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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處莊

作者:李懷

    第三回摀B莊

    那人看著荊嵐慢慢把湯喝完,然後運功調息,滿意道︰「依情況,姑娘已好多了,便請隨我到偏廳用膳,好嗎?」荊嵐見不用再困在此處,當然是樂意至極。她抱緊娘親的骨灰龕子,小心地站起來。

    大概是坐得太久,荊嵐雙腿稍不承力,眼看快要跌一跤之際,幸虧那人及時相扶。雖不是肌膚之親,但隔衣相觸,對二人卻有著震心之感。

    荊嵐只覺兩耳生熱,臂膀一縮,離開那人溫軟的雙手,低聲道︰「煩請公子引路。」那人衣袖一揮,他身後的下人魚貫退出,自己便領著荊嵐出去。荊嵐步出門檻,發現疏星流霞,半月當空,頓覺恍如隔世。當初冒雨來莊,以為可見莊主,求他借經換玉,豈知那個大漢將自己帶到此處,關在房內,拍門大叫亦無人理會。如今雨過天清,得到面前此人相救,實是萬幸。

    「他既能救我出來,那麼他在莊裡地位想必殊然。倘若他替我向莊主美言幾句,或許莊主會答允我借經換玉。可是怎樣才能令他為我出言呢?」荊嵐暗忖之際,偷偷瞟了那人一眼,才發現那人也在看她。

    其實那人凝視了荊嵐好一陣子,只因他始終有很多疑團解不了︰「這位姑娘豈會是盜經之人?可是經書怎會在她手上?」雖然方纔那小房昏暗,只靠門外下人舉著火炬照內,但從荊嵐的舉止中,他看得出這位姑娘是無辜的。就算經書是從她手上尋得,人贓俱獲,他心底裡仍是信任這位柔弱的姑娘。

    此時長廊旁有燭光,外有月照,園內群花芳郁清幽,草木蒼翠蓊鬱,四周又帶著被大雨洗滌過的清爽。而且身旁這位氣宇俊逸、溫文風雅的恩人那堅信的眼神,一切彷彿都在驅使荊嵐那雙汪汪的眸子,再瞧他一眼。荊嵐可沒再抬頭,剛才的四目交投,給她的正與白天時,跟擅取玉珮的那人目光相觸的震動一樣。

    她的雙腳依舊走在長廊,心卻已回到白天的簷下,與那人相遇的幕幕情景當中。想到那人無端搶走玉珮,偷書之事又拖累自己,荊嵐委實不應掛念他。話雖如此,那人的樣子卻悄悄的印在她的腦海中。

    「是了,」荊嵐身旁的那人忽然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未知姑娘可願相告?」荊嵐微笑道︰「小女子姓荊,單名嵐,山風嵐。」她頓了頓,接道︰「那麼公子大名呢?」那人道︰「在下複姓皇甫,亦是單名,一字翊,立羽翊。」荊嵐道︰「方纔幸得公子相救,不然恐怕荊嵐會一睡不起。」皇甫翊搖頭道︰「是本莊待客不周,應是在下向姑娘賠罪。」

    荊嵐問道︰「公子這樣將小女子放出來,不怕莊主責備麼?」皇甫翊道︰「姑娘不用擔心,我倆現在就往見莊主。」荊嵐一愣,問道︰「咱們不是去用膳麼?」皇甫翊微笑道︰「不錯,咱們是跟莊主一起用膳。」說罷趨前幾步,走進一間透著亮光的房中。

    荊嵐緊隨其後,撲鼻而來的是令人垂涎的飯菜香味,接著聽到皇甫翊說道︰「爹,荊姑娘已帶來了。」荊嵐瞟了他一眼,心想︰「原來他是莊裡的少爺,怪不得……」忽然前方響起一把聲︰「嗯。」荊嵐目光一轉,發現圓飯桌後坐著一位橫眉黝膚,長髯至襟,霸氣懾人的中年漢子。

    皇甫翊在旁道︰「荊姑娘,請入坐。」皇甫翊好像曉得荊嵐不願坐在莊主身邊,自己領先入坐,荊嵐則坐在他隔旁。莊主問道︰「方纔聽翊兒稱呼,姑娘姓荊,對麼?」荊嵐點頭道︰「不錯,皇甫莊主,我叫荊嵐。」

    莊主微感愕然,問道︰「姑娘怎知我姓皇甫?」荊嵐道︰「公子複姓皇甫,莊主是公子的父親,那麼……」皇甫翊截口道︰「荊姑娘,莊主姓于,是我乾爹。」荊嵐一怔,道︰「於莊主,我……」忽然於莊主朗笑幾聲,道︰「不知者不罪,荊姑娘無須介懷。」他翻一翻手旁的經書,問道︰「姑娘從何得到此書呢?」

    皇甫翊道︰「爹,荊姑娘到莊以後亦相當疲餓,何況飯菜涼了便不好吃,咱們先用晚膳好麼?」於莊主道︰「這也好,反正大家都餓了,起筷吧。」荊嵐解下包袱跟白布包裹,放到旁邊椅上,執筷吃起飯來。皇甫翊見她只吃飯,不夾菜,於是給她夾了兩塊肉片,道︰「我知姑娘來莊受驚,暫且將此處看成自家,吃頓安樂飯。」

    荊嵐應了一聲,便覺滿心溫暖。自荊家滅門,她隨娘親奔走南北,為的是找尋仇人和當年掉失的東西。十年天涯,荊嵐已習慣了和娘親相依為命的日子。至近娘親病逝,自己頓失依靠,以為無人對自己關懷體貼,此時卻遇上皇甫公子,處處為自己設想,暗地裡已將他當成親人一樣。

    他們三人用膳完畢,下人將碗筷收拾好,立即又奉上香茗。於莊主呷了一口熱茶,問道︰「荊姑娘可為盜經之事作個解釋了罷?」荊嵐輕輕歎了口氣,娓娓道出下午所遇之事。

    話畢之後,皇甫翊搶先道︰「如此說來,盜經之事實與姑娘毫不相干。」於莊主冷笑一聲,淡淡道︰「荊姑娘心腸好,可惜世途險惡,姑娘亦不免受騙。」荊嵐聽此話如身中雷,失聲道︰「受騙?莊主此話何解?」於莊主將按在手下的經書給荊嵐逐頁翻閱。只見荊嵐每瞧一頁,臉色便慘白多半分,皇甫翊在旁看著,不禁失聲問道︰「爹,這是怎一回事?」

    於莊主道︰「小偷早預備了這本無字假經,趁你我外出時,圖來以假換真,神不知鬼不覺。但他只及偷,不及換便被下人發現。莊衛聞訊而至,與他打起來,他捱了一刀,卻越牆而出。」他再呷一口茶,接道︰「想來是他中途遇上荊姑娘,於是順水推舟,將假經給了你。他還恐你不肯接受,拿走姑娘的玉珮,好使姑娘為他瞞天過海。」

    荊嵐越聽心越寒,彷彿掉進隆冬的深潭一樣。她想要開聲,咽喉卻似塞入了桃核,發不出一聲。皇甫翊在旁見她雙眼虛空游視,面色時青時白,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好像隨時會暈倒一樣。他不忍荊嵐如斯模樣,想要開聲安慰,卻又不知說些甚麼才好。

    平時自己善辭能辯,偶爾替乾爹處理各寨莊館院的紛爭,自己總能想出兩全其美的對策,平息他們的干戈。偏是對著荊嵐,不知為何,竟變了另一個人,非但木訥起來,且是毫無辦法。

    於莊主注視著荊嵐的舉動,沉默片刻,再道︰「荊姑娘請放心,只要捉到小偷,必還姑娘玉珮。」荊嵐哽咽道︰「多謝莊主。」於莊主道︰「不用謝了,我想姑娘也累了,不如早點休息吧。」說罷喚了一個下人,帶荊嵐到客房去。皇甫翊牢牢的望著荊嵐離開,心中好像若有所失。

    正當皇甫翊呆呆出神之時,門外傳來急急的腳步。皇甫翊往門一瞟,把荊嵐帶到莊上的大漢便跨檻而至。皇甫翊見到此人,叫道︰「徐叔叔。」那大漢拱手道︰「少爺。」他轉向於莊主,拱手躬身,恭敬道︰「莊主。」於莊主應了一聲,道︰「有貴,吩咐你做之事,辦成如何?」

    徐有貴答道︰「鎮內的熊膽、龍涎香已經全買回來,而通往別鎮的路亦派人查守了。」於莊主道︰「可有通知其他寨莊館院?」徐有貴道︰「他們應已收到了飛鴿傳書,派人搜捕。」於莊主拍台笑道︰「好,我看他還往哪裡逃!」

    皇甫翊好奇問道︰「爹,甚麼熊膽、龍涎香,飛鴿傳書?」於莊主道︰「那賊偷經之時,中了機關的「蝕骨針」,其中必須熊膽、龍涎香兩藥為引。雙鐘鎮面湖靠山,山後又是長江,逃往別鎮的路不多。何況他捱了一刀,若趕上如此長路,途中或毒發身亡,或失血致死。我派人在鎮口查守,又購買全鎮的熊膽、龍涎香,是要那賊留不能逃往別處。」

    皇甫翊再問道︰「那通知各寨莊館院何用?」於莊主歎道︰「畢竟那賊偷經之時,你我俱不在莊,若他走得出鎮,不行陸路,便是水路。我通知各寨莊館院,只要他們捕獲小偷,必有重賞。」他冷笑一聲,接道︰「現在他要出鎮,必被擒住;若不出鎮,嘿,只得坐以待斃。」徐有貴道︰「莊主果然想得周到。」

    皇甫翊道︰「要是那賊真的不出鎮,躲藏起來,我們都是不能取回經書。」於莊主微笑道︰「翊兒,你擔心的,怕不是爹能否取回經書,是你那荊姑娘能否拿回玉珮吧。」皇甫翊一怔,不知如何接口,只得不住乾笑。

    於莊主道︰「荊姑娘長得如此楚楚動人,難怪你會動心。待得此事過去,爹替你找個媒人,向荊姑娘說親如何?」皇甫翊喜道︰「爹不怕門戶不對?」於莊主道︰「甚麼門戶?說得不好聽,咱們是群賊寇,只望別人不嫌我們,豈有我們嫌別人不是?倘若荊姑娘家中不許,大不了我們傾巢而出,我准不信整個鄱陽湖的兄弟也敵不過荊姑娘一家。」

    皇甫翊不悅道︰「這跟逼婚有何分別?」於莊主笑道︰「要人家心甘情願亦未嘗不可,你現在就帶人由鎮搜往石鐘山上,早日將那賊捉住,便可將玉珮交給荊姑娘。其時她感於你所為,說不定願意跟你長相廝守。」皇甫翊聽到「長相廝守」四個字,心中不禁一蕩,當下拜別乾爹,匆匆領人到鎮搜捕。

    於莊主聽他走遠,對徐有貴道︰「你派兩人守在荊姑娘房外,只稍她有動靜,立即回報。」徐有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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