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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堂 長弧階梯淚滾滾

作者:酷比可

    清冷星空下,淡金色的碎光點慢慢地消失,殘留給冰冷的夜晚一絲的暖意。

    竹竹的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慢慢合上了眼,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整個人無力向後仰倒了下去,飄散在半空的烏黑髮絲隨著身子的後墜劃出美麗的弧線,美麗和哀愁的弧線,在滿佈尖銳碎骨片和岩石的地面,竹竹的仰身倒地,勢必帶來不輕的傷勢。

    明朗忽然覺得全身一鬆,原本僵硬的身體恢復了行動力,似乎隨著竹竹的昏迷,那種跟一二三木頭人一樣的束縛感也隨之消失,此時,明朗並沒有時間思考這麼多,他唯一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件,自始自終同一件事,那就是-竹竹,危險!

    出於本能和直覺,明朗地向前衝了去。

    明朗與竹竹彼此的距離是不遠,可是竹竹下墜的速度絕對快過明朗可以抵達的時間。

    可惡!我接不到竹竹嗎?

    我不能再快了嗎?

    我不能嗎?

    可惡!

    明朗使足力向前奔跑,望著竹竹下墜的身形,心裡泛起沒來由的厭惡感,對自己無力的厭惡。

    我還是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要保護的人。

    為什麼!?

    為什麼!?

    在一眨眼的恍惚,明朗忽然感覺到,竹竹下墜的速度變慢了。

    世界安靜了下來!

    就像一部慢動作的影片,四周的景物變慢了,唯一不變的就是明朗。

    彷彿世界的步調為明朗一個人放慢了下來。

    《時間慢慢來》!

    明朗沒有時間去理會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依照目前竹竹變慢的下墜速度和明朗衝刺的速度,明朗估計他可以接到竹竹。

    明朗心裡泛起喜悅,太好了,他心想。

    忽然間,這個一切都變得緩慢的世界揚起了一陣風。

    這風,輕輕地自明朗後頭揚起,卻呼嘯地從明朗耳邊奔馳而過。

    明朗可以感覺到疾風帶來的風壓和清涼。

    這掠過明朗的疾風轉瞬間就消逝了蹤影。

    這陣快得不可思議的疾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個變慢的世界和這陣疾風對明朗而言都同樣來得莫名其妙。

    此刻,處在明朗眼前除了竹竹,還多了一個人,一個抱著竹竹的人。

    高大壯碩的身材如一座小山穩穩地矗在明朗面前。

    風。林。火。山。

    明朗沒來由地想起這四個同樣莫名其妙的字。

    山即是風?山又怎麼能是風?

    可是這座小山就是那陣疾風,明朗清楚地意識到。

    一個比明朗高、比明朗壯、比明朗沉重,速度卻怎麼都比明朗快的疾風-大信。

    這麼胖壯的他怎麼能這麼快?在一切都變慢的世界,仍然還是那麼快?

    其實,明朗並沒有太大的訝異,他知道大信的速度本來就快,只是沒想到有這麼快。

    然而當明朗瞥見大信的臉,這才真叫明朗感到訝異,大信他,他,他怎麼能……。

    世界的速度感恢復了常態。

    在大信懷裡的竹竹臉色蒼白,顯得有點虛弱,低嚶了一聲,慢慢張開了眼睛。

    「竹竹,你還好吧?」明朗關切地問道。

    「我很好啊,我怎麼會有事呢?」竹竹強振精神頑皮笑了一下,「我正要找你算帳呢。」

    「算什麼帳?」剛才發生太多令明朗驚訝的事,明朗腦筋轉不過來。

    「算回頭偷看的帳。」竹竹勉強起身,大信攙扶著竹竹的肩支持著。

    「要算就算吧!」明朗說道:「與其看你受到傷害,我寧願你健健康康地跟我算帳。」

    竹竹蒼白的臉色為之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慢慢說道:「……謝謝你。」

    「可是你們應該要相信我啊,怎麼連大信都轉頭跑來了。」竹竹勉強自己生著氣。

    「大信沒有轉頭啊!」明朗回答。

    「什麼?」竹竹不解,大信不是攙扶著她,怎麼說大信沒有破壞不可以轉頭的約定。

    「你自己看吧!」明朗仰了仰頭,竹竹順著明朗的目光抬頭望向大信。

    在我說沒問題前,你和明朗都不可以回頭看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好嗎?

    大信始終都沒有回頭看竹竹,即使現在站在竹竹身旁。

    大信看不見竹竹,因為他緊閉著雙眼,從方才到現在,如一陣疾風的掠來,攙扶竹竹,大信都沒有睜開他的眼睛過。

    竹竹的微笑、竹竹的佯怒,他都看不到,可是他可以感覺。

    感覺竹竹的情緒-感覺她不要大家擔心的強言歡笑。

    感覺她偽裝的怒氣,只為掩飾太多關懷帶來的感動。

    他用心去感覺竹竹臉上的一顰一笑。

    其實,大信還是看見了竹竹的表情,這麼多年的歲月,這麼多日子的複習,閉上眼,竹竹的淺笑微怒,都鮮活地呈現在腦海裡,大信甚至可以想見竹竹佯怒的彎彎眉形,竹竹歡喜時那淡淡微笑是以何種角度在他心底蕩漾開來……。

    ※※※

    她要求他不要回頭,不管發生什麼事。

    他不是不曾猶豫,只是他已給下許諾。

    背後漫天撲地的殺氣,他知道她很害怕。

    他又何嘗不害怕,害怕她獨自勇敢面對帶來的後果……。

    他相信她,因為她是『天使』;他在乎她,因為她是他心裡唯一的『天使』。

    他許諾她,因為他願意為她許下諾言。

    這許諾的效力,他明白,他不能給到一萬年這麼遠。

    因為他知道,他活不了這麼久。

    他給的許諾,期限是他的有生之年。

    從他見到天使那刻到他老死,六七十年只是很短很短的歲月。

    他希望在這短暫的一生恪守他給予她的任何承諾。

    血腥與殺意瀰漫時,他意識到失去『天使』的可能。

    這個恐懼也許是他這輩子遭遇最大的恐懼。

    他知道自己一向不太聰明,不能去理解很複雜的事。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著。

    最後他還是只知道,他必須恪守承諾。

    然而他的承諾是為『天使』許下,這個承諾必須有她才成立。

    失去了『天使』,也失去了他的承諾。

    他相信她,即使是終極恐怖、滅盡蒼生的殺意,他還是相信她。

    他只知道不能讓『天使』孤單地走向她的命運。

    他願意與她同在,即使是面臨毀滅。

    他必須比任何人還要快的速度來到『天使』身邊。

    帶著許她的承諾來到她的身邊……

    ※※※

    大信緊閉著雙眼,他知道竹竹和明朗都在看他,他不由自主地摸摸頭,害臊了起來:「我知道竹竹說我們不能回頭,可是我想不能回頭的意思只是竹竹不希望我們看到她的模樣,所以……所以……」原本成熟穩重的他此時卻像個做錯事的小男孩著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深怕竹竹真的誤會他沒有遵守約定。

    手,一隻柔軟溫熱的手,輕輕觸著大信的臉龐。

    「大信,你可以回頭了。」是竹竹清脆的嗓音。

    大信霍地睜開眼,看見竹竹滿滿的笑靨,和明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謝謝你。」竹竹再次道謝。

    「不用客氣,這沒有什麼的。」大信還是很害臊。

    「竹竹你流血了!」明朗忽然發現竹竹潔白的長袍有著殷紅血漬。

    觸目的鮮紅,血液猶滴未干,在竹竹的肩頭。

    「我沒有受傷啊!」竹竹驚訝地望著這斑紅血漬。

    「對不起……對不起。」大信像發覺什麼,想要收手,又怕竹竹站立不住。

    「那是我的……血。」大信很歉然地說道。

    「嗯!好像是,你滿頭滿臉的血。」明朗看著大信的頭,鮮血來自大信的手掌。

    大信張開雙掌,透出一片殷紅鮮血,馬上又握起手來。

    「剛才氣氛太緊張,握手太用力,不小心握傷。」大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明朗狐疑地看著大信,大信這人間凶器,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強得不像話,什麼樣的情況會讓大信控制不住自己,光是握拳頭握到滿手血,實在太奇怪了。

    「給我看看。」竹竹握起大信的手。

    「不用了,不用了。」大信害臊地後退。

    「不用怕,我們很公平的,一人抓一手。」明朗也向前湊熱鬧抓住大信另一隻手。

    「噹!我有手帕!」明朗掏出他的手帕,揚了揚,昨天剛洗過的。

    「哼!我就沒有嗎?」竹竹亦不甘示弱地掏出她的手絹。

    「我可是很有包紮經驗的。」明朗自誇道。

    「明朗,你的包紮是動嘴就可以包好的嗎?」竹竹手裡忙著,一邊說著。

    「可惡!」明朗暗道一聲,開始進行包紮。

    明朗和竹竹兩人一人一手很有競爭意識地替大信包紮起來。

    大信楞楞地看著眼前兩人,任由他們在手掌胡搞瞎搞地包紮。

    明朗和竹竹真的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啊,大信心裡這樣想著。

    在把大信的手搞成合不起來的『拳擊』手後,明朗開始發表他的疑問。

    「你既然沒變豬,為何還怕我們看?」明朗盯著竹竹問道。

    「害我還興致勃勃玩了半天的老鷹抓小雞,活像個大傻瓜。」

    「明朗本來就是傻瓜。」竹竹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句,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余竹竹,你……」明朗明知道跟竹竹鬥嘴,吃虧的絕對不會是竹竹,還願意一直鬥下去,這明顯是某種傻瓜才會有的特色。

    明朗還是死盯著竹竹,想要找出蛛絲馬跡,那專注熱切的眼神,讓竹竹想起之前自己困窘的心情,連忙找個借口別過頭看大信。

    「嘿!嘿!」明朗得意地笑道:「我知道了,嘿!嘿!」

    「明朗知道什麼?」大信很好奇地問。

    「我知道竹竹為什麼沒變豬還要躲起來,嘿!嘿!。」明朗眼睛都笑成彎月狀。

    「為什麼?」大信也看著竹竹,不過他不像明朗這麼明目張膽地瞪著看,總是趁竹竹不注意時用眼角餘光偷瞄,明朗注意到什麼?

    「哼!我就是為了整你啊!」竹竹說道,明朗真的注意到了嗎?不可能的,自己很小心的,絕不可能有人看見。

    「我大聲宣佈囉!」明朗用手為成圈圈準備像愛奇華森林大聲張揚。這絕對是可以從竹竹手上扳回一成的好時機。

    「曾明朗,你可不要胡言亂語。」現下的竹竹還有點虛弱,凶也凶不起來。

    「各位森林的同胞們,大家好!」明朗兜著圈子向四周森林大聲地喊話。

    森林裡的一些飛禽走獸被驚動得四處亂飛亂竄。

    「我曾明朗在此宣佈一個竹竹的小秘密給大家知道……」聲音是越喊越大。

    「曾明朗,你……」此刻虛弱的竹竹真的是落在下風,正應了句成語「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余竹竹驚人的美麗都是靠化妝品裝出來的。」明朗大聲得意地宣佈著自己的心得。

    「妝掉落後的竹竹是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所以要躲起來,不敢見人。」

    明朗很得意地比了個勝利手勢,狂笑三聲繼續說道:

    「沒化妝的竹竹丑到連骷髏們都看不下去,紛紛自殺投胎重新做人。」明朗拍拍大信,做了個鬼臉笑著說道:「還好大信你沒看到,不然真的會嚇破膽。」

    「曾明朗,你亂說什麼?」竹竹一邊將金色髮束別回去一邊生氣地說道。

    「對了,竹竹還把頭發放下來。」明朗一個拍手,彷彿想起什麼,跟竹竹保持一定距離繼續大聲宣佈:「我推測竹竹初期一定是想用掉妝後的醜模樣加上披頭散髮所創造出的女鬼造型和禿頭的骷髏們打好朋友關係,然後一個個不著痕跡擊破,可是因為效果實在太強,所有的骷髏看到都自殺了,根本做不成朋友。」

    「我還看到竹竹手上拿著白色骷髏頭。」明朗走近拍拍大信:「你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嗎?」

    「不知道。」大信搖搖頭。

    「你有聽到竹竹問我的那句話『為。什。麼。要回頭?』。」明朗問大信。

    大信點點頭。

    「我這就告訴你。」明朗向大信眨眨眼:「你錯過的東西。」

    「我轉頭看到竹竹時真的是嚇一跳。」明朗撫撫自己的胸口:「竹竹的臉好白好白。」

    「竹竹之前一直背對我,很久才回頭開口跟我說話。我現在想想,原來竹竹那時忙著把白骨的粉末當粉底塗在臉上,我看到她時,她剛好塗得七七八八,所以我是被她的蒼白嚇到,光是那白骨粉底就嚇得我兩腳動彈不得,我很慶幸沒看到她沒塗粉的樣子,不然我可能也……」明朗做個手刀抹脖子的動作。

    「竹竹不管化不化妝都很好看,我不介意的。」大信老實回答。

    「大信你就是人太好,容易受騙。」明朗惋惜說道。

    「曾明朗,你說完了嗎?」此時蒼白的竹竹也氣出一點血色,走向明朗。

    「完了。」明朗張著手,滿不在乎地閃向外頭,跑得遠遠地說道:「哈!你扁不到我。」

    原來,自己也會說謊,自己也是有說謊天份的,明朗一邊跑著一邊想著。

    在『勿忘我』島上的山洞裡,大家為了一條S級的內褲漫天扯謊,當時明朗覺得很不可思議,謊言不是最傷人的東西嗎?為什麼大家要說謊?

    原來,有時候真相比謊話更難讓人接受,也更難承受,我們不得不選擇謊言。

    明朗其實發現了真相。

    在竹竹的臉龐上,他真的看到了。

    不是化不化妝的問題。

    他看到了一樣不該有的東西。

    印象中,天之驕子余竹竹不該有的東西。

    「淚痕」。

    竹竹臉上的「淚痕」。

    明朗記得大信曾經告訴過他一個分辦小竹和竹竹的辦法。

    跌倒會哭的是小竹,不會哭的是竹竹。

    不是的,竹竹不是不會落淚。

    竹竹還是有淚,只是沒有人會知道。

    明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害怕竹竹,可是他知道那是她某方面遠比自己強大的象徵。

    那不是她的錯,是自己太弱了,自己為什麼可以這麼弱呢?

    那金紫交錯的光團,有一種恍惚的美,那滿天金色的碎光點帶有一種哀傷。

    明朗竟有種錯覺,那光芒是竹竹燃燒自己生命換來的。

    他想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邊跑著淚一滴滴地滾落了下來。

    為什麼可以毫不猶豫燃燒自己的生命?

    在看見竹竹眼眸中的那抹憂傷前,他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余竹竹,她,很特別。

    竹竹和小竹終究是怎樣的關係?竹竹有什麼樣的過去?他完全不瞭解。也許,出了森林後應該是買本竹竹的《睡美人回憶錄》來看一看,真正試著瞭解一下這個竹竹。

    至於大信,他人實在太好,說太多真相怕他不能接受,這個真相就保留在自己心底好了。

    明朗從這一刻起,除了阿爾卡特,心裡又多了個秘密,關於她,余竹竹的。

    墨菲鐘塔,水晶球前。

    「漫天撒謊,哼!哼!」瑪丹娜邪邪笑著:「要不是愛奇華森林的力量被那ㄚ頭破壞,暫時失去了平衡,那由得你們在那裡胡說八道。」

    瑪丹娜用法杖擊點著腳下黯淡無光的魔法六星芒,那光點再度閃起,不久又黯淡了下來。

    「愛奇華的力量是自然規律的一部份,也是屬於天的一部份,ㄚ頭你雖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可是你此番強制違逆大自然,等同逆天的行徑,勢必留下後遺症,付出慘痛的代價,連我都要以十年的巫力為代價,ㄚ頭你不過十幾來歲,你能有幾個十年,唉!」瑪丹娜感歎起來,不久又陰陰狂笑:「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肯來拜我為師,我一定盡全力幫你治好,包你無痛無傷。我好想你快點來,你們這幾個好寶寶為什麼還在那邊拖拖拉拉?我已經打開大門準備迎接你們的到來,你們可以順利平安的通過愛奇華森林,來到墨菲鐘塔,因為,你們將親自接受我瑪丹娜的考驗,咭咭!讓我為你們的資質做個評鑒,你們究竟有多少巫力?多少巫師的天賦?是不是夠資格留在墨菲鐘塔呢?嘿嘿!」

    ※※※

    「明朗,你不要再跑了,我們該出發了。」大信對著一直繞著小屋外圍森林一邊跑步一邊碎碎念不知道念什麼的明朗提出離開小豬屋的勸告。

    「喔!我再跑一圈就好!」都忘了自己還有任務要做,明朗擦乾眼淚,他的淚痕也不能被發現,不然反倒過來會被竹竹笑死。

    「最後一圈囉!」大信好心幫明朗計數,雖然他始終不明白明朗怎麼忽然對跑步發生這麼濃厚的興趣。

    「這就來了!」明朗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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