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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秦淮廢人

    這話激起了伍員天生的豪氣,只見他雙眉一軒,朝那人揚手作勢:「鼠輩放馬過來!如果你能在伍員劍下走過一合,我這顆項上頭顱不妨送了與你!」

    那人頓時神色一片憤然,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伍子胥實在欺人太甚,竟敢如此小瞧於我!」然而他眼前又閃過剛才發生的一幕,信心有些動搖:「這廝的氣勢的確罕得一見,我若正面對陣只怕也會應付不來。這般沒有把握的事還是不做為妙,逃為上策。何況只要能逃過一劍,看這廝如何交待?」想到這裡不禁又有些得意。可這得意立即被自尊的強烈抗議打消:「枉自己練武多年,怎會如此自然就想到了逃?怎麼就不能像他那樣坦然無懼,奮起力戰?兼且他負傷之下,我若是連一劍都走不過去,還窩窩囊囊地活個什麼勁兒?此事萬難令人相信,一定有詐!表面上是他激我全力出手,那他擔心的一定是我這樣做。原因嘛不消說,嘿嘿,他不會看不見外圍那些等他的高手!」

    這邊廂一顆玲瓏心瞬息萬變,那邊的伍員已經挺劍作勢,舉步向他迫來。他也是久經風浪的人物,三思之後立即拿定主意不受伍員迷惑,以攻代守力拼一劍。於是也提劍迎了上去。

    兩人迅速接近。伍子胥長笑一聲腳下加速,笑聲中蘊含著極強的自信。只聽「叮」一聲兵刃相擊,兩條身影擦肩而過,分開三尺後背向停步,凝立不動。

    四周的火把亮如白晝,將兩人的動作纖毫畢現地送入周圍觀戰高手的眼中。他們臉上不約而同地泛起難以置信的表情,心頭生出一股寒意。

    交手的剎那,二者都擺出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式,伍子胥挺劍疾刺,那人揮刃斜劈,絲毫不加理會對方的攻勢。可就要兩敗俱傷時變化猝生,那人一翻左手自袖中亮出一柄短劍,將伍員的長劍擋住;伍員當然也非善者,左手抽出腰間竹簫幻出一片青影將對方長劍粘向外門。只是對方劍勢極快,雖吃竹簫引偏,卻也使竹簫應劍而斷。電光石火之中,伍員順勢翻腕一送,那竹簫鋒利的斷端直刺入那人咽喉,兩條身影乍合即分。

    旁觀者中有人發出一聲歎息,揚聲說道:「罷了!伍員你可知此人是誰?」

    「無論他是誰,也只是豎子僥倖成名而已。」轉身來到那人面前,伍子胥負劍歸鞘,這磊落舉止散發出瀟灑自信的味道。那人面泛慘厲之色,怒目圓睜,想來對這出乎意料的結局甚是忿然。

    伍子胥雙目炯炯緊盯著那垂死之人,精神沒有絲毫鬆懈,彷彿交鋒仍未結束。只聽他正色說道:「放眼當今天下,能夠得享盛名之士,有哪一個不是舉止光明,胸懷磊落?又有哪一個像你這般卑鄙猥瑣?倘若人人都是為求成功而不擇手段,還有誰會去砥礪發奮、磨練技藝?如果堂堂正正決戰,以你的真才實學,大可與我一拼;可像你這般心胸氣度,縱然修得天下無敵的武功,我伍員又何懼之有?

    這番話大義凜然,令人無可辯駁。若在往日,那人聽了只會不屑地冷笑,認為迂腐。可如今身受,觀感卻大不相同,臉上的神色逐漸平靜。雖說自己的絕藝還未得施展就已經落敗將亡,可他心中對這敵人卻沒辦法不服氣。先前伍員用無形劍氣一舉擊斃聯手二人之時,自己趁隙刺他那一劍可謂平生之最,全因對手機警過人才會只傷不死。自己全力刺殺之下能得生還者,以前有過嗎?還能算僥倖嗎?想到這裡,他只感到力窮智竭,雙手無力地垂下。只聽「嗤、嗤」幾聲輕響,衣袖中幾道寒光一閃即沒,全都鑽進了草地。他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頹然傾倒。

    可這番話聽在觀戰者耳中卻各有一番滋味。最讓人頭疼的是這伍員自接戰到現在,全憑他過人的智慧處處料敵機先,至於他本身的絕藝還絲毫未曾顯露。

    沉寂片刻,外圍一人緩步而出。他前行幾步後拔出佩劍拋在地上,向伍員遙施一禮道:「今日方知世間還有如此人物!可笑我卞莊平日空負勇名,還為之沾沾自喜,真乃井蛙之見。伍兄請了,鄭國卞莊有禮!我自認不是伍兄對手,就此棄劍認輸。伍兄有生之日,卞莊不再踏足江湖半步!」話音才落還未及伍員開口,他已經轉身揚長而去,再沒看同來之人一眼。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四周為之一怔,士氣大大低落。

    一聲乾笑,左側有蒼老的聲音傳來:「子胥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我楚國第一兵法大家。如若兩軍對陣,老夫決不挑你做對手!可惜王命難違,由不得老夫選擇,只好趁人之危了。不過你不妨將適才的劍傷處理一下,我們再公平決戰。」腳步聲響,第二波剩下的五人走入伍員的視野。

    伍子胥暗笑此人的惺惺作態,卻也明白對方的故作從容機會難得。於是他拔出寶劍插在地上,迅快地解開上衣包紮傷口,同時仔細觀察著對面的敵人。

    與此同時,對面的五人也在上下打量著他。雙方都想借這大戰前的片刻寧靜盡量得到多一些對手的信息,為自己贏得戰場上稍縱即逝的戰機。

    伍子胥的目光掃過五人,他們中兩個年紀三十左右,其餘三人都是老者,各有特異之處。唯一共同之處就是他們的雙目中神光湛然,精神極足,可見都有驚人的造詣。最令他不解的是那個身材高瘦,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看他的目光中有一種刻骨的仇恨。帶著疑惑,他的眼睛卻沒有在那人身上多加停留,一徑掃過,最後到達那矮胖的老者。

    此時那老者正緊盯著伍子胥插在地上的寶劍,用他那幾根胡蘿蔔不停地梳著那幾叢瀕臨絕跡的頭髮。他是這五人中伍子胥唯一的相識——官拜楚國令君的汪澤民。百姓們戲言,此人得志之後,當真是平地汪洋成大澤,既禍國來又殃民。他抬頭看到伍子胥的目光,咧嘴一笑說道:「子胥這柄劍樣式奇特,老夫倒是頭一次看見,一定有些來歷的吧?」

    伍子胥收拾停當,拔出寶劍負於臂後道:「此劍是我自鑄防身,汪令君走了眼呢。這幾位。。。」

    汪澤民一拍禿亮的腦門兒,動作象熊貓一樣憨態可掬,連忙應道:「看我倒忘了介紹。這一位是費太傅的公子費書儉將軍,這一位是我的門客沈尹戍,這兩位是沈公子的師叔,秦國的於越人,晉國的歸雲鵬。」

    「那滿懷恨意之人叫沈尹戍。」伍子胥心念轉動,卻發現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等一會兒就可真相大白,不必為此耗神思索。逃亡至今令他最為牽掛的,還是那身陷囹圄的蒼髯老父、仁厚兄長。雖然他早知父兄必無幸理,此刻面對故識卻仍忍不住探個究竟。於是他問道:「令君為伍員長途奔波,委實辛苦。令君一定有郢都的消息,伍員那父兄可還安好?」

    那汪澤民也知道此事瞞不了多久,沉吟片刻後答道:「伍員你實在不該抗命出逃,還寄言威脅大王。前此武將軍回郢之後回報大王,王心大怒,將你父兄梟首,並誅了你的九族。」他長歎一聲,繼續說道:「可憐你伍家三代盡忠於楚,到你伍員卻晚節不保,落得如此下場。伍員你世食君祿,怎能行此大逆,違抗王命?」

    伍子胥心中悲憤,眼前閃現出父兄的面容。「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冷哼一聲:「帝力於我何有哉?」

    不再理會那汪澤民的指斥,他話鋒一轉問道:「令君一定知道伍員當初對那昏王所言。如今我伍氏一門拜大王所賜,伍員定當如數奉還!」

    對面的費書儉自鼻孔噴出「嗤」的一聲,充滿不屑。他用倨傲的目光看了伍員一眼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令君何須多言?」

    伍子胥暗中驚訝:「這話正該用在你父親費無極身上才對!怎會如此大言不慚?」他原來對此人並無惡感,並一再提醒自己,要將其父子分開,不能因為心惡其父所為而鄙視其子,偏偏想不到此公出語驚人,令他頓然刮目相看。

    其實,滿懷對真理的憧憬而默默為之奮鬥的人常會遭遇伍員目前所處的尷尬境地:他們往往會遇到太多是非顛倒黑白不分且還蠻橫無理振振有辭的人,偏偏這些人還位高權重能夠掌控大多數人的命運並冷然漠視這芸芸眾生的存在。只因對於他們而言,能影響他們的人太少,只要眼睛往上看就夠了。

    眼界大千無淨土,為誰惆悵說前因?

    伍子胥壓住怒火沒有答話,那邊費書儉越發得意:「如非家父慧眼識奸,舉國上下都要被你父子的假相矇騙。伍員你可知,你父兄斷頭之日,正是家父親臨監斬,當真大快人心!」

    心頭狂怒不可遏止,伍子胥仰天悲嘯一聲目眥欲裂,戟指斷喝:「費書儉!你可敢與我決一死戰?」他鬚髮無風自動,殺機盈胸,一怒隱現雷霆之威。

    費書儉聞言一怔,對方確如自己料想被激發怒失去理智,可沒想到的是這套子連自己也套了進去。這廝大展神通連殺己方六名高手,此刻還餘威猶存,心中一萬個不願意先當其鋒。可他如此點名叫陣,自己若是不敢應戰,以後這江湖還有什麼混頭?加上自己是何等身份,又豈能示弱怯敵?當下應一聲「好!」,不理會身旁兩個師叔勸阻的眼色,緩步出陣。

    那汪澤民看在眼裡也是著急,皺眉尋思如何消減伍員的強大氣勢。他心思極快,片刻就拿定主意,只聽他發出聲乾笑,言語充滿善意:「兩軍對陣最忌心浮氣燥,想不到子胥也會犯下這麼幼稚的錯誤!」

    伍子胥正凝立不動,使敵人遠離隊伍以防他們情急援手。他傲嘯一聲針鋒相對:「虎嘯山林,震懾鼠輩!大丈夫當怒則怒,何害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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