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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者:秦淮廢人



    ……沈尹戍回過神來,定定地望著伍員。眼前此人身材甚是魁偉,看年歲也與自家相仿,四四方方的一張國字臉,隆准闊口,劍眉虎目,顧盼之間威芒四射,極有氣勢。他雖與對方勢如水火,卻也忍不住暗中喝采:「好一條漢子,當得起『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八個字!」聽聞此人在兩個月的逃亡生涯中連連擊潰己方七路追兵,毀掉四十七位名家高手,令楚地上至大王下及黎庶舉國為之震動。若在旁人定會以為此人喪心病狂,可他沈尹戍雖然不知伍家滅門密辛,單看伍員這一份驚人的逃亡記錄也可以想見其中必有隱情:只因這記錄表明此人已經不僅僅是為了逃命求生,而是他心中積鬱著大大的怨憤與不平!

    眼見這伍員已經身陷重圍插翅難逃,沈尹戍更加奇怪,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自投羅網。此際這對手雖是仍傲然睥睨,卻不難看出他眉目間的風霜疲憊,沈尹戍實在想不出他還會變出什麼花樣。可這又讓他忍不住佩服對方的機智與堅毅。這樣的人,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值得他沈尹戍尊敬。

    想到這裡,沈尹戍的心情漸趨平靜。若想為月娘復仇雪恨,自然要用真才實藝在陣前正大光明地搏殺對手。於是他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長劍,逕直說道:「今日沈尹戍與伍員決戰於此,至死方休,任何人不得中途插手。伍員,你可敢與我決一死戰?」

    伍子胥心中一陣激動,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他豪放地長笑一聲,挺身踏前一步道:「伍員在此!看來沈兄還不瞭解兄弟,我雖為保此賤軀復仇而隱忍謹慎、加倍小心,但卻決不怯場。只要你能把場面擺得公平,我一定堂堂正正出手,雖死不悔!」

    一旁的費書儉適才大意吃虧,一直在忿忿不平。他聽到伍員的口氣如此咄咄逼人,忍不住要挫挫他的鋒芒。冷笑一聲,出言挖苦道:「你說的話焉能算數?真是好笑之極。沈兄小心,莫要上他的當!」

    伍子胥聞言眉頭一皺,轉頭向他打量,兩道冷電一樣的目光上下轉了兩圈,鋒利已極。費書儉當然不服氣,怒目圓睜與伍員對視。可惜他畢竟是敗軍之將,對方的目光像是有形之物能穿透他的內心,只堅持對瞪了一眼,便受不了那凌厲的眼神而趕緊將眼睛挪開了。

    伍子胥掉頭不再看他,沉聲說道:「我伍員說過的話無論在何時何地,也沒有過不算數的。」

    費書儉居然不再吭聲。他的兩個師叔不由感到奇怪:這位師侄出身顯宦天資絕高,得傳本門絕藝之後更自認為年青一輩中的第一高手,平日驕傲得不得了,今天怎麼肯甘心吃癟?

    沈尹戍平靜的心湖又起波瀾:「這伍員行事處處光明磊落,豪氣干雲。像這等人物又怎會不顧道義加害月娘?況且月娘還是他的妻子?」他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慮,忍不住問道:「沈某心中還有一事不明,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伍子胥暗自苦笑,他當然知道對方要問的是什麼,可這件事的得失利弊他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揮臂虛劈長劍,咬牙說道:「不必了!只有贏了我的人才有資格提問,到那時也由不得我不回答。」

    沈尹戍絲毫不以為忤,伸手一翹拇指道:「快人快語!沈某若再喋喋不休,反倒是不上道了。不過看在月娘師妹面上,沈某最後問你一句,如果你還有未了的心願,不妨說給我聽。」

    伍子胥心神激盪,終於從對方的口中聽到了月娘的名字,虎目中淚光隱隱一閃即沒。男兒有淚不輕彈,寧可腸斷無人處。沉吟片刻,他向沈尹戍報以歉意的一笑,黯然道:「自伍員全家被害,復仇之志須臾不敢或忘。但這是伍員私怨,與沈兄全然無關。捨此之外,此身再無牽掛,有勞沈兄垂詢。」言罷他深深歎了口氣,道:「兵刃無眼。如果沈兄信得過兄弟,或許心裡也有話要說,請交待下來。」

    沈尹戍一怔,接著緩緩說道:「承蒙伍兄看得起,將沈某視為知己,如果我死了,希望能夠葬在月娘的墳邊,隨身之物,只此一琴一劍。我要守在她的身旁,不讓她再受任何傷害!」

    伍子胥的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其實這正是他唯一的心願,只是怕因此連累對方而沒有說出口。不過他終是豁達之人,對妻子與對方的感情有著一份超然的理解與信任,於是他爽快地應道:「好!如果伍員僥倖能活過今夜,定當為沈兄達成心願。」

    沈尹戍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感激,他舉起手中的長劍向伍員說道:「沈某雖然攜劍上陣,但劍術並不是我最擅長的功夫,你別上當。」他又自嘲地一笑,「沈某得江湖朋友抬愛,送了個外號『琴劍雙絕』,其實卻是習劍、學琴兩無成,倒教伍兄見笑了。」

    伍子胥心中一動,驀然想起當日師父為他論道開智之時所說過的一句話「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隱隱約約他感覺好像捕捉到了一點靈機,可是卻深知這些抽像的道理正像一句老話「望山跑死馬」——看似伸手可得,實際上就算耗盡畢生精力也不一定能窮其究竟。於是他硬生生拔出心神不再思索,也揚起了手中長劍道:「此劍是伍員集天鐵鑄成,重七十五公斤,蒙恩師賜名為『天地不仁』。伍員雖素習拳劍,但在沙場之上,因時斷機、因地制宜,攻守不拘於任何兵器。」

    沈尹戍聞言點了點頭,思維立即開足馬力,整理對手的有關資料。先前費書儉為伍員所敗之時,他就感覺不大對勁:伍員當時所用的劍法與開始搏殺六人時的劍路截然不同,簡直可說是正好相反。以一人而兼習兩門路數相反的內功,正像冰炭不同爐、水火不相濟一樣,天生的衝突怎能調和?再者這柄劍的名字,他只知道出自本國一個飽學之士李耳的論著,並為此而幾次登門求教,奈何此人行蹤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令他徒自望門興歎,況且從未聽說李耳身負武功啊!

    眾多的疑問居然沒有一個能找到答案,這倒是他自入江湖以來頭一次遇見。於是他微微一笑,欲擒故縱道:「伍兄倒是夠坦白,這柄劍如若不是你提醒,從外觀還真看不出會有這麼重。」

    伍子胥朗笑一聲倒轉長劍,振臂拋向沈尹戍:「沈兄不妨將此劍丟到一旁,待伍員換一柄劍再戰。」

    沈尹戍凝力戒備,可是他終究不以膂力見長,長劍甫一入手立感甚是沉重,險些把握不住,不由得對伍員增加了一份好感。可他那高傲的性子又怎能容忍?頓時拂然不悅道:「伍兄你這是什麼話?我沈尹戍誠心與你公平一戰,你卻要以不趁手的兵器來敷衍我?」

    伍子胥滿臉歉意:「沈兄莫要誤會,伍員絕不敢如此狂妄。只因我兵刃甚佔便宜,所以才有換劍之舉。我當然是誠心領教沈兄的真正絕藝,是以與沈兄對陣伊始,沈兄有一次分心甚久,我都沒有加以利用。」

    沈尹戍想到適才憶起月娘,確然如此,於是點頭道:「這話果然屬實,但我卻不懂你剛才還說因時斷機,卻為何不利用這絕好的機會?莫非你對此戰成竹在胸?還是另有錦囊妙計?」

    只見伍子胥搖頭道:「那倒沒有,伍員雖然時時用計,只因身負血海深仇,迫不得已保命全身。沈兄不必多疑,你我各展所學一決生死,伍員決不會用詭計傷人。」

    沈尹戍道:「原來如此。」他振臂將不仁劍拋還伍員,點頭笑道:「這樣說來,你伍子胥只能算一世之雄,萬不是一代梟雄,我看你今夜勢難逃過一死!」

    伍子胥長劍在手,哈哈一陣大笑,坦然應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縱然是天要亡我,伍員也會要他出些本錢!」

    兩人展開攻心之道欲在動手之前贏得心理優勢,不料卻鬥了個旗鼓相當,一時都感到難以為繼,雙方早已各擎兵刃在手,言語一停,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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