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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飲歌西秦 第一章 古廟野人

作者:夕渡



    夕陽餘輝映照著殘破的寺廟,那孤零零的門牆內都是殘磚斷瓦,景象滿是荒涼。而廟中主殿也已傾頹敗壞,雕樑積滿了厚重塵土,畫壁破落通風,台階上亂草叢生,似有小蟲鼓叫其間。

    案桌上散落著籤筒和木簽,桌下翻倒一石香爐。左廊高處還懸著個碩大破鐘,菩薩、羅漢的塑像各自拄立兩旁,卻也有幾分猙獰。燭台旁堆些許鼠糞,滿屋佈滿了蛛網。

    「傀儡王」曹顓靜靜盤坐地上,而宗唯則蹲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絮叨日間的事情。他說得正酣,忽然,曹顓眉頭輕皺,打斷他道:「宗兄弟,你說那黑鷹受傷遁走了?」

    「是啊,我做得機關太簡陋!嘿嘿!」宗唯憨笑著,「不過下次它再敢來,肯定是必死無疑!」他說得斬釘截鐵,還惟恐曹顓不信,盡心講解起那改進機關的方法來。

    原來,「傀儡王」曹顓自帶著宗唯棄舟登岸,他便藏入宗唯奇異銅瓶中潛心療傷。而宗唯則負著銅瓶狂奔於荒山野林,以期能躲過魔城耳目的追蹤。但宗唯一路行來,始終感到暗中有雙眼睛緊盯著他。

    最後,宗唯察覺那危險乃是來自萬丈高空,那便是隱現於雲層之間的翱翔黑鷹。儘管那黑鷹經過訓練之後機警異常,但明確敵人之後,宗唯自有辦法。他利用自銅闕殘篇中掌握的機巧術,削木為箭、截籐為弦製成巨弓。然後,宗唯躲入叢林,靜伏等待時機,待黑鷹下旋的瞬間,乘勢將它射傷。

    曹顓靜心聽著宗唯的吹噓事情始末,沉吟片刻笑道:「其實將黑鷹引向他處更為妥當,但這樣也好,至少他們暫時是無法掌握我們的行蹤了。不過今晚是無法在這破廟久留了,我們得快些離開!」

    「曹大哥,即使被發現也不用如此緊張吧!我們不是三掌定約,令他們三天內不能追殺麼?」

    曹顓望著一臉疑惑的宗唯,暗笑這宗兄弟為人雖聰明得緊,卻對江湖上的爾虞我詐知道太少。曹顓不僅是擔心天魔部眾出爾反爾,更因他心中存著莫名不安。

    「傀儡王」曹顓自小闖蕩江湖,很相信難以明諭的直覺,那是武人數次自死亡邊緣踏過後才能偶得的恩賜。過去數十載,他便數次憑借詭秘直覺在劫難中轉危為安。曹顓始終將他的殺手鑭銀傀儡雪藏不用,原因也大多在於此。

    「兄弟,須知世事都要講究未雨綢繆,還是小心為好。」曹顓說罷長身而起,欲與宗唯離去。

    宗唯見狀忙道:「曹大哥,你傷勢未癒,還是繼續藏身銅瓶,讓大宗背你走吧!」

    「呵呵,那傷勢已經無礙了。修為到我這般境界,藏身銅瓶中也無裨益,還會將我悶出鳥來!」曹顓說著哈哈大笑,繼而對宗唯正容道:「宗兄弟,這瓶子的好處切莫輕易告知他人,須知懷璧其罪啊!」

    宗唯正諾諾稱是,忽見荒野中大風起揚。而且這風來得好生奇怪,不僅比先前更大,還腥氣觸人。宗唯一溜煙翻上門牆,定睛望去,但見遠遠疾跑來一人。

    只見它身軀怪異,分明野獸又像是人。形貌猙獰,疑似自地獄逃出之惡鬼。它週身亂毛蓬鬆,頂撒一叢黃發。而那兩條臂膊,更渾如靛墨妝成一般。行動處陰風匝地,雄威可畏,哮吼時直若霹靂喧天。

    宗唯忙回頭問道:「曹大哥,這是什麼東西?」

    「傀儡王」曹顓眼中也有異色,但依然笑道:「在這荒莽浮世之中,人妖互變層出不窮。來者該是罕見的妖化野人,我方纔還疑惑,廟中何來如許枯骨,想來破廟是被這妖畜盤踞。」

    「妖化野人?」

    「傀儡王」曹顓似陷入沉思,許久才仰首長歎道:「正是,據說萬千年前天地橫生異變。雷電轟鳴,天穹飛降異石無數。那些異石隱有奇妖之分。得奇石者可製成利器,是為莫大助力;而遇妖石則人獸異化,淪為嗜殺妖物。」

    「那真是遠古未有的浩劫,上古遺民唯存十之一二。歷悠悠千年,天石也逐漸稀少,若非在莽林險川,妖獸也難得一見。而當今浮世諸國中,以我暹魏國所存較多。妖化野人介於人獸之間,心性狡猾而殘忍,極為罕見,想不到竟能在此地遇上呵。」

    「哦……」宗唯倏然想到,他似也該屬這妖人一類。他聽聞那妖異人獸多存於暹魏國,頓時想去尋訪一番,急忙問道:「暹魏國,那是在何方呢?怎麼才能去那裡?」

    曹顓聽得眉頭暗皺,宗兄弟好似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竟對這世道什麼都不懂。可他又識得古奧難明的九歌辭,或許是他宿居之地過於古遠封閉所至吧,曹顓想到這裡便耐心答道:「浮世界中六大王闕並立,是為南簫楚、西司秦、北梵燕、東蘇越、古墨蜀、中暹魏,此外更有許多蠻荒異族。」

    「如今我們是身處西秦大地,至於暹魏國便是你曹大哥我的故鄉了,想來也是數年都未曾回去看過一眼了,唉……我還是以後再與你詳說吧!」

    兩人正說著,那野人已大步朝古廟走將過來,步勢悍然生風。只見它左手扛著一匹雄壯高頭大馬,那龐然大物在它手裡竟舉重若輕,宛若無物一般。右手則卻生夾著一人,那人衣物襤衫破爛,身形委靡且手腳低垂,不見面目,也不知死活。

    「畜生果然又去摞人來吃了。哼!饒它不得!」曹顓思索一番,隨手抓過一根石杵交給宗唯,小聲叮囑一番後隱入陰影中。宗唯聞絃歌而知雅意,遂將渾身氣息收攝,翻身避到了廟門後。

    這孽畜眼觀他處,看看走入廟中也不曾提防。忽見那野人驀然停步,大鼻子微微嗅動。宗唯暗道不妙,在門後舉著石杵大喝一聲,將石杵劈頭打去,有若懸崖墜石,急風旋雨之勢。

    野人聞得宗唯若晴天霹靂般的獅吼,著實吃了一驚,猛回首間杵影已化千重疊嶂當頭壓來。不想那野人獸性異常靈異,後足刨地便側身閃過。且劈頭就把那馬屍往宗唯砸去,並將那人往後隨手一丟。只見它也大吼一聲,毛髮聳立,齜牙咧嘴間露出森白獠牙,舒動兩隻黑爪,瘋狂向前撲來。

    宗唯騰空猛撲,懸空杖頭疾若奔雷橫空,迸裂出勁風數尺,將那方圓之地悉數籠罩,觸到便似鐵勒石陷一般,空氣皆為拘滯。

    那畜物眼中也露出懼怯,但仍臨風而馳,楂手舞腳向前撲人,肆意放縱之下竟也奈何它不得。宗唯打到興處,飛沙走石,風雲變色,他邊打邊大喊:「好生爽快啊,哈哈哈,你這孽畜竟也有幾分蠻力。」

    兩個從主殿纏鬥到廟外,宗唯暗想此畜迅若鬼魅,竟然比我還快上三分,和他這等相鬥怎麼能除它?莫讓曹大哥笑話才好。他心思一計,倒拖石杵,麻衣暴張間猶若只充氣皮囊,往東山□裡便走。這野人打得毛髮伸張,狂吼亂嘶,見此便伸開長腳箭一般趕來。

    宗唯覷他來得近了,閃電般扭回身,體內湧起的真力走經過脈,都灌入肌肉糾結的雙臂,暴喝道:「咄!孽畜,還不束手待斃。」說著便將石杵照肩膊一掠,風聲呼嘯中真力纏繞著鵝卵粗的石杵奔湧而出,勢若犀兕搏龍蛇而游刃於虛,神運剛健。

    說時遲,那時疾,野人即跳閃躲過,宗唯卻意不在它肩,取勢大巧若拙,靈動的化做條金蛇往下毛腿上用力一掃,正掃著他廉兒骨。只聽得嗑嚓的一聲,這毛腿頓時鮮血淋漓。野人就挫倒地上,掙扎不起。宗唯照頂門著力劈下,去勢力如狂風暴雨般威不可擋,存心把那畜力斃杖下。

    忽然,宗唯發現野人那黃綠色眼睛正盯著他,那眼神除了恐懼還有乞憐,它的身體瑟瑟發抖,喉嚨間低沉的嗚咽著,還不住拖著傷腿往後退。他忽然心生不忍,猛地止住雷霆杖勢,內腑真氣一陣翻湧,杵杖赫然在野人頭上三分處停住,紋絲不動。

    野人正自閉目受死,不料一陣狂風閃過,卻沒有了動靜。它睜眼一看,那奪命的石杵停在眼前,而威武的少年則狠命的瞪著它,兩眼相交,又是一陣震顫。只聽宗唯喝道:「我如果就此饒你,那些被你奪取性命的冤魂又如何交代。」

    那野人聽了毛手亂搖,眼中流露出焦急神色。宗唯暗呼奇怪,遂收起石杵,返身朝曹顓觀戰處走去。誰曾料,陡聞「傀儡王」一聲厲喝,轉眼他已揉身飛旋如銀龍出水,朝宗唯疾劈而至。宗唯見此頓時驚鄂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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