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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秦淮廢人

    「觀魚」心法之下,周圍的敵勢就像夜空中的朗月投在伍子胥止水不波的心頭:面前二人在他強大的氣勢壓迫之下顯然已放棄進襲的打算,改而堅守阻拒他前行之勢,穩待背後二人與兩側二人合擊他於身前。以其劍勢一望可知,此二人出自同一門派,慣於聯手對敵。如果自己被他們成功阻擋,六人合擊之下,任是天大的本事也決難倖免!

    腳步毫不遲疑,伍子胥拔劍出鞘,怒髮衝冠,渾身散發出慘烈的氣息。這氣息猶如火上澆油,使原先那凌厲的氣勢更平添一股悲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不消隻言片語,從他的動作,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他早已抱定必死決心,要掙個魚死網破,縱然身死當場,也會拉幾個墊背。

    正在此時,只見他身軀忽頓,單足支地極快地轉了一圈,然後轉身面對身後之人。那二人急奔之下見此突變,身形立時如釘住一般穩立如山,全神戒備。可見他們身手超卓,的確不同凡響。不錯,得伍員者,官拜上大夫,賞金萬兩。可眼見他如此氣概,誰又甘心先攖其鋒?更何況素聞伍員勇名,如果萬一失手,那榮華富貴豈不是沒福消受?

    那原先身前的二人見此情形也是一怔,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望。高興的是不必再拼盡全力硬擋他雷霆一擊;失望的是原來驕敵、誘敵之計落空。適才正面身受,還未交手就已領教那廝的厲害,此刻他轉移目標,該當上前圍攻還是該穩守原地?遲疑片刻,他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立即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兩側的二人同時折轉方向再度向伍員側方進襲。

    可就在他們陣腳大亂改變計劃的一瞬,只見那伍員身軀一轉,原向不變地走了過去。落葉可聞的草坡上又響起了「哧哧」的腳步聲,在週遭死寂的反襯下,這單調的節奏格外動人心魄,恍如千軍萬馬一齊殺到。

    六人心中同時湧起被人牽著鼻子戲耍的感覺,不由得惱羞成怒,紛紛抽出兵刃再度加速撲來。只是這一次早沒了原先計劃中的分工明確、默契配合。

    伍子胥左手單掌護胸,右手長劍劍尖微微翹起,腳下傳出陣陣殺伐之聲,胸中的殺機罩定面前二人。適才雖然舉手而破對方合擊陣勢,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妥,那種危險的味道總是揮之不去,彷彿自己正步向命運早已布好的死亡陷阱。忽然腦際靈光一閃,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自己早前環顧一周,,只有五個人留下了印象,那右側的一人居然會沒有任何可資注意的特點!

    眼見得敵人已經迫近身前,不容他有片刻思索。於是他當機立斷,變中求變。只見他抖丹田一聲怒喝,猶如晴天響起霹靂,然後右足一撐,身形電閃,向左側敵人的矛尖撞去。

    那人正疾衝而至,計劃中本是要借長兵之力,遠攻強擊來配合其他人的貼身肉搏。奈何這可怕對手心思極快,一鼓亂了自己合擊陣勢,再鼓知難而上強撼自己手中這桿兵中之王,要殺一個立足未穩!可是當此關頭自己決不能退避,以免對手如影附隨,貼身纏鬥;況乎自己早已進入攻擊節奏,更對手中這桿浸潤多年心血的長矛有著極強的信心,遂也大喝一聲,傾盡全身力氣一振長矛,幻出斗大的槍花,帶起一溜風聲朝伍員當胸搠來。

    伍子胥長劍力劈:「噹」地一聲巨響,手中的長劍與那人的長矛一起盪開,兩人同時劇震。他順勢側肩,合身撞去。此時兩人相距極近,身法又都是極快,只是伍子胥蓄力來撞,那人卻措不及防,因此大佔便宜。只聽得「砰」地一聲悶響,夾雜著「喀嚓」的胸肋碎裂聲,那人一聲大叫,已經被撞翻到數丈開外!而伍員再不看他一眼,伸手抄起正在下沉的長矛,向右側的敵人擲去。同時他身形借那一撞的反力迅即撲向身後的二人,有如猛虎下山。

    那前後的四人已經撞到一起,只是眨眼沒了目標。他們早蓄勢已滿,希望能四面合圍,一舉擊殺伍員。此際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迫不得已硬拚一招。於是「叮噹」幾聲兵器相擊,四人借力斂勁,心中驚惕之餘不無沮喪:這伍員果然難纏之極,處處主動出擊令戰場瞬息萬變,使這本來算無遺策的搏殺計劃頃刻間漏洞百出宣告瓦解,令自己空負驚人藝業卻無處施力。

    卞莊刺虎!趁對方驚疑不定再衰三竭,伍子胥長劍大開大闔化出一片滔天劍浪,有如錢塘怒潮向身後二人席捲而至。那二人雖然奮起餘勇拚命抵抗,奈何先機盡喪敗局已定,宛如殘枝枯葉在水面掙扎了一會兒,轉眼沉沒不見。於是兩顆大好頭顱又告升空,只餘了無生氣的屍身兀自蹣跚搖晃,像是心有不甘。

    那身前二人吃對手一個照面殺得己方人仰馬翻,心中震驚之極,未動手前的自信、樂觀早拋到九霄雲外。此刻他們無暇喘息稍定驚魂,面色凝重地再度擺出聯手之勢,兩柄長劍在身前吞吐,灑出綿密劍光罩定自己身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孺子果然可教!面對伍子胥這般可怕敵手,最好是一次錯誤都不要犯,別說還有第二次犯錯的機會,就連你為這次錯誤檢討的時間他都不會給你!

    大家都是以命搏命,也許,這就是他對你的生命及他自己的生命表達敬意的方式?或者,他對於命運所假手的棋子們從來不會產生絲毫憐憫?這第一波的六人打一上手開始就悶不做聲地圍攻,絲毫沒有道義觀念,必是為利所誘之徒;第二波的六人此刻還在三丈外靜觀其變,想是自重身份不肯參與聯手圍攻,果真如此,該是為搏殺伍員的虛名而來;第三波大隊人馬相距太遠,決非要下場動手,一定是有非常手段防他逃逸。這般列陣迎敵手法,一定出自行伍,是為那昏王的王命而來!

    可悲亦復可笑,那強大的敵人以名、利為絲索,一網打盡天下之人,盡皆甘為奴役!

    伍子胥腳步有如行雲流水,馬不停蹄地直奔聯手的二人。眼見對方守得穩如磐石,臉上一副如臨大敵的謹慎神情,可這更令他豪氣沖天。前番縱橫決蕩勢如破竹意猶未盡,此刻決心乘勝追擊,令對手疲於應付。只聽他口中發出一聲朗笑,雙手合握劍柄立於右胸前,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撲對方劍勢所化堅城。

    待得甫入城圍,伍子胥雙手舉劍過頂,長刃劈風而下,居然毫無花巧,是一式人人識得人人會使的「力劈華山」。

    這招式倒是人人會用平淡無奇,可伍員那堅凝強大一往無前的信心,與他力雄萬夫勇冠三軍的氣勢卻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加上他獨特的攻伐節奏以及施展劍式的速度,這種種看得見或雖看不見卻感覺得到的因素聚到一起,使得這一招頓時化腐朽為神奇,正如一鍋白開水加入些味精——清水變成了雞湯!

    在那聯手二人眼中,此刻的伍員威武如同天神。自接戰伊始他無懈可擊的凌厲氣勢、果敢決斷的高明戰術、摧枯拉朽的霹靂雷霆手段,每一樣都令他們生出此人不可戰勝的錯覺!可是到了這步田地,便是棄劍投降也難保不會血濺當場,無奈之下只得聯劍硬接伍員這有如泰山壓頂的一劍。「嗡」地一聲,二人手臂酸麻,腳下退出四五步之多。

    伍子胥佔盡先機,豈肯輕易放過?撮口長嘯不絕,更增壯懷激烈!他一雙虎目中威芒凜凜,緊趕幾步,原式不變又是一劍劈下。這一劍轉接前次未盡的劍意,更如排山倒海一般。

    那二人大驚失色,鬥志全失,只想轉身逃遁。怎奈頭頂壓力如山,腳下卻不聽使喚。這時節他們也明瞭已到決定生死的關鍵,不能再退一步。否則對方氣勢蓄滿,雷霆一擊之下,自己斷無半分保本的僥倖。於是沉膝坐馬,用盡全身潛力舉劍上封。

    可惜現實殘酷,就連這一點小小的願望也不讓他們滿足。兵刃相交,雖然他們沒有再主動退出半步,卻被那狂飆暗勁直推著滑出六七尺遠。

    長嘯聲不絕於耳,伍子胥疾步跟上,手中長劍光芒大盛,直欲魚躍化龍,破空而去。這一次他只右手持劍,卻仍舊一式簡簡單單的「力劈華山」!

    忽然,背後金風險惡,就在他長劍劈出有去無回的緊要關頭!伍子胥心中讚歎一聲:「果然是此道高手,單以這火候拿捏之準,足見眼力高明,身手絕佳。可惜此人親歷同伴傷亡殆盡卻無動於衷不加援手,只為自己一擊必中,為人自私無恥之極。」

    心念電轉之間,他右手長劍原式不變,左手抽出腰間竹簫反向揮出擋架敵劍。只因腹背受敵,若是放過眼前二人給他們喘息之機,轉眼又成心腹之患。

    如同奔雷掣電,他的長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砍在那二人交叉伸出的劍刃上,卻意外地沒有巨響發出,那二人也再沒有後退。過了很久,伍員已經與別人乒乒乓乓地動手過招,他們依舊挺立原地,保持著聯手的姿態。可憐他們至死也沒能明白:為何明明已經封架住伍員的長劍,卻仍一命嗚呼枉赴黃泉。

    不過他們終於以自己的生命為伍員身後那同伴贏得了寶貴的機會。

    三劍相交的一剎,伍子胥突然感到後心處一陣劇痛,連忙反手回劍刺去,同時身形繞過前方挺立的屍身向左側疾衝。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密響,雖然他左簫右劍兀自忙得不亦樂乎,就連轉身的時間都沒有。

    伍子胥發足急奔,可那人有如附骨之蛆如影相隨在背後,劍招象長江大河連綿遞到令他疲於應付。鮮血沿著他的足跡滴滴灑落在草地上,這不利局面若不盡快扭轉,只怕等不到他熱血流盡就會失手喪命。

    轉眼奔了一圈回到原地,這一次他不再繞路反而朝那兩具屍體直衝過去。到得近前他一矮身鑽過交叉的雙劍,反手竹簫一帶,那兩具屍身頓時失去重心砰然相撞,猶如在他背後關了一扇門。到此時他才剛有機會喘一口氣,回過身來,那人已在一丈外站定。

    伍子胥將竹簫插回腰間來探後背傷勢,入手粘乎乎一片,劍創深達一寸。他就勢閉住周圍的穴道止血,抬頭仔細打量這幾乎讓自己命喪當場的對手。此人的確普通到了極點: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氣質,普通的衣著,普通的兵刃,若在人群之中絕對會最後一個看到。

    他不怒反笑,揚聲問道:「閣下難道從來不敢與人正面交手的嗎?難得你身手如此高明,卻只是個無膽鼠輩不成?」

    那人卻也談吐斯文,先恭一禮:「今日得見伍兄神勇,委實令人心折。可見盛名之下並無虛士。」他像是根本沒聽見伍員的諷刺,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道:「小弟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到生命在我的手上消逝。至於採取何種手段,在小弟心目中卻沒有那麼重要。無論過程如何,歸宿都是別無二致,伍兄以為然否?適才伍兄談笑之間手刃五人,不知心中有何觀感?」

    伍員聞聽此言,心中惕凜於他的深度,抱拳還施一禮:「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並非無膽鼠輩,而是傑出的鼠輩。只可惜鼠輩終歸是鼠輩,成不了什麼氣候。」

    微哂一笑,那人不溫不火:「好在伍兄已經身遭劍創,不復早前之勇,沒準兒小弟一個鼠輩就已經足夠送伍兄上路了。」

    這話激起了伍員天生的豪氣,只見他雙眉一軒,朝那人揚手作勢:「鼠輩放馬過來!如果你能在伍員劍下走過一合,我這顆項上頭顱不妨送了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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