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集--玄幻魔法小說網

    一雨後

    一夜枕上聽雨，輾轉不能成寐。清晨推窗望去，雨卻停了。又到了江南的梅雨季節。如果說五月是充滿鮮花的日子，那麼，六月就是雨水最多的時日。天頂上，濃雲尚未散去，低低地壓著房簷，空中還漂浮著若有若無的雨絲。天地間也瀰漫了一層濕漉漉、靜悄悄的青黛色霧藹。雨後的空氣總是伴隨著清新。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小鳥在電線桿上唧唧喳喳叫個不停，發現陽台上的幾盆植物卻是越發地嫩綠。這幾日，人總是很疏懶的摸樣，夏日裡的炎熱讓人的心情很煩悶。卻只有清晨那一刻，微風的吹拂使人涼爽片頃。

    出門。想享受一下清晨難得的一絲涼爽與新鮮空氣。自家門前不遠的假山上，座落著兩個亭子。這是專供老人和青年人休憩的地方，籃球場般大小，記得兒時，還常與好友們在上面打羽毛球。如今，再次踏上層層石階，腦海裡浮現的依舊是當年與朋友嬉戲時的影兒。現在，上面卻是有好多已經白髮的老人和健康活潑的孩童們鍛煉身體。有打太極的，有練花劍的，也有繞著場地小跑的。小孩們都起的很早，和夥伴們一同玩耍著，無憂無慮……

    依然循著被雨水潤白的碎石小路走去，卻看到朦朧的墨綠中，清晰地閃著點點火紅的花朵，宛如一闋厚重、平和的絃樂中，跳出的一管清脆、歡躍的笛音，給這雨後空朗的清晨，增添了不少生氣。現在已經是春花紅褪的初夏了，究竟是什麼花開得這般熱烈？猛然記起揚萬里的初夏即事詩：「卻是石榴知立夏，年年此日一花開」。近前看，果然是石榴花。分列在窄窄的甬道兩側，枝丫交錯。搭起了一座花紅葉綠的天然門樓。花兒開得十分繁茂。真像是上元之夜徜徉於燈市之中，前後左右，俯仰四顧，都是火苗一樣燃燒著的石榴花。

    二花落

    早就聽說石榴樹是邊開花邊結果，花與子並生枝頭，十分壯觀。如今看去，果真如此。這滿樹的密密層層的花果，像是一個姊妹比肩的大家庭。彷彿看到了從花到果的生長過程中，呈現出變化微妙的千姿百態。有的蓓蕾婷立，含苞待放；有的半開半含，微露金蕊；有的翩然怒放，噴紅流彩；也有的花圓鼓鼓地漲起，果實已初具規模，挺立在枝頭隨風搖曳。這些正在開放的花朵和成熟的果實，不免讓我想到剛才在假山遇到的那一群活潑可愛、天真浪漫的孩童。

    可是，一陣微風吹過，卻又突然感到點點水珠兒灑落下來。是花兒果兒們的淚水麼？靜靜地，一顆顆，一瓣瓣。躺在了大地的懷抱，那麼坦然，安寧。紛紛落花墜滿地，將地面染成了緋色，這水珠兒是否是向落花依依惜別，感激落花的深情？恍然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如此安靜，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臟的跳動。不由地呆住了，第一次注意到落花景像這般壯麗，一種內在的美好情操也深深震顫著內心。昨天，她還在枝頭上為花蕊擋風遮雨，艷麗的容貌，芬芳的呼吸，引來蜂碟，傳送花粉。這一切，又是多麼的短暫呵！

    這讓我想起，曾幾何時，有位鄰太太因她家園中的曇花將開，曾經徹夜守侯，並亦邀約近鄰如我去觀賞那千金一刻的美艷鏡頭，可是我卻以倦怠欲眠蜿絕了。這到並不是說自己不是個喜花之人。因為當時心裡有著她那麼不辭勞苦等待而不值的意念，只為受那「曇花一現」頗顯不祥的成語所惑，便迷信地以為這種花果然透露著不吉的徵兆。夜晚或深宵方開，卻又瞬間即謝，這「好景不常」在她身上是表現的太顯著了，還有什麼值得珍視呢？

    然而，如今再憶起，這種為物所用的心理，又是何等愚昧可笑。花開花落，原是自然現象，植物同樣有生命。所謂「花無百日紅」，哪一種花能夠支持得長久不謝的？不過是早遲而已。便是人的生命，再長也不過百年餘，而修短有數，活的多活的少，誰又能做得了主？人尚如此，花草更隨其性質而轉移，開謝之間，剎那與多幾日又有什麼差異可言呢？況且倏忽間的萎謝，比那由憔悴而枯萎的形銷骨立之態展露無遺，還是要略勝一籌。

    但卻不得不承認，花兒的生命力及強。養過一盆杜鵑，放在陽台上，日日澆水，照料，無聊時賞賞花色，聞聞花香，總感到有一種無窮的樂趣沁到心頭，使人忘卻許許多多煩惱和苦悶。卻沒想到，由於事出有因，那花兒無人照料。耐不住烈日的烘烤，最終葉兒黃了，花兒謝了，只剩下幾根光禿禿、細瘦瘦的枝條。可我卻不忍心將其扔下陽台。而是更慇勤地給它澆水，培些新土，希望它能復甦，再長葉，開花。果然，花知我意，一天清早起來，邊看見那披刺的枝莖上冒出了點點細芽，再過些日子，那點點細芽便亮成了了枚枚尖長的新葉。

    「呵，新葉！」當時的自己不由眼睛唰地一亮，驚喜地叫了出聲來，斷然覺得一陣清風帶著春的氣息從胸前流過。輕輕撫著那翠嫩嫩、綠汪汪的新葉子，想用自己暖燙的心歡呼它不屈的再生。從此，我每天早起，總愛去看看它光禿禿的枝條上，冷丁丁爆出來的片片新葉。看著，撫著，便不覺陷入了深深沉思中。

    是呵，如果沒有你，那枝條光禿禿的多麼醜陋，大自然之所以五彩繽紛，不正是因為有你麼？沒有你，又哪來的五彩繽紛？一切新葉的綻發都經過艱難的陣痛。在那嚴酷的寒冬，就已懷著堅韌的信念和希冀，耐心地等待著，積蓄著。寒冬流逝，春暖山川，它便急不可耐地從乾枯的禿枝上冒出頭來，然後輕輕抖動身子，熱烈地迎著陽光，盡情舒展開來，不幾天，就星星點點地綴滿枝頭，展現出蓬勃的生機了。

    我的一盆野杜鵑就是在春的爽暖中，在我的辛勤照料下，開始復甦了新葉的。那片片新葉一天天長成，轉眼間，便滿目碧綠了。片片葉兒在陽光的照射下，澄明透亮，青翠欲滴，恰似一芽芽鮮嫩的新茶。遠看，一團團，一簇簇，濃淡相間，亭亭如蓋。密處，濃得深邃，像汩汩流油；稀處，淡得清亮，像一層薄薄光暈，美妙極了。

    此刻，見到眼前紛紛落了滿地的石榴花，不由又想起「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句詩，真可謂是與落紅相通了。人們常說，開花結果。殊不知，花落了，果實才能成熟。據說，有一種火石榴樹，開起花來復瓣繁英，十分好看，卻是從來不結果的。那麼，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落花不正是新生的標誌麼？

    可千百年來，關於落花的詩始終是傷感的、卻又哀惋。「流水落花春去也」，「無可奈何花落去」……就成了千古名句，作者或是傷春的怨女，紅顏薄命，或是落魄文人，懷才不遇，只好將花喻己，抒解愁腸。就連大家熟知的古典名著的《紅樓夢》中「埋香塚飛燕泣殘紅」，黛玉的一道葬花詞，卻是哭癡了多少人兒的心。

    如果換種角度來考慮的話。每個人都應該是一朵花。該開時，盡心竭力地開，該落時，坦坦蕩蕩地落。

    三花開

    花落，是它獻給泥土的情緒，花開，是它所有生命細節的真切表達。花落花開，是它在展示了生命的循環的同時，似乎也展示了祈禱。她原本就不是寂寞。只是為了那份珍惜與美麗。如同它的來，凋謝，開放。開放就是其生命存在的形式，為這形式，開一樹潔白，開一樹溫柔，開一樹凝結的歲月。在那個清晨，當濃綠的葉捧起一把深情迎向面來時，你的驚訝，不就在生命的顫抖的瞬間裡充滿了答案麼？

    這花落花開的過程，就如同是由呱呱墜地而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發育長成，頂天立地以達到全盛時期，終而盛極必衰，再一步步走向重點。又想起了曇花，她將所有的過程濃縮到短短的一、兩個小時之間，而這短暫卻無異於剎那是永恆，既然如此，想來，卻也沒什麼好忌諱的了。如若將其比作一段緣，續了又斷，斷了又續。總是有著緣分。

    花兒都知道是惹人愛的，踟躕小徑，淡黃、粉白的路邊菊於草叢中探出它的褲管，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嫵媚的笑靨可人地閃晃著，指甲花粉紅，擠擠挨挨地正綻放熱烈，宛若那俗世中的君子，翠綠中挺出一枝冷靜，冷眼熱鬧的世界。刺玫瑰是天真未泯放開腳丫撒歡的小姑娘，斜穿於黃楊木叢中，袒睡在灌木叢中，性情舒展得愜意。……而這一切的一切的美好不正是其落花後再盛開的繁榮景像麼？

    譬如人類，壽命長短是一回事，是否遺留下什麼使人可以可想的印象，則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說落花時節是你的歸期。那麼，我念著了，只是如今。都應好好數落飄零的日子，好好為每個瞬間都加上註腳。行麼？

    花兒落了還會開，陽光去了還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