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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第七回 別時容易見時難

作者:占戈



    採桑子

    ——李煜

    庭前春逐紅英盡,

    舞態徘徊。

    細雨霏微,

    不放雙眉時暫開。

    綠窗冷靜芳音斷,

    香印成灰。

    可奈情懷,

    欲睡朦朧入夢來。

    ※※※

    白虹、墨陽嘻嘻哈哈奔了進來,笑道:「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司馬一笑笑道:「詩銘?有戲啦!」

    白虹道:「莊公子、董公子一起到了,還另帶了個不認識的婆子上來,正在『聚仙齋』喝茶。」說罷,向聶中原一笑,又向北宮千帆伸伸舌頭。

    聶中原似乎面有不悅,即欲抽身離去,被余東土拉了一把,這才遲疑坐下。

    司馬一笑向童舟、許凡夫道:「大管家帶你們逛山莊去!」轉頭又向李玉等人道:「你們呢?」

    白妙語道:「我們自便,司馬伯伯不必費心,有風丫頭招待就好!」

    司馬一笑看一眼聶中原,向北宮千帆道:「也好,年輕人的事,最好自己解決!」一揮手,將童、許二人帶出「裁雲樓」。

    周曉娥悄聲向李玉道:「聽白姑娘說,聶女俠與董少俠才吵過一場,我們局外人回不迴避?」李玉未及對答,展雲已帶了三個人進來。

    為首的青年約二十四、五歲,衣著簡單、氣質儒雅、從容穩健,似是莊中常客,不用人招呼便自行坐下,不問可知,乃是「迴腸獨鶴」莊詩銘。

    後行的一男一女,年約雙十、氣宇軒昂的男子一進大廳便向各人拱手行禮,正是「頂天立地」董非。隨其身後的女子約五十多歲,但見她目光黯淡、步履虛浮,不似江湖人物,眾女俱是愕然。

    余東土將茶捧上,董非未及喝茶,只輕輕一聲道謝,便轉頭向那中年婦人道:「薛媽媽,認仔細了,這位聶姑娘果真是你說的那個姑娘?」

    那被喚作薛媽媽的婦人慢慢走近,瞅著聶中原瞧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大像,小玉很乖很溫順的,不像這位姑娘這麼精神,不過眉眼之間有些相似罷了!」

    聶中原微微一愣,詫道:「小玉?你怎麼知道我以前叫做小玉?薛媽媽……嗯,瞧著你確有幾分眼熟,你認識我?」

    薛媽媽精神一振,喜道:「你果真是小玉?長這麼大了!唉,當年『麗香樓』中那個打雜的僕婦便是老身了,我還幫你娘接生抱過你,忘了麼?你左腕上有粒紅痣,對不對?」

    聶中原得見故人,既驚且喜,笑道:「你是替娘接生的薛嬸?」

    余東土與游西天不愧是「東西女諸葛」,聶中原喜見故人,她們卻對視一眼,四目一交會,立即神色微變,臉上表情陰睛不定。

    莊詩銘也插口笑道:「才聽說你們吵了一架,還差點動手,原來為了將功折罪,董少俠竟千辛萬苦替中原去尋找故人,真是用心良苦!」

    董非忽地冷冷一笑,道:「我道『剛烈雙俠』何等剛正、何等節烈,原來也不過是『麗香樓』妓院裡面婊子的野種,連祖宗都不知道是誰!薛媽媽,這個聶姑娘果真就是聶小玉?看清楚了,果真是『麗香樓』裡紅牌妓女聶敏的女兒聶小玉?」

    薛媽媽不明就裡,依然拉著聶中原的手,笑嘻嘻地上下打量。

    聶中原一震,明眸圓睜,向董非厲聲道:「你不是為了幫我找尋故人,卻是為了揭我的瘡疤,才上山莊來的?」

    董非冷笑道:「看你還怎麼高貴!巾幗山莊一干人等,大多無親無故,想必也都是你這種貨色——你驕傲?」

    聶中原踉踉蹌蹌退了幾步,面色慘白。仲長隱劍忙起身將她扶住,向董非淡淡道:「中原幼年曾居青樓,此言非虛。這些年,她仗劍行俠而不思圖報,可謂出淤泥而自潔,尤顯可貴。她的出身不須董公子專程上山點破,這裡從此不再歡迎你,請董公子自便!今日之事,出君口而入眾耳,請勿再論……」

    董非冷冷道:「我會走,不過既知爾廬山面目,倒也大暢心懷……我看貴莊各位,身份即使不算低賤,也高不到哪裡去。日後就不必枉作清高、自稱名士,以免貽笑江湖。」

    莊詩銘眉頭一皺,霍然起身送客:「董公子,莊某敬你在江湖上做過幾件懲奸扶弱之事,尊你一聲『少俠』。可你捫心自問,揭人瘡疤之舉,擔得起你『頂天立地』的名號嗎?」

    董非冷笑道:「我從不自命俠客,承江湖朋友謬讚而已。可不比一些滿口詩書、一臉清高,又自以為是的貨色那般惹人討厭。董某告辭!」頭也不回,邁步便走。

    「唰」的一聲,北宮千帆已躍到董非眼前,冷笑一聲,切齒道:「你道巾幗山莊是何處,由得你辱人在先,瀟灑告辭於後?」

    「你們想倚多欺少?」

    「對付你這種貨色,除我最差勁的風丫頭之外,其餘的,哪一位會願意降尊紆貴,和你過招?」

    聶中原輕輕喚道:「臨風,讓他走罷,我不想見他!」明眸一閉,淚珠滾滾而下。

    仲長隱劍將聶中原攙了,交給余東土與游西天,柔聲道:「今年輪到風丫頭做東請客,他來搗亂,就是折風丫頭的面子。今天且讓風丫頭來作主,你們的恩怨擇日再了斷。東土、西天帶你先回『摘星閣』歇息,薛媽媽也去,既是故人,理當待為上賓,一敘別情。」

    余、游二女攙著聶中原,帶上薛媽媽,退了下去。

    東野浩然一軒眉,怫然道:「丫頭,爭點氣,別損了我們山莊的招牌!鏤雲、展雲,替五姑娘拿兵器!」

    北宮千帆揮手笑道:「不必污了我們山莊的兵器,空手便可,反正手髒了可以洗。姓董的,亮你『是非黑白刀』出來。」

    董非惱怒之下,猱身便上,卻不肯拔刀對付她的空手。

    北宮千帆見他拳風呼嘯而來,不避反迎,一隻手以掌抵住他的拳頭,另一隻手則以食指抵住他的掌心,輕輕格開攻勢。

    董非這一掌一拳用了六分勁道,卻被她輕鬆格開,惱羞成怒之下低吼一聲,臉漲得通紅。

    李玉、周曉娥見他前番所為,對他無甚好感,便站在眾人中津津有味地觀戰,連聲喝彩。

    董非惱怒之下雙掌齊出,用了八成內力,北宮千帆竟然笑嘻嘻地迎上去,伸出左臂一格,一臉不在乎的神情。

    梅淡如見她莽撞相迎,未及皺眉,卻見董非虎虎生風的雙掌推出,打在她嬌弱纖細的雪臂上,仿如打在棉堆之上,毫無聲息。微一尋思,梅淡如脫口道:「好俊的『分水功』、『卸腕手』,卻要手下留情才好!」

    話音才落,忽聽「喀喇」一聲,董非的左手手腕果然應聲脫臼。

    董非喉頭一動,未曾哼出,汗珠卻一粒粒滴了下來,想必疼痛非常。手未及抽回,仍被北宮千帆叼住不放。

    北宮千帆一聲冷笑,左手捏其腕,右手托其肘,手心吐勁稍作牽引,再向下一拉、往上一送,「啪」地一聲,送骨入臼,閃電之間又替他接上了腕骨。董非連退十數步,左腕余痛未消,兀自吊著手臂,汗珠未干。

    梅淡如忍不住脫口又道:「好快手法!」

    董非暴怒至極,再也不顧對方是否手無寸鐵,「唰」一聲,拔出刀來,嘶聲道:「亮你的兵刃。」

    「你不配!」

    董非怒吼一聲,揮刀便向她腰間斬地去。

    北宮千帆依然不躲不閃,漫不經心地在那裡拉袖子。待刀至面門,長袖一揮,封住他的招式,朗聲笑道:「看好了,這招是大姐的『隱姓埋名』。」纖腰一擰,袖中伸出一根纖纖玉指輕輕繞了半圈,竟將他的刀背拔開兩寸,接著笑道:「這是二姐的『波譎雲詭』,下面一招是三姐的『一衣帶水』。」另一隻手長袖一捲,董非手中的刀幾乎被她捲去。

    梅淡如見她「一衣帶水」捲出長袖,忽地想起半年前她出手的情形。

    北宮千帆忽悠悠圍著董非轉了半圈,輕叱道:「四姐的『若有若無』。」兩指駢出,直取董非印堂。

    董非一驚,頭向下一縮,卻忽地「啪」一聲,仰天跌倒,原來被她以長袖捲到了下盤。

    北宮千帆嗔怒地哼了一聲,嬌滴滴地道:「都是說『若有若無』了,怎麼不長耳朵?真是不乖!」

    董非人未站穩,刀已斫出,暴跳如雷。

    北宮千帆一掌輕輕送到,另一袖飄飄拂出,悠然道:「左手是傳心姐姐的『西風送晚』,右手是我臨風的『遺簪墜屨』,小心啦!」

    言畢,董非一聲輕呼,單刀「光當」墜地,雙腳被她一卷,倒拖而起,不過彈指之間,北宮千帆便將他魁偉的身軀倒提在樹上。

    仲長隱劍揚手道:「風丫頭,面子已掙足,撒手!」

    北宮千帆恍若未聞,向董非嬉笑道:「這是我新創的招數,不如叫『倒提蠢豬』,如何?」

    梅淡如一眼瞥去,見星、雲、月、雷四位莊主都已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已有不贊同之意。迎風、追風等年紀小的幾個,卻奔到樹下去觀望,開心不已。

    越北極笑道:「豬可比他值錢多啦!你別污辱了豬!」

    北宮千帆在樹上笑道:「何出此言?」

    迎風笑道:「因為豬肉可以下酒!」

    追風也嬉笑:「豬皮、豬毛可以賣!」

    北宮千帆搖頭晃腦地道:「還有呢?」

    「我知道!」客北斗歡呼雀躍:「豬的名字還可以用來罵人——他果然不如豬!」

    李玉、周曉娥、白妙語聽了,都拍手大笑。梅淡如暗暗搖頭,轉頭過去,正見莊詩銘也自既歎且笑,無可奈何。

    「啪!啪!啪!」三聲,三件暗器破空飛出,直擊北宮千帆左右「肩井穴」與眉心「印堂穴」。聽風辨器,可知施暗器者是位絕頂高手。梅淡如心中驚詫,不知又來了何方高人。

    「啊喲……」北宮千帆長袖一收,急急閃避。董非失了重心,從樹上倒栽而下,眼見便要摔得鼻青臉腫,卻「噗」地穩穩坐在一張橫飛過去的椅子上。

    「董公子,『是非黑白刀』是用以懲奸扶弱的,『頂天立地』之名亦所指男兒光明磊落的丈夫本色,日後行走江湖,尚望好自為之……」聲音遠遠傳來,柔和悅耳,聞之如沐春風,似是一個女子。

    莊詩銘與北宮千帆相顧一呆,同時歡呼起來,一個叫「師父」,一個叫「曠姑姑」。不問可知,來者便是丐幫幫主——「雪中送炭」曠雪萍。是故出手如此不凡。

    董非從椅子上站起來,默默拾了刀,扭頭便走。北宮千帆向莊詩銘一伸舌頭,不再攔阻,卻忽地拍手大笑起來,白妙語與客北斗也自嘻嘻哈哈,十分開心。原來,董非背、臀、腿上皆是斑駁之色——曠雪萍一腳踢過去的,正是宋南星才坐過、被污了衣衫的那張新漆未干的椅子。

    董非頭也不回,任她們大笑,提刀便走。

    白妙語忽道:「金長老、齊長老,你們也一起來了。」

    不知何時,院中已立了三位中年女子:左首的女子神采秀韻、落落大方,是「飛天紅顏」金飛靈;右首的女子杏臉桃腮、容顏俏麗,是「破浪乘風」齊韻冰;中間的女子年紀稍輕兩歲,衣著簡潔,兩邊袖口各縫了一塊補丁,柳眉輕揚、鳳目含笑,氣爽神清的眉宇之間精氣蘊斂,正是曠雪萍。

    梅淡如心道:「師父曾說,當今武林的絕頂高手,首推我少林福居師伯祖、逍遙宮北宮左護法及丐幫曠幫主三位前輩,今日一連得見當世兩大高人出手,真是不凡!」

    一番戲弄既罷,眾人復回廳內敘話。

    金飛靈皺眉道:「聽說中原與這姓董的小子頗有兩情相悅之意,怎麼成了這種局面?」

    齊韻冰歎道:「年輕人吵架厲害了,大不了動手過幾招,居然弄到揭人瘡疤的地步,有什麼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此怨毒!」

    北宮千帆星眸圓睜,一推莊詩銘,凶道:「問莊大少爺,是他帶人上山的,罪魁禍首!」

    莊詩銘一臉尷尬,歉然道:「在山下遇到他帶薛媽媽上來,告訴我是中原的故人,我還興高采烈,以為帶他來可以邀功呢!早知如此,我先打他出去了。」

    曠雪萍轉頭以目光相詢,眾人都搖頭歎息,不知緣故。

    易東流歎道:「恐怕要從嚴大哥夫婦說起。」

    梅淡如心中奇道:「怎麼和我智瑞師伯的徒弟扯上了關係?」

    曠雪萍輕輕點頭,示意他可以道出原委。

    易東流道:「五姑娘,你還記得當年是怎麼救下嚴大哥夫婦的麼?」

    北宮千帆點頭道:「三年前,在黃山和妙語姐姐打了一架,便氣味相投,相邀下山玩耍。路過徽州鄰近的一個村子,聽說要燒死一對私奔的狗男女,我們好奇心起,趕去湊熱鬧。」

    白妙語續道:「結果一打聽,是這村裡一個做叔叔的,大哥才死一個月,便作主把侄女許配給村裡一個又麻又跛的醜八怪,只為收了聘禮給自己的兒子娶老婆。侄女不答應,就跟她的心上人私逃了。叔叔惱羞成怒,帶上全村壯丁去捉人。待捉回村裡,那個大醜麻子居然要燒死他們洩憤,做叔叔的為了人家答應的不退禮金,竟然也同意燒死自己的親侄女……」

    易東流道:「你們便出手救人,對罷?」

    白妙語笑道:「最解恨的是,全村子的雞鴨都被我們放了生,那個沒天良的叔叔和大醜麻子,連家裡的房梁都被我和臨風卸了下來,我第一次出手幹這麼精彩的事!」

    齊韻冰微一尋思,立刻恍然道:「三個月前智瑞師太書信推薦他們夫婦,那段遭遇我也略有耳聞,莫非……」

    易東流點頭道:「不錯,當年多管閒事、自以為是的人便是董非了。他初出江湖、年少氣盛,自認為是做好事,出手點了嚴澤與謝巧姑娘的穴,替人『捉姦』,他們才被捉回去受罰,他小子卻一走了之。」

    北宮千帆奇道:「和中原姐姐又有何干?」

    「你想啊,他捉姦我們救人,他既以己為是,自然以我們為非了。中原兩個月前與他結伴同行,本是開心自在的事,無意間談及此事,才起了爭執。在咸陽北郊的古陵附近,兩個人幾乎動起手來。」易東流一邊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白妙語道:「難怪吵得那麼厲害。人命關天之事,董公子是過份了些,不思悔過,還跑去滄州追查聶姐姐的身世、揭人瘡疤,果然可惡!」

    金飛靈輕歎道:「剛愎自用,復又狹隘淺陋,風丫頭手段雖損,也算是他的懲戒。」

    曠雪萍見北宮千帆一臉得意之色,面色一端,鄭重道:「風丫頭興風作浪的德性也不可不改。仗著一點迷香、易容、機關的左道旁門,即使暫得便宜,也非磊落所為,你不好自為之,日後的苦頭吃得定然比姓董的小子多,還笑得出來?」

    北宮千帆甚是不以為然,正想頂幾句,青霜、紫電已趕來稟告:「聚仙齋」已賓客如雲。她便趁機岔開話題,向梅淡如道:「你的李師兄、少師弟都在山莊做客,紫電先帶你去會會同門如何?」

    梅淡如不願在一旁評論她所做所為的是非,一拱手,便隨紫電去了。

    曠雪萍見她猶自不平,笑道:「還有什麼不爽快?可不能再賴到銘兒頭上去!」

    北宮千帆怏怏不樂地道:「一恨這傢伙不識時務,二替中原姐姐生氣。」眼珠一轉,忽向鏤雲、展雲道:「取筆來,鋪紙研墨!」挽起袖子來,一躍而起。

    鏤雲、展雲來回奔忙,片刻間便裁了紙、研了墨、醮了筆,笑嘻嘻地站在左右。

    北宮千帆躍過去,掄掄胳膊甩甩腿腳,深吸一口丹田氣,提筆便畫。轉眼間,一幅畫好,鏤雲接過,抿嘴微笑;再畫一幅,展雲接下,立即忍俊不禁;另畫一幅,白妙語搶了,嘖嘖稱讚;又畫一幅,莊詩銘湊過去一瞄,忍不住莞然搖頭。

    李玉好奇之下,拉了周曉娥也湊上去,只一瞧,便欣然捧腹,大感開懷。

    原來北宮千帆所畫的,乃是董非的狼狽情態:第一幅是他倒掛樹梢、一臉苦相;第二幅是他跌得四腳朝天、鼻青面腫;第三幅是他痛哭流涕,正向聶中原拱手請罪;第四幅最妙,畫著豬身人面的董非,另有數行小字在一旁註釋曰:「董非者,非豬不能擬其態喻其貌,而令人懂也。且不若豬之處尤巨——其肉不能佐酒,其毛皮不能為衣為靴,便連其名亦不若豬罵人之用途。以此人存世,惜其廢不如豬,不亦悲哉!」

    畫既生動,言亦詼諧。周曉娥笑得花枝亂顫,伸拳頭去搗北宮千帆,曠雪萍一臉無奈,又笑又歎。

    北宮千帆待眾人閱畢,收拾成一疊,吩咐客北斗道:「送到『摘星閣』去,叫東土姐姐貼它在中原姐姐的閨房中,她見了,氣一消,今晚便可以和我們一起玩耍啦!」

    客北斗應聲接下,欣然奔出。

    金飛靈笑道:「小孩子的玩法,有什麼好樂的?你道中原和你一樣,如此的不長進?」

    北宮千帆正色道:「小孩子的玩法留在山莊裡耍,大人的事卻要在江湖上做。」從懷裡取出一支黑色短箭,道:「我要用『巾幗令』了,在場的替我相互通傳山莊中人。」

    李玉皺皺眉頭,心中暗道:「莫不是要對董非下什麼『追殺令』罷?」心中不滿,卻不敢出言勸阻。

    莊詩銘忍不住道:「你把那小子整得已經夠狼狽了,還要耍什麼寶,居然驚動全山莊來做你的幫兇——啊喲!」卻是腳背被她狠狠地跺了一腳。

    北宮千帆一揚令箭,朗聲道:「山莊中人得令:日後若遇董非揚眉吐氣,便退避三舍、不與爭鋒;若遇此人身臨險境,須得看中原姐姐的一張薄面,全力援助、不得怠慢,好教他知道,『剛烈女俠』聶中原與巾幗山莊,全是恩怨分明之人,絕非量小技低、粗鄙淺陋之輩。至於本姑娘得罪他之處,想必也不致讓他怒迂於旁人。要出氣洩憤,他自會來找我,其餘人不可造次!」

    一揚手,短箭飛出,落入仲長隱劍之手,她伸臂一舉,以示允許,再傳與東野浩然、西門逸客、南郭守愚,待她們也舉箭同意,便算下了這道「巾幗令」。

    李玉心中一寬,不禁多瞧了北宮千帆兩眼:「小丫頭雖刁鑽,也算有是非分明的一面。我與她相交不深,誤會自在情理之中。這位莊公子是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怎麼也會誤解她?」正自尋思,她已轉頭過來正向自己微笑:「『聚仙齋』中多是江湖豪客,兩位身不在江湖,不必前往。我已吩咐『飲雷軒』單獨設席款待你們。此刻我要去招呼江湖朋友,不能作陪,多有怠慢!」

    李玉釋然笑道:「反正我們是兩個閒客,四處逛逛便好,莊上可有不能去的禁地?」

    「當然沒有!」她順口一答,當下吩咐迎風、追風二僮領李、週二人前往「天石精舍」看客房,復返「飲雷軒」用午餐;又吩咐觀星、數星另設宴席款待曠雪萍等一班長輩,便與西門逸客匆匆辭別。

    李玉、周曉娥隨迎風、追風出「裁雲樓」向西南而去,再折向西面,不久便看見一座小小院落,房屋、院牆、路徑皆為石板所砌,院門口立著一塊似方非方、似圓非圓的大石,石身長滿青苔,徑長三尺、高二尺,上面鋪一塊刻了圍棋棋格的石板,甚為別緻。

    迎風一指怪石道:「此石乃天上流星隕落此間,這座石院與這幾間石屋名曰『天石精舍』,乃典出於此。」

    追風指著院門石牆道:「此間主人『天石舍人』夏公子已然落髮出家,這裡便成了莊中男兒們的聚飲之所,題聯的,也正是為『聚仙齋』題聯的夏公子。」

    只見院牆左右的石板牆上,各刻了半聯:

    蓬萊棄濁物閬苑歸紅塵

    一路進去,見院中三個玄衣童子,一個在澆花,一個正打掃庭院,一個則在院中侍立迎客,都是十五、六歲年紀,正是含光、承影、宵練。

    迎客的宵練帶著李、週二人看過客房,又詢問了一些他們的日常起居、飲食習慣,便任由他們四處兜兜逛逛。

    不覺已到正午,迎風、追風又將二人帶往「飲雷軒」。李玉思忖除「臨風居」以外,所到之處皆投口味,便欣然選了「天石精舍」。出「天石精舍」東北再向南折出,不久即見「飲雷軒」。

    只見一條碎石小徑蜿蜒伸出,盡頭是一排原色木屋,既無雕欄畫棟,亦無花木掩映。石徑一旁是青苔映碧,另一旁則是清溪明澈。碎石小徑盡處、木屋之前,立著一塊兩尺高的石碑,小篆鐫著「飲雷軒」三字。軒外廳柱上,左右各有半副聯子:

    北極雷霆留劍氣南山霹靂宿簫聲

    李、週二人一邊踱進大廳,相顧點頭微笑,一邊想道:「『飲雷軒主』,氣魄果然不小!」

    廳中侍者乃是三個紫衣少年,一個是早晨污了衣衫的宋南星,年輕的兩個,是聽雷與望雷二僮。

    周曉娥忽地想起郁靈來,脫口道:「郁姑娘可好?」

    聽雷道:「郁姑娘喝下四姑娘調的寧神湯藥,此刻在靜室裡繼續休養。這一睡,大概又要等兩三天才會醒來,真是作孽!幸好有我們的活寶臨風出手。」

    李玉笑道:「你們五莊主很愛打抱不平?」

    望雷笑道:「哪裡!打抱不平是二姑娘的本色。她嘛,湊熱鬧的本事倒不小。二位去過『臨風居』,風丫頭是什麼人物,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周曉娥奇道:「斐宮主、北宮左護法、曠幫主他們這班前輩,難道也管她不住?」

    望雷搖頭道:「雖說風丫頭武功不怎麼樣,也沒有什麼俠名,卻連惡鬼也要畏她三分——因為她是搗蛋鬼!」

    聽雷也道:「昨夜『臨風居』小住,二位一定受驚了。風丫頭已吩咐下來,二位看上哪裡,隨時可以移居,我們去打點就是。」

    「不勞費心!」周曉娥謝過,又道:「每年重陽,巾幗山莊裡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物?」

    宋南星道:「也不過是我們山莊中人行走江湖時所交的朋友,邀上山莊來聚一聚。偶爾興起,也會相互切磋一下武藝。今年輪到風丫頭作東,又是她要過十五歲小壽,比起從前四年,又熱鬧了些。」

    李玉幽幽一歎,神往道:「如此神仙般的逍遙日子,連我都艷羨不已。其實,江湖也挺可愛的!」

    宋南星淡淡一笑,雖不以為然,卻並不反駁,只挑了一些江湖逸事,與二人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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