一旁。她傻傻地站在那裡,只等著冰涼的劍尖刺中她的喉嚨。

    「哎呀,傻妞兒!」若不是這雙眼睛,澈影還不會這麼快認出她。可該死的讓他認出來了,總不好對一個自己「認識」的人坐視不理。於是他可憐的左手臂代她挨了一劍,刺得不太深,疼痛過後,他確定不會因為這一劍而落下殘廢的病根,才算放了心。

    帶著一個人躲來躲去是很困難的,很快,澈影的呼吸變得十分粗重,汗水也不自覺得濕了頭髮。被他攔腰固定在胸前的琉姝,也開始對頭頂傳來的異狀感到不安,她沒有機會注意到澈影受傷的手臂,因為他被刺到的那一刻並未發出任何聲響以表示自己受了傷。琉姝只是知道這人的體力到極限了,很快便沒的逃了。而澈影更清楚自己的狀況,麻煩了,這下真的會死在這裡!

    傷口得不到及時的治療,鮮血很快溢滿了整條手臂,血的味道開始在這空氣中蔓延開來。終於吸引到這森林的主人,邪惡的吸血族魔法師。什麼魔法師不好來,偏偏要出現一個吸血族。當看到他對澈影手臂上的鮮血表現出某種慾望的時候,氣喘吁吁的騎士和衣冠不整的澈影都心涼了。

    被放在地上站穩的琉姝看著眼前那個穿著長袍,手持兩尺來長的漂亮手杖的傢伙。他年紀應該不大,恐怕還不到二十歲。為什麼他一出現在這裡後,這兩個「老」男人就變得軟塌塌的好像等死一樣?那人會很厲害嗎?

    「影,他是誰?」她太好奇了,指著魔法師轉過頭問澈影,凝重的氣氛就這樣被打破了。

    「魔法師,應該是吸血族魔法師。」澈影回答地很溫和,他不忍心嚇壞這孩子,可無路可退也是事實。他早已退下了僅剩的上衣,包裹住受傷的手臂,以免引來更多的吸血族。

    騎士渾身戰慄,他無法理解那兩個人怎麼可以在這種情況下談笑自若。

    「既然知道我是誰,就乖乖地做我的晚餐吧。」魔法師有點陰陽怪氣,可琉姝則認為那是他裝出來嚇人的。

    「已經要吃晚餐了嗎?我吃了早餐後還沒吃午餐耶!虧了!」琉姝覺得很遺憾。

    顯然這話讓每個人都有點「動容」,騎士是目瞪口呆,魔法師則是面色青黑,只有澈影笑了。

    魔法師的確還小,剛過十九歲生日,出來找過血食,卻從未單獨行動過。所以這第一次的成果,他是非常期盼的。可是碰到了這三個人實在讓他非常惱火,其中一個的恐懼神情還讓他比較滿意,而另外的兩個就太可惡了。他想不到其中的琉姝無懼於他只是因為她的無知。於是他決定先捏軟柿子,殺雞給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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