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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草蜢

    夏天的暖風輕輕的吹拂著凡爾賽,也吹拂著騷動的凡爾賽居民們,年輕的凡爾賽人十分喜歡夏天,女人們可以穿上自己喜歡的裙子,攀比著彼此的身材。男人們則像勤勞的蜜蜂,忙碌的向每一個漂亮的女人展示自己的慇勤。

    然而花園裡汗如雨下的艾倫並不喜歡這個夏天,連續兩個星期的訓練讓艾倫精疲力竭,艾倫非常不喜歡這種無聊的體力勞動,也同樣討厭那個面容冷酷的劍術老師。現在馮提娜的音樂課和數學課成了艾倫每天唯一的休息時間。

    說實話為了自己的理想,艾倫曾經非常渴望學習劍術,不過那時因為父親的反對只能不了了之。然而現在,艾倫寧肯放棄自己的理想,也不願意學習如此枯燥乏味的東西,每天不是跑步就是做軟體操,或者就是在長長的茶杯口粗細的竹竿上鍛煉所謂的平衡感,艾倫快恨死這些東西了,但是每當艾倫稍稍的放鬆一點,哪怕是一點點,老師手中的柳條就會像鞭子一樣狠狠的抽打在艾倫的背上,艾倫以前從未發現一根柔軟的柳條會給人帶來這麼大的痛楚,艾倫只能咬著牙,繼續堅持。艾倫並非沒想過向自己的父親抱怨,但他知道那沒用,除了言語上的鼓勵或者呵斥外什麼也不會改變,這一點艾倫很早以前就領教過了。

    看著艾倫伏趴著睡在床上,背上一條條紅腫的鞭痕,海倫心疼極了,眼淚象斷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的掉下來。作為一個下人,海倫深知自己比起很多人要幸運的多,那些時時聽聞的發生在其他貴族家庭下人身上的慘劇從未發生在自己身上,不論是老爺、少爺、還是管家馮提娜夫人,對她都非常好,噢,不,是對所有的下人都十分的寬容和藹。尤其是少爺,自己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這善良的孩子對自己就像對姐姐一樣的關心。不行,說什麼也要讓少爺休息一天,哪怕是為此受到責罰也要為少爺辦到。

    這一夜的伯爵府和往常一樣安靜,艾倫睡的很香——他實在是太累了。他並不知道他的女僕海倫為了他在伯爵府的一間客房門口,整整跪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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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德爾靜靜的坐在莯蓉花樹下,看著屋簷上的一隻雪白的鴿子,它優雅的扭動著自己的脖子,正在好奇的東張西望,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咕聲,法德爾知道這是那個叫艾倫的貴族少年養的,應該還有幾隻小狗,可能這會兒正在那個草叢裡打架吧!眼前的一切讓法德爾覺得似曾相識,法德爾輕輕的撫摸著橫放在自己膝頭的長劍,一些早已被遺失的記憶慢慢的從心靈深處浮現出來:幼年時的自己好像也養過兩隻鴿子,也有一隻小狗,記得它最喜歡在花叢裡追蝴蝶,它叫什麼來著?是比爾,還是……。

    「老師,您早!」艾倫今早發現這個冷酷的劍術老師和往常有些不一樣,往常老師總是象雕像一樣的站立在訓練場地等著他,而且臉上的線條也比現在生硬的多。

    「你也早,……,坐吧!」法德爾淡淡的說。

    艾倫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兩個星期以來法德爾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問候過自己,艾倫戰戰兢兢的坐在了老師對面的地上。

    「我們聊聊吧,艾倫。」

    「是的,老師。」艾倫越發的感到不安了,他不知道這個惡魔般的老師到底在想些什麼,兩個星期來的經歷實在是讓艾倫印象深刻。

    「你知道嗎?艾倫,我的父親也是個貴族,」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法德爾開口道。

    艾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傻傻的點了點頭。

    「但我不是貴族,我只是個私生子,是一個貴族在青春期為了滿足自己對異性的好奇心而對一個卑微的侍女犯下的錯誤,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錯誤。」法德爾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在訴說一件和他毫不相關的事情,但眼神裡卻射出野獸一樣的光芒,握劍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顯得有些蒼白。

    「在我母親懷孕之後,她被趕出了父親的府邸,因為她已經無法在滿足父親的好奇心。我母親死的時候才剛過三十歲。到死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法德爾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握劍的手卻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手中的劍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我努力的活了下來,努力的學習劍術,可惜當我找到我那個男爵父親的時候,他卻已經病死了,讓我很失望!非常的失望!真希望他能多活幾天。」

    艾倫的心砰砰的跳,似乎就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朦朧中他看到法德爾抬起頭,朝自己看過來,那野獸般的目光瞬間籠罩了自己的全身。那一剎那,艾倫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失聰了,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四週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當艾倫再次聽到法德爾的聲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癱軟在草地上。法德爾冷冷的聲音傳到耳邊:「對不起,請原諒我剛才的失控,本來我已是不想再和貴族有任何牽扯的,但我欠了你父親一個人情,我不能拒絕他的請求。」

    「不過你不必再擔心如何承受我的訓練了。今天我就會離開這裡,麻煩你轉告你的父親:欠他的人情以後在還給他」

    「您不打算教我了?」艾倫不由自主的問道,話剛出口,艾倫就恨不能打自己兩個耳光,他不明白自己怎麼說出了這種帶著挽留語氣的話,面前的這個人是個危險的野獸,平靜的話語裡有一種對貴族刻骨銘心的仇恨,艾倫感覺的到。

    「你並不適合學習我的劍術——雖然今天以前我並不在乎這個。」

    「不過我還是留下了一些心得在你的房間裡,也許你將來用的上。」

    法德爾走了很久,艾倫依然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法德爾臨走時說過的話就像魔咒一樣,在艾倫的腦海裡一遍遍的迴響。

    連續幾天,艾倫都會從睡夢中驚醒,他覺得有一雙野獸般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緊盯著自己,強烈的恐懼讓艾倫再也無法安然入睡,汗水浸透了衣服。

    第二節

    在艾倫辛苦練劍的兩個星期裡,歐那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帝國的皇帝下令將信奉大地女神伊芙西絲的大地女神教尊為國教,允許其自由傳教,並由此頒布了一系列新的法令,將許多原本是女神教內部的教規納入了帝國的法律。

    國教事件在貴族的內部、帝國的高層引起了激烈的爭論,許多貴族聯名上書要求皇帝陛下收回這條命令,原因很簡單:這與帝國原有的政策大相逕庭,大多數貴族認為這個政策嚴重損害了帝國的利益,當然也嚴重損害了貴族的利益。

    理由主要有兩條:一,帝國的知識一向掌握在貴族和教廷僧侶的手中,自由傳教將使知識外流,這嚴重影響貴族的聲譽和地位,那些卑賤的血統是不配擁有如此高貴的東西的。

    二,大地女神教是個比較平民化的教派,它的許多教條讓貴族不滿,認為對平民過於寬厚了,這也將影響到貴族的利益,而且更有一個不能說的理由被私下裡提出。

    「作者註:事實上不論是歐那、還是龐克以及其他的國家一直實行的都是政教分離的政策,教廷作為統合各種教派的組織,雖然享受著世人的尊崇,被尊為神的代言人,但它絕非政府權力機構,這個組織雖然在世人的眼中有著極其濃厚的神秘色彩,但無可否認它掌握著遠超世人想像的各種神秘的知識體系,由於這些知識,那些神職人員享受著帝國優厚的待遇。在某些方面甚至超過了貴族階級,(比如帝國每年都無償的提供大量的資金作為教廷的研究費用,而帝國並不提供貴族額外的補貼。貴族享有的是帝國法律所賦予的某些特權,如:免勞役、兵役,以及某些方面的稅收優惠等等,但這些東西並不能直接變成金幣裝入貴族的口袋),不過作為回報,教廷不得隨意傳教,傳教的行為被固定在教堂裡,而且帝國要向每一位進入教堂的人收取相當的費用,教士也必須經由皇帝陛下的任命才算合法。這是帝國制衡教廷的有效手段,使得知識成為貴族的專利,信教變成一種有錢人的時髦,而教廷在更多時候只是一種尊崇的象徵。

    雖然神職人員享受的待遇讓很多貴族眼紅,不過畢竟人數不多,何況他們中的大多數原先也是貴族,只不過為了信仰和專注於自己的研究而放棄了貴族的身份成為了神職人員——畢竟學習知識需要大量的金錢,對平民來說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所以他們很容易被貴族所接受,並默認了他們的特權。而且大多數的神職人員都忙於自己的研究,對傳教並不熱衷。但如果將某個宗教列為國教,那必然會帶來宗教的平民化,那麼代表著貴族身份與尊嚴的最重要的東西——知識,就有可能不在是貴族所專有的寶物了,自由傳教將使平民有機會享受到原本屬於貴族的特權。

    其實這其中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作為教廷裡最為神秘的一種人——魔法師一直是貴族們心中最為禁忌的存在,沒人願意想起他們,對這些擁有神秘力量的傢伙至今沒有任何有效的制衡手段,他們是凌駕於各種階層、各種制度之上的存在,這嚴重影響了貴族的權威,卻又讓他們無可奈何。一想到也許平民之中有人將可能成為這樣的人,他們的汗毛都不禁緊張的要豎起來!」

    不過帝國高層的暴風雨對於艾倫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絲毫也不會引起他的興趣,他現在正驚訝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發呆,連身邊的酒店夥計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到。

    事實上在法德爾走後,艾倫一直努力尋求各種辦法,試圖擺脫自己的困境,而最後他想到了那個古怪的馬克爵士。

    艾倫有種奇異的感覺,他相信那個馬克爵士一定可以幫助自己,何況自己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他。可下人們沒一個知道這個『厚臉皮』的傢伙住在那裡,而艾倫也從沒想過詢問自己的父親,他甚至沒有告訴父親法德爾已經離去這件事。

    艾倫潛意識裡覺得這些事還是暫時瞞著父親的好,一切等到自己解決了心中的疑惑之後再說,更何況父親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當他抱著唯一的一絲希望向橡樹酒吧的老闆打聽馬克的住址時,沒想到居然有了一個確切的答案,看著艾倫在聽到地址後喜悅中透出的為難,精明的老闆甚至派出了一個夥計將他帶到了眼前的這個地方。

    艾倫從未想到過凡爾賽還有這樣貧窮的地方:低矮的不知是什麼材料搭成的小房子,風一吹就嘎嘎的響,讓人擔心它隨時都會塌下來,遍地的垃圾和隨處流淌的污水,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陣陣惡臭,十幾個孩子赤裸的在垃圾堆裡鑽來鑽去,光著身子一邊翻撿,一邊打鬧,成群的蒼蠅圍繞著他們打轉。雖然身上已經髒的不像樣子,但艾倫還是認出其中有幾個明顯是已經開始發育的女孩,也同樣光著身子,正在好奇的望著他,這讓艾倫臉紅,卻更讓他震驚。

    那些孩子們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奇特的客人,紛紛從垃圾堆裡鑽了出來,聚攏在一起,小聲的嘀咕著什麼,不時抬起頭偷偷的看看艾倫,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個較高的孩子走了出來,站到了艾倫的面前,開口問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那清脆的聲音分明告訴艾倫眼前這個渾身骯髒烏黑的看不見本來膚色的人是個女孩。

    艾倫只看了她一眼,就趕忙將眼睛移向了別處,結結巴巴的說:「你好,請……請問,……你知道……馬克爵士的家在那裡嗎?」

    那女孩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是有個叫馬克的老頭,你是要找他嗎?」

    「是的,你能帶我去嗎?。」艾倫如釋重負的說道。

    「一個銅幣。」女孩伸出了黑黑的手。

    「什麼?」

    「我說,你要付我一個銅幣,我才會帶你去。」

    「我沒有銅幣。」艾倫的臉更紅了,可現在是因為慚愧而臉紅,因為他身上只有金幣,不知為什麼,身上的金幣並未讓他感到絲毫的榮耀,只感到慚愧。他注意到女孩對著他的衣服露出的無比羨慕的眼神和張了幾次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的嘴。

    「那算了,你跟我來吧。」女孩收回了那只黑黑的手,說道,艾倫跟著女孩向巷子的深處走去。

    這段路對艾倫來說簡直是太漫長了,在這之前艾倫從未見過任何女子的身體,然而這一次,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孩就走在他的前面。好幾次,艾倫不由自主的瞄向那女孩赤裸的背影和因為行走而左右晃動的臀部,好幾次,他痛罵著自己想轉身逃掉,他覺得自己簡直太卑劣了……。幸好,隨著一個清脆的聲音,艾倫迷失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你到了,就是這兒!」

    「謝謝你,真是太麻煩你了。」艾倫說道。

    「我說,爵士是什麼東西,是這個老酒鬼的外號嗎?」女孩在臨走時,突然扭頭問道。

    「啊?……,噢,是的,是的,」艾倫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靈機一動,說道:「那個……,我實在是沒有銅幣,我給你一枚金幣好嗎?」說著,艾倫從腰袋裡掏出了一枚金幣,遞給了那個女孩,看到自己的錢袋,艾倫忽然想起了那個有趣的盜賊傑克,不知道他現在再幹些什麼,不過艾倫相信,傑克會履行自己的諾言的。

    「金幣?!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女孩接過那枚燙手的金幣,顫抖著聲音問道,她可從未觸摸過這種大面額的貨幣。

    「是的,請你收下。」

    「啊,我可以給妹妹買些好吃的了,不,好多好吃的,也許還可以買雙鞋子……」女孩歡呼著,話還沒有說完,忽然一個轉身就跑掉了,快的象隻兔子。

    第三節

    艾倫敲開了馬克爵士家的大門,老人在略微吃了一驚之後就恢復了平靜。

    「真沒想道你會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老人將艾倫讓進了自己的家。

    馬克的家很簡陋,簡陋到讓艾倫吃驚,和艾倫以前見過的貴族豪宅完全不能比,即使艾倫今天已經見到了太多讓他吃驚的事。

    房子裡唯一的裝飾就是書,成堆成堆的書,艾倫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多的書。

    「你居然能夠找到這裡,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老人洞察世情的眼睛注視著艾倫,「可惜我沒什麼好招待你的,我這裡唯一的飲料就是酒,不過你的年齡顯然還不太適合喝這種飲料。」

    「我只是想問您一些問題,馬克爵士,可我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我……,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請您一定要幫幫我。」

    老人靜靜的聽完艾倫凌亂的,可以說是前言不搭後語的陳述,他注意到少年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與無助。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了,孩子,但我也沒有確切的答案。」老人慢慢的走到窗前,看著遠方的天空。

    「想要明白這個問題,你只能自己去尋求答案,不過我也許可以給你一些引導。告訴我,孩子,貴族是如何產生的?」

    「是從第二次十年戰爭之後,」艾倫畢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貴族子弟,本身又酷愛讀書,對於利卡納大陸的歷史還是知道一些的,「我們的祖先戰敗了,為了生存,在酋長泰格爾的帶領下,穿越死亡之海,來到這片大陸,不過泰戈爾不久就因為舊傷復發死去了,最初跟隨泰戈爾的幾位夥伴率領各自的族人最終在這片大陸上建立了四個國家,而他們最初的追隨者,因為各自的功勳,就成了最早的貴族,這之後,雖然皇朝經歷了幾次動盪和更迭,但貴族始終是帝國的精英和脊樑,保證了帝國的延續和繁榮,我說的對嗎?馬克爵士。」

    「作者註:關於這段歷史,以後將會有詳細的闡述,這裡大概的說一下『利卡納大陸的人民原本是另一片大陸——比利亞大陸的一個較大的種族,由於在戰爭中失利,為了生存被迫遷移到利卡納大陸來的,現已有六百三十多年的歷史。」

    「沒錯,艾倫,看來你對學習真的很用心。利卡納大陸被我們的祖先稱為『眾神的恩賜』,在經過漫長而恐怖的旅程之後能夠找到這片肥沃富饒的土地,實在是一種幸運。」

    馬克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我並不贊同你對於貴族的評價,良好的教育、優雅的舉止並不能代表高尚的心靈。」馬克擺了擺手,阻止了艾倫將要說出口的話,「別急,孩子,聽我說完,如果貴族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為什麼會受到法德爾的憎恨?為什麼會出現你剛才看到的景象?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緩了口氣,老人嘲諷的笑道:「如果貴族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朝代就根本不會更迭,難道說那些消亡的朝代是因為沒有貴族嗎?只怕是貴族太多了吧!」

    馬克無情的嘲諷讓艾倫再也忍不住了,叫道:「那是當時的皇帝太殘暴和少數貴族的墮落造成的,最終他們不是得到應有的下場了嗎?」

    馬克看著艾倫漲紅的臉,笑了笑,說道:「皇帝不就是最大的貴族嗎?真是奇怪,每一個新登台的皇帝都不遺餘力的宣揚著上一個皇帝的過錯,卻都沒意識到自己在不遠的將來也將擁有相同的下場,哈哈,難道說墮落是貴族這些精英的天性?難道六百三十年的時間都不足以讓他們吸取一個教訓?」

    馬克的話完全顛覆了艾倫原本對於自己貴族身份的驕傲,艾倫想反駁,張了幾次嘴,卻徒勞的發現自己無話可說,馬克的話有歷史的證明,根本無從辯駁,難道說貴族真的象馬克說的那樣,根本一無是處?!艾倫覺得心中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被無情的打碎了,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流淌了出來,記憶中只剩下法德爾凶殘的目光、門外腐臭的垃圾,還有剛才那女孩烏黑的小手,好不容易艾倫才無力的蹦出幾個字:「您是說,……這一切都是貴族的錯?」

    馬克搖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不,這不是貴族的錯,沒有了貴族也會出現其他什麼族,甚至也不能說是皇帝的錯,因為同樣也會出現其它的當權者來代替他。從比利亞大陸開始再到利卡納大陸再到現在,大陸所有的皇室都經歷了數次的更迭,卻沒有一個朝代是永恆的,沒有一個朝代能夠消除剝削和壓迫,真正的做到公正。這些朝代除了一些微小的差異之外,從建立到滅亡其原因幾乎完全一樣,這難道不奇怪嗎?我馬克。斯奈德家族世世代代都擔任著帝國的史記官,這是一個特殊的職業,它使得我的祖先清楚許多歷史事件背後的真相,然而真相並不等於答案,從我曾祖父開始就試圖發現那隱藏於歷史背後的真理,可惜,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找到它。」

    「真相?……真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知道怎麼來給你解釋,孩子,別哭了,你應該感到驕傲,你父親是所有貴族中我唯一敬佩的一個,因為他比所有人都更關心平民的饑苦,不像我置身於事外,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馬克走到了艾倫的身邊,輕輕的擦去了艾倫臉上的淚水,眼神裡透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悲哀。

    「在一塊富饒的土地上,生活著一群孩子,他們都是神的子民,每天早晨神都會給每個孩子發一個蘋果,那蘋果的味道真是好極了,每個孩子都熱切盼望著早晨的來臨。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慢慢的、也是很自然的,那些比較相似的孩子們漸漸的走到了一起,其中有一些強壯而且聰明的孩子組成的團伙不滿足每天一個的蘋果,他們覺得自己應該獲得更多,貪婪使他們用暴力強奪其他孩子的蘋果。

    但不久他們就發現自己遭到了越來越強烈的抵抗,於是他們改變了掠奪的方式——他們制定了一個很好玩的遊戲,邀請所有的孩子一起來玩這個遊戲,而蘋果則作為遊戲的獎品,這個看起來很公平的遊戲吸引了不少孩子的參加,當然,遊戲的獲勝者無疑是那些強壯而聰明的孩子,他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並且使那些瘦弱的孩子心甘情願的獻上了自己的蘋果。」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個遊戲缺乏強制性,如果他們想要將這種變相的掠奪長期穩定的持續下去,就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很快就想出了辦法,這些掠奪者宣稱玩這個遊戲是神的旨意,並進行了詳細的分工,聰明的孩子來制定遊戲,並解釋規則充當裁判;強壯的孩子用暴力來強迫那些少數敢於反抗的孩子;最後由最聰明、最強壯的孩子來統一管理。」

    「於是,遊戲看起來越來越公平好玩,規則也越來越複雜。而那些掠奪者的分工也越來越細,由於手中有大量的蘋果,他們很容易就有了追隨者,他們有了軍隊,有了法庭,對於那些極少數看破他們企圖的人,他們甚至準備了監獄,強大的宣傳、神聖的口號使得每一個不明真相的孩子都認為身邊發生的這一切是那麼的合情合理,掠奪者最終形成了分工嚴密的各個階層,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個遊戲更好的運行下去。」

    「如果原來的掠奪者不再強壯,那麼就會有新的掠奪者來代替他,然而遊戲的本質——從瘦弱的孩子手中奪取蘋果卻始終都沒有變化。」

    「所謂的社會其實就是掠奪者的遊戲,他們嘴裡宣揚著神聖,手中卻拿著屠刀,而制度和法律就如同一座金字塔,它代表的不是公正而是掠奪者對利益的分配,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金字塔的某層中,金字塔按照權勢從高到低排列,越上層的,得到的利益就越多,越下層的,越被更多的人欺凌和魚肉。而最頂端的人則掌握下面所有人的生死,那些處於權力頂峰的人可以凌駕於一切之上,為所欲為。」

    「這個遊戲也許殘酷,但沒有人可以避開它,看看外面的那些孩子,也許昨天他們還互不相識,但今天他們就會為了一個破酒瓶打架,明天,他們會組成團伙並選出首領,後天會和其他的團伙爭地盤,即使他們自己已經處在社會的底層。」

    「殺死那些當權者也沒有用,人民會自動的再選出一個來,他們已經習慣被奴役,已經離不開這個遊戲了。

    「貴族並沒有做錯,他們只是忠實的辦演了自己在遊戲中的角色,他們不幹,會有其他人來幹。」

    「對於這一切你我都無能為力。艾倫。」

    「這是個野獸的時代,艾倫,記住我的話,這個遊戲的名字就叫做『羔羊』!」

    第四節

    歐那帝國的皇宮雖然是四國之中規模最小的,但它卻是最為獨特的,幾乎凝聚了利卡納大陸所有知名建築師的心血,在這佔地不足百頃的土地上,數十幢不同風格的宮殿、樓宇搭配出一個莊嚴而不失典雅的建築群落,充分體現出歐那善於接受不同文化的商業之國的特質,這座獨特的建築也最終成為歐那的驕傲、帝國的象徵。

    此時正是初夏,漫山碧綠,百鳥爭鳴,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艷將皇宮點綴的愈加美麗動人。

    帝國皇帝雷特現在可無心欣賞這一切,此刻他正坐在書房的橡木椅子上,極不耐煩的聽著面前幾個老傢伙絮絮叨叨的勸諫。

    「陛下,」說話的是帝國的司禮大臣,曾擔任過皇室御用禮儀老師的卡爾摩。拉哥拉,六十多歲的老伯爵激動的花白的鬍子都翹了起來,「陛下,自由傳教萬萬不可,這是違背祖先立法的事,將使帝國貴賤不分,皇室威嚴掃地,請陛下三思啊!」

    「是啊,陛下。」說話的是費裡沙公爵,一個魁梧的中年人,面色威嚴,腰桿挺的筆直。雷特暗中皺了皺眉,逼不得已坐直了身體,作出仔細傾聽的架式。

    這個費裡沙公爵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封地在帝國的邊境,與龐克接壤,封地內有近兩萬騎士領,可說是手握重兵,是帝國軍事的基石,同時也是外藩的首領之一,在外藩貴族中很有威信。

    「臣以為,卡爾摩大人說的很有道理,教廷那些傢伙整日裡神神密密的不知道在幹些什麼,浪費了國家大量的金錢,純粹是一群米蟲、帝國的吸血鬼。」

    「你也好不到那裡去!」雷特暗想,這個費裡沙家族自持功勞以及家族在外藩中的地位,擁兵自重,借口邊境防務繁重,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向帝國納稅了,這還不算,還以種種借口向帝國要這要那,若非雷特顧忌甚多,又確實需要倚重費裡沙家族的軍事才能,早就給這個狂妄的家族一點顏色看看了。

    「葛爾特伯爵,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雷特在眾人的吵吵嚷嚷中終於注意到了站在角落中始終未發一語的外務大臣。說實話,對於這些大臣們心中所顧忌的東西雷特一清二楚,若非這些人的身份地位實在是特殊,雷特根本就不會同意這次接見,現在看來必須向這些頭腦簡單的傢伙透露一些自己的計劃了,畢竟計劃的實施還需要這些人的配合。不過在這之前,雷特很想聽聽這個自己一向另眼相看的外務大臣心裡是怎麼想的。

    「陛下,臣認為陛下這麼坐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臣愚魯,尚未明白陛下的深意,請陛下原諒。」

    果然如此啊,雷特心中雖有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得意,看來自己的眼光要遠高出這些目光短淺的傢伙啊,想到這兒,雷特的嘴角不由得翹了翹。雷特並未發覺費裡沙公爵此時眼中流露出的一絲嘲諷,而葛爾特伯爵則是一臉憂慮的表情。

    「作者註:利卡納大陸在很早以前人們的認知中是一塊東西走向的狹長形的大陸,大陸的最南端是一條綿延數千里的山脈,人們稱之為凌天山脈。

    凌天山脈也呈東西走向,西臨大海,東至蠻古草原,山勢險要,而且從半山腰處就被終年不化的積雪所覆蓋,它是不可逾越的天險,阻擋了人們北上的步伐,於是人們在凌天山脈南部的平原上,建立了自己的家園,由西到東分別是龐克,歐那,和科南,而南方聯盟則選擇了南方的一個大島建立自己的國度。凌天山脈的積雪是遍佈南部平原大小河流的源頭,撫育了南部平原包括人類在內的無數生靈,被人們稱為聖山。

    當利卡納人民的先祖踏足這片大陸的時候,他們還以為自己是這片大陸唯一的智慧生物,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終於發現自己並非是利卡納唯一的主人,隨著拓荒者的腳步,泰戈爾的後裔們在凌天山脈北端和蠻古草原先後發現了兩個奇異的民族,一個是生活在凌天山脈北端一個雪原民族,稱之為哈米人,全身長滿了雪白的長毛。另一個則是生活在蠻古草原上的庫格人,除了皮膚呈淡紅色,外貌和人類沒有太大的區別。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出於種種原因,龐克與哈米人,科南與庫格人發生了近兩百年斷斷續續的戰爭,而歐那由於處於兩國的中間,與哈米人和庫格人並不接壤,從而避過了這場戰爭。

    事實上利卡納大陸的北方和東方對人類來說現在還是未知的世界。而凡爾賽的位置在歐那帝國西塞河的末端,黃金之海的入海口處,面積約六百平方公里,而皇帝雷特的直轄領包括凡爾賽在內約為十四萬平方公里」

    「各位,」雷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微笑道:「各位的顧慮我早已考慮過,然而貴族的臉面、皇室的尊嚴……,都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說到這裡,雷特面色一沉,冷冷的掃視了一眼面前的眾臣,「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最大的危機來自龐克和科南,自六百年前分族立國以來,以我歐那族人最為弱小,以前因為利卡納尚有很多未開發的土地,況且分開不久,情意尚存,兩國對我歐那的野心尚未顯現出來,而現在,邊境地區已經越來越不平靜,尤其是近五十年,可以說摩擦已經越來越頻繁,龐克和科南兩國吞併我歐那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這兩國無論面積和人口均遠超我國,我想請問各位,如果龐克或者科南對我歐那發動戰爭,誰有把握戰勝?」

    雷特凌厲的眼神掃視著面前噤若寒蟬的大臣們,心裡無聲的笑了,他很享受這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頓了頓,雷特繼續說道:「我歐那以商業立國,這六百年雖幾經波瀾,可依然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這無疑是件好事,但從另一方面看來卻也給我歐那埋下了危機的種子,不僅使得龐克和科南都對我歐那的財富垂涎三尺,另一方面富足也讓我歐那的人民不思進取,安然於現狀。反觀龐克和科南,雖然遭遇了外敵,屢有戰亂,但也磨礪了兵馬,不但士兵的戰鬥力遠勝於我歐那,還出了幾位戰績彪炳的名將。我歐那之所以還能屹立不倒,並非因為我們國力強盛,更非各位的貴族臉面。若非兩國各懷鬼胎,誰都不願讓對方撿了便宜,只怕早已將戰火燒到凡爾賽了。」說到這裡,雷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皇帝陛下的怒火讓所有大臣都低下了頭,唯恐雷特將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

    費裡沙公爵的眉毛挑了挑,幾次想張嘴說話,最終都嚥了回去,心裡默默的思量了起來,這個外表粗豪的公爵內心其實極為細密,否則也當不上外藩貴族的領袖,他甚至比雷特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除了他之外,至少葛爾特伯爵也十分清楚皇帝陛下的意圖,甚至比皇帝看的更遠,不過費裡沙清楚,想讓葛爾特幫助自己是不可能的,兩人擔心的方向截然不同,既然葛爾特選擇了沉默,那麼僅憑自己的勢力是不能讓雷特改變主意的,看來必須趕快想個辦法才行。

    「我之所以將大地女神教立為國教,正是為了解決歐那立國以來所面臨的最大的危機,至於原因嘛,我看我沒必要向你們這些只顧著自己貴族臉面的蠢材解釋。」雷特輕蔑的看了眾人一眼,坐回了自己心愛的橡木椅

    「記住,無論你們心中是怎麼想的,我的命令一定要切實的執行,而且今日我所說的話絕對不能外傳,連你們的家人也不行,誰若洩漏出一星半點,就以叛國罪論處!聽清了嗎?」

    書房裡的眾人垂手而立,沒人敢吭一聲。

    「好了,我累了,你們可以退下了。」

    看著眾人一個個汗流浹背的走出自己的書房,雷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走到了窗前,低聲說道:「傳我的命令,嚴密監視剛才從書房中出去的大臣和領主,如有異動,立即回報。」

    話音剛落,幾條人影就瞬間穿出花叢,幾個閃動就消沒在遠方。

    沉思了片刻,雷特轉過身,對著書房中虛無的空間彷彿在自言自語:「烏斯,通知教廷,派出魔法師監視費裡沙,如有異動,格殺勿論,我決不允許他壞了我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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