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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義

作者:南國夜貓

    第二天是星期五,周良從迷濛中醒來,急沖沖地來到公司,滿心期待著能見到自己心愛的女神,他相信女神會向他解釋。可一進辦公室就見雅文過來對他說,她接到了經理家打來的電話,說經理可能要過些日子才來上班,公司裡的事委託周良全權處理。周良忙問:「是經理本人打的電話嗎?」

    「不是,」雅文道,「是經理家的阿姨,叫吳媽的替經理打的,她大概是照著經理留下的條子念的,說得很不流利。」

    周良心裡『咯登』一下,脫口說道:「昨天下午我和經理去武宜廠後,我就和小柳到外面辦事,回去時經理竟不在了,打她手機關機,打了一個晚上她家裡的電話也沒人接。」

    「那。。。呵——」雅文倒吸了一口涼氣,女性的直覺讓她的心砰砰直跳,美麗的大眼閃著恐怖,「你不是始終跟著經理來著?!」

    「不會的,不會的。」周良的頭搖得像貨郎鼓,他明白雅文的意思,「我是肯定林老闆不在後才出去的,而且回來時林老闆還沒回來,經理始終和林老闆的妹妹在一塊。」

    「那林老闆的妹妹是個什麼人?」

    「挺好的一個人,不像她哥哥邪裡邪氣的。」周良以其說是在說服雅文,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單純、心善的雅文當然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是錯誤的,而周良卻越來越害怕起來。昨晚上他都快要急瘋了,心神飄蕩,茶飯不思,他在想曾經將她那聖潔的光艷照耀在自己身上的女神為什麼突然中斷了聯繫。他的思緒很重,也很苦,迷迷糊糊中看到林體仁這個色魔在淫弄著他的女神,他像被電擊一樣從床上崩了起來,感到心都要碎了,慶幸的是後來發現這是幻覺,「那不是真的。。。。。。」他努力地安慰著自己。

    既然雅文也有這種直覺,他意識到昨晚那個被自己極力否認的幻覺看來是真的,他彷彿看到了女神在哀鳴。。。。。。他辜負了女神的信賴!天旋地轉起來,揪心的疼襲來,滿懷是悲愴的狂瀾,他感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眼淚的流淌啦,就急忙忙跑下樓,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狂奔。

    最後他來到江邊,呆望著川流不息的江水。這時雅文給他來了一個電話,說林老闆送來一份協議草案,說他已經跟經理談好,這次訂單的所有貨物價格全部優惠百分之三十。周良聽完後又是一陣陣難以承受的心痛,半響他才淡淡地說:「那你就幫著把資料傳到南歐那邊吧。」

    周良覺得自己生命的全部的熱都冷到了極點。他回想起過去林老闆曾得意洋洋地對他說:「周良老弟,你太不瞭解女人啦,你看看我搞上的那些娘們,哪一個最後不跪著求我操她們,別看她們開始多麼的討厭我!」他覺得雅文剛才那個電話證實了他最可怕、也最揪心的猜想:他的女神已經迷失在那個淫魔的懷裡了。

    他自認為在贏得女人心方面他永遠不是林體仁的對手。

    上帝啊,請原諒善良的人們的迷茫吧!

    周良好容易搖晃著回到家,整天顆粒未進,原來神采奕奕的他如今象霜打過的秋木。雅文下班來看他,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小姑娘以為他病了,還要陪他上醫院來著,他只是苦笑道:「沒事的,可能是中午吃壞肚子了,明天就好。」

    雅文本來還想問經理是怎麼回事,但最終還是忍住,怏怏地走了。

    周良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攤靠在床上,腦海裡反覆出現讓他揪心的幻覺,他想:那林體仁可是個玩女人的高手,蕙華姐那熟透了的身體可抵擋不住,過去看過的A片中女主人翁在男主人翁胯下沉迷的景象出現在腦海,彷彿間那女主人翁變成了蕙華,男主人翁變成了林體仁,女人的歡叫變成了熟悉的蕙華的聲音。。。。。。說不定現在蕙華和林體仁正交歡著呢。。。。。。

    周良的心無法承受這些畫面,卻又揮不去這些畫面。

    他奇怪的是,自己的心中卻只有惜和痛,沒有恨,他對她恨不起來。。。。。。

    我該怎麼辦?!他無助地在心中嘶喊著。

    周良一向認為自己是很理智、很現實的人。他在大學裡發生了自己的初戀,後來臨近畢業,那女孩為了達到出國的目的,居然同意嫁給家裡給她介紹的一個美籍華人,那男的年紀大得差不多可以當她父親,他覺得真是不可思義,也就灑脫地跟她ByeBye了。畢業後不到一年,他又處了一個女朋友,那時他剛參加工作,手頭自然拮据,每當出去約會,那女孩總以羨慕的目光看著那些膀上大款的同齡女孩進出有小車接送,他就知道自己跟她是成不了,果然處了一年也就跟她「再見也是朋友了」。

    他是從兩任女友那裡獲得實際的性經驗的,他從未花錢去『買雞』,即便是後來業務上要求他請客戶,或者客戶請他『泡小姐』,他都是進了包房後寧願跟小姐聊天,小費照付,也不做那種事,倒不是出於道德觀念和嫌棄,而是他不忍心。他認為自己在肉慾方面也是灑脫的。自進入青春期後,周良和絕大部分男孩子一樣學會了手淫,他稱之為『打手槍』。他沒有一般的男孩打完手槍後的自責感,由於天生的悟性,他很早就意識到這是正常的生理乃至生命現象,處之泰然,他甚至肯定女孩也會「自摸」。為了證實自己從十四、五就形成的好奇觀念,他就逼問過初戀的女友,要她承認從多少歲開始「自慰」,羞得那個女孩恨不得一腳把他踢下床。最後那女孩在他死纏濫磨下承認自己十四歲就開始自慰,還羞愧地告訴他她曾無意中發現媽媽也自慰時,周良竟老道地安慰道:這很正常,說明你和你媽媽身心健康,以後我要是不能滿足你,你大可當著我的面「自摸」,沒有必要躲躲閃閃。氣得那個女孩將雨點般的粉錘打到他癩嘻嘻的臉上和得意洋洋的身上。

    周良從小在文化底蘊很深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父親和母親有豐富的藏書。俗話說,『男不看三國,女不看西廂』,可他高中畢業前兩類書都看過不計其數,甚至連《金瓶梅》和當時專供廳局級以上幹部參考的、日本記者寫的關於蘇聯克格勃的紀實文學《色情間諜》這樣的書他都讀到了。他對三國和水滸之類鬥智鬥勇的故事很是神往,只恨自己不生在那個英雄的時代;看到《西廂記》和《牡丹亭》之類的才子佳人的逸事,女性的柔美和癡情又深深震撼他的心,讓他滿懷對女性的憧憬。上大學以前他最愛看的書是曲波的《林海雪原》,他常幻想著自己是那個感情細膩卻又大智大勇的少劍波之類的人物,當然身邊少不了那個可愛的小白鴿。後來讀了人類社會的發展史,他懂得了史前人類曾經歷過一段漫長而祥和的母系社會,也懂得人類進入父系社會後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短短的幾千年裡取得了長達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的母系社會所沒有的成就。他欣賞恩格斯的態度,在肯定資本的同時,也批判了它醜惡,不過他的理解是男性社會「自從它來到世間,每一個毛孔裡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他覺得人類在男性社會階段所取得的成就和所犯下的罪惡是一樣多的。

    周良又個有浪漫氣質的人,他在大學時就寫過好多詩和抒情的散文,他給大學初戀的那個女孩寫的第一首情詩這樣描寫她給他的感受:

    我的心房在跳動,

    是你的腳步聲撞到我心口;

    我感到我是箭,是火箭,

    你讓它刺破蒼穹,

    燃燒起我生命的烈焰

    。。。。。。

    班上的周記輪到他寫時,他常常寫得像散文一樣。

    他沉迷於音樂,常常為之感動,包括鋼琴在內的樂器他都能來幾下,演奏的技巧也算得上業餘中的高手了。在大學裡上英語課分A、B、C三種等級的班,他是A班。A班總在設備很好的聽音室上課,每位學生一個卡坐,卡坐基本擋住了學生與講台上的老師、和學生與學生之間的視線,學生與老師之間的對話通過耳機和話音傳送器進行,老師說的話可傳到每位學生的耳機裡。當老師提問學生時,老師就把該位學生的話音傳給全班的每位學生。卡坐上有錄放機,周良的卡坐在最後一排。反正全班近四十個人,老師提問到他的機會很少,他就常常自己偷聽帶去的音樂帶。有一次他正陶醉於保爾。莫裡埃樂隊演奏的《倫敦德林小調》,不想老師接通了他的卡坐,這下全班的同學都聽到了他放的音樂,原本安靜的教室一片騷動,老師氣壞了:「A10號卡坐的同學,你怎麼上課偷聽音樂?!」這種事後來又發生了幾次,老師對他失望,說如果他大考的成績低於七十五分,他就得滾到B班去。偏偏批卷的老師不是任課老師,周良就考了個七十六分,任課老師拿他無可奈何。

    周良還喜歡看哲學和社會學方面的書,在大學裡他花在這裡的時間要遠遠超過專業課,從柏拉圖的「理想國」到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從黑格爾的「絕對精神」到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自然辨正法》等等他都不厭其煩的閱讀。他畢業時所以放棄參加國家統一分配而自己找到現在的公司來打工,不能不說是受到當時被列為禁書的哈耶克寫的《通向奴役的道路》的影響,他有點討厭在中國官僚體質控制下的國有經濟,他認定它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是一條即將沉沒的百孔千瘡的破船。

    他不算成績好的那一類學生,他總覺得每次大考下來不用補考就萬事大吉,他甚至對卷面成績很灑脫,有一次竟和一位江西來的同學比賽,《理論力學》只能考六十分,誰多一分或者少一分誰請客,結果他考了六十一分,自歎不如,自覺地請那位同學上館子搓了一頓,反正那時他老爸已經是副廳級幹部,家境在同學中算是好的,每個月給他的生活費多。臨近放假,別的同學都想著盡快回家,他卻緊忙著向老爸『搾』錢,以便湊足出去遊歷名山大川的資費——那時的國家經濟還沒有進步到讓學生打工掙錢的地步。

    他也不是那種不認真學習的學生,只是精力不往功課上去。學校規定教室每到夜裡十點半就熄燈,他覺得荒唐,跑到校教務處跟人家理論了一番,後來他發現學生食堂是個看書的好地方,不受熄燈的限制,除了約會,他每天晚上就直接到那裡去。畢業幾年後他出差回過一次學校,發現學生們都願意上食堂自習,他很是得意,他可是這一現象的先行者。周良讀書廣泛,他最討厭學校重要的圖書館的借閱方式,得先查到書名再去借書,而圖書館那些對書的內容的簡介,他認為都是那些知之不深的工作人員瞎寫的。他渴望到書庫上去隨意翻閱。顯然這是一種奢望,但他竟能實現它:他每次開學回校就帶些特產給看管圖書館書庫的那幾位小姑娘,還不時買些精美的小玩意『賄賂』她們,他自然就獲得了這種偷偷摸摸的『特權』。

    所有這些記憶,再加上畢業後的八年業務工作的錘煉,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學生哥,成長為公司最頂尖、最成功,也是收入最高的業務主辦,客戶和公司幾任經理都器重他,這些都讓周良相信自己是個很理智、很灑脫的人。

    但是現在,他體會到了情感力量的無窮,其為『無窮』,不僅在於它的度量,更在於它的不可預知,這種不可預知性卻往往更突出地發生在那些勤於思考、受教育更多的人身上,因為他們更在意精神和心靈的火花。

    周良慢慢明白過來,如果把他的情感比做湖泊,過去處的那兩個女孩,不過是風吹下來的幾片秋葉,最多在水面上起引漣漪,而現在蕙華無論從肉體還是從精神特質上,則是拿著渾天綾和乾坤圈攪動的吶吒,一招一式足以將湖泊翻個底朝天,她是他從小就在心中憧憬的那種女性,她成了他依戀的女神、完完全全的主宰。蕙華是他不屬射手座的射手,擁有能穿透他意識、並徑直深入他潛意識和生命根底的重型神箭。

    令周良無奈的是,蕙華這位女神終歸是從世俗中吸取營養而生活的,世俗間有許多因素、途徑和誘惑,也存在許多競爭者,讓這位女神自由地選擇她的神邸,這種無奈正是他滿懷悲愴的所在。

    想到這些,周良知道他自己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蕙華,因此他必須辭職,他知道自己會永遠戀著她,他那具有詩人氣質的爛漫情懷讓他把這段跟女神相處的日子推到了如歌的境界,是他奔湧的一腔血,他記憶裡的一塊鐵。

    到了星期一的早上,他沒有勇氣去交辭職信,他怕再見到蕙華,就打電話給雅文說自己決定辭職,請她幫轉告孫經理,還仔細交代了一些手上的業務,並說自己病好了,謝謝雅文到公司以來對自己的關懷。

    其實星期一蕙華沒有回來上班。雅文接到周良的電話後大感意外,放下電話就直奔周良的家,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周良看著雅文,只說了一句就沒有別的了:自己在公司干了八年了,想換個新環境而已。

    離開時比進去時更加莫名其妙的雅文,還稍帶做了周良辭職信的「郵差」。

    雅文內心對周良印象很好,她覺得他像大哥哥一樣可靠可親,男人都應該像她的周良哥哥一樣,她對他的離職有說不出的惋惜和惆悵。

    望著雅文起伏有致、倩麗清純,秀髮綁成馬尾的背影,周良心想蕙華當年是不是也像雅文一樣逗人憐愛,等這小丫頭成為成熟的婦人時,是不是也像蕙華讓自己倍受剪熬一樣讓另外一個男人也倍受剪熬,周良一臉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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