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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十一回 問君能有幾多愁

作者:占戈



    感懷

    ——李煜

    又見桐花發舊枝,

    一樓煙雨暮淒淒。

    憑欄惆悵人誰會,

    不覺潸然淚眼低。

    ※※※

    夜雨霏微。

    童舟推窗望去,星蕭瑟、月無痕,秋的寒氣已日漸深沉。

    他深吸一口氣,仰望夜空。

    夜裡,似有一張俏臉正在嗔怒嬉笑。想到伊人不知芳蹤,不覺歎息。

    身後有人「噗嗤」一笑,童舟又一聲歎息,以為是幻覺。

    「童舵主堂堂男兒,吹吹風看看雨,也要學人作詩麼?」身後真的有人談笑,不是幻覺。

    童舟大喜,轉頭歡聲道:「五莊主!」

    房中端坐著一個黑衫少女,手裡托著一罈美酒含笑看著他,也不知是何時進入房中的,他竟毫無知覺。來者正是北宮千帆。

    「哈!在江湖上丟了面子、沒了裡子,你連師妹都不屑相認,叫起『莊主』來啦!」北宮千帆嘴角一撇,自嘲地喝了一口酒。

    童舟笑道:「臨風師妹,這一個月來你可教幾位莊主好找啊!」

    「幫人打抱不平卻出錯了頭,還被一個草包人君叫進宮,也不知道要扔什麼骨頭給我啃。你道我還有臉在外面走動麼?」北宮千帆念及自己的魯莽,既好氣又好笑。

    童舟見她雖有自嘲之色,卻並不頹唐,心中大是寬慰,忍不住道:「這一個月你都……」

    北宮千帆也不惱怒,見他問出,便道:「當日跳入江中,我便甩開北斗游到另一邊去,引開了眾人的注意,肩頭雖然中了一箭,所幸北斗沒有為我所累。」

    童舟一心痛,脫口道:「啊喲!」

    北宮千帆橫了他一眼,道:「你嚷什麼,這點小傷能奈我何?哼!我甩掉北斗,自己上岸發了一夜呆,天一亮,就買了匹快馬往黃山而去,到托義幫向白叔叔負荊請罪,任罰罷!畢竟是前輩,胸襟氣度非同小可,聽我招供之後,他居然一臉驚愕,先說已不記得此事,接著又說沒有損失。我還道他氣極了正話反說,他索性叫我去找二位長老與施公子,賠個不是就此了之。誰知,二位長老竟說睡熟了不知幫中有事,施公子亦說睡醒起來便洗了臉,不曾注意臉上有什麼烏龜王八蛋……」

    童舟聽說她化解了干戈,也頗替她高興。再想到這一個月以來,江湖上紛紛揚揚的傳言笑柄,又不禁替她難過,便賠笑道:「師妹灑脫豪邁,江湖上的一些惡意取笑不必介懷。只是幾位莊主還在苦尋你的下落,也該教她們安心才是。」

    北宮千帆點頭道:「我去托義幫賠罪之日,南星哥哥正在幫中作客,我已留書托白幫主轉交。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了?」仰頭喝了一口酒,遞酒罈給他:「今夜九月十三,是我十六歲小壽,請你喝酒!」

    童舟一呆,想到去年今夜,她與眾女鬥酒吟詩、眉花眼笑收禮物的情形,如今境遇卻似天淵之別,實在無法笑出來。

    北宮千帆皺眉歎道:「人一潦倒,再落下些笑柄,便連我請的酒也不屑喝了?江湖冷暖世態炎涼,可見一斑。」微微搖頭,很是沒趣。

    童舟忙接過酒罈,仰頭喝了一口,讚道:「果然好酒,多謝厚意!」見她興味索然,也不知該安慰什麼,只好道:「夜深露重,師妹是想休息,還是讓我為你吩咐幾樣下酒小菜?」

    北宮千帆搖搖頭,童舟想到她當日在此挑三揀四的情形,澀然道:「西河幫裡,多落草莽漢,偶爾還會誤容於小野之輩匪類,倒教師妹……五莊主見笑了!」

    北宮千帆驀然抬頭,也澀然笑道:「我現在是個流落江湖的喪家犬,連暫棲之地也沒有,又無顏回去。若有損貴舵威名,我會知趣的!」說罷,起身便要躍出窗去。

    童舟忙道:「且慢!」順手將窗戶關好,才回頭強笑道:「師妹不鄙水寨兄弟的粗莽,願客居此間,我豈有不留的?」

    北宮千帆懶洋洋地點頭道:「我易容成貴分舵的一個看門小卒好啦,你隨便找間柴房給我住便好。」

    童舟忙道:「你來作客,我怎能安頓你到柴房裡去?」

    北宮千帆打著哈欠,不耐煩地道:「你難道要分舵的弟兄都知道,我這個落魄丫頭寄人籬下、前來投奔於你麼?」

    童舟見她固執如斯,恐她就此揚長而去,只好默然不語,將她帶至一個普通小間,待她進去,反手替她關好門,才慢慢踱回去。整整一夜,既擔心她不堪簡陋,又怕她惱怒他的關懷,勃然發作。輾轉反覆,天色微明才倦意侵來,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房中輕笑。一睜眼,北宮千帆已是一襲粗衫麻袖,正歪著頭嬉笑。

    只聽她笑道:「還不起來練功?難怪沒長進!」一驚之下,童舟翻身摔下床來,坐在地上尷尬地搔頭發呆。

    北宮千帆道:「我已向眾位兄弟自我引薦過了,我姓宮名小五,是新來水寨的舵主貼身侍僮,你便叫我宮小五好了。一柱香時間,趕快梳洗,我們練功!」

    童舟搖頭道:「不過……」

    「我已答應司馬管家代師授藝,不過你悟性這麼差,若由他親自傳授於你,罵也罵死你了。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教你三遍。我先出去!」一轉身,袍袖生風而去。

    童舟一邊打哈欠,一邊拍著頭自語道:「宮——小五?」

    推門出去,北宮千帆正在庭中微笑而立,見他出來,纖足一踢,長刀立即飛出,穩穩插在他身邊的木樁上。

    「刀,為百兵之膽。用刀者,性沉著、氣雄渾、力勁健、意豪放。此為四要!『排山刀法』,你練出來看看!」

    童舟一點頭,執刀而起,聽她又道:「冥心靜思、屏氣凝神,方可外魔不侵、內邪遠避!」

    北宮千帆待他練完一遍,又將刀法中的劈砍剁截、挑撩推扎、磕撥纏滑等各式要訣口授出來,一面演示道:「拳為百藝之本。司馬管家本事不錯,教人的能耐卻不敢恭維。真正授藝,豈能只憑興致,隨心所欲相教?童師兄性格忠厚,就該按部就班、循序漸進。你的丁字樁、椅子樁、馬步都扎得比我穩,可見平日比我刻苦得多,可惜未遇良師!」

    童舟眉頭一皺,正想阻止她對司馬一笑的不敬。未及開口,聽她又道:「基本功七項,乃練視、聽、抓、推、拉、舉、踢;反應靈活、應變沉著,乃看內外如何一體、一氣呵成:外三合,乃是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內三合,所指者心與意通、意與氣通、氣與力通……」

    童舟道:「師父當日授拳,乃說『秀如貓、抖如虎、行如龍、動如閃、聲如雷』,我可曾記錯?」

    「你背得倒不錯,卻未見得用在每招每式中了。我問你,拳打一條線,身法哪八要?」

    童舟答道:「起、落、進、退、反、側、收、縱,為八要!」

    「不錯,拳之精者,藏而不露;拳之勁者,外猛內靜!」

    童舟呆立院中,一臉茫然,不好意思點頭,更不願搖頭。

    北宮千帆見狀,心中暗歎:「還當真是個『老實人』,若非司馬叔叔教不得法,以他的勤勉,換作智景和尚作他師父,身手應該和姓梅的渾小子旗鼓相當才對。」

    雖是歎息,也只好耐著性子將練功基本諸法口授出來,命童舟強記心頭,繼續道:「基本手法,要求曲而不曲、直而不直,滾出滾入運用自如;眼法,以目注目,以審敵勢。」

    說罷,與他直面對視道:「便是一時倒下了,眼,也萬不可閉!」邁上兩步,又道:「身法,務必起橫落順,才不失重心、不棄平衡;步法,則須進低退高,方輕靈穩固。」

    頭一低,「烏龍掃尾」攻他下盤,繼續道:「高來挑托、平來攔路、低來斫切!」

    童舟聽罷,一招「九鼎大呂」呼地揮去,見她不閃不躲,心中大悔,生怕力道過大誤傷於她,不禁道:「小心!」拳腳收勢不住,雙眼一閉,不敢看她被自己打中的模樣。

    忽地左腿遇襲,右腿未及踢去,被她牽緣一帶,「噗」地仰天摔下。童舟不知就裡,雙目張開,身形下墜,脅下被她一托、手被她長袖一捲,頃刻間便穩穩站了起來。

    「這一拳不錯,來勢兇猛、勁力雄渾!」北宮千帆讚一聲,向他嫣然一笑。

    童舟訥訥道:「仍舊不是師妹的對手,嘿嘿!」

    「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未至末路,不必將自己置入死境!」她繞著童舟走了一圈,又道:「司馬叔叔剛烈疏野,故氣勢蓋山、英豪逼人,出拳運刀自有一股迫人之氣,敵見而膽寒,乃可放手一攻。童師兄則不同,為人缺乏變通圓融,忠厚之氣太過,若出手不能制敵,當力思退路,自保為上。練武是當領悟,可授藝也該因人施教才對!」

    童舟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欽服,點頭如搗藥,暗讚道:「以她所學之博,絕不在師父之下。何以卻是巾幗山莊內文才武功最弱的?各位莊主似乎武功均在她之上,然以武學所知之廣,卻要首推於她,真是奇怪。」

    北宮千帆見他發呆,還道他又陷入不能領悟之境,在他肩頭一拍,手掌一翻,笑道:「斬鼠!」手向後一吞,又笑道:「斬龍手!」

    童舟一怔,立即領會,右足伸出,頭前望,雙手後抑,也笑道:「尋豹兒手!」

    北宮千帆一躍而下,雙手劈出:「灌穴!」在他肩窩點到即止,飛身躍開,又道:「借你千斤力,不費四兩功!」

    「如何四兩撥千斤?」

    「勢猛,則乘勢以猛還之,避勢而乘虛!」

    童舟雙掌一收,呆立不動,又是一頭霧水,卻不敢點頭。

    「知道剛才你如何會仰天摔下麼?」

    童盤搖頭,聽她道:「敵者力盛,則取側鋒而入,上中宮而退。來攻我,用『四海揚波』!」

    童舟一招「四海揚波」飛腿踢出,尚未伸及她腰間,即被她一拳掃中肩窩,腿根即軟,踢出去毫無力道。

    童舟恍然道:「我明白了,凡長腿飛踢,肩窩必先聳起,乃是一大破綻。故肩窩一抬必防其腿。欲制其踢、當克肩窩!」

    北宮千帆微微點頭,以示嘉許,照他胸瞠直入,乃是一記「大摔碑手」,見他閃身避開,反擊他肋下空門,笑道:「撾邊手!」

    童舟想也不想,便伸開鐵臂,意欲從她身後將她圍抱。手臂才觸到她肩頭,他忽然想起男女大防來,此招實屬造次,展開的雙臂急急向後伸直閃開,下盤卻被她一掃,穩立不住,哼也不敢哼,就仰天摔了下去。

    北宮千帆微微一怔,伸手拉住他一隻手腕,硬生生將他拉回來之際,他的頭已離地面不過三寸。

    童舟見她面有不悅,還道她怪自己出手莽撞造次,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面紅過耳、低頭不語。

    北宮千帆惱道:「你怎麼笨成這樣,怎麼會摔下去?」

    童舟的頭俯得更低,沉默不語。

    北宮千帆繼續道:「難怪司馬管家罵你,真是活該!我既出『撾邊手』,便是尋常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要從身後圍抱、制住我雙臂,不使之發力……你學這些年武功,腦袋長進豬肚子裡了?不但不從身後圍抱,反而伸臂後仰,讓我如此輕易便能絆你朝天一跤!」

    童舟聽她罵了一堆,仍舊不得要領,呆立不動。

    北宮千帆長歎一聲,飛身躍到他身後,伸開玉臂,從他身後向前圍抱住他的雙肩,問道:「我若如此阻你發拳,你當如何?」

    童舟將頭向後輕輕一仰,道:「以頭撞你面鼻!」

    「一撞而未准呢?」北宮千帆頭一偏,以示躲避,續問他。

    童舟立刻道:「腳跟踩你腳尖,再以膝蓋抵你腿根!」

    「若此第二擊依舊不中呢?」她腳尖一抬、下盤稍偏。

    童舟呆呆地問道:「那便如何?」

    「笨!」她一聲歎息,道:「若我是於小野、田立木之輩,制你如此,你當如何?」

    童舟當即道:「哼!我吞一口內家真氣,鼓勁全身,猛起肘拐,擊你胸口『膻中穴』、肋上『鎖心穴』、腹上『氣隔』『血隔』兩大穴……」

    「那為何不擊?」北宮千帆不悅地道。

    童舟拚命搖頭:「不行!」

    北宮千帆收回雙臂,既不解亦不悅地道:「怎麼不行?」

    童舟幾乎便要衝口說出男女有別來,見她一臉坦蕩,忽地暗笑起來:「是了,她平日在山莊與各人拆招,必然皆是如此。何況她脫略行跡,心中本無男女之念,我若說出來,倒被她取笑。」

    北宮千帆見他被自己連番責罵,卻不怒反笑,不禁急道:「我把你打傻了麼?」

    童舟笑道:「不是。不過既知對敵拆解,這些招數不一定要施於同門,不如點到即止罷!」

    北宮千帆一想不錯,點頭道:「還算有理,那你就自己領會罷,我可餓了。下午你自己練功,別找我!」

    「你去哪裡?何不一同用午飯?」

    北宮千帆轉身便走,遠遠道:「我釣魚去!」

    童舟不好囉嗦,只得任她出入。

    此後幾日,北宮千帆皆是上午與他論武,下午自行遊逛。

    這日午後,童舟將分舵中的雜務理完,練練功,也閒得有些悶了,便往後寨逛去。

    走了不久,見前面一棵樹上竟倒吊著一個人,搖搖晃晃不知生死,赫然是北宮千帆。

    童舟見了大驚,揚手兩粒石子飛出,然而所擊之處,繩索竟然不斷。

    北宮千帆睜開星眸橫了他一眼:「沒事可做,你橫刀自刎好啦,吵我做什麼?」

    童舟見她無恙,心一寬,走到樹下道:「你把自己倒吊在這裡做什麼?嚇了我一跳!」

    「我好端端在此午睡,與你何干?擾人清夢,實在可惡!」

    「午睡?」童舟仰頭看去,原來縛住她纖足的,乃是她日常所用的長鞭,恍然點頭道:「你在練功?」

    「逃命功罷了!」她懶懶答道:「練內功勞心,練外功費力,刀槍劍棍又浪費我喝酒的光陰,唯一可練的,便是這門逃命的輕功。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自我三歲起,便常常如此這般邊練功邊睡覺!」

    童舟欽然道:「以師妹的悟性與造詣,何愁技藝不精?光是你代師傳授的武學,我已深感受用無窮!」

    北宮千帆一邊搖晃,一邊不耐煩地道:「我生平最討厭唸書練武,卻喜歡指使別人耍把式來瞧。所以各項絕技雖熟記於心,於我卻毫無用處,只會紅口白牙地背誦而已。練功非但不好玩,還累得人半死,何苦來哉?」

    童舟心道:「難怪所學雖博,武功卻不高。原來是光說不練!」便笑道:「若是上乘武學,練了必能無敵於天下,你也不練?」

    北宮千帆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便是『少林達摩功』,我也一樣能夠倒背如流,閉上眼睛就可以來十遍——無敵於天下又如何,練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吃苦受罪。即便有神鬼把法力渡給我,不必辛苦去練,我還嫌無敵於天下之後,會樹大招風惹麻煩呢!」

    童舟見她所知雖廣,卻似乎除了玩樂以外,對文藝武功皆無興趣,不禁啼笑皆非地道:「也不知是臉皮厚,還是你托大輕視天下——倒背如流『少林達摩功』?」

    北宮千帆見他不信,便晃悠悠地朗聲道:「聽好啦——功摩達林少,功摩達林少……」唧唧咕咕,頃刻間便重複了十遍。

    童舟愕然:「倒背……如流?」會意到自已又被捉弄,一面大笑,一面拚命點頭:「不錯!確是倒背……如流,一遍不少,哈哈哈!」

    ※※※

    接下去幾日,北宮千帆揮筆寫了諸項心功、首功、面功、目功、身功、內外功等要訣,讓童舟先行硬背,待日後慢慢領悟。

    北宮千帆寫一頁,童舟便背一頁。待寫到第十頁他也已背下,便將整疊要訣都湊到燭邊去。

    童舟驚急奪過:「你燒它做什麼?」

    「你既已倒背如流了,若這東西被歹人盜去,恐禍患無窮!」

    「我好生收藏,斷不會讓歹人所獲。」

    「燒了豈不更安心?」北宮千帆搶回來,不再理他,依然向燭火湊過去。

    童舟夾手奪過燈燭,歎道:「姓童的讀書不多,更不懂詩書字畫。不過見師妹筆力勁健疏野,非尋常女兒家的手筆,想留下來作個紀念,如此而已。」

    北宮千帆詫然瞥他一眼,纖手一分,十頁要訣頃刻碎作千百紙片,這才嘟噥道:「所幸你書讀得不多,不然以你的囉嗦,天下人都要給你瑣碎死了。」

    童舟見千百紙片滿室紛飛,心痛不語。

    北宮千帆踱了半圈,走到案旁道:「我替你畫幅像好啦!」研墨鋪紙,一挽袖子,唰唰落筆,片刻而成,卻不喜反歎:「若讓三姐來畫,必成佳品。我這支禿筆,唬人罷了。」

    童舟走過去,見寥寥數筆之下,自己竟栩栩立於畫中,一手拳揮巨浪、一刀橫劈高山,面貌雖是自己,雄渾豪邁的氣概,倒更像司馬一笑,不禁淡淡道:「畫上這份英雄氣概,怎麼教姓童的望塵莫及?」

    北宮千帆怫然不悅道:「哼,你這不是妄自菲薄,倒是在暗責於我,一怪我代師授藝教得不好,二怪我畫工太劣,對不對?」

    童舟被她譏諷,不再往下分辯。

    北宮千帆微一沉吟,又蘸墨揮毫、下筆如風,畫了個自己。

    童舟見她又是草草幾筆,即畫了個她自己持鞭仗劍的模樣,劍眉橫掃、星眸晶亮,蓄勢待發的姿勢,似要與他對峙比武一般。

    畫畢,見北宮千帆題云:「拳揮東海、刀排西嶽!」抬頭向他笑道:「若是嫌我畫得不妙,燒了了事,我要告辭啦!」

    童舟奇道:「告辭!去哪裡?」

    「叨擾多日,要走了。」

    童舟急道:「你是在怪我招待不周麼?」

    「不是你款待我的問題,而是我猜,幾位姐姐四處尋我,也該尋到這兒來了。」

    「我推說不曾見過你就是了,何必急於就此告辭呢?」

    「我告辭了,有人尋來,你才好具實以告。焉能讓你因我背上不誠之名?」

    童舟搖頭道:「那麼『宮小五』忽然失蹤,我怎麼向舵中兄弟解釋?」

    「真是老實過了份!」北宮千帆又好氣又好笑:「一介無名小卒忽然失蹤,誰會刻意留心?果真有人問起,你不會說是那個『宮小五』違了幫規,被你趕出去了麼?」

    「可是,你並未犯幫規啊!」

    「我並非你西河幫弟子,自然犯不下幫規。你只說是『宮小五』犯幫規,又不是我北宮千帆犯你們的幫規,這還不懂?」

    「可是……」

    北宮千帆惱道:「怎麼夾纏不清?煩死人啦!」再度一聲輕歎,推窗躍出。人至窗外,回頭向他一揮手,笑道:「嘮叨鬼,後會有期!」轉眼便沒了蹤影。

    童舟站在窗前,依然無言。直到見她沒了影,這才轉回身子,望著案上的字畫發愣,心裡一陣惆悵與煩惱,卻是莫名其妙,說不清緣由。

    「輕功如此,真是神出鬼沒、難覓芳蹤!」正自出神,忽聽來人在外叩門,童舟道她去而復返,大喜道:「你又回來了?你真頑皮!」

    卻聽門外叩門的人稟道:「童舵主,巾幗山莊西門三莊主求見,正在大廳等候!」

    童舟略一定神,暗自歎了一口氣,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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