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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復聚

作者:李懷

    第四回搥_聚

    荊嵐待在客房裡,上床不能睡,在椅不安坐,只得站在窗旁發怔。她看著天空那團擠密厚雲,心中總是忳忳不安。

    對于于莊主的解說,她想要不信,卻又不能不信。雖說一切都是於莊主的推測,但聽來卻是合情合理。怪只怪自己心軟為那人包紮,全不想他會恩將仇報,如此陷害自己。然而暗地裡,荊嵐偏卻擔心他的傷勢,畢竟當初她是動了惻隱之心,縱然他以怨報德,心中不免存有一絲牽掛。

    「不,他偷了經書,又拿我玉珮,且陷我於險難之境,我怎可以為他擔心?」荊嵐心內矛盾,無了娘親作主的日子,她過得既不快,亦糊塗。驀地耳畔「嗖」的一聲,一樣東西從窗口打到台上。荊嵐拾起一看,原來是包上了字條的石子。

    她往窗外仰望,景物依舊無半分動靜,想要開聲呼喚,又怕驚動莊衛。最後她還是扳直字條,湊燭細閱︰「拿你玉珮,換之假經,當自賠罪。上鐘山坡,吹角亭中,還你失物。勿告莊人,收拾行裝,速離不回。」

    看到那人寫來的字條,荊嵐總算放下一件心事。她再看字條一遍,沉吟道︰「吹角亭?名字倒眼熟……對了,是慈土庵下的那座小亭。「勿告莊人,收拾行裝,速離不回」,豈非要我不辭而別?於莊主和皇甫公子待我也不薄,他們被盜經,我既知盜經之人的下落,總不能知情不報。」

    荊嵐想了想,歎氣道︰「這也不能怪他,若讓我通告莊中人,無疑是由人去捉他自己。唉,如果娘親還在生,今天的事便不會發生了。」想到娘親在陰間跟家人相聚,往後的日子都剩自己孤伶一個,心中不免一陣酸楚。

    猝然指頭灼痛,縮手回看,原來自己想得太過入神,不知不覺把字條移近燭火燒了。字條雖然無了,灼痛卻令荊嵐腦筋清醒一點,思忖︰「行裝我還是留下,取回玉珮後,再向莊主他們解釋罷了。」隨即從包袱中取一柄短刀藏在腰間,吹熄燭火,悄悄推門離房,越牆而出。守在房外的兩個莊衛,見此情況,一人即隨後跟蹤,一人則通知莊主,於莊主聞報即派徐有貴前去一看。

    荊嵐來到鎮上,辨明方向,沿著舊路,直向上鐘山走去。荊嵐只覺越近山坡路越暗,她在腳旁拾了枯枝,取出了火熠,打算燃燒枯枝作火炬。可她忘了下午那場雨,儘管是乾得要裂的枯枝,此時亦燃燒不起。一枝燃不起,荊嵐再拾另一枝,結果都一樣。荊嵐沒辦法,山路又深幽窈冥,把心一橫,從麻布裙撕下一塊,包著枯枝,燃起火來,尋路上山。

    徐有貴沿著守房莊衛留下的暗號而走,很快匯合了那莊衛。他們盯著荊嵐手上火炬的光,緊隨其後。忽然火光停住,他們趨前幾步,便見荊嵐站在吹角亭中。周圍雖然暗黑難視,但荊嵐有火光照上,她的樣子仍然依稀可辨。徐有貴見她四處張望,滿臉焦急,似在等候甚麼。

    荊嵐在亭內徘徊踱步,不耐道︰「為何這麼久?莫非他被捉了?」心念又轉︰「抑或又是他在利用我?」驟聞亭外腳步聲大作,她趕急的將火把弄熄,躍身亭後。只見樹叢草堆中走出六七人,手上各持兵器,環伺四周,其中一人道︰「明明是看到火光,恁地來到卻不見?」另一人道︰「對呀,山中漆黑一片,除了火光,還能是甚麼?」另一人卻道︰「慢著,咱們見到的,怕不是鬼火吧?」此話一出,他們盡覺背後如有陰風吹過,心底俱在發毛。

    荊嵐聽到他們的對話,暗暗好笑,卻見樹叢中又走出數人,一人笑道︰「要是鬼火,見了你們不是熄了麼?有甚麼好怕?」荊嵐心中一凜,暗叫︰「他不是皇甫公子麼?怎會在這裡?」只見皇甫翊走近吹角亭,往地瞧去,說道︰「何況你們所見的,確實是火光。」一人問道︰「少莊主為何如此肯定?」皇甫翊道︰「你們看,地上那火炬還在冒煙,定是方才有人在此,聽到我們來了,急急弄熄火炬,躲藏起來。」

    他接過莊衛的火把,向亭內看,只見亭後近角之處,有個白色的東西,說道︰「閣下深夜未歸,想必有事,正謂︰「四海之內皆兄弟。」要不我們助你一把,未之意下如何?」

    皇甫翊見那人既不言,也不動,冷冷道︰「閣下不現身又不說話,是信不過我們,還是瞧不起我們?既然你不屑與我們交這個朋友,我們也不對你客氣。我們莊裡失竊,小偷尚未找到,閣下夜藏深山,鬼鬼祟祟,叫我們怎能不懷疑你?你若自願露面,我們絕不與你為難。倘若三聲之後閣下依然不出,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說罷他便開始數,只聽「三」字聲未落,一個白影便從亭後緩緩走出。

    皇甫翊微笑道︰「閣下果真是聰明人,未得大家出手傷了和氣……」本來對於不相識的人,皇甫翊還有一大堆客套的說話,可是當火光照在這人的臉上時,他那些話一下子都消失了。他心中霎時堆滿了疑團,不知該說甚麼,只得問一句︰「荊姑娘你怎會在這裡?」

    荊嵐乾笑道︰「我……我回房打開包袱,發現少了樣東西,想是遺留在庵裡,所以……所以匆匆到來取回。怎知庵裡沒有,便……便沿下山之路找尋,忽然聽到樹叢有聲,我……我怕是甚麼妖怪,便躲在亭後,沒想到竟是皇甫公子。」剛才荊嵐在亭後,苦苦想出這個藉口去騙皇甫翊,豈知說出口時卻結結巴巴。

    皇甫翊可沒覺不妥,道︰「原來如此,令姑娘受驚,我向你賠罪。」荊嵐搖頭道︰「不用了。對了,皇甫公子深夜在山,不知所為何事?」皇甫翊道︰「乾爹說出鎮的路已派人守住了,那小偷已無路可走,故命我帶人搜山。」荊嵐一凜,暗忖︰「怪不得他遲遲未來,原來……」卻聽皇甫翊歎道︰「可惜到現在還找不著他。」

    荊嵐一聽那人尚未被捉,心中雖喜,卻怕那人若在此刻出現,定會不敵被擒,其時他必死無異。皇甫翊見她神色不樂,想是為了玉珮之事,安慰道︰「小偷總逃不了,其時必還姑娘玉珮,姑娘不用擔心。」他頓了頓,接道︰「方纔姑娘說來找東西,不知找到了沒有?倘若找不到,我們大可幫你。」

    荊嵐支吾道︰「其實……也不太要緊,只是……是……是枝釵罷了,又不是甚麼名貴的東西,失了就算了。何況這麼晚,山路難行,找不著的。皇甫公子,我想那小偷一定藏匿在甚麼隱蔽之處,你們這樣搜捕也非辦法,不如待天色稍亮再找吧。」在旁的莊衛聽她此話,齊聲和應,一人道︰「少莊主,這姑娘所言極對,我們搜了一整晚,也沒甚麼發現,不如我們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早再來。」

    皇甫翊見各人面呈倦意,又擔心荊嵐獨自下山會有危險,道︰「好,大家都累了,回莊吧。」說罷伴著荊嵐,領一眾人下山。徐有貴見他們走了,他們二人亦緊隨下山。

    搳搳搳

    皇甫翊一行人才進莊,便聽到打鬥的吆喝聲。他們循聲走到中庭,便見數名莊衛在圍攻一人。荊嵐一眼認出他便是拿走玉珮的那人,她心愕眼瞪,思忖︰「怎會是他?」只見他手執峨嵋分水刺,手來腿往,避得開這邊的短戟,眨眼身後又砍來大刀。躲得過那邊的雙鉤,一對判官筆又直攻自己下盤要穴……總之便是處處著險,只有應接,不得還招。

    他看似應接不暇,口裡卻邊打邊罵︰「於鈞寶,你這賊廝!卑鄙小人,下賤無恥!你有膽跟我單打獨鬥,奸人詭計,恃多攻小,勝之不武!我就是死掉成鬼,也要你不得安寧!」然後一扭身,踢腳作虛,峨嵋分水刺在後直劃持大刀那漢的前臂。鋃鐺清響,大刀脫手丟地,那漢的前臂被傷有一道深血痕。

    皇甫翊見他年紀與自己相約,身上披血,想是已負傷,卻仍然勇不可擋,毫無懼色,心下甚是佩服。可是他辱罵乾爹,又傷莊衛,其言其行實不可敬,說道︰「大膽狂徒,深夜闖莊,竟敢出言相侮,亮器傷人,我豈容你在撒野?」說罷一晃身,已跟他打起來。

    眾莊衛見皇甫翊搶攻幾招,已佔上風,也便散開稍歇。站在一旁的於莊主卻道︰「誰可活捉竊賊,必得重賞!」一聽「重賞」二字,眾莊衛不顧疲累,一湧而上。那小偷見將被圍攻,也不理皇甫翊是赤手空拳,峨嵋分水刺直往他咽喉刺去。

    皇甫翊畢竟並非銅皮鐵骨,自己佩服此人獨鬥之勇,不與他動刀槍。此時見他使上峨嵋分水刺,定是怕又被圍攻,自己亦不得不躲開。只見他側頭仰後,腳下微蹬,峨嵋分水刺便從面前劃過。不過峨嵋分水刺倒沒刺個空,那小偷好像早知皇甫翊避得開峨嵋分水刺,一刺不中,卻沒收力,刺刃竟刺中皇甫翊身後那衝前的莊衛。

    皇甫翊聽得一聲慘叫,峨嵋分水刺便從莊衛的右胸膛帶血抽出。皇甫翊順手奪過莊衛手上的短劍,接上挑來的峨嵋分水刺。只見兵器相接,二人之鬥迅即變得激烈,加上他們所使的皆是短兵器,正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二人招來式往,三分驚,七分險,莊衛圍在周邊,想要乘隙進攻,卻無從入手。

    荊嵐在旁觀戰,只聽兵器交擊之聲越急,她的心跳得越快。再瞧二人身影倏東忽西,游打無定,真令她瞧得目眩。一瞥於莊主跟著二人慢走,離自己不遠處停下來,右手微動,幾道銀光暴射向二人。荊嵐大驚,叫道︰「小心!」皇甫翊被荊嵐突如其來的一叫,心神頓恍。要知難分勝負之際,小誤即成大錯,瞬間的不留神,就是致命的破綻。

    待皇甫翊回神之時,峨嵋分水刺已抵在他的頸後。皇甫翊以為這次必死無異,卻聽小偷一聲輕呼,峨嵋分水刺竟刺落在他的右肩胛。皇甫翊心中雖惑,但機不可失,左手穿右脅旁打出,重擊小偷的胸腹之間。

    二人背向荊嵐,荊嵐見皇甫翊被刺傷,不禁走前了兩步。可是她看不見皇甫翊前面的舉動,不知他已重重打了小偷一掌。小偷立站不穩,此掌打得他直往後退,撞向荊嵐。荊嵐猝不及防,被他撞致跌倒,她只覺身子劇痛,彷彿百骸俱散,一時間也撐不起身子。驀地頸旁一冷,耳畔有人低聲道︰「得罪了。」荊嵐側目而看,正是那小偷用峨嵋分水刺在挾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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