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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無盡的宿命 第十一章 歸宿(下)


  到目前為止,戰俘暴動取得了極大的成功,雖然那些寫歷史的書獃子們把這些都記在了吉林將軍的帳上。然而,接下來格木熱所做的決定,卻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

  或者是被連場勝利沖昏了頭腦,特別是漂亮地攻出南城門,讓他對聖龍軍戰力作出了極為錯誤的判斷。其實他完全不知道,平日駐守城門的任務完全是由地方招募的治安部隊來負責,只有當敵軍兵臨城下,正規軍才會參與城防,根本與野戰部隊無法相提並論。如果他知道這一點,他肯定會為那些戰士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而感到驚歎。而現在他將要面對的卻是破城聯合步兵師團的獨立第一聯隊,自破虜城要塞建成,便已成建制的部隊,由精銳的劍士和長弓兵組成,更何況還有及時趕到的鐵翼部隊。

  第二個原因,卻可以說是文化上的差異,塔坦族傳統中對敵人的殘酷與殺戮,使格木熱無法透過勇武和堅強的外表看到龍族道德中埋藏的寬恕和仁慈,即使知道,他也會認為是不可理喻的吧。那就是對弱者的悲憫和寬宏,那是帶著某種神聖味道的流傳在龍族思想中的觀念,譬如俗語所說的,「得饒人處且饒人」,總是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他們的決定,。

  如果不能將戰俘抓回,塗澤名等無疑將因為失職而受到處分。即便如此,只要格木熱出了南城門後避開草料場,全力逃亡,那麼破虜城派出騎兵追殺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原因很簡單,這幾位掌權的老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懶鬼,既然戰俘們已經跑掉,又何必再費半天力氣去追,更何況破虜城中還有黑蚊在那裡不斷弄出點問題來。

  對人性陰暗面的瞭解,讓格木熱成功的避開了被黑蚊利用的陷阱;但是同樣的理由卻導致格木熱發動了對牧場的攻擊,因為他相信只有從根本上摧毀龍族軍追擊的能力,才是最可靠的。正是對形勢的錯誤估計,造成了羅斯坦戰俘的全軍覆沒。同時,也在史書上留下了,鐵翼一次屠殺羅斯坦俘虜六千人的血腥記錄,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現在,格木熱的隊伍正行進在通往牧場的山谷中,他知道山谷的前方是個小土城,供駐軍使用。土城後面就是大片只剩下半人高枯草的牧場,隔著冰封的小風河,是一排排的馬廄與牧民的住房,房後大堆的草料堆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格木熱曾數次偵察過這裡的地形,只要攻破了這座低矮的土城,就是無險可守的大片平地,在那裡就可以充分發揮己方人數的優勢。

  拐過這個山坳,土城就會出現在面前,隊伍停下來。格木熱登上了旁邊的一座小山,土城與後面的牧場盡收眼底。

  土城裡沒有燈光,一片漆黑,也沒有聲音。牧場後馬廄和牧人的地方,卻有很多篝火,不時有歌舞的聲音傳來,看樣子似乎正在搞什麼篝火晚會。

  格木熱似乎已經看到大量的物資和馬匹已經掌握在手中,他下達了攻擊令。

  十幾名戰士,借助山道旁怪石的掩護,摸到了牆下。土牆有三人高,牆上空蕩蕩的,沒有崗哨。戰士們先架起人梯,把幾名戰士送上城去,接著就有幾條粗繩從城上垂下來,更多的戰士到了城下順著繩子趴上了城牆。沒有驚動聖龍軍,準確的說,是根本沒有見到聖龍軍,這座土城似乎是個空城,寂靜無聲。

  城門被打開,格木熱當先進城,後面吉林略一猶豫便和戰士們一起魚貫而入,城裡的營房都是空的。

  「格木熱上將閣下,似乎有些不對,龍族軍向以紀律嚴明著稱,即便是春宴,這營區也不會連個崗哨都沒有,你看會不會是陷阱?」

  格木熱沉吟了一下,「能有怎麼樣的陷阱呢,如果是陷阱就不應該放我們進城來,這樣一旦展開巷戰,我們人多勢重,豈不是更有利?」

  「情況太過反常,雖然我也猜不透,到底會發生什麼,還是退回去比較穩妥。」

  「但是,我們沒有退路,只有冒險從前面衝出去,或者還可能有一線生機。」格木熱冷冷地說道,「讓我們一起向神祈禱吧,看看誰能得到他的辟護。」

  吉林默然片刻,道:「好吧,你說的對,不過在冒險前,你是否該告訴這些可愛的孩子們?他們應該有做出選擇的權力。」

  吉林也知道,由破虜城到最近雅可薩城,騎兵部隊至少要走半個月時間,所過之處全是荒蕪人煙的雪原,在這樣寒冬,沒有給養沒有馬匹,靠步行穿過這些地段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他們已經做過選擇了,我想,不過在行動前,我還是會告訴他們再選擇一次的。」

  小風河東西向橫貫破虜城,從戰風堡流過,便調頭南下,再次轉而向東,正好在破虜城形成了一個小小河灣。河水帶來大量養分,在河灣沉積下來,滋養了大片的草地。這一段的河面大約幾十米寬,河面上已經覆蓋了厚冰和積雪,可以支撐騎兵在上面奔馳。土城到河面大約有五百米的距離,是半人高的枯草,「我們的突襲兵力可以掩蔽在草叢裡,通過這段距離」,格木熱站在土城牆上邊觀察邊想,龍族軍中特有鐵鼓和長簫的音樂隱隱地由風中傳來。牆下是三千集結完畢的部隊,「這是逃亡路上的最後一戰」,格木熱心想,「如果成功,龍族軍就再沒有可能追得上我們,該做戰前動員了。」不知為什麼,格木熱心裡有些不安。

  「羅斯坦帝國的雄鷹們,你們想回家,和妻兒在一起嗎?」

  「想!」

  「你們想要自由的奔馳在羅斯坦廣闊的大地上嗎?」

  「想!」

  「那麼戰士們,衝過去,只要我們攻過河對岸,搶到馬匹和輜重,燒掉敵人草料,我們就能回到你們想念的家人身邊,就能在羅斯坦大地上再次奔馳!你們害怕去戰鬥嗎,告訴我!」

  「衝過去!殺光龍族蠻子!」

  「神狼的子孫,從不會膽怯!」

  「我們要回去!」

  吉林站在旁邊沒說話,看著戰士們襤褸的囚服,和手中參差不齊的武器,蒼白消瘦的臉龐上泛著戰鬥前的激動的紅暈。

  「格木熱上將閣下,突襲由我帶隊吧。」吉林道。

  格木熱微微一楞,沉默片刻,點點頭,「吉林將軍閣下,請小心!」

  吉林的腦海中,那首憂鬱的羅斯坦民歌再次響起:「在雪山下,遙遠的村莊,住著一位美麗的姑娘,她為何如此悲傷,任眼淚打濕了衣裳。

  那個風雪的夜晚,軍隊來到她的村莊,帶走她少年的情郎因為,在那傳說的東方殘暴的敵人侵入了我們富饒的家鄉需要她英雄的情郎走向血與火的戰場。

  一年年,少女眺望在高高的山崗風雨摧殘了美麗時光帶來衰老,死亡彌留的姑娘,又看見她的情郎,在那高高的山崗只聽他深情地說著:「我來了,姑娘我來了,姑娘永遠,我們不再有分別的憂傷……『」

  三千戰士呈散兵隊型,借草叢的隱蔽,緩緩向小風河邊摸過去,聖龍語的談笑的聲音漸漸地清晰起來,女人嬌媚的笑聲與男人熱鬧的哄飲聲交織在一起,把歡樂的氣氛散在四外黑沉寂靜的曠野中。吉林略微放下了心,看來聖龍軍還沒有警覺,只是,那一排排黑黝黝的馬廄和營房遮檔視線,看不清後面的情況。這短短的五百米的距離,吉林卻彷彿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草叢漸漸的稀疏,小風河就在眼前。

  吉林停頓片刻,舉起手中的長劍,猛地躍出草叢,向河對岸衝過去。

  突然之間,那一排排黝黑安靜的馬廄,被火炬照亮,龍族戰士吶喊著由掩蔽處跳出,吉林心中猛地一沉,只有咬牙大喊道:「弟兄們,衝上去,衝上去!」

  遠遠的歡樂聲還在繼續,可是在著小風河面上已經被喊殺聲代替。弩箭劃過河岸上的空地,朝小風河上毫無掩蔽的羅斯坦戰士,傾瀉而下,間雜著機弩發射時的「嘎吱」聲,便有巨型鐵箭筆直地飛過。鐵箭沉重,再由強力機簧激射而出,特別在箭尾裝有鐵哨,尖利的嘯聲,震人心魄。兩軍距離不到二十米,在火把的照耀下,吉林可以清楚的看到,擺在龍族隊前的機弩!

  不斷有戰士被巨箭穿過,帶起大蓬的血花和鮮紅的肉屑碎骨,巨大的衝擊力,將整個人體都帶著向後飛起。箭勢不衰,再射過第二個、第三個,慘厲的呼叫聲此起彼伏,吉林身邊的一個戰士,被巨箭掃過腿部,竟將整個大腿骨被射斷,半截殘肢掛在箭身上飛出很遠,戰士栽倒在地上,抱著傷處滿打滾,慘厲的痛呼聽得人膽戰心驚。

  到此時,吉林痛苦的知道,突襲失敗了。

  機弩是聖龍帝國機械技術的頂尖製品,發射的機簧是經過龍族特殊的冶煉法得到的鋼簧,每次發射可以將三枚巨箭送出。最精妙的設計在於,每次發射後可以由箭匣裡自動裝填,大大縮短了每次發射的間隔時間,唯一的缺陷在於,機身過於沉重無法應用於野戰,才沒有在黑龍草原戰役出現,卻是守城的利器。實在沒有想到,這一個小小的牧場怎麼會裝備了這麼多的機弩。長弓兵發射的羽箭雖然沒有這樣的殺傷力,但勝在密集,特別是羅斯坦戰士根本沒有防具護身,完全沒有躲避的可能性。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小風河的冰面上已經躺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體,瀕死者艱難的爬動著,發出微弱的求救聲,鮮血將積雪染成一片片的猩紅。

  吉林中了三箭,致命的傷處在心臟部位,箭身整個沒入了身體,鋒銳的箭簇在後背露出來。吉林疲憊的閉上眼睛,想不到死亡的感覺竟然是那麼寧靜,身邊羽箭破空的聲音和慘呼聲在這個瞬間都遙遠的像是另外一個空間。一切都不重要了,吉林可以感到,傷處的痛處似乎消失了,只有鮮血如泉水般噴出,身體越來越冷,那是生命在緩緩離去的現象,睏倦的感覺讓他不由得想睡去,「厭倦了這血腥的屠殺,這一次大概就要進入永恆的休息吧」,吉林想。

  朦朧中,約瑟夫那清脆的童音在耳邊響起:「媽媽,天上的每一顆星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你說對嗎?」

  吉林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透過那濃密的雲層,他彷彿看到了滿天繁星閃爍,整個身體都輕鬆了下來,漸漸地融化在這星空中。

  聖龍軍的箭雨突然停了下來,任憑倖存下來的不到一千人退回土城。突然一陣風過,大片的雪花飛舞著,如此的輕盈、美麗,是否這些潔白無暇的雪花是否神的使者,來接引戰死者的靈魂。

  當全部的羅斯坦人退回土城,幾支火箭落在草原上,乾枯的荒草立刻劇烈的燃燒起來,發『辟辟啪啪』的爆響。在北風的吹動下,野火很快在正塊荒原上擴展開,劇烈的黑煙和火星騰起,不到一頓飯的時間,便開出一片空地。

  格木熱站在城牆上,癡癡地望著河面上,那遍地屍體,整個人都好像傻了似的。

  「將軍,將軍!您的頭髮!」手下的驚呼,喚醒了格木熱。

  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來,格木熱退開搶上來想扶他的士兵們,拔出短劍,輕輕一揮,一束頭髮飄飛在空中,竟然是銀白色的,在滿天晶瑩的雪花中,緩緩地飛開去。

  「我失敗了,為什麼在這最後的戰鬥,神竟拋棄了我。」格木熱痛苦的低著頭。

  此時,對面戰鼓聲響起,三個方陣的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走出掩蔽向土城走過來。格木熱看得很清楚,中間是長弓兵部隊,兩翼是劍士部隊,聖博格軍團混成步兵師團的旗幟與破虜城聯合步兵師團的旗幟,迎風飄舞。

  格木熱猛得抬起頭,大聲命令:「全體集合!出城!」

  兩軍的隊列僅僅間隔著兩百米的距離,只是靜靜地站著,四外一片寧靜,雪花落地的聲音隱約可聞。鐵翼站在隊前十幾米的地方,看著對面緩步走來的壯漢,他穿著戰俘營守軍的制服,沒穿護甲和頭盔,右手張開,握著一柄兩尺長卻很寬的單手劍,左手臂上戴著一面小圓盾,滿頭的銀髮在風雪中飛舞。當兩人還有十步的距離的時候,他停下來,沉靜地望著鐵翼的眼睛。

  「我是聖博格軍團混成步兵師團直屬部隊長,黃金劍士鐵翼。對面的將軍可否讓我知道你的身份?」

  「敗軍之將,已經沒有顏面報名,請將軍見諒。」

  鐵翼點頭道:「那麼我想請問將軍,準備如何處理我們之間的問題?」

  「我有一個請求,希望將軍能夠答應。」

  鐵翼沒說話,「什麼要求,讓我斟酌一下。」

  「暴動是我一手策劃,貴軍的傷亡也是我下令所做,因此我請求將軍,放過我的孩子們,我願意接受任何的懲罰。」

  鐵翼淡淡地望著眼前身材不高,卻非常壯健的漢子,已經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卻不揭破。「可以,只要他們放下武器,回到戰俘營,我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正是我要與將軍討論的事情,我請求將軍可以與我比武,決定我的孩兒們的命運!」格木熱望著鐵翼的眼睛,道:「如果在下僥倖獲勝,請將軍賜予他們馬匹乾糧,讓他們能夠回到思念的妻兒身邊,在下仍然會留下來,相信在下提供的一些情報是將軍會感興趣的,」格木熱頓了一下,「如果我敗了,是神的意旨不讓他們回家,沒有話說,在下依舊會將所知全部說出。」

  鐵翼默然半晌,點頭道:「只是,你的手下們是否同意如此處置他們的命運,如果你敗了,他們作亂的話,在下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

  格木熱哈哈大笑起來,猛地回頭暴喝道:「兒郎們,我沒本事,累得大家到現在生死兩難,我剛才和鐵翼將軍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沒有,有問題的請站出來說話!」

  話音剛落,已聽到戰士們轟然應諾,「全憑將軍命令!」

  格木熱轉回頭來,對著鐵翼道,「將軍現在放心了吧。」

  鐵翼凝望他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假設我兩若不是站在敵對的位置上,我們必可成為好友,在下必常備美酒與君痛飲!我就成全你的勇名。」

  格木熱也笑了,「果然名不虛傳,想不到在著最後的戰場上,竟然遇到了知己,我心足已!出劍,請!」

  鐵翼左手一揚,「你先請!」

  格木熱再不客氣,暴喝一聲,單手劍直點鐵翼咽喉。鐵翼左手刀鞘揚起,磕開單手劍,長刀帶著一弧冷冽的寒光,拔出刀鞘,剛猛無比的向對方當頭劈下,格木熱左手圓盾一擋,「噹」的一聲大響。格木熱直覺得整條左臂被震得發麻,心中大駭,想不到這個看上沉穩端寧的將軍竟有如此臂力,不敢大意,忙變換招式,以輕靈翔動為主,不再硬拚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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