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皇朝演義 返回目錄


正文 第六章 惡夢的前兆

作者:lukew

    在接下來的一天裡,趙蟬發現同那天走的路相比,連以前最最難走的路也變成了陽光大道。連常雲的愛馬「追風」都在傍晚時分,因為無法通過一段峭壁而不得以和他們分開。很多年以後,趙蟬依然無法忘記當時「追風」因要和主人分別,眼中流露出的悲傷神色。而後來名馬試圖用自己的蹄子來攀爬峭壁,摔倒後發出的悲鳴,與常雲略帶哽咽催促自己快爬的聲音形成了一副奇異的畫卷,而烙映在年輕皇子的記憶中去。

    相較第一天的行程,第二天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身後的追兵被甩得沒了蹤影。常雲和皇子在早上出發的時候還穿著全身的盔甲,但馬上發現這身負擔遠比他們想像的要沉重的多。特別是很多地方沒有常雲的扶持,少年跟本就無法通過。不久,他們就明智地將他們的負擔轉嫁給了某個不知名的深谷。與常雲他們相反,雷布武也是累得不行,但他仍堅持穿著被西夫孫稱為古董的鎧甲。中年的劍士在某些方面有點亙古不化的遵循著早己衰敗的家族訓條。

    一路上只有西夫孫還是那麼的精神飽滿,一會在前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會又跑到隊伍的最後,用泥巴或是小石頭扔到雷布武背後的銀盾上發出「鐺,鐺」的聲音來取樂。中年的劍士一開始還試圖抓住行者來給他點教訓,,可在三次被樹根拌倒和一次摔進小溪以後雷布武放棄了努力,轉而用其它方式來表現他的不滿。一時間劍士獨特粗重嗓音的罵聲和西夫孫尖銳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森林。當晚,在露營休息的時候,趙蟬甚至在躺下的過程中就已經睡著了。

    到第三天的時候,大家發現路出奇的好走。而行者那再過半天就能出山的許諾,給疲憊的人們振作了精神。但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一行人中除了行者還是興高彩烈的哼著據說是波波族編寫的小調,其他人無不把矛頭指向老天,雷布武更是刮肚搜腸的用各種惡毒詞句來咒罵這鬼天氣。

    西夫孫驚奇的發現,原來雷布武咒罵的作用有那麼大,豪雨在他的詛罵中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後突然停止。而皇子一行人也順利的走出了大安邦嶺,進入了山間的小道。雖然雨是停了,但路卻因為毫雨的沖刷而變的泥濘難行。塊頭本來就大,再加上身上鎧甲和盾牌的份量使雷布武每走一步都要花費加倍的氣力。中年劍士看了看腳上的淤泥,開始把他咒罵的對象從老天爺而降格為土地神。行者則饒有興趣的看著腳下的路,看看雷布武的咒罵對大地是不是管用。

    在觀察了足足超過六個小時的時間後,行者歎了口氣。他發現原來雷布武的咒罵對大地幾乎沒起作用,即使有也肯定是反作用。因為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本該是平坦的大道,可是整條路卻泥濘不堪,幾乎佈滿了蹄映和足跡。

    「這怎麼搞的!」

    雷布武看著地上的足跡低聲說。

    「我們在膠洲平原的官道上,離膠洲還有半天的路程。對了,我住的村莊就在西邊---」

    常雲沉默的指向西方,中年的劍士閉上了嘴,在看到直衝天際的濃煙後,他不由自主的慘叫一聲。雷布武拔腿就往濃煙的方向跑去,但沒跑幾步,就被泥濘的土地給重重拌了一跤,勉強撐起身體後,他雙膝跪地,狠狠的用手砸著地面。

    「怎麼了?」

    年輕的皇子好奇的發問。

    「他們的村莊,」

    常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

    「正在起火燃燒著,很明顯,敵軍移動的比我們想像的快的多。」

    「我們應該趕快動身。」

    連行者也收起了玩皮的神色,略帶緊張的打量四周。

    「是的。」

    常雲說。他來到雷布武的近前。

    「我們一定得離開這裡,我們要盡快趕到皇都。」

    「去那裡。」

    年輕皇子的聲音第一次透著不容反抗的意思,他朝著冒煙的地方開始邁步。

    「不!」

    常雲邊跑邊抓住趙禪的手臂。

    「那邊太危險了!」

    他嚴肅的說。

    年輕的皇子抬頭看著自己的近衛隊長兼武術老師,眼神有如鑽石般晶瑩清晰。

    「不!」

    他堅決的說。

    「我要去那邊。我是皇朝的皇子,如果有任何的不幸發生,我都要負責。我不管那裡是不是有上千的敵軍等著我,我要和我的子民共存亡,這是我的責任也是義務!」

    趙禪上前扶起雷布武,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大步的向前走去。

    中年劍士清了清喉嚨。

    「走啦,那種雜碎我一個人可以消滅一萬個!」

    「好吧,那我們走吧,西夫呢?」

    常雲一轉身,差點撞上站在他身後的行者。

    「可憐的雷布武。」

    西夫柔聲說。常雲拍拍他的肩膀。

    「也許這不會像我們想的那麼糟,」

    槍神看著皇子的背影說。

    「也許是我們的軍隊打敗了敵軍,而這是慶祝勝利的濃煙。」

    西夫孫歎口氣,抬頭看著常雲,眼睛睜的大大的。

    「你撒慌的技巧又退步了,常雲。」

    黃昏,無力的太陽終於落下。西方的天空上有著一條條黃色的雲彩,接著陷入全然的黑暗。皇子一行人哆嗦地圍著一堆不能給他們帶來絲毫暖意的火堆。在整個皇朝大地上再也沒有任何的火可以融化他們內心的寒霜。他們彼此沉默不語,只是看著那堆火,試圖理解他們看到的景象,試圖要從毫無人性的行為中找出一絲理性來。

    趙禪往後的一生經歷過很多悲慘的狀況,但這次雷布武村莊被毀的慘壯卻永遠成為他心中戰爭慘禍的象徵。

    雖然如此,在回憶起當時情景的時候,因為他的心靈不願意接受全部的事實,他只能回憶起片段的影像。奇觀的是,他竟然清清楚楚的記得村中那些融化的石頭。只有在惡夢中,他才會記起那些躺在焦黑石塊中扭曲,燒焦的屍體。

    他無法忘記一個奇怪的聲音,無法忘記,因為它,大伙感到疑惑,直到找到來源為止。在這座死寂的村莊中,它是唯一,讓人著魔的聲音。他無法忘記當他來到村莊的廣場,看到著聲音的來源時的情景。

    在廣場中央,在傷痕纍纍,瘡痍滿目的草地上,樹著一個簡陋的絞刑台,頂部的圓木上站滿了食腐肉的鳥類。數十根鏈條不停的前後搖動著,這就是怪聲的來源。每根鏈條上都吊著一具屍體。而在這個處刑台的頂上用一柄破劍叉著一塊木板,木板上用黑粗的字體刻著皇朝語。

    「這就是膽敢反抗大吉邦軍的下場。--------相田秀長」

    相田秀長?這個名字對趙禪來說完全陌生。

    還有其他的影像。他記得雷布武跪在已成廢墟的屋子前,用雙手拚命的挖,試圖從中找到自己夫人和孩子的殘骸。

    他忘不掉一隻狗,整個村莊中唯一活著的生物,蜷縮在一個死去小孩的屍體旁。趙禪停下腳步撫摸它,小狗退縮了一下,接著親熱地舔著趙禪的手,又舔舔小孩冰涼的臉,滿懷希望的看著皇子,希望他能讓它的小夥伴再次陪它又笑又跳。

    他忘不了常雲愣愣的站在行刑台前,看著那塊木板。他也記得槍神眼中射出的怒火幾乎就能把木板點燃。

    他無法忘記雷布武瘋狂的搜尋生還者,他在灰燼和碎石中停的翻著,叫著很多人的名字,留意著風帶來的任何回答,直到再也喊不出聲音,中年劍士才接受了這一切全是徒勞。

    他忘不了槍神臉上哀傷的線條,常雲曾經見過的悲劇根本無法與眼前的情景相比。槍神輕拍在角落抽泣的西夫孫,無奈的送出連自己也安慰不了的話語。

    他無法忘記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他,槍神嘶聲對他說。

    「殿下,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沒我們幫的上忙的地方,我們必須要抵達皇都,從新組織軍隊,才有辦法為他們報仇!」

    所以他們離開了村莊,在深夜中急行,即便再疲勞也沒有人想停下來,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筋疲力盡,如此一來,或許睡夢中不會出現那些可怕的場景。

    但皇朝的惡夢終於來了。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