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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灰暗童年

作者:鬼舞若湖

    果然,剛剛還極為平靜的橡樹林,這會兒卻好像爆炸了一般。被賢哲蓮迦從大教館北側的小木門帶出,琉姝的兩隻眼睛不夠用似的四處亂看。那些絢爛的魔法火球與雷電攻擊術,還有亮麗的水系與風系的攻擊技在空中飛來飛去,這讓她忽然想起祁珩哥哥曾帶她去看過的那次難忘的煙花。但是那種地動山搖的土系魔法不讓她喜歡,只因為外表看來不夠賞心悅目。

    也許是被召喚的魔法太過耀眼,以至於那些施法者都被忽略掉了。他們大多數都已被對方攻擊得體無完膚,不過幸好有專人負責為本派魔法師治療和恢復體力。從出招的毀滅性來判斷,可以輕易看透哪一個是吸血族,哪一個是保守派。吸血族魔法師以修行攻擊性強的魔法為主,又喜歡挑釁滋事,所以無論是理論還是經驗,戰鬥中都會顯示出優勢;而保守派魔法師則已另類魔法為主要修行目標,比如治療術、幻術、操控術等,所以在面對吸血族時,他們大都懂得去以柔克剛,把對方的攻擊轉換於無形。然而這裡畢竟是吸血族魔法師的地盤,保守派的勢力不夠強大,所以整體看來,他們是吃虧的一方。

    這是魔霧森林內極為不尋常的一次兩派爭鬥,參與者看來已接近百人,可見大教館內的爭論體現在外圍就更變本加厲了。蓮迦皺眉,在那些打得紅了眼的魔法師中,他這位穿梭其間的大賢哲似乎已成了隱形人,不得不讓他在一串咒語間張開了魔法保護光波,並盡力將琉姝包裹進來。她很賣力地隨著蓮迦的步伐向前走著,即使被樹根和石頭絆住腳,也會被蓮迦迅速提起,繼續快速前進。很快,他們繞到了大教館正門外的一處無樹的廣場,頂著燦爛的日頭,她看到剛剛在裡面開會的人已經全部聚在這裡了。蘭克也被他父親拉進了保護光波,讓琉姝鬆了一口氣的是小火龍正完好無損地被他拖著。

    「琉姝!你沒事吧!」顯然在他們到來之前,蘭克已等得心焦了。

    琉姝搖搖頭,又在這些人中環視了一周。不知是誰先行動了一步,所有大魔法師都步入戰場著手制止爭鬥。其實魔法師之間的戰爭並不血腥,畢竟能夠遭受到的大部分魔法攻擊都不會讓戰場血流成河,只是嗜血的吸血族喜歡搞些血腥的畫面來滿足一種變態的心理需求,於是無端增加爆破類與光劍類魔法,才會讓這種場面變得不可避免。

    「魔法原來就是武器嗎…」當琉姝終於認清眼前的景像是多麼殘酷時,她把整個身子都縮到了蓮迦寬大的長袍後,抬頭輕聲問道。

    蓮迦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魔法可以用來做很多好事,許多人也是帶著這樣的心情來學習的。但當他們學會了以後,往往使用更多的就是攻擊。」

    蓮迦的話,吸血族的魔法師們也聽到了,但是沒有人回應他,一時陷入了這場紛亂中的沉默。

    大魔法師已開始為各自的派系展開治療,而先前那些一直躲在暗中偷看的學徒們此刻也一擁而上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琉姝想上去幫忙,卻被蓮迦拉住。

    因兩派的大賢哲話不投機,談判決定擇日繼續,於是在蓮迦的強烈堅持下,琉姝與蘭克告別後抱過小火龍,跟著他回到了保守派魔法師的天地。

    小火龍已經滿月了,她就叫它火兒,其實是諷刺它至今為止也只會噴雲吐霧、虛張聲勢的意思。不過它很乖,除了吃東西時威力無窮,平時表現得還算體貼,比如知道自己的塊頭越長越大,也不再每天壓著琉姝的腿睡覺了。但它確實是琉姝目前唯一的玩伴,自從跟著蓮迦來到異空間的另一端,再沒有任何人來束縛她了。當然這種自由也只限於保守派所管轄的地方。她也沒再想過要逃走,畢竟離開這裡的下一個目標也只能是澤爾洛王宮,她早就沒了膽子再繼續她的旅程,而回去後所面對的說不定是更可怕的東西,比如祁珩的訓斥,甚至還可能會打她的屁股。就像她上次不小心吞下了一小顆漂亮的夜明珠差點死掉,好不容易被德蘭伽救活後,正委屈的當兒,祁珩卻衝進來大罵她是個笨蛋,還說若再犯一次錯誤,就把她的屁股打不見,她真的好怕,這句話在那之後的一個星期裡,幾乎天天都會在她的惡夢裡出現。

    不只是因為害怕祁珩,更重要的是,她還不願這麼輕易地放棄這次來之不易的旅行。在她離開澤爾洛之前的那十六年的生命中,除了祁珩和老師,她都不再記得其他人的名字,哪怕是唯一被允許進入她的小庭院,並且喜歡逗她玩的大宰相,她也從來不知道他叫什麼。直到她鼓足了勇氣走出澤爾洛王宮,才認識了卿雅,並且為了這個名字而跑進了珈米爾王宮。於是,她又想起了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澤爾洛,因為那是她召喚神力時的目的地。琉姝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小紙片,上面是一張鉛筆素描像,那是影留給她的東西。「看!很像吧?」她拿給火兒看。火兒,她的小火龍。

    「咕嚕咕嚕。」火兒歪著頭回答。

    「一個叫影的畫師畫給我的,我覺得這是我所有畫像中最有保留價值的一張。但是代價好大啊!他拿走了我這一輩子的吃喝!假如將來再被我看到他,一定要討回來!一定!」她再一次充滿了鬥志,信誓旦旦起來。

    「咕嚕咕嚕。」火兒善解人意地點頭。

    「你也覺得該要回來?嗯!可是……我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如果祁珩哥哥會把我的屁股打不見,那我再也不要回澤爾洛了,如果是這樣,我就會非常需要我的吃喝,可現在沒了,說不定有一天我就是被餓死的呢!那我豈不是害影變成了兇手?」一秒中後,她又進入了垂頭喪氣的狀態。

    「咕嚕咕嚕。」火兒萬分同情地回答。

    「但是也不一定!假如我永遠留在魔霧森林,而蓮迦爺爺又永遠像現在這樣給我好吃的東西,那我不就永遠不會被餓死了?」於是她再次決定開朗地面對人生了。

    「咕嚕咕嚕!!」火兒被她揉痛了,很不滿。

    「你從澤爾洛來嗎?」看來蓮迦已經站在她身後好一會兒了,並且對她與火兒之間的無厘頭對話感到非常好笑。

    「哦?原來是您。」這些天的相處,琉姝已經很喜歡蓮迦了,「我是從澤爾洛來。」

    「澤爾洛王的名字似乎就叫祁珩?」七十七歲高齡的蓮迦還曾經有幸目睹了澤爾洛王的降世。

    「咦?您真的什麼都知道,好厲害!」

    「你……不是祁珩王的王妃吧。」他猜想她不是,但她剛剛的話顯然說明了她與祁珩之間較為親密的關係。

    「不是的,蓮迦爺爺。我是被祁珩哥哥收養的,雖然我已經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但祁珩哥哥說,我六歲那年是被他從垃圾堆裡揀回去的。」至於祁珩總是提起那時的琉姝嘴巴裡塞滿了垃圾、又臭又髒的事情,她認為就不用再敘述給蓮迦聽了。

    「嗯,看來他確是個仁慈的國君啊。」這也讓他莫明欣慰。

    「當然了,祁珩哥哥最好最好了!」凡是說祁珩的好話,她都會堅決擁護。

    「你們很親密嗎?」就算琉姝是被祁珩收養的,可從她的這張臉蛋和讓人憐愛的性情來看,蓮迦仍然可以大膽地猜測出一些祁珩的想法。

    「是的,祁珩哥哥是我在王宮裡認識的兩個人的其中之一,他對我好得不得了。」提起祁珩,她的話還有好多好多,畢竟這就是她簡單的人生:祁珩與老師德蘭伽。

    「那麼另一個就是你的老師了?」蓮迦笑了笑,細細打量著她,「既然你生活在澤爾洛王宮,又為什麼會出現在珈米爾首都外的郊區?你逃跑?」

    琉姝霎時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說話了。

    「其實這樣很好。」出乎意料地,他這樣說,「被保護著的生活雖然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痛苦,卻無法完整你的人生,讓你看不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琉姝有點莫名其妙,在她與火兒對視之後,蓮迦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根本就是兩個白癡。

    「我想你一定認為你所在的這個世界很美好吧,所有的人都好像你的老師和祁珩王對你那樣友善?」

    被蓮迦爺爺這樣一問,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他的語氣似乎已經讓她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比如你的祁珩哥哥,他的人生就經歷過許多的痛苦與磨難,但他很堅強,不僅在澤爾洛作了一位成功的國王,還能把陽光和美好的事物帶給身邊的人,比如說你。這樣看來他一定從沒有對你講過他的童年吧。」看來今天的蓮迦很閒,打算作一個講故事的慈眉善目的老爺爺了。

    「童年?他說他沒有童年,生下來就是大人了。」她沒相信過他,可是架不住他每次都這樣說。

    「也許是句戲言,也許也能說明他童年的不幸啊。不如我來告訴你如何?」

    「您知道?」

    「知道一些,」蓮迦不由得歎了口氣,繼續道:「二十多年前是澤爾洛王還是祁珩的父親。當時,他的兩個鄰國蓬氏王國與珈米爾王國之間一直處於蓄勢待發的緊張狀態,而他被夾在其中,難擇進退。一旦這兩個河文大陸最強大的國家開戰,相對弱小的澤爾洛將面臨被滅絕的危機。好在澤爾洛王手下有一支強大的騎士團,他們忠誠且勇敢,在澤爾洛王的帶領下誓死保衛在邊境線上。而後竟利用了一次蓬氏王國的失誤,將他們蠢蠢欲動的一隊人馬徹底打回了老家。可澤爾洛也因此大傷了元氣,於是他們的王毅然決定投靠珈米爾王國,做它的附屬公國。雖然遺憾,卻有效地阻止了珈米爾對他們造成的又一次殺戮。澤爾洛終於和平了,可誰也不敢相信,制止了這場災難的國王也只有二十歲而已,卻如此勇敢而富於智慧,然而他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勝利的驕傲讓他欣喜若狂,忽略了身邊潛在的危險。他娶了位漂亮的王妃,並衷情於她,一年後,王妃懷了孕,他侍奉在旁。直至臨盆之際,珈米爾王發來邀請函,要在珈米爾首都舉行一場比武大賽,他所有的公國國王都會帶著自己最為精銳的騎士出席,所以澤爾洛王也必在受邀之列。王妃勸告他不要去,可他則認為這次的比武勢在必得,即便是珈米爾王的皇家聖騎士,也不一定是澤爾洛皇家騎士團的對手。他還是去了,並且死在了那場比武中。因為珈米爾王的煽動,他硬是在喝了許多酒後走上擂台,並死在對方的毒劍下。祁珩出生了,同時傳來的就是他父親的死訊。身體正虛弱的王妃經不起如此噩耗,死在了產榻上。從此,珈米爾王以澤爾洛新王不具備照顧國家的能力為由,幾乎將澤爾洛完全控制了起來。他利用這樣的方式牽制住他的死對頭蓬氏王國長達十四年之久,直到早熟的祁珩王終於全力拋開了珈米爾王的魔爪。大家都說他比他父親更為出色,十五歲成人禮後,他竟然帶著他幾盡癱瘓的國家漸漸強大起來。你可以想像嗎?在這種壓力下成長起來的孩子會不會擁有美好的童年?」

    「這是您編的,還是……事實就是這樣?」半餉說不出話的琉姝也只問出了這麼一句,她突然好想回家,想告訴祁珩哥哥不要哭,可是在看到蓮迦點頭後,她的眼淚就撲哧撲哧地滾了下來,火兒則被嚇得躲去了一邊。「可是他沒給我講過這些。」

    「他一定把你照顧得太好了,什麼煩惱和憂傷都沒有給你機會去嘗試,然而在這個世界上,無奈的事情總會接二連三的發生,過於善良清透的心或許並不能幫助你生存下去。」蓮迦輕拍著她的背,雖然意識到自己講出的這個故事太過唐突,可他真的關心這孩子,太單純脆弱了,未來的日子,如果不能盡快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會讓她吃盡苦頭的,尤其她的這張美麗得過分的臉,現在還是討人喜歡的孩子,可兩三年後,這張臉說不定會給她帶來災難。

    琉姝似懂非懂地看著蓮迦,「這樣說來,珈米爾的國王不就是祁珩哥哥的殺父仇人?那個卿雅姐姐的父親?」

    「卿雅?逸哲王的五公主吧,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只可惜他的父親不能成為她的驕傲。」他輕歎道:「沒錯,珈米爾王就是當年誘導祁珩的父親走向死亡的人,他的殺父仇人。」

    難怪她看見他時就覺得好討厭!「可是您是怎麼知道的呢?祁珩哥哥的事您似乎很清楚。」她抹乾了眼淚,抬頭輕問著。

    「我認識他的父親,比較投緣,所以在他的王宮裡住了幾年。」蓮迦支著手杖起身,「別哭了傻孩子,今天我沒什麼事情,帶你去四處走走,看看我們的魔法師們吧。」

    「好。」琉姝站起身,扭過頭的一瞬間竟看到了蘭克鬼祟的身影,「蘭克!?」

    被發現的蘭克很不好意思,紅著臉走了過來,「蓮迦伯伯……」

    蓮迦微笑搖頭,「知道你會來的,不要擔心,我不會告訴你的父親。來,跟我們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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