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殘天--玄幻魔法小說網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自賦詩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李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孤舟淚萬行。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閒坐細思量。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哎喲！」客北斗猝不及防，被一跤絆倒。

    𨪜𨪜𨪜「贏了，一文錢拿來！」北宮千帆跑過去歡呼。

    𨪜𨪜𨪜「嗖！」一聲，一文錢破空而出，呼呼直響。北宮千帆輕描淡寫一抄，笑嘻嘻地接下。

    𨪜𨪜𨪜「主角不是你們，膩味了？」客北斗沒好氣地解了絆索，一粒鐵彈向俞清漣彈去，也是挾著風聲，頗為凌厲。

    𨪜𨪜𨪜「不要玩！」俞清漣抱著頭往旁邊一閃，險些摔倒，口中嚷道：「北斗的彈弓好狠！」

    𨪜𨪜𨪜「怎麼會有俞二姑娘狠？打賭只下注一文錢，虧你出得了手！」客北斗刺了俞清漣一句，又向北宮千帆道：「好好的公主你不做，遠遠地跑來我們中原武林做賊祖宗！」

    𨪜𨪜𨪜俞清漣笑道：「更像賊祖宗的狗頭軍師！」

    𨪜𨪜𨪜「是呀，那時候我叫依柳，做了狗頭軍師，誰做的賊祖宗？」

    𨪜𨪜𨪜這次輪到客北斗拊掌大笑。俞清漣瞪眼道：「東西女諸葛於丘家堡同日大婚，你們應該很忙才對，怎麼那麼閒？」

    𨪜𨪜𨪜客北斗道：「五姑娘除搗蛋外，什麼都不會做，難不成要她去捉弄賓客？審同、審異都在丘家堡，你也不該閒著呀。和審同吵架了？」

    𨪜𨪜𨪜一人在身後笑道：「審同不被她欺負已很走運，哪敢跟她吵架？」過來湊趣的，是鄭西海與俞清泓。

    𨪜𨪜𨪜俞清漣見了他們，趁機轉移話題道：「欺負別人，當然比被欺負划算。大姐已深得其中三昧，大姐夫你說呢？」

    𨪜𨪜𨪜鄭西海微微一窘，笑而不答，反譏客北斗道：「請你們上丘家堡幫忙，你們倒好，只顧自己玩樂，事情全推給谷幫主和俞三幫主來操心。懶成這樣，當心沒人敢要！」

    𨪜𨪜𨪜「俞三幫主，這麼生分？」北宮千帆斜乜道：「俞大姐姐若不是因為和你——咳咳，和我們都已熟得不分彼此，怎麼會操這份閒心？」

    𨪜𨪜𨪜客北斗接著以牙還牙地道：「聶姐姐嫁個東賊，我已替她捏了把汗。如今西賊也有人要了，實在嗚呼！『東西俠盜』不如改作『東西瞎搞』算了，偷兒本事還不如五姑娘！」

    𨪜𨪜𨪜「我那點能耐，實在不及某人！」北宮千帆故意歎息一聲，引得俞清漣好奇道：「什麼人有如此能耐，竟會讓你甘敗下風？」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輕咳兩聲，板下臉來四顧一番，才神秘地道：「此人能從我眼皮底下偷走一位仙子的芳心，讓這位仙子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天南海北奔勞、替他分憂解困——厲不厲害？」

    𨪜𨪜𨪜客北斗聽她拿自己取笑，搶過去擰她耳朵，咬牙道：「當心你人太刻薄，夜裡會撞鬼！」

    𨪜𨪜𨪜「仙子都能變鬼，練什麼功如此厲害？——哎喲，饒命！」北宮千帆耳朵一痛，不敢再說。

    𨪜𨪜𨪜鄭西海歎道：「你們怎麼不學三姑娘，規規矩矩下棋看書不好，非要把丘家堡攪得像山莊一般雞犬不寧？」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聽了，一拉客北斗與俞清漣，笑道：「對呀，三姐和未來三姐夫不是談論詞賦音律，就是品茶對奕，一定悶壞了。我們去給他們解悶！」說罷，三人便嘻嘻哈哈跑開了。

    𨪜𨪜𨪜鄭西海跌足道：「沒想到還提醒了她們，三姑娘和高公子非被這三個野鬼吵死不可！」

    𨪜𨪜𨪜見他一臉懊惱，俞清泓卻笑道：「漣妹率性單純，自得知兄長所為不夠坦蕩之後，一直悶悶不樂，虧了有她們。我倒羨慕你們，無論到了哪裡，那兒就熱熱鬧鬧、蓬蓬勃勃，連一草一木都跟著有了生氣。」

    𨪜𨪜𨪜鄭西海搖頭笑道：「我們這位五姑奶奶，從小到大沒掉過一滴淚，你道是為什麼？不是她堅強豪邁，而是她任意妄為，眼淚全讓被她修理捉弄的人流去了，輪不到她！」

    𨪜𨪜𨪜「江湖上盛傳她是最難纏的女子，也是巾幗山莊內惟一背惡名而不負俠名的，我卻喜歡她的風格，不愧為性情中人！」見鄭西海注視著自己，目光熱切，俞清泓臊道：「我的臉很髒麼，這樣看我？」

    𨪜𨪜𨪜鄭西海臉一紅，低頭笑道：「『英傑二雄』與『泓漣二秀』如隔天淵，我只是奇怪，你們怎會是同胞兄妹？」

    𨪜𨪜𨪜「唉，這些年我一直在做睜眼瞎子，如今漣妹又憤然離幫……沒能勸得兄長回頭，實在是我的過錯！」

    𨪜𨪜𨪜「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凡聽到英傑幫有何動作，立即設法通知對方提防。所到之處，做的全是替他們積陰德的善舉，他們已陷得太深，你想去拉他一把，或許他們還樂在其中地嫌你多事呢。你慚愧什麼，內疚什麼？雷章采那種人，不是一樣有東土這樣的女兒麼？到了如今的局面，也沒有誰將雷章采的罪孽怒遷到東土身上啊，他們父女本就各不相干！」

    𨪜𨪜𨪜俞清泓一呆，強笑道：「不說這些，說說漣妹吧。她這麼潑辣，若是連捧劍金童也招架不住的話，我還真擔心……」

    𨪜𨪜𨪜「你妹妹至多只能算風丫頭的徒孫、北斗的徒弟，我們都不替風丫頭擔心，你替妹妹操什麼心？況且審同生性平和，命中注定就該有個難纏的磨人精去擾他安寧，如此才算莊諧互調，不失五行相生相剋之道！」

    𨪜𨪜𨪜「這也算天經地義？」俞清泓失笑道：「漣妹的無理取鬧還成了順理成章。難道，這也算你們巾幗山莊的道理？」

    𨪜𨪜𨪜「正是！」鄭西海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深深地注視著她。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拉了客北斗與俞清漣，奔去「等閒亭」騷擾西門逸客。到了亭前，卻呆了一呆，寂然不動。

    𨪜𨪜𨪜亭中多了一個敘話的人：梅淡如！

    𨪜𨪜𨪜客北斗清清嗓子，搶上去嚷道：「梅少俠別來無恙否？去年三個幫派都抓不著於小野，你卻不費任何迷香、暗器，憑一人之力逮著了此人。玄門正宗的高手，果然不凡！」

    𨪜𨪜𨪜俞清漣打個招呼，就跑到一邊去堆雪人。北宮千帆自覺無話可談，也跟了過去低頭弄雪，思緒凌亂。

    𨪜𨪜𨪜梅淡如見了她，輕輕一咳，步出「等閒亭」，微微一揖，勉強笑道：「聽說你皇舅去年病故後，你回高麗為皇舅與雙親守陵半年——去者已矣，不必難過。」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輕輕一點頭，也強笑道：「三年不見，你又做了不少行俠仗義的事，哪裡像我這麼個惡名遠播的人物？想來，你過的不錯罷！」

    𨪜𨪜𨪜「前年人傑大婚，去年艷傑出閣，你都是禮到人不到，很忙麼？」

    𨪜𨪜𨪜「忙著搗亂，日子倒不算無聊！」

    𨪜𨪜𨪜高鏡如見二人不再冷場，吁了口氣，朗聲笑道：「進來喝口熱酒，玩什麼雪，又不是小孩子！」

    𨪜𨪜𨪜俞清漣猶自研究著那堆雪，頭也不抬地道：「後天東西女諸葛一出閣，就是正月了，雪也快沒得玩啦——對了，雪融之後，是什麼？」

    𨪜𨪜𨪜高鏡如怔道：「雪融之後，不是水嗎？」

    𨪜𨪜「不，是春天！」客北斗歡然拍手。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捧起一堆雪，低頭道：「是前塵已矣，往事飄零……」

    𨪜𨪜𨪜梅淡如注視著她飄飛的長髮、輕拂的長袖，目光開始延伸，口中輕輕地道：「雪融之後，就是真相！」

    𨪜𨪜𨪜採石磯，太白樓。

    𨪜𨪜𨪜白妙語皺眉道：「太白樓當然是喝酒的地方，為什麼只叫茶點？」

    𨪜𨪜𨪜李遇笑道：「昨天你已喝了許多久，今天換一換不好麼？」

    𨪜𨪜𨪜白妙語不屑道：「是怕我喝醉了不能保護你的安全罷？沒膽氣！」

    𨪜𨪜𨪜「我們是來逮石波的，他遇到你姑奶奶，逃都來不及，怎敢來找我晦氣？酒畢竟傷身！」

    𨪜𨪜𨪜「若是臨風鬧著要酒喝，你敢囉嗦？」

    𨪜𨪜𨪜「那是你兄長的事，輪不到我來勸！」

    𨪜𨪜𨪜「二位俞姑娘臘月間就要同時嫁進巾幗山莊了，我們送什麼好呢？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輪得到哥哥。咦，你看什麼？」

    𨪜𨪜𨪜李遇展顏一笑，道：「他鄉遇故人，真是難得。我去去就回！」折扇一收，便跑下樓去。

    𨪜𨪜𨪜白妙語懶得理會，趁此機會囑咐上了酒菜，轉臉過去，遠遠地看見李遇與一個中年文士正聊得起勁。聊了一會兒，那中年文士向他一揖作別，自行上舟遠去，拿了根釣桿獨坐舟中，悠然地釣魚為樂。

    𨪜𨪜𨪜李遇重回原座，向白妙語笑道：「十年不見，若水兄變了不少。當年的他，可是憤世嫉俗，把江南朝廷恨得入骨三分的。」

    𨪜𨪜𨪜白妙語奇道：「你這位故人在江南朝廷受了什麼冤屈，我們能幫上忙麼？臨風和江南國主也算舊識，請她代為通傳一聲就成了。」

    𨪜𨪜𨪜李遇搖頭道：「當年我落難之初，流離江湖，遇上這位同樣落魄的秀才，頗有同病相憐之意，曾共同在一家寺院中掛單，聊了不少。這位仁兄姓樊名若水，這些年在江南朝廷中屢試不第，是以有些憤世嫉俗。」

    𨪜𨪜𨪜「那他怎麼不繼續苦讀，反而在此釣魚？」

    𨪜𨪜𨪜「就因為考了多年，依然屢試不第，這才索性放棄仕途，遊山玩水、以遣胸懷！」

    𨪜𨪜𨪜「這倒不錯，怎麼不請他上來坐？」

    𨪜𨪜𨪜「他不想打攪我們。」

    𨪜𨪜𨪜「咦，你這個朋友既在釣魚，怎麼拿著浮標長繩去測量水位深淺，還唸唸有詞？」

    𨪜𨪜𨪜李遇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笑道：「我明白了，讀書人不懂武功，水性大概也不好。或許若水兄想測測水位深淺，免得落入江中無法上岸吧。他也該學些功夫才對啊。」

    𨪜𨪜𨪜「釣魚也這麼心驚膽戰，讀書人真沒用！」

    𨪜𨪜𨪜李遇見她不感興趣，不再多說，只笑道：「白幫主和曠幫主在等我們，你快些好麼？」

    「還是慢點好，免得你又和我爹打起來。」

    「我和白幫主已經休戰很久了！」

    𨪜𨪜𨪜「你怎麼這樣笨呀！」白妙語一伸懶腰，扔了錠銀子上櫃，不耐煩地與他下了樓，嗔道：「爹和曠姑姑能夠單獨相處，不是很好麼？」

    𨪜𨪜𨪜「那就不去了。」

    𨪜𨪜𨪜「反正都出來了，去看看他們到了什麼程度，嘿嘿！」白妙語童心一起，拉了他就跑，上了舟，沿江而下，不過大半個時辰，便到了一處淺灘。白妙語指指蘆葦旁的一束白絲，笑道：「爹就在前邊不遠了，我們輕一些，看他有沒有和曠姑姑在一起——哈！」

    𨪜𨪜𨪜二人將舟划入蘆葦深處，相對微笑。

    𨪜𨪜𨪜笛聲悠悠揚揚地飄過來，彷彿情人喁語，又如伊人獨遠。聽在耳中，不勝纏綿。

    𨪜𨪜𨪜「噓！」白妙語做個鬼臉，在李遇耳邊道：「果然兩個都在！一定是爹吹笛子給曠姑姑聽，有戲啦！」

    𨪜𨪜𨪜李遇向她一眨眼睛，心中卻道：「可惜就算我想吹，你也未必肯安安靜靜坐下來聽！」

    𨪜𨪜𨪜夕陽盡頭、蘆花深處，隱約只見一男一女在扁舟中相對而坐，似有笑語戲謔，卻聽得不甚清楚。

    𨪜𨪜𨪜白妙語拉李遇伏下身子，收了槳，以手輕輕地向前劃去，悄悄撥開蘆葦，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嚇他們一跳。

    𨪜𨪜𨪜只聽一個女子道：「喝一口茶罷！」正是曠雪萍。男的應了一聲，是白心禮。

    𨪜𨪜𨪜白心禮輕笑一聲，朗聲道：「我還是不吹了，以免催人入眠，這裡霧深露重，打瞌睡一定會著涼的。所以，三隻小猴子還是出來的好！」

    𨪜𨪜𨪜白妙語一驚，知道藏不住了，向李遇一伸舌頭，起身冒出腦袋來，笑嚷道：「什麼耳力？明明只有兩隻猴子——不不不，兩個人而已！」

    𨪜𨪜𨪜曠雪萍見了他們，轉頭向白心禮笑道：「陣年的西鳳酒雖然香醇，你我畢竟不擅飲，這酒，還是灑入江中，讓魚蝦水草們一飽口福吧！」

    𨪜𨪜𨪜白妙語未明其意，正欲發問，忽聽耳畔裡風，蘆葦深處不知何時閃出一個黑影來，飛躍上白、曠二人的舟頭，急急地道：「不可暴殄天物——好呀，曠姑姑騙我！」

    𨪜𨪜𨪜白心禮笑道：「雪萍好耳力，原來是你！」

    𨪜𨪜𨪜躍出來搶西鳳酒的，自然是北宮千帆了。

    𨪜𨪜𨪜李遇見了她，奇道：「遼國侍中耶律昌珠承旨回訪中原，與宋主商議和好，五師父不是隨行的麼，這麼快就跑到江南來了？」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怕你們白跑一趟，找你們來了。」

    𨪜𨪜𨪜白心禮點點頭道：「你要來報訊的事我也聽說了，石波帶著一幫賊人投到雷章采麾下，現已離開江南，你們不必再追蹤，以免危險。」

    𨪜𨪜𨪜白妙語沒趣地道：「這大半個月豈非白忙一場？沒趣！」

    𨪜𨪜𨪜曠雪萍微笑道：「連你爹也未必打得過雷章采，你若被他扔下江餵魚，有人可要哭了！」

    𨪜𨪜𨪜「扔下江有什麼了不起？」白妙語一臉不屑地道：「我才不像他們讀書人，連釣魚也要測一測水深水淺、江寬江窄，沒出息！」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向李遇凶道：「你好歹也學了幾年功夫，北斗也教過你溺水之術，怎麼釣魚也釣出這副沒出息的德性來？」

    𨪜𨪜𨪜李遇一窘，忙辯道：「不是我！」

    𨪜𨪜𨪜「近朱者赤，我看差不多！」白妙語一撇嘴，將大半個時辰以前見到樊若水江上垂釣的情形說了一遍，說兩句，免不了又順便損一句，李遇只好在一邊往口中塞點心，不加辯駁。

    𨪜𨪜𨪜白心禮與曠雪萍畢竟是老江湖，聽在耳中，臉上均現出詫異之色。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聽了，一口酒全嗆出來，噴了自己一身，邊咳邊低語道：「糟了！」

    𨪜𨪜𨪜李遇奇道：「五師父，你怕若水兄有危險？是呀，讀書人手無寸鐵，又不知他水性如何。」

    𨪜𨪜𨪜曠雪萍見北宮千帆神色鄭重，便問道：「風丫頭，你可是想到了什麼？需不需要曠姑姑？」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微微搖頭，道：「上個月在汴京，宋主趙匡胤聽耶律昌珠言我也在京中，便召我入宮一敘別情。多年不見，自然談得不少。」

    𨪜𨪜𨪜白妙語笑道：「憑你們十幾年的交情，他一定送你不少佳釀罷？」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不答，繼續道：「我揀了些無關緊要又十分有趣的江湖往事說給他聽，也簡略說了說自己如何會這麼不走運，不但當了遼主的爪牙，還做了高麗國的第二個逃跑公主。他自然是當作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𨪜𨪜𨪜白妙語笑歎道：「一闊臉就變，都不可憐可憐你。當上皇帝果然不同了。」

    𨪜𨪜𨪜白心禮一拍女兒肩膀，道：「別打岔！」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繼續道：「他也說了一個朝中的掌故給我聽，當時權作笑話，沒放在心上。趙匡胤當日向我說，一個江南屢試不第的書生投靠了大宋朝廷，這個書生的名姓頗為新鮮，他便問名出何典。那書生上稟道：前朝倪若水得遇明主，一展才華，他心嚮往之，亦望得遇明主、報效盡忠，是以取名『若水』。」

    𨪜𨪜𨪜李遇忍不住奇道：「倪若水又是哪號人物，怎麼讀了這些年的書，竟不知有這麼個賢臣？」

    𨪜𨪜𨪜曠雪萍皺眉道：「難道是『倪若冰』？」

    𨪜𨪜𨪜白妙語也忍不住岔道：「果真如此，他屢試不第還真是活該。連水字上面一點都沒看清楚，還有臉瞻仰古人？」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點頭道：「趙匡胤當日也是笑得幾乎噴茶，說此人連水字上面那一點也不願多看一眼。不過好在此人還知道有這麼個古人，不完全是不學無術之輩，便賜名『知古』，此人便從『樊若水』變作了『樊知古』。」

    𨪜𨪜𨪜李遇驚道：「可是剛才明明見他悠悠垂釣！」

    𨪜𨪜𨪜白妙語恍然道：「難怪釣魚釣得如此鬼鬼祟祟，原來是這種貨色！」

    𨪜𨪜𨪜曠雪萍深深看一眼北宮千帆，緩緩道：「趙匡胤果然深謀遠慮。攻取江南，看來已謀劃了多年。此人宏圖偉略，是個開疆闢土打江山定天下的人中之龍，坐穩了龍椅卻不屠戳功臣，客客氣氣收回兵權了事。日後的人君若能效仿這『杯酒釋兵權』，青史裡也會少記許多功臣的冤魂！」

    𨪜𨪜𨪜白妙語道：「怪只怪這個江南國主太無能，除了歌舞作樂就是舞文弄墨，從不把才智放到治國上去。不過，雖說良禽擇木而棲，那個樊若水依然為人所不齒。哼，姓李的，日後你再和姓樊的往來，我和你絕交！聽到沒有？」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又道：「三年前南都留守林仁肇求李煜許軍數萬，趁宋攻取嶺南、無暇增援江北時，收復江北舊土。為怕事不成宋廷問罪江南，林仁肇還自請為逃叛之臣，則事成而國榮，事不成而林家受誅、不致累國——如此一個忠肝義膽之臣，李煜竟會聽信反間之計，前年鳩殺了林仁肇。」

    𨪜𨪜𨪜白心禮續道：「去年盧多遜逢迎拍馬一番，這位江南國主便飄飄然不知所以，聽聞宋廷要編修天下地圖，史館獨缺江東，居然就巴巴地緊急下令眷錄江東各州輿圖送去宋廷……」

    𨪜𨪜𨪜李遇瞠目道：「江南十九州的地形、駐軍防衛、道路遠近、百姓戶口，豈不都在趙匡胤的掌握之中了？」

    𨪜𨪜𨪜白心禮點頭道：「所以盧多遜已被重用。如今又多了個去測量長江寬窄的樊若水——江南國主比起那位遼國國主，可真是不一樣。」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跌足道：「李煜怎能與耶律賢相提並論？前兩年我在遼國朝中時，不過隨口提了一句『窮苦百姓有冤無處可伸』，他立刻下令恢復鐘院，令鑄大鐘一座，刻勒銘文，說明重置緣由。這個李煜……」低下頭去看一眼自己的雙足，歎息道：「那時候，他大概正在研究怎麼讓女子把腳纏得變形，好鑄支金蓮讓女子在上面翩翩起舞罷！」

    𨪜𨪜𨪜白妙語道：「你也聽說了那個什麼窅娘『三寸金蓮舞』的掌故？哼，真混賬！我們江湖兒女腳太小妨礙練功，他卻當作妙不可言的事物來欣賞。昏君！」

    𨪜𨪜𨪜白心禮頓首道：「而且以李煜一國之君的身份，如此推崇這種無聊消遣，更是不妙。」

    𨪜𨪜𨪜曠雪萍也點頭道：「不錯，他以人君之尊將此加以讚賞，怕是千年之內，流毒無窮。」

    𨪜𨪜𨪜白妙語乍舌道：「有那麼嚴重嗎？」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歎道：「楚王好細腰，國人多餓死，在男尊女卑之勢下，女子為了對自己生存有利，挖空心思取悅男子，民間跟風效仿往下流傳，豈是幾百年內就能絕跡的？」

    𨪜𨪜𨪜白妙語不覺惱道：「強行以布裹足、逆天而行，還怎麼走路？」

    𨪜𨪜𨪜曠雪萍不理會白妙語打岔，卻向北宮千帆道：「你要三思！」

    𨪜𨪜𨪜「關我什麼事？」北宮千帆一皺眉，順口答道：「我又沒食他江南國主的奉祿！」

    𨪜𨪜𨪜「你是高麗國公主，又是遼國特使，現今高麗國年年向宋廷朝貢，遼國也在與大宋議和，你的身份特殊，不宜相助李煜。你若現身，宋、遼、高麗的壓力都會讓你難以做人。」

    𨪜𨪜𨪜「我不會管的，本來就不關我的事！」

    𨪜𨪜𨪜「你和裁雲丫頭都是一個脾氣，故人遇困，絕不會袖手。就算你瞧不起這個李煜，看在一場故交的份上，也一定會趕去示警的。曠姑姑說得不錯罷？」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低頭不語，默認了。

    𨪜𨪜𨪜李遇道：「我是江南人，當然不願故土遭遇戰火。可是五師父確實不宜現身去見李——江南國主。就是要示警，也該多加小心！」

    𨪜𨪜𨪜白妙語瞪眼道：「臨風不是個對朋友不聞不問、沒心沒肝的人。她想辦法易容混進去，只暗中通知李煜一人，也算仁至義盡，做到了故人本份。臨風可是我們的江湖好兒女！」

    𨪜𨪜𨪜李遇仍道：「潛入深宮內苑，危險是不必說了。到閏十月初一，我們約好在洛陽相見，你兄長也會趕去，五師父趕得及麼？」

    𨪜𨪜𨪜白妙語又道：「以臨風日行千里的絕頂輕功，還有兩個月，什麼地獄天堂去不了？你婆婆媽媽的，不如你去好啦！最好是被人當刺客捉去，才有好戲看！」

    𨪜𨪜𨪜李遇點頭道：「正是想到還有兩個月，足夠我來準備。先父曾在江南朝廷為官多年，我正有代師前往、替父親盡忠之意。這樣，也不會誤了五師父與你兄長……」

    𨪜𨪜𨪜「你還真想去，就憑你那幾招花拳繡腿？」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沉思許久，才緩緩道：「趙匡胤詔令薰風門外建成巨宅，取名『禮賢宅』，連亙幾條街坊，宏偉壯麗，宅中器皿無所不有，就是等江南與吳越二主李煜、錢叔去降，為他們而備。攻取江南已是勢在必行。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盡點朋友本份，從旁警誡兩句，他未必會聽到心裡去。我潛入深宮見過李煜後，立刻趁夜出來、絕不久留，你們不必擔心。李遇更沒有必要替我去。」

    𨪜𨪜𨪜曠雪萍看了白心禮一眼，不再阻攔，將李遇與白妙語召上自己這葉扁舟，留一舟給北宮千帆，拍拍她肩頭，道：「自己小心！」

    𨪜𨪜𨪜白心禮一划槳，四人便遠遠盪舟而去，不再打攪她思索。劃得遠了，才向曠雪萍道：「這一關她終究是要過的，別為她擔心了！」

    𨪜𨪜𨪜曠雪萍回頭看一眼，輕輕地道：「這一次我幫不上什麼，只願烈子和淨子在天有靈，能保佑風丫頭！」

    𨪜𨪜𨪜夜霧漸漸襲來。千里江山，寒色尤暮；蘆花深處，孤舟獨泊。

    𨪜𨪜𨪜焦尾琴鳴，聲聲催促秋江月。南國正清秋！

    𨪜𨪜𨪜「天津橋下冰初結，洛陽陌上行人絕。

    𨪜𨪜𨪜榆柳蕭疏樓閣閒，月明直見嵩山雪。」

    𨪜𨪜𨪜已經是閏十月二十三日了。

    𨪜𨪜𨪜梅淡如最後看一眼洛橋，知道北宮千帆不會再來，策馬西南而出，向長安馳去。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確是無法趕到洛陽去。這一日她才到廬州，就聽到宋廷南院宣徽使曹彬入池州、拔蕪湖、攻當塗，最後駐軍採石磯的消息。

    𨪜𨪜𨪜而這時的李煜，剛和她吵過一場，依舊不以為然地與皇后誦經拜佛，希望佛法宏大，保佑國泰民安。與之論經的高僧中，自然也有趙匡胤「特派」過去的「高僧」，告訴這位人君：他乃是「一佛出世」，可保百靈護體、萬事通達。

    𨪜𨪜𨪜本來她是負氣離開的，現在卻又快馬加鞭，從廬州日夜兼程趕回金陵。

    𨪜𨪜𨪜「臨風，別管了，你再去見這個昏君，說不下他惱羞成怒，會將你當作刺客拿下！何況，江南朝廷中若有宋廷臥底，你的處境可就大大堪憂了！」

    𨪜𨪜𨪜雖是一路自警自責，依然忍不住策馬飛奔。

    𨪜𨪜𨪜「……雖說昏庸無能，到底不是個暴君。以孝行天下、親赴大理寺審囚、大赦天下……娥皇姐姐去了那麼久，還記得收藏她的琵琶、為他們夫妻當年共植的梅樹題詩，也不算徹底寡情。罷了罷了，大不了被他叫幾聲『捉刺客』而已，那些草包侍衛又逮不了我。看來，淡如也不會等我了，趕到洛陽也沒用，日後再向他道歉罷！真失敗，裡外都不是人！」

    𨪜𨪜𨪜「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

    𨪜𨪜𨪜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𨪜𨪜𨪜今夜，小周後不在身邊，又只剩他一個人燈下獨思。

    𨪜𨪜𨪜是寂寞還是惶恐，攪得心如此不安？

    𨪜𨪜𨪜臨風和他吵得那麼厲害，負氣而去，卻寧可誤了戀人之約，中道折回重加警誡，甚至不怕他會惱羞成怒。

    𨪜𨪜𨪜如今的她，已是一國女營武教頭、另一國特使、第三國公主，又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人物，不是為了這份故交，她圖什麼？從他那裡，她可是從未得過什麼功名利祿，每次也總是來去匆匆。她承受著大宋、遼國、高麗的壓力和被趙匡胤疑忌、深宮內苑禁衛森嚴的危險，不止一次潛進來通報對方的軍事計劃。

    𨪜𨪜𨪜他本來應該高興、欣慰才對，畢竟她是真正關懷自己的肝膽之交啊！可是，為什麼他會如此憤怒，再次把她給氣走？是不是因為，無論她是當年的五莊主、之後的武教頭，還是如今的遼國特使、高麗公主，她都從未對他有過請求，永遠保持著那份隔膜與高傲？十年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快樂、風趣——對了，那時候，她是娥皇的閨中密友！

    𨪜𨪜𨪜為什麼娥皇一死，他們之間就如此隔膜？不是連娥英都已瞭解，不再胡亂猜疑了麼？可是這十年以來，即使是她誠心摯意為他設想，他也沒什麼感激與喜悅，只有壓抑、煩躁和眼下莫名其妙的憤怒。

    𨪜𨪜𨪜要命的是，她言之鑿鑿，似乎句句有理、擲地鏗鏘。

    𨪜𨪜𨪜「長江浮橋」，多可笑的兒戲！宋軍怎麼可能攻破長江天險，就憑那個落魄書生樊若水的信口開河？

    𨪜𨪜𨪜也許是這些年在險惡江湖混太久，弄得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臨風，也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她的膽色哪裡去了？可是無論如何，她真的是念及一場故交，才如此不計較得失甚至不顧及安危啊！

    𨪜𨪜𨪜為什麼他沒有一句道謝，再度將她氣走？

    𨪜𨪜𨪜雪那麼大，風那麼緊，他連杯熱酒都沒替她備下！

    𨪜𨪜𨪜「夢迴芳草思依依，天遠雁聲稀！」雪又簌簌而下，李煜最後低吟了一句，心中不勝悲涼悽慼。

    𨪜𨪜𨪜臨風，你負氣去了哪裡？

    𨪜𨪜𨪜疏星倚夜！

    𨪜𨪜𨪜宮牆外，一個黑衣女子也不勝感慨、滿心惆悵。她正是北宮千帆。

    𨪜𨪜𨪜從嘉，你真是十年前那個謙謙君子「鐘隱居士」嗎？你怎麼成了這樣？

    𨪜𨪜𨪜冷月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