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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秦淮廢人

    江湖子弟江湖老?沈尹戍的心中從來沒有這樣想過。誠然,他胸中有少年激盪不息的熱血,他年輕的生命少不得絢麗的色彩。可是「仗劍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的日子固然光鮮,午夜夢迴時他卻常常落寞得呻吟出聲,腦際中揮之不去的只有那清麗的身影,歷時越久,這身影就越發清晰……

    辭別的那天,月娘執意要送他。兩個人默默走了良久,月娘突然開口問道:「你會不會回來?」

    他心中對師妹雖然依依不捨,卻實在難以壓制勃勃的雄心,一拍腰間的佩劍,對前途充滿了憧憬和自信。他爽朗地一笑,興奮的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沈尹戍雖出身貧寒,但是布衣磊落,自認所學不輸於這世上任何一人,定要仗胸中策、手中劍闖出一片天地!月娘,你等著,待我功成名就,一定會回來接你!」

    可惜他飛揚的豪情並沒有感染到師妹,只聽月娘輕輕地說了四個字:「江湖險惡。」

    他臉上發熱,訕訕地應道:「不錯,江湖險惡。」雖然他也知道月娘這句話是出於對他的關心,可是卻傷了他的自尊,以他一向的驕傲,自然難過得要命,只覺得手足無措,渾身都不自在,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可以聞得出尷尬的味道。對於年青人,還會有什麼比意中人小看自己更難堪的呢?

    沉重的氣氛一時令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又過了一會兒,月娘鼓足勇氣再度開口,小心翼翼地試探:「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霍地停住腳步,轉身面對月娘,倨傲地一笑:「月娘,你說的對,江湖險惡!可是生長在這個紛亂的年代,你和我都沒的選擇!此去山高水長,你多保重!」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因為月娘的臉剎那間褪盡顏色。可是他卻硬起心腸堅守唇齒不再輕吐一字,因為這樣才顯得有決斷的力量!不錯,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男兒在世就應該建功立業,怎麼能兒女情長,令自己英雄氣短?還會有什麼比這樣做更像個男子漢嗎?

    月娘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就像微風中一朵淒美的雛菊。沉吟了一陣才又聽見她淡淡地低語,可是這往日親切的楚地鄉音在他耳中變得說不出的縹緲,雖然響在身邊卻像是再也觸摸不到:「Weareallslavestonothingbuttheclock……」(注1)

    沈尹戍的心中泛起莫可名狀的苦澀味道,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那一瞬間他有一種衝動,想要抓起月娘的雙手,向她傾訴自己滿腔的愛意。可是他的理智卻在殘酷地提醒,如果能得月娘應允,他只怕再沒法做到心無牽掛地告別,那多姿多彩的江湖今後只能在夢中出現了。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剪不斷,理還亂,可是沒關係,沈尹戍有慧劍!他忽然駐足不前,茫然地遠眺,強忍住不看身旁的月娘一眼:「師妹留步,小兄就此告別,師妹善自珍重!」他並不轉頭側身一揖,,大步流星地走了。

    月娘停步佇立,默然無語,如花的嬌魘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可是這一抹淡淡的愁色反而使她看上去更加美麗,令人怦然心動,一見之下終生難忘。

    淒艷之美可能是這世上最容易令人感動的一種美吧?由此觀之,那沈尹戍一去之後再不回頭,並非是他絕情,而恰恰是他不能絕情!如果他能回過頭來大大方方看上月娘一眼,也許他真就可以了無牽掛或者暫時放下;可惜他沒有,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這樣也好,逃吧,遠遠地逃離這裡困擾你的一切。唯一的代價就是,當你不能麻醉自己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從來沒有真正成功地逃離過,你也永遠沒有可能再放下。命運戲弄蒼生,不是一向如此嗎?

    月娘那一雙澄澈的秋水忽然不再明朗,悄悄地升起一片雲煙。於是,沈尹戍那高大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哪個不去紅塵鬧?

    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

    今日少年明日老。

    山,依舊好;人,憔悴了。(注2)

    歌聲飄進沈尹戍的耳中,那本就並不輕快的步子愈發顯得沉重,他終於深切地體會到了那兩個字:愴然!

    註:1。可能大家都有說「我愛你」不如說「Iloveyou」自然的體驗。其實這根本與什麼虛偽或者賣弄搭不上邊,只是中英文思維習慣與表達習慣的差別問題。那句月娘之所以用英文也是因為沒想到更恰當的表達方法。

    2。這曲子引自元人陳草庵的《中呂。山坡羊》,雖然在此出現顯得不倫不類,可要是再引詩經只怕大家也看得膩了,所以換換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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