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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十二回 心事莫將和淚說

作者:占戈



    三台令

    ——李煜

    不寐倦長更,

    披衣出戶行。

    月寒秋竹冷,

    風切夜窗聲。

    ※※※

    深秋

    金陵內苑,瑤光殿。

    李煜凝視著高燒的紅燭,停杯不舉。

    「嘿嘿!」身後有人冷笑,他一驚,大叫:「小陸子!黛兒!」轉過身子,一個宮女正站在自己面前,其餘人卻不知去向。

    「飲雷軒主?」李煜一見故人,未問來意,驚懼先自消了七分。

    「你是覺得我無能潛進來,還是以為另有其人?」南郭守愚冷冷道:「風丫頭這次丟大了面子,連山莊也不願回去,我們只好下山來找她,全都拜你所賜!」

    「臨風沒死?」李煜一喜,見她面色陰沉,又頗為不安。

    「你很想她死麼?中了你國中猛士的一箭,可惜傷得不深,更可惜未曾致命!」

    「該死該死!」李煜脫口咒罵,見她皺眉,忙又解釋道:「我是說辛子光那個老……該死。其實,我不過是想請臨風入宮陪娥皇幾日,豈料會橫生枝節!」

    「哼,君無能則臣無仁,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吶!」

    李煜得知北宮千帆未死,心一寬,放下戒心,問道:「她怎麼不回山莊呢?算一算,她的二八小壽已經過了,娥皇也備下了壽禮,想送給她樂一樂,她的壽辰在哪裡過的?」

    南郭守愚見他不似作偽,一邊歎氣,一邊將北宮千帆借辟谷為名下山尋托義幫晦氣,及其此後所發生變故,及至中秋夜採石磯太白樓的一場干戈說了一遍。敘畢,又道:「風丫頭從小沒吃過什麼苦頭,也沒受過氣。雖不比你們皇家兒女那般尊貴,可是至少在丐幫、逍遙宮、凝慧門及巾幗山莊之中,她也是我們的掌上明珠。滿以為是為你出冤氣,豈知此『李遇』非彼『李玉』,又鬧了太白樓那場風波,她還中了一箭……」

    「哎喲!」李煜失聲道:「誰射的?」

    「飛箭如雨,都是奉旨辦事的人所射!」

    李煜不安地低頭道:「我回宮不久,父王便立我為太子,留守金陵監國。六月父王晏駕,我嗣位於金陵,娥皇又有了身孕,想到中秋日出不來,所以……這變故一生,娥皇對我埋怨不盡,小陸子也嚇軟了腿。」

    「不能全怪你,然而以一個宣旨閹人便囂張至此,也足見你治國——罷了,不談這個。」

    李煜忽道:「你是如何潛進來的?宮中守衛森嚴,你不會是一路打進來的罷?」

    「打?你道我是風丫頭,如此不知進退?巾幗山莊從來與世無爭,還不致無端生事,捅這個婁子。」

    「易容?」李煜憶起北宮千帆維妙維肖的易容術,想當然耳。

    「易容會一點。不過,如此深宮中欲單獨見你,又不能驚動侍衛,足足花了我四天。剛才用了些微『春眠散』,請門外的朋友打個小盹,才放膽進來。」

    李煜想起去年與北宮千帆裝神弄鬼的情形,悠然神往地道:「若是臨風,憑她的易容術與輕功,只怕不到一天便進來了。」

    南郭守愚正色道:「風丫頭連我們都不見,你道她會來見你?我是與三位姐姐商議之後,才決定犯險進來瞧瞧,逼得臨風、北斗落水,是否出於你的授意?風丫頭連人也尋不著,她的婚事看來要擱一擱了。」

    「臨風和莊公子要完婚了麼,定在什麼時候?」李煜又驚又喜。

    「本來曠幫主與斐宮主商量,等風丫頭十六歲滿了,嫁不嫁娶不娶,任由她和詩銘自己決定。這次丟大了面子,不知她現今身在何處,連斐宮主也尋她不著。」

    「她的傷可好些了?」

    「她沒死,傷自然會好!自她去托義幫認罪後,又兜到了西河幫的杭州分舵去,童舵主挽留不住,現在又找不著她了。」

    「她去負荊請罪,可被對方為難?」

    「白幫主乃一幫之主,又是長輩,一笑泯恩仇,干戈已解。你問這麼仔細做什麼?」

    「那半年,乃是我至今以來最凶險刺激、也最開心的時光,問仔細些說與娥皇聽,好教她不再擔心。」忽地想起一事,尋出一面金牌來,遞到她手裡。

    南郭守愚皺眉道:「江湖之人,不擔君憂何食君祿?況我巾幗山莊境屬吳越,唐地人君的饋贈,更不能受!」

    李煜搖頭道:「這並非饋贈封賞,本想臨風入宮來看我們時給她,方便她日後出入。這面金腰牌是娥皇的心意,望她能念及故交、常來一敘。如今生此枝節,惟有托飲雷軒主轉交。」

    南郭守愚接過來,歎道:「不知年底能否在少林寺見著她。若她連少林之約也不赴,那就真是無計可施了。」

    李煜一聽到少林寺,興趣立起,忙問:「江湖上出了什麼大事?是商議追殺大惡人,還是比武爭鋒?」

    南郭守愚嫣然道:「風丫頭向你吹噓了什麼江湖盛典,怎地一聽到上少林寺,便浮想連翩?」

    「臨風究竟要赴什麼約?是不是你們江湖人要比武選盟主?」

    「罷罷罷,難為你以人君身份,又是個文弱書生,還如此多事。選盟主是何等大事,黑白兩道要知會,綠林武林要通告,晌馬遊俠也要下帖相邀。而且,這並非單憑武力就可以輕易成功的。」

    「我知道!」李煜自以為是地點頭道:「臨風曾說,江湖中的聲望也是很重要的。你們山莊算哪條線上的?臨風如此年輕,威望如何?」

    「唉,你還以為真的要選盟主?」

    「不爭盟主?」李煜大失所望:「難道上少林寺去聽高僧說法?」

    南郭守愚搖頭歎道:「以你的好奇,又是這副文弱之身,若是果真作了江湖中人,簡直不堪設想!」

    「江湖有什麼不好?每天都是驚險刺激的日子!」

    南郭守愚知道再往下說,只會夾纏不清,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周顯德年間,少林寺曾被毀過,元氣由此大傷。今年福居大師接任方丈,廣邀高手上少林寺砌磋武學,以博采眾長。風丫頭最恨文藝武功,只因我們都答應會上去,連傳心也接了帖,她才勉強答應去湊個熱鬧。如今,她恐怕會趁機爽約了。」

    李煜一想到群英聚會的盛況,便神往不已,還想再問,南郭守愚已起身向他拱手告辭了。窗外曙光已現,李煜知道不能再留她,只好目送她飄然而去。

    ※※※

    初冬。

    風陵渡口,黃昏。

    一葉扁舟泊於水中。舟上,一個黑衣少女正低頭撫琴,滾、拂、撥、注間,琴聲飄忽,似怒似嘲、如罵如笑。

    一曲既終,她仰頭飲了一口酒,揚聲道:「還不出來?」看也不看,便將酒罈擲出,仍舊低頭弄弦。

    「不是怕你惱嗎!」岸上石後竄出一個儒雅青年,伸手一抄,穩穩接住酒罈,笑道:「怎麼躲著不出來見人?」

    「死臭鶴,什麼時候變了跟屁蟲?」一臉不悅的黑衣少女正是北宮千帆,現身的,則是她的未婚夫婿莊詩銘。

    「前天不小心逮到一個叫石波的盜匪,見他臉上那個『賊』字,筆跡出於你手,用的又是你秘製的『懲誡寶墨』,一年之內難以褪色,便猜你在附近出沒。石波招供出你要去永樂打發他的另一個同黨。去永樂若走水路,必過風陵關,我便在此專程侯你芳駕。偶遇不如相請,你不邀我與你同行,就太不講義氣了!」一邊笑,莊詩銘趁機躍上了她的舟頭。

    北宮千帆惱道:「我獨來獨往習慣了,你多什麼事?多個人好累贅!」

    莊詩銘歎道:「你連我也不要了嗎?你要去哪裡,好歹也該讓我陪著啊。你這麼滿腹怨氣地在江湖上混,不小心又會招惹是非。」

    「不錯,我是出盡了丑丟盡了臉,無顏回去,卻也輪不到你來教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管我?」北宮千帆劍眉一軒,臉現怒色:「我知道,你等我出醜的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現在如意了麼?」

    莊詩銘忙道:「不敢不敢!今後我絕不管你,那麼你來管我成不成?」

    「我又有什麼資格管你莊大少爺?」

    「咦,怎麼沒有?你已滿了十六歲,我們可以……反正從小至今都是你佔上風,日後你來管我,也是天經地義!」

    北宮千帆不語,將琴放下,轉頭去看流水。

    莊詩銘見她衣衫單薄,寒水扁舟之上更見纖弱,心中大起憐惜,輕輕握住她一隻手,柔聲道:「聽迎風、追風說,那一夜有人潛上船,他們出來居然追不上此人,回房見邀月送的琴不見了,就猜此人是你。」

    「那又如何?」

    「以你的稟性,丟了這個臉,當然不會與大家打照面。怕的是你一肚子火氣怒遷於旁人,昨天施迷香,今夜扮鬼,明日說不定還會放把火……」

    北宮千帆「噗嗤」一笑,嗔道:「我是女土匪呀,被你說得如此不堪?」

    「你原來還不是女土匪呀?奇怪!」莊詩銘「恍然大悟」地點頭:「易容當奸細、暗放迷藥、倒吊人家幫中長老在大廳之中,還在人臉上畫烏龜、放火燒房子、不問因由替人強出頭——怎麼,如今民風竟淳樸如此,不是女土匪也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北宮千帆一拳搗去,凶道:「你還敢取笑,多久沒被我整了?」

    莊詩銘似笑非笑地深深一揖:「娘子教訓得是,夫君這便改正,有禮啦!」

    北宮千帆雙眼一翻:「什麼娘子,你叫誰?皮又癢了是不是?」

    莊詩銘面色一端,誠摯地道:「風丫頭,我雖長你十歲,可是自你六歲那年起與我打交道至今,這些年來,哪一刻你的詩銘哥哥不是任你刻薄、憑你捉弄?我們確實沒有經歷過什麼天崩地裂,然而這份青梅竹馬的交情,我卻始終相信它是持久彌深、金剛不壞的。而且據我所知,你也並不討厭我,對不對?」

    北宮千帆將手一抽,悶聲道:「我心裡又沒有你,你心裡也沒有我,何苦來哉!」

    莊詩銘詫道:「憑我們十年的交情,一起玩兒,一同蹺家,你唸書練功想偷懶,全靠我幫忙矇混過關,你竟說我心裡沒有你?」

    北宮千帆微笑道:「心照不宣的事,何必明言?你被我捉弄了十年,還敢喜歡我?哪一次我們交鋒,你不是警戒十足?你顧念青梅竹馬之誼,憐惜我日後在江湖上沒面子見人,如此隱藏自己的心事,這番寵愛已足夠讓我開心了。可是這樣勉強的姻緣,就算你答應,我還不肯點頭吶!」

    莊詩銘呆了片刻,才強笑道:「我們十年的交情何等堅固,怎會如此不堪一擊?你是信不過我的承諾嗎?」

    北宮千帆驀一抬頭,深深地注視著他,眸子又明亮又清澈,對著他點頭笑道:「不錯,我們甚至算得上肝膽之交,可惜!」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將他這隻手放在他自己心口上,繼續笑道:「摸著你的心,看著我的眼睛,用心告訴我——這些年來你魂牽夢縈、欲愛不能、欲罷還休的那個女子,真的是我嗎?」

    莊詩銘一驚,抬頭與她對視。十年來,他第一次發現她的雙眸如此明亮深沉,她的笑容如此親切真實,她再也不是那個醉眼朦朧、一臉不屑的小女孩兒。他終於知道,原來一切都瞞不過她,心裡不禁「呯呯呯」越跳越急。

    她伸出另一隻手,握緊了他的手,繼續注視著他,許久,才溫言道:「你又英俊又儒雅,兼之莊重成熟,簡直無可挑剔。可是,你已不再是我心裡想的那個人了。日後我若會有心上人的話,依然不會是你。你被我捉弄了十年,苦頭還沒吃夠麼?你永遠是我的詩銘哥哥,卻不是那個我想要欺負一生一世的人!」

    莊詩銘低聲道:「可是,我該怎麼向你交待?」

    「你騙了全天下的人,難道連自己也要騙麼?」北宮千帆一拍他的肩膀,啞聲道:「你的那位『夢縈魂牽』,可是位才貌雙全、文武皆具的女俠,兼又明辨是非、肝膽俠義——你不好好抓緊,卻來招惹我這不學無術的風丫頭,給她誤會的話,可就百口莫辯了。」

    莊詩銘見她如此了然與坦然,心中更加內疚,正想道歉,忽聽她道:「總算來了!」

    一個秀才打扮的文弱青年緩緩走來,但見他年約雙十,腳步遲滯,見了舟頭的北宮千帆便遠遠一揖,取出一支簫,站在岸邊悠然吹起來。

    莊詩銘見他面容蒼白、身量文弱、神色憂鬱,眉宇間有一份清奇高古,心中漸生好感,再聽他的簫聲,清清裊裊,仿如空山幽人、過水采萍,聞之而忘我。

    轉頭回去,見北宮千帆正微笑不語,端坐琴邊,似欲以琴和簫,心中立刻恍然:「是了,丟面子的事於風丫頭心頭,看來不過是雁過寒潭、蹤跡早無。現在新交了琴簫相和的朋友,難怪有心情取笑我。」

    心頭欣慰,聽完二人合奏,忙不迭地拍手稱讚,心中暗笑:「找個什麼藉口邀此人前往巾幗山莊做客,順便再勸風丫頭回去,那就容易了。」

    「莫公子,快上船來,喝口酒暖一暖!」北宮千帆這才向莊詩銘介紹道:「這是我在潼關新交的朋友,莫湘雲莫公子,跟二姐一般大,也一般的古道熱腸——小心啦!」後面這句話,卻是對上船的莫湘雲說的。

    「上了風丫頭的賊船,確實要小心!」莊詩銘一邊打趣,站起來攙扶莫湘雲,一邊幸災樂禍地瞧著他在船上踉蹌的窘態。

    莫湘雲搖晃許久,才緩緩坐下,向莊詩銘深深一揖,文縐縐地道:「北宮女俠義膽柔情、慷慨豪邁,連所交的朋友也如此儒雅風流、劍膽琴心,莫某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莊詩銘見北宮千帆正在做鬼臉,失笑道:「我這朋友如此優秀,怎麼我卻不知道?」

    莫湘雲不知他在說笑,又是一揖:「想必近朱者赤,這位公子定然也是俠道中人,施恩不圖報,勸友不惜忠言逆耳,如此肝膽,實在令我欽佩。」

    莊詩銘放聲大笑:「你可知她是個何等活寶,居然如此嘉許!你吃過她的苦頭嗎?」

    莫湘雲正色道:「朋友相交,貴在肝膽相照。北宮女俠與在下相識不過區區七日,逆耳的忠言卻說了不少——足證是看重莫某,故不惜得罪,也要以諍言相告,此乃莫某折服之處!」

    莊詩銘領教了他的夾纏不清,便懶得理會,見北宮千帆也無奈地一攤手,忍不住道:「風丫頭,能否將你的巾幗壯舉相告,也好教我來見識一下何謂肝膽、何謂豪邁,如何?」生怕莫湘雲岔話進來,接著又道:「能否請北宮女俠親口相告於莊某人?」

    北宮千帆知道他頭痛莫湘雲的酸口迂舌,便道:「你不是逮過石波麼?我是自石波處認識莫公子的——七天前,潼關道旁林中,我聽見有人在罵粗話,中氣不弱,似乎是個練家子,便循聲過去,正見莫公子被縛在樹上,卻正在以聖人之道勸說一個凶神惡煞的傢伙,便是那石波了。石波非但不聽,還打了莫公子一耳光,囂張地說什麼,偏要在他這番聖人之道的說教下,讓他看看什麼叫做苟且。我往地上一看,有個姑娘倒在那裡,看模樣,石波要當著莫公子的面姦淫良家婦女,大發淫威。」

    「那位石、石壯士真是不講理,背上扛著一大包財物,分明是劫掠而來。劫了財還要辱人清白,不聽我好言相勸,還強逼我親眼看他……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聖人即便在世,怕是也……」莫湘雲忍耐不住,終於岔了進來。

    莊詩銘忙揮手打斷他,問北宮千帆道:「你因此而收拾了他?」

    「收拾石波還不容易?莫公子說,怕大家不知此乃人面獸心之徒,我便取出『風月散』化於烈酒之中,強灌石波喝了,再點他幾處要穴,令他大半年不能運功使勁、恃武傷人,又用我的『懲誡寶墨』在他臉上加了個一目瞭然的『賊』字標記,最後借馬給那個姑娘,讓她拿著財物回家去了。」

    莫湘雲又道:「那位姑娘詢問名號,北宮女俠卻笑而不答。若非我執意跟蹤、一路詢問,還不知女俠芳名呢。唉,姑娘輕功太高,倒讓莫某一路揮汗如雨、好不辛苦。」

    莊詩銘笑道:「怪哉,你也知道輕功?」

    「花拳繡腿也曾練過,可惜技不如人,被石……所。慚愧!」

    北宮千帆聽他嘮叨至此,趁機譏他一句:「若非為了等你,我怎麼會才到風陵渡口?早該抵達永樂,去收拾石波的同黨了。」

    莫湘雲聽了,一臉慚愧,不敢再說。

    北宮千帆見他不說了,才笑道:「船中糧水皆備,你吃點東西,早些休息。那件皮袍也是給你準備的,天寒地凍,該當自己保重才是。」

    莫湘雲一路風塵僕僕趕來,早已疲憊不堪,拱手謝過,便自行取用糧水衣物,然後盤膝而坐,在一邊歇息。

    莊詩銘見他睡去,才忍俊不禁地道:「怎麼跑出這麼個寶貝來,他也是江湖中人嗎?」

    北宮千帆歎道:「我也正奇怪,李煜雖迂,好在不行走江湖,便無凶險。可這傢伙迂腐如此,滿口聖人之道,卻跑出來混跡江湖。說他手無寸鐵,那只簫卻可以當兵器舞上三五招,耍把式一般。不過,他心腸倒不錯,對姑娘家的照顧,也是細心周到、體貼入微。」

    莊詩銘難得聽她對人有溢美之辭,精神一振,揶揄道:「難得你能讚賞別人,這下子太陽又打哪邊出了?」

    「我是有所打算的!」

    「哦?有何妙計,能否洩秘?」莊詩銘戲謔地伸頭過去,湊近了耳朵。

    北宮千帆沉吟道:「雖然武功差勁,不過悟性不低,還有得救。氣質脫俗這一點,也很合口味,不像那個姓梅的渾小子,木訥沉默,難怪二姐正眼也不瞧他一下。這個姓莫的,你看他品性如何?」

    「什麼?你二姐——裁雲?」莊詩銘一驚,道:「自己的事情都沒管好,怎麼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閒事?」

    北宮千帆雙眼一翻:「那個姓梅的小子和這個姓莫的,都跟二姐一般年紀、一般熱心腸。上次姓梅的小子在山莊作客,二姐似乎對他無動於衷,我只好另作它想。七天前這小子一路跟著我,我便看中了他。」

    莊詩銘皺眉道:「怎麼偏要去管裁雲的事,你真的那麼閒嗎?」

    「大姐有葉大哥,三姐心中對夏大哥尚自相思難遣,四姐有獨貞哥哥,也就只剩下二姐的閒事能管了!」

    「你怎知裁雲會看上這個酸秀才?」

    「所以才要讓他們有結識的機會啊,不喜歡再說嘛!反正,二姐這位美人尚待君子好逑,連你也誇莫公子不錯了,除非你口是心非說假話!」

    莊詩銘瞥見她一臉興奮,淡淡地道:「永樂之事一了,你就回山莊麼?」

    「回山莊又見不到幾位姐姐。反正莫公子與高公子曾有一面之交,順便帶他同上少林寺,即可得睹二姐芳容,又可與朋友敘舊,豈不兩全齊美?」

    莊詩銘暗自歎息一聲,強忍心頭酸楚,故作輕描淡寫地道:「少林寺是何等清淨之所,你居然存此雜念,也不怕褻瀆佛祖!」

    北宮千帆順口駁道:「說不定見莫公子氣質不俗,又頗有肝膽,哪位高僧一欣賞,就將他收作門下弟子。況且,我也不會慫恿他去談情說愛,還要二姐的眼裡放得進他才行。且看他造化如何罷!」

    莊詩銘見她洋洋得意,心中既辛酸又苦澀,卻不願再與她爭鋒相對,便自行盤膝坐起,閉上雙眼,假裝歇息。

    北宮千帆見他臉上的醋意欲蓋彌彰,心中暗自好笑,滿臉狡獪地作了一個鬼臉。

    一抬頭,但見滿天星斗明明滅滅,猶如淚滴。再注視眼前這張英俊的臉龐片刻,一份惆悵驀地湧上了她的心頭。咬咬櫻唇,北宮千帆也澀然一笑,仰頭喝盡了最後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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