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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暗風吹雨 第一章 盜寶

作者:彩色漩渦

    玄土國芙蓉城。

    夜黑風高,宜夜行。

    「麻雀,圖繪好了麼?」高高的桑樹上隱隱綽綽竟然藏了四個黑衣人。發話的是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他的臉白白淨淨,沒有一根鬍鬚,顯得很和善。如果認識他的人在這兒看到他肯定會嚇一跳。大家都叫他熊掌櫃,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在本地開著一間小小的木製家什鋪,也搭著賣賣油鹽醬醋和日用雜貨。

    「只做這一單,我就收手了。」熊方平歎了口氣,這時他想到的是臥倒在病榻的妻子,她羸弱的身體一天就要一株人參續命。家裡可以賣的都賣了,早就淪落到家徒四壁,一窮二白的窘境。在告借無門,走投無路之際,昔日家鄉一個綽號叫「大眼」的同鄉找上門,要求他出山一起再干幾單買賣,他想在妻子的咳嗽聲中輾轉了一夜,就咬牙答應了。

    「別再做那些挖人祖墳折壽的事兒了,再窮也別動歪心啊!答應我,你會洗手不幹!」腦中閃過十幾年前妻子含淚的臉,信誓旦旦還言猶在耳,他缺了一指的右手痙攣了一下,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熊方平伸出左手,對面的一位長相很靦腆的少年用力的點頭,遞上幾張圖紙。這少年,他們都喊他麻雀,才十四歲,算起來也算是他的一門遠親。熊方平憐他是個啞巴,最初只想派個望風的差使給他,不料他在測繪地形圖方面非常的有天賦。這趟全靠麻雀省了他很多準備工作,也讓這次活兒變得更安全了。

    熊方平揮揮手,其他兩個腦袋湊上來,三個人看了許久。一張圖紙的正中央打了個紅圈,標著邀月樓三個字。邀月樓是幢兩層建築,建在荷花池裡,與岸不過二三十尺,卻要舟楫往來。接著兩張是邀月樓各層的詳細地形圖。一樓是大廳,沒什麼東西,似乎只有是坐榻之類的傢具。二樓造得挺別緻,四邊都沒有門窗,支著四席捲簾,四條圍欄。沒有走廊,裡面三個紅點,註明是巡邏的護衛。二樓的中央擺著一副屏風,屏風後是一張軟臥,前面畫的應該是一張琴幾,兩邊擺設著幾個樂器架子。每逢芙蓉花開,清秋皓月,國舅水逸仙都會請來最好的樂師彈琴奏樂,並邀請妹妹芙蓉妃子來一起賞花賞月。

    一個人輕輕吹了一下口哨,歎道:「我們的國舅爺,倒是挺風雅的!」他抬起腦袋是張挺俊俏的臉,只是眼角有點往下掛,總是顯得不太精神。這個叫小羅的年輕人和麻雀是同村的人,都是大眼帶上來的,據說從小就擅長偷雞摸狗的事兒,手腳特別靈活,還有一項絕活就是口技了得,學誰像誰,學什麼像什麼。

    「哼,他還不是為了討好芙蓉妃子。這洗腳妖人不管百姓死活,自己在這裡喝得多痛快。」熊方平說起的洗腳妖人的外號,在芙蓉城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大殿下黑桀一次醉酒相府游宴,要求水逸仙給他洗腳,這廝倒也腆著老臉給做了。反而國主看不過眼了,給他升了個祭酒的官職。本來飲酒是玄土人的一大樂趣,自從水逸仙升了祭酒之後,公告了齋戒日,每個月有很多日子都要禁酒。而且他促成調高市場酒價,幾個大的酒窯都列為官窯,只有神殿和王族可以自由享用,百姓除了節日很難買到酒,只能自己在家釀製米酒飲用了。

    「他奶奶的諂媚小人!本以為能在連江夜雨閣痛痛快快喝幾杯,他奶奶的,碰上個什麼鬼齋戒三天,酒店不賣酒,什麼世道了。有錢的老爺還不是照喝不誤,沒得喝的只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洗腳妖人,我呸!怎麼不喝他妹子的洗腳水。」大眼呸了一聲道。大眼是個身體粗短,長臉短髭的漢子,皮膚黑黝黝的,在夜裡只見那對銅鈴大眼睜得炯炯發光。

    「他住的是高衾軟枕,我們住的是寒風破窯,老天也太不公平。今天咱們來劫這富人,濟濟我等貧人。」小羅道。

    「對,我們這是來替天行道。可惜一完事兒大夥兒就要跑路去了。」大眼還是為不能到玄土第一酒樓喝上一杯而有點氣悶。聽到跑路兩字,熊方平心裡是一痛。雖然他早就到大眼那兒支了一筆錢,把妻子派托給了娘家的人,足夠她用上一兩個月。但他還是放心不下,暗暗決心過個幾天半月就來接走妻子。

    「等咱們有了錢,到哪兒還不是喝。差不多了,我們三個進去吧。麻雀,你在這兒守著,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打個信號。」熊方平拍拍麻雀的頭,麻雀認真的猛點頭。熊方平家在村裡一直很有名氣,他們家曾出了個大名人,說起於這個遠親,他是很尊敬的。

    「麻雀,你就在這兒好好看著,招子給我放亮點,一有情況就吹這個銀哨子。」大眼把哨子交到麻雀的手上,隨手重重在他腦袋上一拍,麻雀渾身震了一下。這是麻雀第一次參與行動,他的心怦怦直跳,只能用力把手心裡的哨子攥得死緊。

    熊方平率先溜下樹,移開一方巨石,揭開石頭下的一塊草皮,露出一個一人大的黑洞。領頭的熊方平點起一個火褶子,三個人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這裡的土比較鬆軟,所以他們挖這條地道到水府花園,只花了一天的時間。

    「一共有八進房子,八個院子,還有八匹日夜巡院的大獒。最外頭的右邊一列房子是騎房,養了十來匹坐騎神獸。我們的出口在花園水池裡假山的下面,在水府的左邊,這條水道可以直通邀月樓。」熊方平輕聲道,他的頭頂還是飛落了很多軟土的粉塵。

    「水道往回走可以通到前院的騎房邊上的水井,小羅就按原定計劃去騎房。大眼,你先把工具給他。」熊方平道。

    大眼應了一聲,從腰際摸出一個小袋子,打開是一隻手掌大的豬鼻鼠的乾屍,通道裡頓時瀰漫一股惡臭。小羅的臉皺成一團,捏著鼻子不敢接過來,苦著臉道:「這老鼠死得好噁心。」

    「你不拿過去,待會兒被狗咬,死得很噁心就輪到你了。」大眼粗魯地一把塞給小羅。小羅只得別彆扭扭地把老鼠塞到袖子裡,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走在最前頭的熊方平也是渾身難受,為了等會兒要在水底閉氣,這時還要大口吸氣,胃裡更是噁心得泛酸。疾步行走了一段路,終於走到了地道的盡頭,看到牆上三個銅鉤子,三人都鬆了口氣。

    「好!準備好了!」熊方平看看二人,大家都微微頷首,掏出各自攜帶的竹管。他雙手撐在地道頂上,運氣一震,洞頂上的土裂開,水轟然湧了進來。三人早已握住鐵鉤子,翻身上到池中,慢慢向前游去。

    小羅手一比,向另一頭游去,熊方平和大眼則有驚無險地游入邀月樓前的水池。大眼很快游到了熊方平的前頭,比一個暫停的手勢,又摸出一個袋子,抖出一條小魚。大眼把魚一甩,魚抖了一下,竟然還活著,慢悠悠遊了起來。片刻,魚的身上滲出血來,應該是大眼剛剛劃破的。

    熊方平的眼一花,只見兩條長得很像鯉魚的紅色魚兒,閃電般地游了過來,露出一寸長的牙,狂咬小魚的身體。風捲殘雲間,幾根魚骨散落。在熊方平驚得手腳發軟地時候,兩條魚兒突然肚子鼓了起來,一下子浮了上去。

    大眼面有得色地揮手,兩人平安地到達樓底下,幸福地探頭,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

    「那兩條是什麼怪物,竟然這般凶狠。「

    「那是長牙鬼鯉,可是連人也吃的。還好比較珍稀,這裡只有兩條,平日當寶貝養著,喂得比較飽。它的速度極快,要是多上幾條,餓極了,咱們衝出來它就咬,那可就玩完了。」

    「真是萬幸了。」熊方平定下心,道:「開工了。」

    大眼笑道:「現在全靠大哥本事了。」

    熊方平微微點頭,從背上解下一套工具,忙碌了起來。他用手指丈量尺寸,用一支特製炭筆畫出記號,畫過的木板絲絲地冒出了輕煙。他又在記號處打入了數枚銅鉤子,並在鉤子上纏上了白色的絲線。他的手法十分的嫻熟,動作輕盈,幾乎是無聲無息。

    「你托住了,一二三,拉!」熊方平把白線使勁一拉,「噗」得輕響,三尺見方的木板,掉了下來,大眼忙將其托住。熊方平輕手輕腳爬上邀月樓的一層。兩人合力把木板輕輕擱在一樓地上。

    熊方平摸出一條皮索,一頭纏在腰上,繞過胯下打了個結,另一頭帶銅鉤的向房梁甩了上去。銅鉤在樑上微微一磕,緊緊勾住了,他輕鬆地爬了上去。大眼也依他這般上到了橫樑。

    這次,熊方平的面積畫得更大了。他訂好銅鉤,把白線在手上繞了幾圈,攥得緊緊的。兩人眼神交流,同時下到水底。

    熊方平滿意地向大眼點頭,大眼報以咧嘴一笑,吹起了銀色的哨子。奇怪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

    麻雀的耳膜一震,他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失足掉下樹。幸虧他落下時死死拽著幾根樹枝,才只有一點劃傷。他也沒空處理傷口,就去牽馬。

    同時。

    小羅也不動聲色地潛入了騎房,神獸們都像睡死了一樣,毫無感覺陌生人的侵入。因為神獸的敏感,所以騎房周圍的護衛是最少的,有幾個也被厭惡豬鼻鼠屍氣的大獒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懸天馬、沙漠飛馬、雙生馴鹿、雙頭羚羊……這廝也太會享受了吧!」小羅一邊嘖嘖稱奇,一邊手腳也不慢,在騎房駕起了四五處火堆。最後來到一匹下位神獸青牛的柵欄面前,對方感覺人的到來,毫不在意地揮揮牛尾,依舊趴在水池裡。

    「好大的房子,比我住的房間還大,嘖嘖……還吃玉色青菜,太過份了吧。看你吃得腦滿腸肥的,還跑不跑得動啊。」

    突然,小羅的耳鼓猛得一震,他忍住掏耳朵的衝動,自言自語地道:「好,寶貝們,該做運動了。」他飛快地打開所有的柵欄,動物們狂奔而出。只有這只青牛還悠哉地啃著青菜。

    「好好地一隻神獸,看來都被養成豬了。讓我幫幫你吧。」小羅狠狠一笑,從背後飛出一把小刀,青牛吃痛地發腳狂怒地向小羅衝去。

    「啊喲媽啊,它還要先報仇的。」小羅發覺自己犯了個大錯,忘記青牛首先是匹通靈性的神獸,雖然被當豬養,但它畢竟不是豬。他哇哇叫地飛身跳上一匹懸天馬的背上,可這馬也是匹烈馬,昂首嘶鳴,想把他甩下來。小羅死死摟住馬頸,奮力把死老鼠塞到馬嘴,這馬口吐白沫,果然安靜下來,跑得飛快。

    ×××××

    「我喊一二三,咱們就拉了。」熊方平鄭重地道。

    「一、二、三——」

    三個護衛在二樓聊天。他們興高采烈地聊著昨天在燈會上碰到的美麗姑娘。

    「我看她是個小姐!」

    「屁蛋,小姐還輪得到你小子搭訕。八成是擁翠樓的花姑娘吧!哈哈!」

    「什麼,不信……」

    「什麼聲音,鬧轟轟的。」一個護衛聽到馬蹄的聲音。

    三人走到窗外,遠處隱隱還傳來僕人喊叫的聲音:「神獸跑了,神獸跑了。」

    「轟隆!」地板只是微微震動,二樓的中央卻有一大塊木板掉了下去,連累木板中央的屏風、軟臥也跟著摔落。

    「不好!」三人大驚失色,一個人推窗放煙花示警,其他兩個躍下樓查看。

    「快追,軟臥浮在池上。那人跑了。」放煙花的護衛大喊。

    熊方平此時早就卸下軟臥底下的銅箱,拉到了樓底下,放到支底的橫樑上。他清楚他的時間不多,銅箱那麼重,怎麼可能逃得如此之快,他必須在來人醒悟調虎離山計前,先把銅箱打開。

    熊方平在懷裡掏出開鎖的工具——幾根造型各異的細銅棒。可能因為久未操弄,他試著撥弄了幾下,就是打不開。聽到馬的嘶鳴,人的腳步聲,他的心有點焦急。熊方平讓自己冷靜下來,盡量不去想一切,深呼吸,慢慢把耳朵貼到銅箱上,輕輕撥弄銅棒。

    咯咯碎響,正常運作中。他的腦中一片空明,輕輕的,只聽到「叮」的一聲,鎖開了。熊方平飛快地打開箱子,上頭是幾件古樂器、樂譜,撥開後還有些瓶瓶罐罐的,貼著什麼「春宵」,「神女樂」之類的標籤。

    「媽的,難道搞錯了。」熊方平惱怒地道,他的臉上滲出許多小小的汗珠子。

    「有了!」他大喜過望地撬開箱子底下的夾層,找到了一個小盒子,輕飄飄,好像不是什麼重物。絕對不是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可能是夜明珠之類的寶物吧,他暗自安慰自己。岸上傳來噠噠的跑步聲。

    「快下去看看!」

    「不行啊,總管,池子裡頭有會吃人的魚。」

    「不下去,我先吃了你。」

    熊方平快速把盒子塞到懷裡,向來時的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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