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塵雨行》 返回目錄


第五回摁げ

作者:李懷

    第五回摁げ

    接著那小偷大聲說道︰「皇甫翊,叫你的人退下!」皇甫翊見峨嵋分水刺抵在荊嵐的脖子上,一心只顧著她的安危,也不理肩上之傷還在沁血。

    雖說峨嵋分水刺是在自己頸旁,荊嵐卻不甚害怕,她只覺小偷的手不過是軟軟的擱在自己肩上,峨嵋分水刺亦只是無力地貼近自己的頸。

    那小偷慢慢爬到荊嵐後面,左手握住她的左臂,細聲道︰「請姑娘起來。」荊嵐不敢有違,剛用上力要站起,卻又被拉下來。只聽那小偷再道︰「我……已沒力了……」荊嵐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你抓緊些我吧。」說罷用盡全身力氣,才把他一起拉站起來。

    那小偷只感胸腹之間極痛,稍稍提氣便覺皮肉快要撕裂,雙手不禁將荊嵐拉近了自己。荊嵐突被拉後,只覺小偷的身子已貼近自己的背心,他喘息而呼的氣正從耳邊吹過。不知為何,荊嵐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亂跳,跳得她的頸腮也緩緩脹熱。

    小偷對荊嵐說道︰「姑娘請隨我行。」說罷向皇甫翊他們喝道︰「你們退開,不然她可沒命!」接著便和荊嵐慢慢退出他們右方的月洞門。荊嵐看不見前路,但週遭的環境卻甚是眼熟。只見皇甫翊領著莊衛們不敢欺近,遙距丈許而走。突見小偷停步不走,「呀」的一下推門聲,拉同荊嵐進去柴房。

    小偷關上門,皇甫翊看不著裡面的情況,急得如熱窩上蟻。想要撞門,卻怕小偷傷了荊嵐;倘若不撞,難道讓他如此挾持荊嵐麼?便在此時,於鈞寶也走過來,只見皇甫翊呆對柴房,而小偷和荊嵐卻不知所蹤,心下已知八九,暗忖︰「想要以退為進?哼,且看你有何本事!」然後說道︰「翊兒,那賊偷經之時中了一次蝕骨針,想來毒已深入臟腑。之後你倆相鬥時再中數針,時候一久,儘管有藥也無用,你可別擔心。」皇甫翊道︰「可是荊姑娘……」於鈞寶微笑道︰「荊姑娘是他的護身符,殺了她,何以得走?」

    皇甫翊盯著柴房,氣道︰「既然要走,進去為何?」於鈞寶冷笑道︰「他要跟我們談條件,得了荊姑娘,還得有處安全之地。」皇甫翊又急又惱,恨恨道︰「躲在柴房,能有多安全?」於鈞寶也盯著柴房,道︰「至少使你待在此,不敢有動。」皇甫翊聽到此話,無言以對,於鈞寶接道︰「你在這裡乾待也沒用,等他有所求時再來吧。」他吩咐莊衛守住柴房,自己與皇甫翊則到偏廳去。

    搳搳搳

    小偷進了房,頃刻鬆開雙手,靠門而坐,道︰「找東西堵住門……」荊嵐取出火熠,照明周圍,竟是下午所困之房。她找了乾柴,燃起火炬,只見小偷臉上慘白,雙眼緊閉,額角凝著黃豆般大的汗水。

    荊嵐聽他的話,不敢有違,將他移靠牆坐,再搬房內雜物堵住門扉。荊嵐趁機把雜物堆在他們二人之間,以此相隔。他們二人各坐一邊,因為雜物阻擋,俱是見不到對方。過了好一會,荊嵐不見小偷任何動靜,好奇地往雜物隙縫中瞧去,只見他抬起手來,勉強點了腰間的幾個穴道,無力道︰「姑娘可以替我……拔針掉嗎?」

    荊嵐一怔,只怕再次受騙,也不理他。但見他繃著口臉,想是痛楚難當,心便硬不下來。她走近小偷,將柴火擱在一旁,問道︰「針在哪兒?」小偷道︰「怕是……打入肉裡……」荊嵐遲猶疑半晌,心想人命攸關,也不顧甚麼禮俗,解開他的上衣,為他拔出毒針。

    荊嵐見他腰間紅腫了一塊,上面有幾枝半個指頭長的針,荊嵐問道︰「就是這幾枝?」那小偷微微點頭,道︰「你將針由內往外拔……圍在外的由下拔起,免得毒攻……攻上臟腑。之後再在肉上劃道痕子,放了……毒血。」荊嵐應了一聲,依他所說,用指甲小心地把毒針逐枝鉗出來。

    荊嵐每拔出一枝,那小偷的眉頭便皺一皺,她也不禁抽了口涼氣。只見毒針比繡花針稍粗一點,長度卻是兩倍之長。荊嵐總共拔出六枝這樣的毒針,隨即取出短刀,顫道︰「我……我替你放毒血了。」說罷凝神靜氣,刀子狠下,劃破針口皮肉,登時淌出一灘黑血。待得血漸轉紅,荊嵐便從衣袖撕下一小塊布,替他抹淨傷口。荊嵐再把腰帶撕下一半,給他抱扎傷口。荊嵐抬頭望他,示意傷口已料理妥當,怎知他原早已在注視自己。

    第二次的四目交投,再次震盪了二人的心靈。

    荊嵐連忙側過頭,不知怎地,渾頸頰腮脹熱,一顆心怦然亂跳。小偷也是霎時怔住,回想下午初遇,包紮刀傷,取玉換經,一切仍然歷歷在目。他從衣袋取出荊嵐那塊翡翠玉珮,勉強笑道︰「荊姑娘,在下擅取玉珮,理應奉還。」荊嵐一聽是玉珮,喜不自勝。正當拿回一刻,耳畔隱約迴響一聲「荊姑娘」,荊嵐忽覺有點不對。小偷見她呆住,叫道︰「荊姑娘,你怎樣?」

    「荊姑娘」三個字再響起,荊嵐握緊了玉珮,微笑道︰「沒甚麼。對了,小女子尚未請教大哥姓名?」小偷歎道︰「想不到此刻你還不當我是賊。好,我告訴你,家父姓章,我叫章采義。」荊嵐幽幽道︰「章大哥的名字不錯,不像我的,平凡無意。」

    章采義搖頭道︰「荊姑娘何必自薄?嵐者,山中靈氣秀風,非凡之氣,指喻姑娘是脫俗之人。」他自以為這樣解說,定可取悅荊嵐,換得嫣然報笑。豈知荊嵐聽完此話,面色一沉,冷冷道︰「看來大哥才是非凡之人,小女子蘋字未提自己姓名,大哥竟然得知,倒教荊嵐佩服。」

    章采義一怔,想要說句辯解的話,卻是百口莫辯。荊嵐回想今天,只有在莊裡提過自己的名字,章采義既然得知自己名字,必在莊裡,恨恨道︰「原來你早已來莊,那你當初何必要將假經給我?要不一去了之,何故去而復返?你怎能眼巴巴的看著我困在此處,視而不救?既然……既然你身在莊裡,為甚麼反要我到吹角亭去?」

    荊嵐強忍眼淚,身子也氣得抖顫,她雙手握得緊緊的,彷彿要把玉珮捏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於莊主說得沒錯,江湖險惡,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當初我真不該為你包紮,為你這種卑鄙小人害得我如斯地步,我……」荊嵐只覺胸中鬱悶,腦內紛亂,快要暈倒過去。

    在旁的章采義卻沒相扶,嗔目道︰「對,不錯,我是卑鄙小人,累你落得如斯田地!你最好早早離開我,找你口中大仁大義的於莊主,看他待你如何?只怕你這樣出去,他便暗發毒針殺了你!」

    荊嵐叫道︰「你別含血噴人!是你偷了莊主的經書,竟反過來說他不是!」章采義「哼」了一聲,氣道︰「我偷?偷經的是他,我是將經書取回來!他這賊廝,論陰險卑鄙,我拍馬也趕不上!」只見他一激動,腰上的布帶也沁出血來。

    荊嵐見他說得咬牙切齒,眼中帶著無比怨恨,連傷口破裂也不覺痛,尋思︰「莫非我怪錯他了麼?」荊嵐偷偷瞟他一眼,只見布上血印越來越大,恐怕他會失血致死,晦氣道︰「你……算我錯怪了你,你的傷口這樣沁血,萬一……」她的話還未說完,章采義便已昏倒在地。

    荊嵐慌忙的扶起他,喚道︰「章大哥,你……你醒醒吧!章大哥……章大哥……」章采義給她搖了幾搖,憋住不通之氣也暢順過來,只覺兩處傷口和胸腹之間隱隱作痛,一時間也使不上力。荊嵐瞧他如此虛弱,只怕他會一命嗚呼,慌忙失措之間,靈光一動,從袖中掏出一個手掌般大的小匣子。荊嵐拉開匣蓋,傳出一陣藥香,她用指頭拈了一塊藥片,柔聲道︰「這是「甘潤片」,可以滋津養血,寧神理氣,你吃片吧。」

    章采義身子靠著荊嵐,後頸恰恰擱在她的肩上,偶爾髮絲拂過他的鼻子,不禁令他心頭一蕩。此時他應著荊嵐的話,張口吃下甘潤片。章采義只覺藥片雖有藥味濃郁,但卻是先苦後甘,香甜潤喉。

    荊嵐怕一塊甘潤片所效不大,接著又給他餵了三、四片,只見他臉唇漸回血色,呼吸亦漸平暢,那就不再餵了。豈知章采義問道︰「荊姑娘,可讓我多吃幾片麼?」荊嵐本要推辭,但想到娘親都已離世,這些甘潤片她已吃不著,白留下也沒用,便道︰「隨你了。」說罷便將匣子給了他。荊嵐見他吃了一片又一片,過得半晌,甘潤片吃了大半,他才將匣子還給荊嵐。

    章采義吃了甘潤片,只覺內息已穩,打算將體內餘毒逼出。可是他盤膝運功了好一會,毒非但逼不出來,面色竟越轉蒼白。這只怪他不知蝕骨針的厲害,此針奇長,為的是要將針打進骨去。「毒蝕骨髓,腐肉爛筋」,故此針才起名「蝕骨針」。倘若運功逼毒,毒反而竄至臟腑;倘若不將毒逼出體內,時候一久,皮肉筋骨亦成臭水。幸虧章采義命大,初次中針之處就在臂膀,跟著被莊衛砍了一刀,毒血也就放了。這次中針,又得荊嵐給他放了毒血,但終歸餘毒未清,只消他動真氣,毒依然會傳入臟腑。

    荊嵐瞧他面泛黑氣,心裡著急,又不敢打擾,怕他走火入魔。驀地章采義身子微晃,癱軟在地。荊嵐一嚇,抖震著手去探他鼻息,唯恐他就此一命嗚呼。還好他鼻息尚存,荊嵐扶起了他,以為像剛才般呼喚,章采義自會轉醒。怎知荊嵐喚他一會,他依然昏迷不醒。荊嵐六神無主,盯著章采義的臉,猛然記起昔日娘親因身子虛弱,偶爾目眩頭暈,自己從大夫裡習了減病之法,亦學了救醒之法,只是久未施用。

    此時荊嵐用指按著他的「人中穴」,半晌之後,章采義竟就甦醒過來。章采義稍稍調順呼吸,說道︰「荊姑娘,可否幫我一個忙?」荊嵐道︰「甚麼事?」章采義道︰「請你用刀在柴枝上刻幾個,說︰「以解藥換人。」然後拋出門外。」荊嵐明白他的意思,讓他靠在一旁,從後拾起柴枝,用短刀刻了「以解藥換人」五個字,把門拉開一線,速速將柴枝拋了出去。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