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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陛下,向您致敬

作者:零矢

    在被亡靈偷襲的騎士響起第一聲慘叫的時候,拉斐爾就知道,他們失敗了,埃努克四世佈置下的防守非克司的任務,已經不可能完成。

    在這個時候,他除了以死報國,還能做什麼?

    「上馬!」拉斐爾大吼一聲衝向他的坐騎。「火把預備,準備點火!」

    在保衛非克司的戰鬥開始之前,拉斐爾就為失敗作好了準備,他命令手下在鎮內囤積了大量的柴草,一旦戰事不利,他就要向第一次亡靈戰爭的前輩們學習,在火焰中盡他作為一名臣子的最後義務。

    聖王城毫無消息,沒有皇帝的命令,拉斐爾寧願死,也決不願放棄非克司,即使明知道他拚死要守衛的這個小鎮根本毫無價值!

    但是,拉斐爾有這樣的覺悟,並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等一下爸爸!」一隻手從後面拉住了拉斐爾的手臂,弗蘭一臉嚴肅地擋在拉斐爾面前。「我們失敗了,爸爸,抵抗已經沒有用,我們放棄非克司吧。」

    「你在胡扯什麼!」拉斐爾憤怒地將弗蘭的手摔到一邊。「這是陛下給我的任務,我決不會違抗陛下的旨意!我必須留下來!」

    「別傻了爸爸!」弗蘭雙手齊上,抓住拉斐爾的左右胳膊。「我們犧牲的夠多了,連溫斯頓叔叔都犧牲了,而已經死去的人,他們不會想看到我們全都死在這裡的,您也不想讓我們全都死在這吧!別在管那個混蛋皇帝的命令了,我早就說過,這道命令只是在毫不留情地讓我們送死而已,我們根本就不必聽他的!」

    當聽到溫斯頓的名字時,拉斐爾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可是聽到弗蘭後面的話,拉斐爾的眼睛越睜越大,等到弗蘭說完,拉斐爾兩臂猛地向上一揚,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弗蘭連退幾步,而在此時,拉斐爾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了。

    「混蛋!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拉斐爾氣的滿臉通紅。「弗蘭,我已經忍耐你很久了,我以為時間可以給你改正的機會,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你居然更加變本加厲了!直到這個時候你還在說犯上的話!你不是一名合格的臣子,也不是一名合格的騎士!這樣貪生怕死,你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如果我是你,我會用血來洗刷我的恥辱!真是遺憾,你居然是我的兒子!」

    拉斐爾用一隻手狠狠地將發愣的弗蘭推到一邊,翻身上馬,他用力一扯韁繩,戰馬在原地轉了半圈。「點火!」拉斐爾對早已準備好的騎士們命令道,在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他再次轉向弗蘭:「現在,我要去盡一個合格臣子的義務了。」拉斐爾的語氣中有著一種異樣的柔和。「這或許會是我的最後一戰,如果你能活著逃離這裡,替我照顧好你母親,兒子。」

    拉斐爾最後的稱呼讓弗蘭不知所措,在他反應過來以前,拉斐爾一馬飛出,率領身後的鋼鐵騎士殺入在閃耀的火焰中顯得忽明忽暗的戰場,轉眼便看不見了。

    *****

    非克司燃起的熊熊烈火總算抵消掉了天魔死靈界的黑暗效果,使勇敢的騎士們總算可以再次發揮他們的特長,此外,火焰也給骷髏兵造成了極大的損失,在戰鬥中騎士們發現,如果不想讓那些討厭的骷髏兵沒完沒了地再生,那麼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那打不死的傢伙直接扔到火裡去,即使不能把他燒成骨灰,至少也會讓那傢伙另找零件大修一次。

    然而有其利必有其弊,火焰對鋼鐵騎士團也造成了一定影響,許多善戰的騎士,他們沒有死在亡靈的刀下,卻在誤入火場的時候被火活活燒死了,被火燒傷的人馬更是多的舉不勝舉,只是與亡靈相比,火焰對人類造成的負面影響要小得多。

    亡靈方面也發現了這種狀況,埃爾德瑞安馬上意識到僅僅依靠骷髏海戰術取勝已經是有些困難,因此他果斷地將骷髏法師以及黑暗騎士、地獄火騎士等派上了戰場,不過這些強力亡靈戰鬥單位的投入還需要些時間,因此在短時間內,拉斐爾和他的部下還沒遇到太大的麻煩。

    「好吧,讓我們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一次次殺入亡靈的陣營,在將無數骷髏兵挑入火海,之後又一次次殺出來,經過長時間地重複上述動作,拉斐爾和他的部下已經相當疲憊了,他們緊握戰槍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嗓子開始變的嘶啞,胯下的戰馬更是滿身大汗,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拉斐爾意識到如果不休整一下,他們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自己的疲勞拖垮,甩掉大隊骷髏兵的追殺,鋼鐵騎士們總算找到一個沒有敵人,比較安全的角落,可以讓他們喝點水,吃點東西,放鬆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只是人們最渴望的睡覺是無法實現了,天知道這個角落究竟能安全多久。

    趁著這難得的空閒,拉斐爾清點了一下人數,結果還是比較讓他滿意的,在戰鬥開始時跟隨他的五百餘人到現在還有四百六七十,損失並不嚴重,不過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亡靈大量投入的只有骷髏兵而已,一旦高等級的亡靈戰士出現,那就很難說後果會怎樣了,事實上,中間拉斐爾他們已經遇到過幾個殭屍武士,每次都毫無例外的有幾位騎士被殭屍武士留了下來。

    「真是一場看不到希望的戰鬥啊。」出神地望著天空--那裡早已被一團不正常的黑暗所覆蓋,拉斐爾想到。「或許,我們真的應該放棄非克司?」

    動搖只是短暫的,拉斐爾很快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偷偷立下的誓言:「永遠服從埃努克四世皇帝陛下的任何命令,哪怕是讓我去自殺。」是的,他不能違抗陛下的命令,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因為他是一名忠誠的大臣,一位高尚的騎士,他不像他的兒子。而且,即使全都戰死在這裡,也不一定會真的毫無價值,三百年以前,那時的勇士們在烈火熊熊的聖王城裡與亡靈戰鬥時,他們可曾看到過什麼希望嗎?在數不清的歷史典籍上,他們不止一次被評價為人類的楷模,許多歷史學家直接宣稱正是這些人以自己的死亡鼓舞了全人類的鬥志。

    不成功,則成仁。

    火勢小了很多,黑暗的陰影又開始向戰場靠攏過來,就在這時,拉斐爾彷彿聽到了一些斷斷續續的,極有韻律的聲音。

    「怎麼?有人在唱歌嗎?」拉斐爾奇怪地問,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有心情唱歌?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地樂觀。

    「唱歌?」鋼鐵騎士們大眼瞪小眼,他們相互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到底是哪個樂天派在唱歌。「團長大人,我們沒有人在唱歌啊?」

    「沒人唱?那這聲音……」

    拉斐爾豎起耳朵,想仔細分辨剛才聽到的聲音,但傳入他耳中的只有火焰燃燒的劈啪之聲,方纔那一縷飄渺的歌聲,已如煙霧般飄散,無跡可尋。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拉斐爾疑惑地想。他又仔細分辨他所聽到的那幾個音節,他甚至可以回想起剛才那聲音的部分歌詞,那是「……以吾之名,讓大地……」

    這不是歌!拉斐爾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這是咒語!是魔法師施展魔法的咒語!!

    「全體上馬!」拉斐爾大聲吼道。「準備戰鬥!」

    鋼鐵騎士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的團長,這個命令來的實在太突然了。但是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士很快便反應過來,紛紛上馬。

    「全體預備,組錐形陣,方向東北,前進!」在所有人都準備好之後,拉斐爾下達了命令,在他們的東北方是一條算不上寬敞的道路,騎士們迅速將其踩在腳下,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火牆突然在騎士隊伍的前端升起,突然受到襲擊,幾名騎士發出淒厲的號叫,後面的騎士在拉斐爾的命令下立刻止步,可是即使這樣,還是又有幾名騎士衝進了火牆裡,後面的光騎士立刻狂放治療術,那幾個騎士也拚命往回跑,總算撿回一條命。

    而最先被火牆燒到的和被火牆隔在前面的幾個人,他們乾脆就咬緊牙向前衝去,誰都知道火牆是不會自己跳出來的,在火牆的後面絕對有敵人的魔法師,他們也知道,不把這些討厭的魔法師幹掉,自己身後的弟兄就不會安全,因此這些騎士顧不得身上的傷口,毫不猶豫地向前衝去,但是僅僅衝出了二十米,他們腳下堅實的大地就突然變成了粘稠的泥沼,疾馳中的騎士們突然遭遇減速,連人帶馬紛紛摔倒在泥沼上,在掙扎中緩緩下沉。

    「媽的!」拉斐爾忍不住破口大罵。泥沼術是最為騎兵所厭惡的魔法,它幾乎可以將騎兵引以為傲的機動力完全封鎖,如今,敵人顯然在前面布下了一個泥沼陣,只等拉斐爾等人自投羅網。

    前進,看樣子是不太可能了,誰也不知道敵人究竟在哪裡布下了泥沼,喪失了機動優勢的騎兵只能是敵人的靶子,可是如果後退,又怎能保證敵人沒有在後面設下同樣的陷阱?

    一時間,拉斐爾進退兩難,就在這時,右前方的小道突然衝出一匹馬來,戰馬馱著他背上的騎士迅速來到那幾個被泥沼困住的人身邊,此時騎士展示出他高超的騎術,在不下馬的情況下,他只是在那泥沼邊來回跑了兩趟,就把那困在泥沼中的騎士全都拉了出來!

    「弗蘭?!」拉斐爾睜大了眼睛。

    「向右走,爸爸!順著我來的那條路走!」弗蘭大聲叫道。「他們的包圍還沒有完成,快走!」

    「怪不得那些魔法師會畫蛇添足地使用火牆。」拉斐爾心想,如果包圍已經完成,那亡靈們袖手旁觀就可以了,大片沼澤對騎兵的殺傷力可遠比那一堵小小的火牆要強。

    拉斐爾馬上下達命令,光騎士給自己和周圍的同伴加持上降低魔法傷害的魔法,眾人穿過火牆,一齊向弗蘭的來路衝去--果然,這一片的土地還依然堅實。

    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骷髏法師們可忍不住了,他們顧不得再維持隱身術的效果,紛紛從黑暗中現身出來,火球、冰彈等劈頭蓋臉向鋼鐵騎士團打去,卻收效甚微。眼看這類魔法無效,這些狡猾的亡靈迅速改變了戰術,詛咒、衰弱等魔法一個接一個地被施放出來,最讓鋼鐵騎士感到頭痛的還要數遲緩術,它大大降低了鋼鐵騎士團的前進速度,在沒時間使用泥沼的情況下,遲緩是骷髏法師的最佳選擇。

    「必須找人幹掉那些骷髏法師。」拉斐爾心想,他正準備下令,不想那些骷髏法師周圍突然出現大量的骷髏兵,而在眾人看不到的黑暗之處,更不知還潛伏著多少,這就意味著要去攻擊那些骷髏法師必然陷入苦戰,一旦被那些骷髏兵拖住,想再脫身難比登天。

    可是如果不去攻擊那些骷髏法師,己方被骷髏法師的魔法困住只是時間問題,那樣後果會更糟。

    就在拉斐爾猶豫是不是親自去攻擊骷髏法師的時候,弗蘭的戰馬從他身後疾馳而來。

    「爸爸,您趕快帶他們離開這裡!骷髏法師由我去對付!」戰馬很快在拉斐爾身邊停下,弗蘭輕輕說道。

    拉斐爾雙眼猛地睜大。

    「但是請您不要誤會。」弗蘭繼續說道。「我並不是為了那個皇帝才這樣做的,或許我不是一個好的臣子和騎士,但我至少是一個合格的兒子,一個合格的兒子,不應該違背他父親的命令。」

    說完,弗蘭一抖韁繩,戰馬一聲長嘶,猛地躥了出去。

    「來幾個願意跟我去送死的!」弗蘭一邊大吼,一邊衝向被骷髏兵層層護衛的骷髏法師群。

    *****

    弗蘭不知道自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殺了多長時間,周圍燃燒的火焰早就熄滅,與他一起衝入敵陣攻擊骷髏法師的其他騎士也再見不到一個,也許他們已經全體犧牲,現在伴隨著弗蘭的,只有他手中的戰槍、胯下的戰馬、一個維持著照明術的小小光球以及周圍彷彿永遠都殺不完的骷髏士兵。

    弗蘭的左臂上中了一箭,右膝被骷髏法師的冰凍術擊中,早已毫無感覺,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但他沒有時間、也不想使用治療術,他那所剩不多的魔力必須用來維持照明術的消耗,弗蘭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還能戰鬥下去,全靠那點並不明亮的光在支持,一旦照明術無法繼續下去,那他就只能在黑暗中等待死亡。

    戳,挑,戳,挑……弗蘭機械地重複著這兩個單調的動作,每一槍戳出都伴隨著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每一槍挑起都會有一個骷髏兵隨著戰槍飛起。弗蘭僅僅依靠本能躲閃著亡靈的進攻,他的大腦已經麻木無法思考,他不再去想那個遠在聖王城的混蛋皇帝,不再擔心他固執的父親是否脫險,甚至不再考慮他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出去,眼下弗蘭唯一的念頭,就是多殺一些亡靈。

    可以說,如今的弗蘭已經和那些沒有思想的骷髏兵差不了多少,大概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就在於,骷髏兵是由天魔死靈界的魔力支持著,而弗蘭則是由他自己的意志支持著。

    戳、挑,再戳、再挑……

    弗蘭麻木地揮舞著手中的戰槍,他絲毫沒有注意到纏著他的骷髏兵已經越來越少了。

    挑飛一個骷髏兵,弗蘭下意識地再次把槍遞出,卻戳了個空。

    骷髏兵呢?弗蘭猛地一激靈。骷髏兵哪裡去了?

    維持照明術的魔法光球發出昏暗的光,弗蘭發現,他的身邊再也見不到一個亡靈,只有他自己單槍匹馬矗立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那些卑鄙的亡靈,他們是想偷襲嗎?弗蘭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他知道亡靈沒這麼容易被擊敗。

    這時,黑暗中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騎士,你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嗎?」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是……

    弗蘭痛苦地搖搖頭,他已經麻木的思想無法分辨說話的人是誰。

    「為什麼呢?」那聲音繼續說道。「你效忠的皇帝拋棄了你,你還要為他而戰?」

    「皇帝?埃努克四世?不,我不是為他而戰,我為什麼要為他戰鬥?」弗蘭下意識地搖頭。

    「那你這樣拚命戰鬥的理由又是什麼呢?為了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嗎?在你看來,死亡真的就如此可怕嗎?」

    「我不怕死亡!」弗蘭大吼。「你是誰?!出來!和我戰鬥!」

    「其實,你現在的狀態已經距離死亡不遠了。」那聲音依然躲藏在黑暗中。「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嗎?你應該為自己感到自豪,你在三萬亡靈戰士的包圍下連續衝殺了兩個多小時,能做到你這個程度的,世界上恐怕沒有多少人吧。」

    「什麼?」

    「你沒聽清楚嗎?你在三萬亡靈戰士的包圍下堅持了兩個小時以上,至少有兩千骷髏士兵被你破壞的相當徹底,無法再生,你真的很厲害啊。」

    三萬亡靈?!兩個小時?!那是一個什麼概念?亡靈戰爭時期,三萬亡靈戰士一天之內足以使一座小型城市陷落,三百年前那場標誌著亡靈戰爭結束的聖域之戰中,聖騎士威塔。聖。吉爾非爾德於八千亡靈的圍困中救出鋼鐵帝國王子艾薩克,成為人類的英雄,如果自己真的做到了這些,那……

    我……我真的做到了這些嗎?一陣狂喜襲上弗蘭的心頭,他將左手舉到眼前,彷彿想證明什麼,但只在片刻之間,弗蘭的左手便劇烈地顫抖起來,與此同時,一股無力感頃刻間席捲了他的全身。

    有這樣一種現象:有一個長跑運動員,他在進行一次遠遠超過他身體極限的、沒有一個明確目標的長跑,他僅僅憑藉著一個「跑下去」的信念才堅持下來,但假如這時你讓他停下來,問他「你這麼跑有什麼意義」,讓他對他的目標感到迷茫,再說點他關心的事改變他注意力集中的方向,讓他的身體暫時鬆弛下來,那這個運動員往往在短時間內無法重新恢復到之前的狀態,一直支持他跑下去的勇氣和信念在這個看似簡單的短暫過程中消失掉了。

    眼下弗蘭的情況,就和那個跑脫了力的運動員相似,不,是完全一樣!

    伴隨著「噹啷」的脆響,弗蘭的戰槍墜落到地上,緊接著,戰槍的主人也無法再在馬背上穩住身體,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直伴隨著弗蘭,維持著照明術的小光球在閃爍了幾下後也熄滅了,油盡燈枯的弗蘭無法再維持它的消耗,四週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在小光球熄滅的那一剎那,弗蘭知道他敗了,敗在了亡靈的心理戰之下。

    一滴渾濁的眼淚自弗蘭的眼角滾落下來,滴在乾涸的大地上。

    「呵呵,你輸了,」黑暗中,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人類,終究還是無法突破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限制,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

    「你是誰?」弗蘭想這麼問,但此時的他已經連動動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吧?」那聲音的主人彷彿看穿了弗蘭的思想。「如果想知道,你就睜開眼睛看吧。」

    周圍明亮起來,弗蘭勉力睜大眼睛,他所看到的是一名全身被火焰包裹的,騎在黑色的亡靈馬上的騎士。

    「你是……地獄火騎士?」弗蘭勉強吐出幾個字。

    「不錯,我就是那個曾經被你挑戰過的地獄火騎士。」亡靈馬邁著小步向弗蘭走來。

    「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地獄火騎士問道。「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責任在你們自己身上!不論是你,還是你的父親拉斐爾,你們都不是合格的臣子,你們寧願相信自己,也不願相信你們曾發誓要效忠的皇帝!」

    「皇帝?」

    弗蘭抖動著嘴唇,費勁地吐出兩個音節。

    「是的,當皇帝要你們從聖域退兵時,當皇帝要你們死守非克司時,你只知道一味抱怨皇帝的決定,而你的父親只知道盲目地服從這些荒唐的命令,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能讓你父親死心塌地效忠的皇帝,為什麼會突然下達這樣的命令?!他以前曾經做過這樣的荒唐事嗎?!他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你們全都沒有想過!」

    「難道……」

    「不錯!與木精靈的衝突、從聖域退兵、以及現在的死守非克司,這些全都是我們的意思!因為我們早已控制了你們的皇帝,如果你們多瞭解他一些,你們就不會服從這樣荒唐的命令!如果你們真的相信自己皇帝,你就不會只知道抱怨,你父親就不會盲目地服從,你們都應該相信,真正的皇帝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陛下……」

    弗蘭的雙眼變的迷濛。

    *****

    「哎呀,拉斐爾,這是你的兒子嗎?長的可真像你啊,來,小傢伙,讓伯伯抱抱。」

    「我不是小傢伙!」年幼的弗蘭倔強地說。「我叫弗蘭!」

    「沒禮貌!要叫陛下!」拉斐爾斥責道。

    「拉斐爾你小聲點,別嚇著孩子!」埃努克四世把拉斐爾推到一邊。「好的,你是弗蘭,不是小傢伙,來吧,讓伯伯抱抱。」

    「哇,陛下你的鬍子好扎哦!給我幾根行嗎?我拿去扎蘭斯洛特玩。」

    「什麼陛下,要叫伯伯。小壞蛋,我兒子怎麼惹著你了,你要拿我的鬍子扎他?」

    「沒惹我就不能扎嗎?快給我……算了,我自己拔。」

    「哎呀好疼!拉斐爾快把你家這個小祖宗抱走……」

    *****「……陛下……」

    「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地獄火騎士好像說的很上癮。「當我們把準備將你們拖在非克司的事情告訴那個皇帝時,你知道他的反應是什麼嗎?他大口地吐血,差點就死過去了!想親眼看看嗎?我們中間有個天才把那一段用魔法記錄了下來,如果你想看,那就給你看看吧!」

    漆黑的結界中緩緩浮現出一個圓形,圓形裡面的景物正是鋼鐵帝國的皇宮,一個身穿皇家侍衛隊長制服的傢伙正肆無忌憚地狂笑著,在他對面的寶座上,一個鬚髮皆白的皇帝身體猛地前傾,一團殷紅的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灑在他的鬍鬚上、皇袍上、以及深紅色的地毯上。

    「可憐的皇帝,他的整個身體都被我們控制,沒想到這件事竟然使他身體的一部分恢復了片刻的自主,不過,也僅僅是片刻而已。」地獄火騎士不緊不慢地解說著,在他的控制下,埃努克四世吐血的鏡頭在反覆播放著。

    「陛下……」

    兩行滾燙的熱淚終於從弗蘭眼中流出,看到這一幕的地獄火騎士哈哈大笑。

    「快去死吧!帶著痛苦和悲傷的最後記憶!帶著不甘和復仇的心!快去死吧!只有這樣,你才可以加入我們亡靈的行列!來吧,加入我們!快死吧--啊!」

    地獄火騎士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原本倒在地上的弗蘭突然躍了起來,戰槍不知何時回到了他手中,槍尖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如一道電光向地獄火騎士直刺過去,地獄火騎士急忙閃避,弗蘭幾乎是貼著地獄火騎士的耳朵飛了過去。

    弗蘭撲通落在地上,保持單膝下跪的姿勢,再也不動了,與此同時,地獄火騎士身邊也傳來「啪嗒」的聲音,地獄火騎士的一隻手臂跌落在地上。

    「可惡的傢伙!這就是你的垂死掙扎嗎!」地獄火騎士大怒,正準備對弗蘭展開報復,卻被一個聲音喝止了。

    「夠了!你做的太過分了,你的行為已經不再像一個騎士!」

    「啊?埃爾德瑞安大人?」看到黑暗中浮現出來的披著長披風的身影,地獄火騎士連忙施禮。「我知道我的行為不符合一個騎士的身份,可是我這也是為了讓大人能成功地收服他的靈魂啊。」

    「我不需要他的靈魂。」埃爾德瑞安自地獄火騎士的身邊走過。「像他這樣的勇士應該得到安息,鋼鐵騎士團的勇士都應該得到這種待遇,即使在亡靈戰爭期間老師也沒有褻瀆他們的屍體。這個人交給我處理吧,你可以走了。」

    「……是的,我明白了,大人。」地獄火騎士拾起他落在地上的手臂,又停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大人。」地獄火騎士說。「為了打擊剩下的鋼鐵騎士的信心,我把我與弗蘭對話的聲音通過天魔死靈界傳到他們那去了,還有傑拉德讓埃努克四世吐血的影像也傳過去了。」

    「我知道了。」埃爾德瑞安回答。

    地獄火騎士點點頭,消失在黑暗中。

    「我知道你還沒死,」埃爾德瑞安走到弗蘭面前站定,他周圍的黑暗很快稀薄起來,使弗蘭完全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不過也快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就這樣等死--這樣你就等於是累死的,一種並不是很光彩的死法;二是讓我送你一程,你可以把這看成是我對你的挑戰,你將在與我的決鬥中光榮地死去。」

    「你是誰?這是你的恩賜嗎?」弗蘭艱難地問。

    「我是傳說職業者,二等亡靈騎士(顯然,這位先生又升級了),兼三等龍騎士埃爾德瑞安,這不是恩賜,是我對一位真正勇敢的騎士的尊敬,怎麼樣,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

    「呵呵,」弗蘭努力笑了一聲。「謝謝,埃爾德瑞安先生,我接受您的挑戰,能死在傳說職業者的手上,是我的榮幸。」

    「那麼好吧。」埃爾德瑞安點點頭,暗龍槍出現在他的右手中。「願您在修蘭德斯神寬廣的懷抱中得到安息。」

    僅僅一個衝刺,暗龍槍便貫穿了弗蘭的身體。

    *****

    「陛下,我原來……還是不瞭解你嗎?」

    面對著聖王城的方向,拉斐爾輕輕地說。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廝殺,如今拉斐爾身邊只剩下不到十人。

    「團長大人,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一個騎士上前小聲問道。

    拉斐爾長歎一聲,轉過身來。

    「你們不恨我嗎?是我的固執才讓你們淪落成這樣。」拉斐爾自責地說。

    騎士們一起搖頭。

    「這不關您的事。」一名騎士說道。「誰又能想得到,我們敬愛的皇帝陛下居然早已被人控制了呢?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您這麼做,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我不甘心啊,」拉斐爾歎氣。「如果我不是這麼愚蠢,我們完全可以趕回聖王城解救陛下的啊。」

    「不行的,團長大人。」又一名騎士說。「敵人的計劃如此周密,您認為僅僅靠我們不留在這裡就行嗎?我們不上當,他們一定還會想其他辦法的,或許會直接控制陛下殺我們,就像殺聖王城那些大臣一樣。別想這些了將軍,還是想想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吧。」

    「我們還有別的路嗎?」拉斐爾苦笑一聲。「敵人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向我們揭示出來,他們決不會讓我們生離此地的。」

    「那就讓我們死的尊嚴一些!」第一位騎士高聲說。「團長大人,等待您的命令!」

    「團長大人,等待您的命令!」

    所有騎士面對拉斐爾立正,一同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看著面前的手下,拉斐爾仰天長笑,長笑過後,拉斐爾一掃之前的頹廢,整個人重新散發出強者的氣勢。

    「好!不愧是我拉斐爾的部下!」鋼鐵騎士團的團長用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現在我命令:提槍,上馬!」

    騎士們紛紛朝各自的戰馬奔去,就在這時,拉斐爾再次轉身面對著聖王城的方向。

    「陛下……對不起……」

    一滴淚水終於從拉斐爾的大眼中滾了出來,轉眼又被它的主人拭去。拉斐爾敏捷地躍上馬背,再次下令。

    「全體都有,列隊!方向聖王城,敬禮!」

    戰馬小跑起來,在拉斐爾身後整齊地排成一排,騎士們同時揚起右手,重重砸在自己的左胸甲上,所有人在拉斐爾的率領下,異口同聲地對遙遠的皇帝獻上他們生命中的最後致意。

    「陛下,向您致敬!」

    光明歷三二四年四月二十九日,三百年前聖王城的慘劇在非克司重演,鋼鐵騎士團團長拉斐爾將軍與他手下的三千名鋼鐵騎士成了亡靈陰謀的犧牲品,全體壯烈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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