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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秉燭夜談

作者:蘇寂竹

    明青揚看著秦若水一臉沮喪哀怨地趴在桌子上,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這個三弟還是孩子氣。不過這隻狐狸好像有點與眾不同。狐狸應該只有一條尾巴吧,而眼前這只……

    明青揚回過神來時雙眼已直直地望進一雙幽黑深邃的杏眼。一道光芒閃過那寶石般剔透的黑瞳竟然讓他感覺到濃得無力掙扎的哀傷。他眼前彷彿看到一個淚眼婆娑的女子抿著紅唇欲強忍那如斷線珍珠般的淚珠。

    「九尾狐!」

    饒有興趣地看著不知何時躍上桌子的白狐與老大四目相對的莫靖突然驚訝的叫道。

    秦若水朝天翻了個白眼依舊用他那半死不活的聲音說:「鈴鈴的尾巴一直是九條。」

    明青揚聞聲也是一怔,定睛細看蹲坐在坐上的鈴鈴:毛似銀雪、體態輕如嬌燕、瞳翦秋水、唇點朱紅、九尾鋪陳於桌上。哪裡還有那個哭泣的女子的身影?難道是錯覺?

    「你看見的是我的前世。」鈴鈴像是看見了明青揚心中的疑問開口說。

    鈴鈴的聲音嬌嫩稚氣像是呀呀學語的幼兒。不過這天籟之音聽在莫靖耳裡不亞於晴空霹靂。

    「它……它……它……」莫靖手指著鈴鈴口中只能發出單音節。

    「你到底想說什麼?」秦若水這會兒倒是精神抖擻好心好意地溫言寬問他。

    莫靖深吸一口氣平復心裡的驚亂,讓瞪得快掉出眼眶地眼睛回歸原位,然後一字一頓地說:「狐……狸……精……啊……」

    氣勢澎湃的話音之後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淒厲的聲音迴盪在幽谷之中卻絲毫沒有驚動谷裡的其他居民。只有小白猴睜開眼望了一眼屋中搖曳的燭火,搖了搖頭輕歎口氣又闔上眼繼續睡它的覺。反正不是它招惹了鈴鈴。

    「好痛啊,鈴鈴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莫靖在地上抱怨。

    鈴鈴不屑一顧地轉身跳進霞蔚懷裡,絲毫不顧正端坐在地上呼天搶地地哀叫著的莫靖。

    明青揚有些同情二弟。狐狸精三個字才出口莫靖座下的凳子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手邊,然後莫靖保持著端坐地姿態與大地親密接觸,口型未變慘叫以同樣大的音量傳出。看著二弟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好像真的很痛。

    莫靖見無人願伸出友愛之手拉他起來只能停止哀號,手一按地彈身而起,伸手拉過那只本該屬於他的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心中暗想怪胎三弟不嘲笑自己已經是難得的有義氣了。不過大哥的定力比鈴鈴是九尾狐給他的震撼更大。儘管知道大哥的冰山臉僵硬難化以至於缺乏面部表情,可是大哥的眼神平靜得似一泓深不可測的古潭。果然自己的定力修為還不夠。

    正低頭安撫鈴鈴的霞蔚忽然冒出一句話。「若水哥哥,別忍了,小心犯病。」

    秦若水伏在桌子上雙肩輕顫已經笑得眉飛色舞。為了不刺激深受打擊的二哥善良的他只好委屈自己悶笑。既然小妹這麼善解人意,他又怎麼忍心辜負她的心意。所以呢,秦若水老實不客氣地抬起頭正大光明地笑得一臉燦爛。

    莫靖瞪了一臉白癡笑容的三弟後才興致勃勃地問:「蔚蔚,那鈴鈴的身份?」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他莫靖飽讀詩書,自然也是從善如流,知錯就改,決不再犯。

    「異獸九尾狐。」蔚蔚不緊不慢地說。

    莫靖耐心地等待著下文。卻眼睜睜地看著:

    霞蔚優雅的端起茶鐘細細地觀看清澈碧綠的茶湯,輕啟朱唇吐氣如蘭地吹拂茶湯上漂浮著的正自由舒展身軀地葉片,然後左手慢慢托起茶鐘慢慢品味空氣中瀰漫的茶香,右手輕扶杯柄,微微低首小啜一口,闔上眼簾仔細品嚐苦中略帶甘甜的清香,掀開眼再輕呷一口才安適恬然地將茶鐘輕置在桌上,低垂著眼雙手交握安放於身前端莊淑雅地坐著。

    「微微,你被三弟代壞了。」莫靖一臉心疼地指控秦若水。

    秦若水好不容易收斂地笑顏因為莫靖的控訴再度綻放卻未曾忘記為自己申辯:「二哥,我和小妹自幼生活在一起,心性自然相似。怎麼能說我帶壞她呢?」

    「肯定是你不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定是你灌輸不良思想給天真善良的蔚蔚,她因為年幼無知才會被你影響的。放心蔚蔚,二哥一定回幫你討回公道的。」莫靖言之鑿鑿說得正氣凜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年幼?無知?鈴鈴不禁失笑,銀鈴般的笑聲不可抑制地從嬌唇逸出。

    秦若水看著莫靖因為鈴鈴的笑聲而陰晴不定的臉色忍不住想要火上澆油。一臉賊兮兮地說:「這麼說,和我在一起的二哥也算不上正人君子吧?」

    「秦……若……水……」莫靖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地說,眼中威脅的意味益加濃厚。

    「說吧。」明青揚出聲阻止這兩個活寶繼續鬧下去。他們吵得太忘乎所以了全然不覺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話題。

    「我不敢。」秦若水聳聳肩說,「鈴鈴可是最忌那三個字的。只能說二哥你是禍從口出。」

    莫靖這才明白原來會受到兄妹倆如此地禮遇就是因為一句話。他不禁嘀咕:真是冤枉啊!不知者不罪。只是一時的心直口快就被你們耍地團團轉,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

    幼稚的童聲口齒清楚地說:「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但是這聲音似乎是直接傳到各人的心裡而不是耳裡。

    「鈴鈴,可以直接把它的話傳進你們心裡。而你們如果默念你想說的話,鈴鈴也會聽到的。」秦若水呷了口茶潤喉接著說,「九尾狐是祥瑞的異獸不能和一般地精怪相提並論。《四子講德論》中不是有說:『昔文王應九尾狐而東夷歸周。』鈴鈴可不是非同一般的靈狐。」

    「有難同當真是我的好兄弟。」秦若水一臉誠摯地說。

    這本來是一句很感性的話。但是在此時此刻出自秦若水之口,在莫靖聽來只會讓他氣得牙癢癢。可見秦若水已深諳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擊潰他一貫的儒雅。

    看著因為陰謀得逞而笑得得意洋洋的秦若水,莫靖忽然醒悟:三弟是以看自己變臉為樂。但在認識秦若水後,他似乎無法再像從前一樣保持溫文儒雅的風度。每每在三弟有意無意的挑動下失態。已經不記得有多久了。不過至少久的都讓他以為自己不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肆意地笑、恣意地怒了。

    這三個人都以或冷漠或溫和或天真的面具來掩飾真性情。他們會不由自主地接近是因為感覺到彼此是同類。秦若水的存在卻是他們能成為同伴的關鍵。但相似也意味著相似的優點、相似的缺點以及相似的弱點。一直冷眼旁觀地鈴鈴想到這裡卻感到心中一痛。友好或敵對是相似的唯一結果。所以當時才會這麼輕易地受到傷害。鈴鈴銀牙一咬化作一道白光飛出屋外。

    剎那間桌上多了兩柄長不及尺盈的短劍。

    「看。」不只是誰喊了一聲。

    明青揚定睛一看桌上凸現一行字跡:紫電青霜,短鋒無華,成年賀儀。

    雖是寥寥數語且在匆忙之間一揮而就,字體仍娟秀雋逸不見潦草。他們才看完字跡隨即隱沒不復現。

    大哥、二哥的接受能力可真強。這麼快就可以做到見怪不怪了。

    秦若水的眸子瀉出些許得意還有放心。

    那是身為怪胎異端的若水哥哥言傳身教的結果。

    霞蔚秀眉一挑不以為然。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也不奇怪吧?先看我們的禮物。

    霞蔚受到秦若水眼裡傳來的訊息後一點頭。兄妹倆就結束了眉來眼去的無聲交流將目光專注地投在二柄短劍上。

    樸實無華的青銅質劍鞘上裝飾著的菱形花紋亦古色古香。劍身長不及一尺,只比匕首略長一點,單以短劍論似乎也嫌稍短。這兩柄劍的歲月應該已十分悠長了。風雨的打磨洗練已使青銅斂去光華僅餘歷經滄桑後才有的獨特的內斂的韻味。

    「短鋒無華,難道……」秦若水一面喃喃自語一面拿起其中一把短劍。仔細端詳後左手持劍鞘右手握劍柄向外微用力,劍身紋絲不動。秦若水微微一笑右手發勁再試仍然拔不出來便把劍遞給霞蔚。

    霞蔚結過劍也不多話順手就把劍抽了出來。秦若水見此稍一轉念便伸手拿起另一把劍。果然如他所料輕而易舉地抽出了劍,於是笑容在臉上蕩漾開來。

    明青揚和莫靖見怪不怪地看著兄妹倆在那廂先是眉目傳情再是觀劍試劍。同時有默契的忽略秦若水臉上過分燦爛的笑容。

    秦若水會任由他們如此忽視他的存在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素不喜與人交往,也不主動招惹他人。但只針對陌生人,在朋友面前秦若水絕對是一個不安分的好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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