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狂砂傳·天竺 返回目錄


二十三、天理難容

作者:丹硯

    「藍兒你說我們算不算是捨命陪君子呀?若是就這樣子丟了性命是不是有點冤呀?」解鋒一手抱著蘭謨雅,一手死抓著峭壁上的石縫,羨慕地看著孫宇,「你看他多輕鬆呀,還是背著你會比較舒服——可惜、可惜!」

    「我又沒昏迷,用不著你背,放開我!」蘭謨雅撕下裙裾結成條長繩丟給孫宇,「孫宇,把你和希瓦都綁上,小心別被掉進水裡,這裡的洪水可不像中土的,從山上下來的水勁勢很大,裡面還有不少大石塊,撞上了就算你有蓋世武功也一樣送命!」

    「哇,有那麼恐怖呀!」解鋒箍在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老婆你這三年可是瘦了不少呀,連腰都細了一圈——回頭我給你好好補補,一定要把你養胖點才好看那!」

    「無聊!」蘭謨雅啐了他一口,但見他嬉皮笑臉的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只得任由他抱著,趕緊催著孫宇,「你綁緊點,這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我們能撐過一日就不打緊了。」

    孫宇點點頭,看著雲離垢沉靜如水的容顏,心中卻格外淒苦,好不容易才到了這天空之海的腳下,好不容易才將她的性命多留幾日,卻想不到多日來的辛苦和希望就這麼化為一場泡影,連天空之海都這樣消失了,是不是就算他耗盡心思也不可能挽回她的性命了呢?他仔仔細細地將她與自己綁在一起,努力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遞一些給她,似乎只要她的身子不是這樣的冷,只要她的心還在跳動,就一定有活下去的希望。

    「好感人呀!」蘭謨雅淚盈於眶,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裡卻是熱乎乎的,「想不到孫宇居然是這樣溫柔的人呀,真是看不出來啊。孫宇,你放心,希瓦命硬得很,不會這麼輕易就死的。」

    解鋒不屑地哼了一聲,實在不樂意懷中美人當面誇獎別的男人,「是沒想到,我說我們堂堂的孫老大怎麼會被被那小小的蘇纖雲拋棄,原來想不到孫老大居然有斷袖之癖!啊!——你為什麼咬我!」

    「誰讓你胡說八道的。」蘭謨雅鬆開被震得生疼的牙齒,憤憤地瞪著他,絲毫沒有半點讓步。

    「我哪胡說了,瞎子也看得出他喜歡希瓦,希瓦可是個男人!——啊!——」解鋒驚嚇地低頭向下看著在孫宇懷中輕盈得彷彿一片羽毛的雲離垢,張口結舌地說道:「你——你不會說——說他——他是個——女——女人吧?」看著蘭謨雅重重點下的腦袋,他的頭好像一下子大了好幾倍,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天哪,怎麼會有這麼醜——哎呦!——」又被重重地咬了一口,再迎上孫宇幾乎要殺人的眼光只得把半截話嚥回嘴裡,悻悻地住口,無聊地看著身下滾滾而過的洪水,眼睛突然一亮,「你們快看——」

    急速的洪水中滾動著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石塊,可是在那些灰暗嶙峋的石塊中,卻漂浮著一個不過拳頭大小金光閃閃的盒子,由於它的重量比較小,被水流沖得四處亂飛,與水中的諸多石塊磕磕碰碰,可是最出奇的是它不但沒碰壞,反而是碰上它的石塊無不變得粉碎沒入水中。

    「定海神針!」蘭謨雅神色大變,驚聲大叫起來,「快放開我,那是定海神針裡的金盒,說不定它可以就活希瓦,我一定要拿到它!」話音未落,她只覺身上一緊,剛往下一沉,幸好解鋒反應靈敏,用力將她拉住,只見孫宇將雲離垢綁在與她相連的繩子上,回頭沖二人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一縱身,向那滔滔激流中跳去——

    「孫宇!——」

    「老大!——」

    「哎呦!你在幹什麼!——」孫宇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解鋒站在他的肚子上狂踩,立時怪叫一聲一拳打過去,解鋒凌空一跳,他立刻團身一滾,瞬時跳了起來,怒沖沖地罵道:「死螃蟹,想踩死我啊!」

    解鋒輕輕鬆鬆地落到一邊,笑嘻嘻地說道:「要不是我把你肚子的水踩出來,你就變成死猢猻了,還不好好謝我——最好是給我當牛做馬一輩子。」

    「做夢。」孫宇方一站定,這才覺得腹中猶如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似乎被撞斷一般的疼痛不已,用手一摸腦袋上居然還起了兩三個鴿蛋大小的腫塊,不由苦笑起來,轉頭看見蘭謨雅正抱著雲離垢半坐在地上,心中頓時一緊,「她——她怎麼樣了?」說話之間竟有些顫抖,生怕她說出自己最害怕的情形來。

    蘭謨雅一臉憂色,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最後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一言不發地盯著雲離垢全無血色的面龐,就好像生怕以後再沒有機會像這樣看著她的機會了。

    「她到底怎樣了?」孫宇心往下一沉,只覺得胸口又悶又痛,一個箭步衝到她身前,從她懷中搶過雲離垢的身子,緊緊地抱在懷中,猛然間眼睛一亮,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所有經脈,激動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了,「她——她居然、居然——居然好了?!——」

    「好了有什麼奇怪的?」蘭謨雅莞爾一笑,嘴上卻一點也不饒過孫宇,「她本來就只是內傷,只是筋疲力盡暈死過去,再說就算是筋脈損傷也死不了人的,再加上你拚命搶回來的金盒裡的確裝的是幾千年前藏在定海神針裡的天海之心,她現在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啦。怎麼還說居然——難不成你希望她死嗎?」

    「我——」孫宇又驚又喜,就那麼呆呆地抱著雲離垢,心中思緒萬千,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瞧你那副傻樣!」解鋒冷哼一聲,走到蘭謨雅身邊,剛想攬她的香肩,卻被她一把甩開,只得悻悻地說道:「你別高興得太早,借你拚命搶回來的天海之心,她的性命算是揀回來了,可是她這身武功算是徹底廢了,而且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清醒——老大,你打算怎麼安置她?」

    「安置?」孫宇這才回過神來,感受著她體內血液的流動和生命的復甦,心中無比喜悅,溫柔地撩開她臉上散亂的髮絲,輕輕地說道:「先送她回天竺,等她醒過來,身體完全復原以後,我就帶她回大唐見師父。」

    「回大唐?」蘭謨雅臉色一冷,「你有問過她的意見嗎?」

    「她的意見?哪還用問呢?」解鋒脫口而出,「做女人就該聽話,哪需要有什麼意見?——呀,藍兒!藍兒你去哪?」解鋒追著拂袖而去的蘭謨雅,恨不得把剛才說的話都全部嚥回肚子裡去。

    「這彌樓王子可真是不簡單呀。」解鋒在驛館中來回轉了幾圈,神色頗有些疑慮,「這麼短短幾天就把城中治理得井然有序,可是他將希瓦接回宮中居然也不請我們這些救命恩人過去道謝,實在是有些奇怪啊!」

    「奇怪什麼,人家姐弟好不容易重聚,當然要先敘敘了,你這等閒人去湊什麼熱鬧?」蘭謨雅白了他一眼,「你這個人眼裡,人人都有問題,其實最有問題的就是你!」

    「我有什麼問題?」解鋒一指坐在一邊發呆的孫宇,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可是為兄弟著想,這可得打鐵趁熱,免得那傢伙到時不認救命之恩,不肯讓希瓦跟我們老大走,那我們老大豈不是又要慘遭第二次拋棄了?」

    「嘁,」蘭謨雅冷哼一聲,「希瓦又沒說過喜歡他要跟他走,你就會在一邊瞎摻乎,真不愧是狗頭軍師!」

    「誰是狗頭軍師?不會在說我吧?」蔣師仁跟著王玄策走了進來,嘴裡說得輕快,臉上卻一臉的凝重。王玄策的臉色更是陰得快滴出水來了,而且一進來眼光就盯在孫宇身上不曾離開半分。

    「誰有心情說你?」解鋒拉過蘭謨雅,警惕地看著他,「少來打我老婆主意,她已經名花有主了。」蘭謨雅哭笑不得,但見王玄策神色有異,不便此時教訓於他,只能暗暗記在心裡。

    王玄策長長地歎息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張榜文,放在孫宇手中,孫宇訝然地抬頭看他,他卻一言不發地別過頭去,神色更為陰鬱。

    孫宇隱隱感到有幾分不妙,但不知業已大勢平定之時會有什麼意外,只好先打開榜文一看,只一眼看過,便是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榜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渾身難以控制地開始顫抖,越抖越厲害,最後竟抓不住榜文,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解鋒疾步上前,一把將榜文搶過來,放聲讀道——

    「妖女離垢,經查實為上古魔教傳人,假以男身修行魔功,謀得希瓦之位,意圖惑亂眾民,恢復魔教,罪大惡極,天理難容。現傳聖明王旨意,於明日正午之時實行火刑,焚祭先祖。」

    「火刑?怎麼會這樣?」解鋒目瞪口呆,「王玄策你不會是故意和我們開玩笑吧?」

    王玄策背對著他們,沉沉地搖了搖頭,「昨日希瓦一回宮看病,就被發現居然是女兒之身,引起王宮上下極大的恐慌。今日一早彌樓邀我進宮就給了我這封榜文,現已發遍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孫宇剛想站起說什麼,他卻又擺了擺手,喟然歎道:「你不必求我了,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已經盡力了。可是在天竺民風如此,除了王后之外,其他女子如此拋頭露面原本就是死罪,何況她還私自修行被阿育王封印的邪魔功夫,我一路所經之地,百姓無不放聲咒罵於她,說這些年來的災難都是因她而起。孫宇,民心如此,就算是彌樓本人都救不了她呀!」

    「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她是個女子。」蘭謨雅幽幽地一歎,盈盈淚光中竟是滿滿的怒意,「如果她是個男人,現在就是民族英雄,就是受萬民景仰的希瓦!現在她成了女子,就是罪大惡極,天理難容的妖女!哼,這理,就是你們男人的天理,就是你們怕女子比你們更出色更有能力而定下的天理!我呸!——」

    「你別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好不好?我們大唐可沒這種爛習俗,當初公主還親自帶娘子軍出征呢!」解鋒眼珠一轉,一把拉起失魂落魄的孫宇,奸兮兮地笑道:「老大你別急,就算是這裡的天不容,還有我們的天地可以去。何況——火刑要到明日才執行,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王大人你就當沒聽見可好?」

    王玄策微微一笑,緩緩向外走去,「明日一早,我們聯軍就會開拔返回大唐,你們千萬別錯過了時間。」

    「好!」孫宇眼睛一亮,彷彿一下子回了神,兩眼中精光爍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明、早、就、走!——」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