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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趙光看丁出手,也抽出自己的喪門劍,在一旁掠陣,此人心機較深,剛才看辛不棄揚鞭的手法又快又準,顯然功夫不弱,而且記得他們應該是師徒二人,為何不見那老者出現,所以怕丁吃了虧,他才拔出劍在一旁戒備,而剩下三四名萬馬堂的人看自己的香主與人動上手來,也亮出傢伙將馬車圍住。

        辛不棄看對方一刀砍來,聲勢兇猛,頗覺得莫名其妙,一邊閃躲一邊叫道:「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丁銘怒道:「大爺手上的刀就是道理!」再連使「橫掃千軍」「推波助瀾」「暴虎憑河」三招。

        辛不棄沒想到這人越說越打,而且招式更見凌厲,自己手中只有一根馬鞭,同時對方另外還有數人將自己圍住,情勢對自己非常不利,只是想不通丁銘他為甚麼要如此?!似乎和自己有殺父奪妻之恨!

        其實丁銘倒不是特別拚命,實在是辛不棄自學武以來,一直只有和師兄弟們過招而已,通常是點到為止,互相切磋罷了,根本沒有實際的經驗,哪像丁銘等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所以遇上敵人,一上來就是殺著,下手毫不容情,豈能讓對方有還擊的機會。

        辛不棄被他一輪猛攻逼得連連後退,手中的馬鞭也遭砍成數節,卻又無法返身從車上抽劍抵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見趙光以劍挑開布簾向車內張望,深怕他會對師父遺體不利,急切之下,探手入懷摸出一物,大叫一聲:「看暗器!」然後趁著丁銘閃開時,飛身撲向車頭,拔出自己的配劍,雙足在車轅一點,人劍合一,回風擺柳劍法疾風式中一招「風狂雨暴」,人在空中高聲叫道:「別騷擾我師遺體!」話音未落,已經接連刺出七劍,將趙光刺退七步。

        丁銘一聽暗器,身子一矮避過,但卻正中他身後的一名萬馬堂人的臉,只聽他:「唉呀!」一聲,丁銘心想不妙,手下受傷,可是回頭一瞧,那人捂著眼睛沒事的站著,地上只多了一個乾乾的饅頭,原來辛不棄臨時隨手一揚,打出的是他懷裡的饅頭,不過饅頭變硬,辛不棄情急之下手法又快,打中難免疼痛,那人才會叫出聲來。

        趙光發覺出車內竟然是一具棺木,正覺得奇怪的時候,辛不棄劍已刺到,接著他一句話「別騷擾我師遺體!」七個字說完,也正好攻了七劍,由於辛不棄是從空中下擊到落地,所以從頭頂百會穴、額頭印堂穴、喉嚨下方的人迎穴、胸前壇中穴,到腹部的氣海穴和小腹的關元穴,每一劍刺一個穴道,又準又快,逼得趙光只能後退,而且連退了七步,趙光雖然手裡也有劍,卻連一劍都沒能擋住,好在辛不棄沒有再趁勢追擊,否則——他想著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辛不棄自己也嚇了一跳,第一次真正與人動手,這才知道自己師門的功夫是怎麼回事,難怪當年鐵劍門始祖「劍神陸君逵」能以這套劍法揚名天下,可是剛才這一劍施展開來幾乎刺到對方,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原本只是打算制止他的行為罷了,萬一不慎傷了人可不好,但是劍招一經使出,卻不能控制,最後的兩劍在趙光的衣服上刺出了兩個洞,手上勁力只要稍加一分當場就得見血,所以把他自己也嚇壞了。

        趙光的武功丁銘是瞭解的,怎麼也沒想到竟然被那小子弄得如此狼狽,不過他們倆都是心性強悍之人,只楞了一楞,馬上一個揮刀一個舞劍,再度揉身而上。

        萬馬堂並不同於一般門派,所以堂中的人武功路數也都不一樣,丁銘施展的是盤龍刀,趙光用的是五虎喪門劍,但是因為兩人平日要好,因此聯手攻敵時默契十足,加上廝殺拚鬥經驗多,丁銘攻左時,趙光立刻由右邊補上一劍,趙光攻敵人上邊時,丁銘馬上揮刀斬敵人的腿,總之要對方防了上顧不了下,擋了左忘了右。

        辛不棄見對手仍然不死心,而且一刀一劍盡往自己身上招呼,挽了個劍花在前方擋住,口中說道:「倆位等等,到底為甚麼這樣夾纏不清?!」再橫劍架住了趙光的一招,閃身避開了丁銘的一刀,又道:「再不停手休怪得罪了!」其實他的用意只是希望對方知難而退,可是在丁、趙二人聽來卻是辛不棄出言恫嚇,以他們一向悍不畏死的個性,哪裡肯就此停手退下,這樣等於向他人低頭!在他們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反而出招更為凶狠,好像打算致辛不棄於死的樣子。

        辛不棄看他倆凶神惡煞般的面容,每一招都盡全力砍殺,和在師門之中與師兄弟較藝完全不同,心中氣勢有些餒了,於是說道:「咱們別打了,這路讓你們先走吧。」說穿了三人打了半天,他還是沒搞懂到底為了甚麼?一直以為是為了讓道的問題,所以才會這麼說。

        誰知這話在丁、趙耳中聽來,卻認為辛不棄在嘲諷他們,丁銘更是如此的想法,要不然辛不棄怎麼會用一個乾饅頭當暗器,擺明了看不起人!於是更加惱怒,一刀一劍使得勢若瘋虎。

        這樣一來辛不棄又更覺得奇怪了,讓你們先走也不行,反而拼得更凶,這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對如何處理這種事情又毫無經驗,只能見招拆招,與他們周旋著,事實上回風擺柳劍法他只學會了疾風式,他嫌柳絮式的招式慢吞吞的,所以學的時候只是強記招式,依樣畫葫蘆,應付師父的詢問和觀看,至於柳絮式的內中涵義他是根本不瞭解的,通常在和其他師兄弟過招時,也是以疾風式裡的快招互攻,所以現在對敵也是如此,卻正巧克制住丁、趙倆人瘋狂的攻勢。

        疾風式講究的是快,判斷快,出手更要快,敵人一劍刺來,你必須立即判斷出他攻向你的何處,然後以更迅捷的劍招返刺,逼對手變招,每一步都搶在對手之前,年輕人好強,所以多年來辛不棄和師兄弟們每次練劍,一直都以快劍為主,將疾風式中所有招式練的是得心應手,因此現在丁、趙倆人的攻擊反而對了疾風式的路子!他們快,辛不棄更快,只見他左突右刺,以快打快,感覺上似乎又回到以往和師兄弟們練劍一般,他的一顆心反倒是平靜下來,如此疾風式的劍招更見發揮,每一劍都剛好壓制住對方的攻勢。

        丁銘的性子急,每攻一招就被辛不棄逼得撤招自救,氣得哇哇大叫,趙光的個性比較陰沉,他發現路旁已經有少數人聚集圍觀,當中甚至有一些是武林人物,看來也是從百劍大會失敗退出的,自己和丁倆人雙戰一個小鬼,竟被對方逼得團團轉,傳出去日後還有何顏面立足江湖,因此他決定不能再拖,不然等一會人更多,必須速戰速決!

        主意一定,手中喪門劍一招「五鬼拜壽」劍尖一點,似乎要點向辛不棄的前胸,卻是個虛招,用以掩飾左手伸至腰間袋囊,從裡面掏出一物,揚手打向馬車,轟然一聲,車廂立即陷入一片火海!

        趙光此人心機深沉,他知道如果丟向辛不棄的話,可能被其閃過,無法奏效,而且這小鬼看來對敵經驗不足,幾次明明已經可以獲勝,但他都只是凝招不出,內力也不是挺強,純粹靠的是劍法精奇,出招又快罷了,所以他用「磷火彈」燒車,轉移辛不棄的注意,接著一招「五鬼纏身」將功力運至劍上,把辛不棄的劍身押住,左手一拳當胸擊出,正中辛不棄的小腹。

        辛不棄與趙光倆劍相交,被他以內功將劍押住,卻見馬車起火,大驚失色!想不透這人幹嘛要如此做!問道:「你為甚麼——?」話還沒說完,小腹一陣劇痛,但他還惦記著師父的棺木,大叫:「別燒我師父的棺木——!」掙扎著想過去搶救,後方丁銘趕上來在他背上踢了一腳,辛不棄被踢倒撲跌在地,接連遭到兩下重擊,辛不棄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待他轉過身來時見到丁銘又是一刀砍下,正想舉劍招架,才發現手中的劍在小腹中拳時已經脫手,不得已只能以右手護住頭臉!想著我不能死,我還要送師父的遺體回鐵劍門呀!心裡發急,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丁銘看他已無招架之力,本想一刀結果辛不棄的性命,誰知突然有人大喝一聲:「住手!」砍向辛不棄的刀也被旁邊的一根木杖點了一下,但卻沒能完全擋住刀的去勢,仍然砍中辛不棄的右手,從虎口的合谷穴到拇指旁的少商穴,拖出一道三寸長的傷口,立刻鮮血淋漓,辛不棄叫一聲:「我的手!」人隨即昏了過去!

        等到辛不棄醒來時,迷迷糊糊之中,覺得好像有人扶住自己的肩膀,正在餵他喝水,他略微睜開眼睛,仍然是在同一個地點,在他的身邊圍了四五個人,卻一個也不認得,而剛才打傷自己的丁銘和趙光等等萬馬堂的人,並未見蹤影,忽然感覺胸腹劇痛,深吸一口氣,卻感覺丹田之中空空盪盪,似乎內力全無!再低頭一看,遭丁銘砍傷的右手已經包紮好了。

        扶著他的那人見到辛不棄睜開了眼,連忙說道:「小兄弟,你別動,先把嘴中的藥吞下去。」辛不棄這才感覺口內有一圓圓的東西,應該就是這人說的藥吧,他感激的看了對方一眼,依言將藥吞下。

        那人看他已經嚥下,接著說:「我是丐幫四袋弟子程惟,一旁這些都是我丐幫兄弟。」辛不棄左右看了看,每個身上的衣服都打滿補丁,有的是6袋弟子,有的是7袋,此刻都用關心的眼光瞧著他,他身體仍然虛弱,只能對大夥點點頭以示感謝,問道:「萬馬堂的人呢?」

        程惟拍拍他的肩說:「別擔心!已經走了。」辛不棄突然想到師父的棺木,掙扎的要爬起來,一抬眼看到馬車已被燒的面目全非,驚慌的問程惟說:「師父!我師父的棺木呢?」

        程將他按住,低聲的說:「很抱歉!我們搶救不及,沒能將你師父的棺木救出。」

        辛不棄一聽難過的放聲大哭,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竟然連師父的棺木都無力保住!

        丐幫等人看他傷心的哭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站在一旁,其實前一天在百劍大會時,他們都曾目睹這對師徒之間的情誼,師父為徒兒犧牲自己,徒兒卻不願為自己的前途背棄師門,即使這時他的師門早已遭武林唾棄除名,當時丐幫眾人感佩師徒二人的慈愛忠義,幫主鄭破衣也曾在大會上公開力挺,後來更私下交代丐幫弟子,日後遇見辛不棄師徒有難,必須鼎力相助。

        所以當程惟帶著數名幫中弟子下山路過時,意外發現辛不棄不知為了何事,與萬馬堂的人廝殺,而當辛不棄危急之時,程惟才飛身搭救,以手中木棒擋開丁銘最後那一刀,只是力道不足,所以辛不棄的手還是被砍傷,同時也因為來得晚了一些,並不知道馬車中有著賀子旋的棺木。

        萬馬堂的人發現是丐幫出面時,不願擴大事端,而且辛不棄也已受重傷,因此丁、趙倆人互相一商議,才帶著手下離去,程惟看著對方確實走遠,沒有再回頭的意思,才立刻叫人將被火嚇得亂竄亂跑的馬兒拉離燃燒的車,卻發覺車中似乎另有物事,但荒郊野外哪有水可供救火呢?只能眼睜睜的看車子和棺木被大火燒成一團灰燼,直等到火熄滅後,吩咐人將賀子旋的骨骸灰燼裝入一個小甕中。

        程惟將甕交給辛不棄,他跪地拜倒接過,感謝丐幫眾人,程雙手將他扶起,心中不禁感歎,怎麼才過了一日,竟然會產生如此大的變化!接著低聲詢問辛不棄現在有何打算?

        辛不棄被他這麼一問,只覺得心中茫茫然,從小他都是聽師父交代的話去做,現在突然要他自己決定行止,而且連一個可商量的對象都沒有,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他想眼前第一要緊的事情,唯有先將師父的骨骸送回鐵劍門,好在雖然內傷不輕,功力一時散去,但服了丐幫的藥,慢慢調息應該無恙,只是程惟怕他的右手傷到筋脈,若是沒有確實醫治,對將來用劍方面可能會有些不便,所以一再建議他在這休養一日,順便調養所受內傷,丐幫此次參加百劍大會之中,有一兩人精通醫術,等大會結束後,程惟帶著辛不棄請幫中熟悉醫術的人瞧一瞧。

        雖然程惟等人一片好意勸說,辛不棄卻不覺得醫治手傷有何重要,反正他早先已經決定在鐵劍門中陪伴師父,不會再涉足武林,現在師父死了,自己莫名其妙和人打了一場,無端端受了重傷,因此這個想法更加堅定,所以日後即使不能再用劍,他也不覺得可惜,辛不棄將此想法告訴程惟,又再度感謝丐幫眾人的相助之情,把師父的骨灰罈附在背後,騎上了馬兒揮別丐幫眾人,一蹬馬腹朝著大道而去。

        程惟看著辛不棄,前一天在大會上對著眾多前輩說話時,當時是多麼英挺的一個少年,現在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眼神中充滿迷惘、悲痛,或許辛不棄是對的,江湖武林不適合他這種心性直樸的人。

        其餘丐幫中人雖然一再勸說,但是辛不棄他的心意已定,無法更改,倒不是辛不棄不識好歹,其實他也知道丐幫眾人是一片好意,只是他心中確實對江湖中的事情深覺反感,只希望早日回去鐵劍門,將師父的遺骸下葬,以後不再和武林有任何牽扯瓜葛。

        眾人看著辛不棄哀痛的面容,知道多說無益,也不再勸解安慰,只是紛紛掏出自己的乾糧、藥物相贈,叮嚀辛要保重身體,然後目送他遠去。

        鐵劍少年魂之8四。藥王贈丹

        為了早日回到鐵劍門,辛不棄只是一心一意的趕路,如此走了兩天,卻沒走能多少路,只因馬背顛簸,每走一段路就覺得胸中的內息更加渙散,以致胸口鬱悶,不得不停下稍作休息,雖然他極力運功調息,但是似乎都沒有用,被打散的內力,完全無法恢復,如此走走停停,身上的糧食已經所剩不多,原先的乾饅頭連同馬車一起被燒燬,雖然丐幫的朋友曾經拿些乾糧給他,但他們本身就以乞討維生,所能支援的也有限,身上的銀兩也已經通通購置師父的棺木,別說投店住宿了,就算想補充一些食物、馬料也不可能了。

        思前想後,眼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馬賣了,變換一點銀兩,只要夠自己三四天的用度就好,於是到了下一個鎮上,辛不棄就將馬兒牽至市集處,可是問過此地的馬販子,卻沒有人願意出價,只因他的馬兒又瘦,在馬車失火時又將臀部的馬毛燒得焦黑,賣相不佳,不得已辛不棄只好牽著馬離開。

        正在無計可施時,見到有人張貼告示,上前一瞧,原來是此地的一家升揚鑣局接了一單鏢,需要一名人手,沿途作一些挑水、洗衣、煮飯的工作,也就是雜工,不但管吃管住,安全到達還有少許銀兩可領,辛不棄一問之下,正巧順路,心想反正以前在鐵劍門時,伺候師父也都是這種事,也早都做慣了,不如前去應徵,如果能隨著鏢車的隊伍走,剛好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

        負責招募工人的是升揚鏢局的鏢師兼管家吳飛,此人別的本事沒有,逢迎拍馬的功夫一流,又專愛在總鏢頭面前打小報告,標準小人一個!所以當著他的面人人稱一聲吳總管,私下給取個外號叫「無事生非」,可想而知他的為人啦。

        升揚鏢局的告示事實上已經貼了兩天,至今仍然沒半個人前來,俗話說「行船走馬三分險」,更何況是走鏢呢!但就算如此,辛不棄仍然受到這名吳飛總管諸多刁難,一會嫌他瘦沒力氣幹活,一會嫌他手有傷,似乎這樣才能顯出他總管的威風。

        辛不棄也不以為意,只是想順路回去,因此一心委曲求全,到最後還是辛不棄主動放棄那少許的報酬,吳飛才稍稍滿意的帶他進入大廳去見總鏢頭。

        升揚鏢局的總鏢頭姓路名大仁,正作在廳中喝著茶,本來請個雜工這等小事不須專門稟報,但這個吳飛心想自己又替鏢局省了點錢,那還不趕快為自己邀功一番,路大仁從事走鏢也20多年了,以他的經驗,一眼就看出這個年輕人除了神情萎頓外,肯定曾經練過武功,為何要到鑣局作一名雜工呢?心中犯疑,因為最近接了這宗鏢,凡事不得不小心一點,雖然這人氣宇軒昂,看來不似奸小之徒,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決心試試他。

        此時吳飛嘴中仍然在叨叨唸唸,說明自己如何辛苦才替鑣局找齊人手時,原先坐著的路總鏢頭突然起身離座,大跨步向前,對著辛不棄就是一拳,辛大驚之下來不及閃避,手中又無劍,於是右手一捏劍訣,以指當劍,點向路大仁胸前「乳根穴」,其實現在的他內力全無,即使被其點中,對方也定無大礙,只不過路大仁此舉不過是要試招罷了,所以一見辛不棄伸指點來,反應迅速,認穴亦十分精準,因此立即變招,五指一張返手扣他的脈門,辛不棄不閃不避,右手一翻,劍指朝上,如此一來路大仁即使抓到他的手,卻也會被點中手腕的「內關穴」。

        吳飛見總鏢頭一言不發,忽然出手,嚇了一大跳,再見到辛不棄竟然會武,暗自叫苦不已,自己竟然沒發覺,心想這個傢伙搞不好是混進鏢局中臥底,企圖劫鏢!路總鏢頭一定是看出甚麼來了,才會就這麼出手,若真是如此自己是引他進來的人,到時也脫不了關係!不如上前夾擊,打死了此人,好在目前鑣局還沒有損失,總鏢頭責怪下來罪還不大,二話不說,跨前一步,照准辛不棄的背,掄拳就打!

        路大仁本來只想一試辛不棄的功夫,卻見到一旁的吳飛,臉上神色陰晴不定,接著突然出手偷襲,路大仁雖然知道這個吳飛的功夫不怎麼樣,但自背後出手實在不是甚麼光明磊落的事,趕忙喝止他。

        辛不棄本來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知自己作錯了甚麼,這總鏢頭為何話都不說就對自己出手,倆人憑空過了幾招,身後那個吳飛也出手襲擊,還來不及閃避,就聽得路大仁叫一聲:「停手!」於是辛不棄停下看他要說甚麼?同時問說:「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覺得我不適合,大可以明說,為甚麼要動手呢?」

        這時路大仁才問他說:「小兄弟,我們走鏢餬口過日子,凡事自然小心為上,看你武功手法不俗,似乎出自名家,為何要來此幹這低下的工作?」

        辛不棄這才恍然大悟,以前曾聽師父說過一些江湖中事,曉得對方是對自己有些懷疑,可是他又不想表露自己真實身份,於是隱瞞了百劍大會的事情說道:「路總鏢頭,您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練過武,但那些不過是家傳武學罷了,前兩天和父親行商返鄉途中,遇到強徒打劫,身上財物遭搶奪一空,父親為賊人打傷不治身亡。」他解下背後的包袱,拿出放置師父骨骸的甕給路大仁瞧,接著又說:「而我自己也因為受傷,以至於內力全無,因為看貴鏢局的車隊正好在回鄉的途中,所以只是想隨同一起前往,也好將父親的遺骸送返家鄉,真的並沒有其他意圖。」

        路大仁聽到他這麼說,再一探他的脈門,辛不棄也不閃避,任他握住,路大仁感覺果然是真氣渙散,內息有損,心裡信了八成,辛不棄肯說出自己重傷這種事來,且是在兩人過完招之後,江湖險惡,一般人怎麼會輕易告訴對手呢?心想鏢局又確實是需要人手幫忙,於是說:「小兄弟,實在是這單鏢太過貴重,莫怪我們多疑,你的家鄉是哪呢?」

        辛不棄道:「嶺周山腳的介陽鎮!」

        路大仁想了一想,是有一個介陽鎮沒錯,又說:「可是你的傷——,這廚房的活你幹得來嗎?」

        辛不棄趕緊回話道:「您放心,總鏢頭,這些活我平日做慣了的,誤不了事的。」

        路大仁說:「這樣吧!車隊還需要等候三、伍日才出發,你不如先到廚房試試,真做不來,也不必勉強,到時仍然可以隨著鏢局一起走。」辛不棄聽路大仁這麼說感激得不得了,於是謝過總鏢頭之後就跟著吳飛到廚房,等到過幾日路上需用的物資採購妥當之後,即可隨同著車隊一起出發。

        吳飛一路帶著辛不棄走向廚房,一路嘴就一直不停的埋怨,說辛差一點害他被總鏢頭怪罪,可是對剛才他不分青紅皂白,從後面偷襲的事卻隻字不提,辛不棄也不與之計較,隨便他去說。

        廚房中只有一個60多歲的老人叫宇伯,帶著兩個和辛不棄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全鑣局上上下下20多口人,就只有這麼兩三個人招呼著,也難怪會忙不過來。

        宇伯見到辛來幫忙,立刻吩咐他許多該做的事情,辛不棄也挺進入狀況,挑水、生火,跟著大夥忙了起來。

        鏢局車隊預計出發的日子還有幾天,所以辛不棄的日子便過得簡單,只要做完份內的事之後,也就沒人管他要做甚麼,其他兩個小子和他年紀相仿,都是15~6歲,三人很快熟了起來,其中一個叫小興的是宇伯的兒子,老人40多歲才得此一子,疼得不的了,小興他媽生產時沒到一半就死了,間接影響到他,所以腦袋不太靈光,反應總比一般人慢半拍,另一個叫二狗子,是本地的孤兒,路大仁看他在街上與狗爭食,就將他帶了回來,二狗子對這裡的地形熟,大半都由他帶著辛不棄和小興,在附近到處溜躂,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因此才不過兩三天,幾個年輕人感情就好的不得了,不過他們玩歸玩,並沒有誤了廚房中的工作。

        本來宇伯也不太讓小興和辛不棄接近,其實應該說不讓他和任何人接觸,小興反應慢,所以局裡的鏢師、趟子手經常捉弄、欺負他,二狗子個頭小,又是個孤兒,在鑣局中更沒地位可言,而且廚房的人每每必須等到其他的人吃完後才能上桌,可是這時已經剩不了多少飯菜,那位無事生非的吳總管又盯得緊,宇伯也無法藏私,小興個頭大,食量也大,因此經常吃不飽。

        辛不棄發現這情形後,就利用三人四處遊玩時,由二狗子找地方,將他從小在鐵劍門後山的小溪中練就一手捕魚捉蝦的功夫,給派上用場,烤魚、烤蝦、烤鳥蛋又快數量又多,隨便三人吃,甚至還可以帶回去給宇伯,小興和二狗子還是頭一回可以這樣開懷放膽的吃,所以對辛不棄可說是崇拜得不得了,尤其是小興,每日回到鑣局後,一定一直對著宇伯誇獎辛不棄捕蝦有多厲害,捉魚的手法多好!反正叨叨唸唸。口中講的都是他的好。

        其實老人也看得出來,辛不棄是真心的對小興和二狗子好,但除此之外,辛不棄從不跟任何人多說一句話,自己吩咐他做事,他也只是點點頭表示聽見了,而且雖然路總鏢頭曾交代說他受了點內傷,手也不方便,讓他慢慢試著做,可是辛不棄卻也沒因此偷懶,廚房的事做得快又實在,所以宇伯打心眼裡欣賞這個年輕人。

        夜裡所有的活都做完後,所有的人都不可以再任意走動,幾個鏢師、趟子手輪著守夜,以防宵小外人侵入,辛不棄和宇伯他們三個人睡一間房,在廚房累了一天,通常早早就上床睡了。

        老人的睡眠短又淺,特別容易驚醒,幾次聽到辛不棄夢中哭喊:「師父,別燒我師父!」或者是:「師父!您別走,別丟下棄兒一個人呀!」即使是在夢中,但他聲音中的悲傷卻總讓老人不忍,也不知道他受了甚麼委屈,可是每次問他,卻總是搖著頭說沒事,雖然眼中幾乎滴下淚來,仍倔強的不接受宇伯的關心。

        這天是辛不棄來到鏢局的第四天,晚上臨睡以前,老人又看到辛不棄拿出那小甕擺在床前,伏地磕頭,從第一天開始,他不管白天再忙再累,每晚睡前一定這麼做,小興和二狗子兩個人也傻傻的跟著跪著,現在他們把辛不棄當成親兄弟般,整天跟著他屁股後面,他做甚麼,兩個人也跟著做。

        當三個人都拜完了,宇伯把小興和二狗子叫過來,將兩人因為跪在地上弄髒的衣服給拍乾淨,讓他們趕緊去睡,鑣局的車隊就要出發了,這兩天很多事情要做。

        等他們躺下之後,宇伯坐到辛不棄的床旁邊說道:「就快要出發上路了,到時候路上的雜事更多更忙,宇伯可能沒機會和你聊了,總鏢頭說,到地頭之後你就離開了,所以有些話我不得不現在講。」辛不棄沒有回話,只是等著聽他要說些甚麼。

        「我曉得那甕裡的骸骨不是你的父親,如果猜的沒錯是你的師父吧?應該是你遇上的那些事情,所以對許多事情失去了信心,認為自己悲慘極了,遇見的人都壞極了,所以連宇伯對你的關心都不接受,可是,孩子你知道嗎?你已經比一般的孩子幸運多了,你看看二狗子。」他指向躺在一旁的二狗子和小興,他們才剛躺下,根本沒睡在聽宇伯說話,見老人突然指過來,倆人嘻嘻哈哈的傻笑。

        辛不棄順著宇伯的手看過去,不明白他到底要說些甚麼,宇伯說:「你知道二狗子最大的心願是甚麼嗎?」辛搖搖頭不知。

        宇伯:「二狗子,你說!」

        二狗子扭扭捏捏的說:「我想有個名字,不想叫二狗子!像你一樣。」他看著辛不棄非常堅定的說:「像你一樣有名有姓!」辛的心中一震。

        宇伯接話說道:「他父母早亡,連名字都沒給取好就不在了,自小淪落街邊乞食,若不是總鏢頭收留,現在恐怕已經——,再看看小興,大夥都認為他傻,給吃飽了,穿暖了就夠了,可是小興你告訴辛哥哥,你最想做的事是甚麼?」

        小興傻笑的半坐起來,似乎很高興該他說了:「我——我——最想別人看我的時候,——不要笑!」他頓了一會又說:「然後我——我——想和辛哥哥一樣,那麼會捉魚,這樣我和爹就永遠不餓肚子了!」

        宇伯轉回頭看著辛不棄,深深的看進他的眼中說:「懂嗎?別放棄希望,你的名字不是叫不棄嗎?」

        說完話後,宇伯也沒等辛不棄答話,逕自走回自己的舖位躺下,小興和二狗子也跟著睡去了。

        辛不棄想著老人的話,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熱,再一一回想起在玉仙峰百劍大會上,丐幫幫主鄭破衣對自己的鼓勵,還有當時聽師父說起武當派天聲道長,少林悟名大師倆人為了中原武林,犧牲自己的精神,最重要的事師父他老人家,一心一意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為,不惜揮劍斬破師門的旗幟,甚至斷去一臂。

        一幕一幕的情景歷歷在目,何況自己曾答應師父一定要想辦法瞭解當年師門的疑案,恢復師門的名聲,這些怎麼自己都給忘了,這樣怎麼對得起師父,又如何能告慰師父在天之靈呢?如果今天不是宇伯一番話,自己不就這麼回到鐵劍門,躲著過一輩子了嗎?!

        辛不棄再也睡不下去,走到宇伯的床前,重重的磕了個頭說:「謝謝您,宇伯,如果不是您這番話點醒了我,辛不棄就是這世上最不孝的人了!」

        老人其實沒睡著,笑著扶起他來說:「別謝我,你遲早會想通的,宇伯只是提醒你一下罷了!」

        辛不棄對宇伯再也不保留,將自己所遇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這一說就是兩個時辰。

        宇伯專心的聽著,一邊聽一邊心中暗暗的吃驚,這麼多的複雜的情形交錯著,難怪他了!不過比自己的小興大一歲而已,算來也仍然是個孩子,唉!宇伯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

        辛不棄一口氣毫不間斷的講完,似乎一直悶在胸口的東西不見了,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心碰碰跳,精神也振奮了許多,未來該如何做,他並不很明白,只知道不會再像前幾日一樣,茫然不知何去何從,今後自己該做的一切清清楚楚,把自己答應師父的事情完成,想辦法恢復鐵劍門在江湖中的名聲。

        隔天車隊就出發了,鑣局中只留下了一名長工,和一名鏢師,其餘的人都跟著走,臨出門前路大仁對著所有人再次叮嚀,一些路上該注意的事項,當他眼神不經意的看到辛不棄時,隱約覺得他有些不同,不再是前些日子那般灰灰暗暗的樣子,似乎有了些改變,卻又說不出是甚麼?連身型都高大了些似的,無論如何,路大仁都很替他高興,所以特別在經過他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傷好些了嗎?」

        辛不棄笑笑點點頭說:「好多了,謝謝總鏢頭!」

        這還是許多天以來路大仁第一次看他笑,說起來這小夥子笑容還挺不錯的,路大仁見了也開心,於是大聲的說道:「上路了!」

        聽到總鏢頭叫出發,所有的鏢師、趟子手都大喝發聲,振作起精神,趕車前行。

        江川和羅門兩名鏢師依照慣例先行上路,在前方向可能遭遇的黑白兩道,事先作些打點,在鑣局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工作,這兩個人除了武功要好,沿途打發一些不起眼的毛賊,還必須頭腦機靈,嘴巴要會說之外,人面也要廣,才能確保路上一些山賊路霸不來動歪腦筋。

        江、羅倆人跟著路大仁走鏢多年,辦起這種事情來,一直都很讓他放心,而且這條路走了許多遍了,沿途沒甚麼了不起的人物,他們倆個大可以應付了,四天!路大仁心想,只要四天就到地頭交貨了,希望一切平平安安的。

        整個車隊共三輛馬車,除了正中那輛放著此次的主貨之外,其餘都是一些錙重吃食等等物品,鏢師和趟子手騎著馬來來回回的觀望著,深怕有一點閃失。

        連著走了三天,一路平安無事,眾人原來擔著的心也稍稍放鬆了些,辛不棄每日利用時間運功打坐,大概是前些日子在鑣局時,根本沒有調息內力,所以這幾天,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總是無法將受傷的功力凝聚在丹田,可是原本就個性剛毅的他,仍然毫不氣餒,每天一有空閒,車隊路旁停頓或是休息時,他立刻照著本門心法,從頭開始練氣,遇到駕車趕路無法運氣,就在腦海之中將整套的回風擺柳劍法複習一遍,經過上次和萬馬堂的丁、趙二人博命廝殺,無形中對這套劍法有了新一層的體認,只是苦於他手上的傷勢一直沒好,以致無法拿起劍來,一招一式的試演一番,但他仍是空手比畫,以求將招式融會貫通,尤其是柳絮式,當初嫌它慢吞吞的,所以沒用心思去學,現在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卻無人可以請教。

        而每當他這麼做時,小興和二狗子也胡亂跟著比,玩得不亦樂乎,宇伯則是在一旁看著,似乎另有深意的樣子,可是宇伯不說,辛不棄也不知如何問。

        眼看著目的地勃陽鎮就快到了,所有人的心情都漸漸輕鬆了起來,路大仁在心中盤算著,只剩下短短的一段路程了,估計大約明天下午即可到達,現在還不能太早讓大夥鬆懈下來,越快要到達就越是要注意。

        前方不遠處就是燕霞坡,此地一面臨山,一面形勢開闊,鏢車在這裡紮營過夜,一邊背著山比較容易守,第二天可以一口氣趕完剩餘的路途,現在眼看天色漸暗,他隨吩咐眾人加緊腳程,等趕到燕霞坡後就可生火煮食,紮營過夜。

        人手多好辦事,沒一會就做好了,幾位鏢師圍著火堆,趟子手有的餵食馬兒,有的仍不敢歇息,在附近繞繞巡視一番,只有路大仁一個人站在路旁望著前方道路喃喃自語,辛不棄和宇伯倆正在準備食物,看路總鏢頭不安的樣子,辛輕聲的問:「宇伯,怎麼回事?」

        宇伯看了看四周也小聲的回答:「通常這時候,在前方探路的江、羅鏢師應該在這與我們會合,一向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沒見到人,總鏢頭是在擔心他們。」

        時間越晚,總鏢頭也越不安,他派出兩名機靈的鏢師往前查看,他們一直搜尋了兩個時辰,但就是沒見到羅、江兩位鏢師的影子,整個鑣局的人都開始緊張了,人不會憑空不見,一定是遇見了甚麼事情,而這很顯然也和他們所保的鏢有關!

        路大仁吩咐大夥小心注意,夜裡睡時不更衣不脫鞋,傢伙也不離手,然後將巡查的人手加派一倍,總標頭自己則端坐在中間那輛馬車上,親自守著貨,以防有變,但所有人一整夜提心吊膽下來,卻甚麼事也沒有發生,可是羅、江兩位鏢師卻也沒見回來,於是有人猜測他們兩個一定是在哪個酒鋪飯館多喝了兩杯,回來怕總標頭責罵,索性等天亮再行返回,待會車隊走到前方就會看到他們了,路總鏢頭嘴上和大夥說笑稱是,但他心裡明白,以他對江、羅的認識,那是絕不可能的,前面一定有事,可是怕眾人驚慌,只能強作鎮定。

        車隊走了沒一會,果然看到了江、羅兩人,只是情勢卻只是更緊張,因為他們被倒吊在路邊的一顆樹上,似乎昏迷不醒,有趟子手立刻想上前查看,還是路大仁呼喝道:「小心有詐!」

        幾個人一聽,馬上拿出傢伙,機警的四下張望,路大仁拍馬向前,對著樹林的後方一抱拳高聲說:「在下升陽鑣局路大仁,率車隊途經此處,不知我兩位鏢師何處得罪,還請朋友多多包涵,將他們放下,我替他們向你陪罪。」說完之後靜靜的等了一會,並沒有任何回音。

        路大仁又再說:「請問是哪一路的朋友,是否現身一見,也好把誤會說清楚!」

        又過好一會樹林中還是毫無動靜,路大仁一使眼色,一名鏢師,兩個趟子手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忽然林中「咻,休」幾響,三個細小東西分襲三人,來得是又快又急,前面的鏢師來不及閃躲,急忙中上身一仰,使出鐵板橋,堪堪避過,卻嚇了一大跳,後面兩個趟子手就沒如此快的反應,只聽見「唉呀!唉呀!」的聲音過後,兩人翻身倒地不起!

        路大仁抽刀在手,怒道:「休得傷人!」搶步上前,同時挽起一陣刀花護在前方,以防對方再度發出暗器,其餘鏢師迅速將地上的兩名趟子手救回。

        路大仁低下一瞧,兩個人的臉上青紫了一大塊,還沾著些泥土,他暗暗心驚,難道對方是以泥塊當作暗器,泥塊鬆軟,竟能以它將人打昏,顯然林中的人內力驚人!路大仁確信自己就沒這份能耐!不自禁覺得奇怪這條道上何時出現如此的人物?

        正在納悶的時候,林中突然竄出一人,手上還拉著一條繩子,一直連接到吊在樹梢的羅、江兩人的腳上,所有人一看對方現身,立刻上前將他團團圍住,只見此人白髮白鬚,約莫60歲上下,但卻穿了一身大花的衣服,顏色沒有十種也最少八種,他一動就讓人眼花撩亂。

        路大仁一見此老的模樣,想起了一個人,心中打了個突,暗想:「可千萬別是那老瘋子呀!」他江湖闖蕩多年,這老人的裝扮讓他想起一人,卻希望千萬不是才好。

        宇伯乍見此人時也低聲叫道:「怎麼是他?」

        辛不棄忙問道:「宇伯,他是誰?」

        宇伯作了個安靜地手勢,叫他別問,這時路大仁正好開口詢問對方:「敢問尊駕如何稱呼?我升陽鏢局何處得罪,為何擒我兩位鏢師,又為何一出手就傷人!」

        那老人雖被眾人圍住,卻似乎毫不在乎,大剌剌回道:「我姓薛,人稱薛瘋子,來找你換東西來了。」

        路大仁心想,這下子糟了個糕,真是薛瘋子,但事以至此,只好硬著頭皮說:「薛前輩,您的意思路某不大明白,可否請您說清楚?」

        薛瘋子說:「這都不明白,就是拿這樹上兩個人換你車子中的貨!」

        路大仁不覺莫名其妙說:「薛前輩,這人是我的人,貨是我的貨,前輩說交換是從何說起呢?」

        這時候在一旁車上觀看的宇伯低聲說:「總鏢頭傻了不成,怎麼和一個瘋子講道理!」

        辛不棄奇道:「那老人真是瘋子嗎?」

        宇伯看了看辛不棄說:「當然不是,江湖上有南二奇:狂俠、癲書生,北二怪:瘋叟、武癡,共四人,個個武功高強,但是卻無門無派,加上人人行事奇特,作風怪異,武林中人大都不願遇上,其中北二怪中的瘋叟講的就是這個人。」

        辛不棄沒想到在廚房工作的宇伯,為何會對江湖中的人物如此瞭解,奇怪的問:「宇伯您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宇伯僅歎口氣沒回答,示意辛不棄繼續看下去。

        另一邊那老人依然在夾纏不清,硬是要路大仁拿出貨物交換,原來他正要前去參加南二奇狂俠母親大壽,卻苦無壽禮,途中正巧瞧見升陽鑣局的車隊,於是擒下先頭開道的鏢師,預備當作交換的籌碼。

        路大仁知曉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只是缺少禮物罷了,心想這事好辦,於是掏出此次護送貨物的酬勞,銀票二百兩,雙手送上給那薛瘋子,寧可這次當作了一趟白工,這老兒可萬萬惹不起。

        他將銀票托在手上說:「前輩,車中貨物並不值錢,乃尋常之物,而且又是他人委託,恕在下無法將它交給前輩,但在下這裡有二百兩銀票,送與前輩當作賀壽之禮,希望前輩收下,以此交換我兩名鏢師,您認為如何?」

        薛瘋子大笑說道:「九尺長的珊瑚,世間少見,怎麼會是尋常之物呢?!」

        路大仁吃了一驚,這老人怎麼會知道我運送的是九尺珊瑚呢?

        薛瘋子又說:「奇怪嗎?我老人家已經盯了你們二天了,前一個晚上才溜進你們的營地仔細查看過,要不然我幹嘛費那麼多的事!」

        升陽鏢局的人聽得面面相覷,枉費走鏢多年,竟然被人跟了兩天,還被摸進營地翻箱倒櫃的搜查了一番,居然沒一個人知道!不過也可想見這個薛瘋子的武功有多高了。

        那老人不耐的說:「喂!別耽誤時間了,你到底換是不換?你要是不換,那這兩個人我就——」一邊說一邊還抖了抖手中的繩子。

        路大仁頗覺得奇怪,這老頭夜間偷入營地,若將珊瑚拿走我們也不知道,甚至剛才以泥塊傷人,這種種都顯示他的武功高出我們甚多,大可以持強奪取,幹甚麼如此大費周章,說要用換的?不知弄甚麼玄虛,但這貨是百分之一百不能給的,看來此事無法善了,這一戰是避免不了。

        他向四周的鏢師、趟子手使了個眼色,然後高聲說:「前輩,交換之事,恕在下無法答應。」

        本來依照他的估計,這話一說完,薛瘋子可能就會對樹上的兩人動手,所以他已經提氣準備,誰知那老人聽他不願意,竟然撒手放掉繩子,原先吊在樹上的羅、江二人「撲通」一聲跌落地面,好在並不是很高,應無大礙,接著那薛瘋子竟然「碰」的一聲坐地大哭,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因此眾人全都傻了,但是看他哭得聲悲音泣,又不似假的。

        原來這薛瘋子雖已60多歲,卻仍是孩童般的心性,才會被人私下稱作瘋叟,但他行事或許無常,卻不願強取豪奪,自從鎖定升陽鑣局的貨之後,苦思了好久才想出這麼一個辦法,自己認為辦法不錯,誰曉得對方竟會不從,無計可施之下,才會和童子一般嚎啕大哭,還一邊說道:「你不換我這怎麼去呀!我老人家空著手多不好意思呀!」言下之意,錯好像還是路大仁的了。

        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也不知該怎麼辦,只有站在一旁看著,這樣哭了一會,他突然像是想到了甚麼事情,高興的站起來說:「有了,有了!咱們打一架,回頭就說我打輸了,受了傷,禮物也沒了不就好了。」由哭到笑,僅不過一霎時即轉變,的確是如孩童一般。

        誰知他說動手立刻就動手,所有人只覺眼前一個花花的影子晃動,接著起先圍繞在他附近的幾個鏢師竟然直挺挺的倒地,路大仁算反應快的了,一察覺不對,隨即足尖一點,飛身後退,卻仍是慢了,胸前的衣服被抓破一塊,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看升陽鏢局的鏢師、趟子手,居然一瞬間全被他點倒,剩自己一人臉色慘白的站著,沒想到此人看來小孩子般的個性,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瘋叟一招得手,卻皺著眉頭說:「喂!你們這樣怎麼打得贏我呢?不是說叫你們打敗我嗎?!」身影一晃,又將所有人被點穴道解開,再說:「注意啦!這次你們可得出手打我。」

        路大仁見此老言行奇異,可是說話卻一是一,二是二,知道他話一說完立即會動手,雖然與他武功相差太遠,但也不能束手就擒,因此瘋叟口中「我」字未落,他手中九環刀一招「千軍難敵」已經砍出,其餘鏢師等人,也各展生平絕招,一擁而上。

        待在旁邊最後一輛馬車上的辛不棄等人,只見路大人和眾鏢師將那老人圍在中央,眼看著就要得手,卻突然人影一閃,一條花花的影子在人縫中左穿右突,接著就聽到一聲一聲的「唉呀!不好」,然後地上就又躺下一堆人,這次連路大仁都擺平成了個大字。

        薛瘋子看著地上搖頭說:「喂!這貨我可拿走啦!怪只怪你們功夫太差,我老人家已經給過你們機會啦!」說完跳上馬車就動手翻找。

        路大仁躺在地上叫道:「前輩,您高抬貴手,這貨一丟,我鏢局上下20多口人立刻就活不下去!」

        薛瘋子理都不理,繼續他的動作,沒一會翻出一個漆黑的長盒子,笑嘻嘻的從車上下來,準備離去,路大仁看他貨已拿到手,忍不住長歎一聲。

        辛不棄從車中跳出,叫道:「等等!你別走!」邊說邊上前擋住瘋叟的去路。

        小興和二狗子一向跟著辛不棄,兩人也立刻跟著從車中跑出,三人一字排開攔在老人前方,路大仁身子不能動,只能著急的說:「快讓開!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瘋叟見是三個小娃兒,又從他們奔跑的步伐看出來三個都沒甚麼功夫底子,可是看他們認真的模樣,不覺好笑,只是揮揮手叫道:「去!去!去!別在這礙事。」說著就要從他們身邊繞過。

        辛不棄不但不退反踏前一步說:「東西留下,就讓你走!」

        小興也說:「羞——羞臉!我——我爹說搶人家的東西是——是壞人!」二狗子接著說:「對!壞人。」瘋叟見這三個小傢伙態度堅決,於是說:「那你爹有沒有叫你別強出頭,以免受傷呢?」

        忽然車中宇伯走了出來接話道:「沒有!我只告訴他對的事情就去做!」瘋叟轉頭看向他,呆了一會,充滿驚訝的說:「怎麼是你!夏藥王——」後面的話卻被宇伯打斷道:「我的名號早已不用多時,就別再提。」

        瘋叟說:「你也要阻止我嗎?」

        宇伯說::「我並非以武功見聞於江湖,怎麼是你的對手!即使加上這三個小子也是白撘,看來是留不下你啦。」頓了一會他接著又說:「只是等您老人家一走,日後我們少不得將你今天攔路行搶之事,在江湖中大事宣揚一番。」

        瘋叟本來已經邁開步子要走,聽到最後兩句話,心想這可不得了,垮著臉叫說:「不行!」宇伯說:「那就將東西留下!」瘋叟卻又一臉難為的樣子。

        宇伯見狀又說:「捨不得呀?也行,把我們全殺了,就沒人知道了!反正打我們是打不過你,東西丟了沒法向貨主交代,那時被人告官捉拿下獄,判個絞刑或斬首,左右都是死,不如乾脆您老行個方便,把我們全結果了算了!」辛不棄、路大仁和地上的一眾鏢師,趟子手全都嚇了一大跳,宇伯怎麼這麼說,莫不成也瘋了嗎?

        宇伯之所以會這麼說,實在是因為他非常瞭解瘋叟這人,他僅是個性古怪些而已,並非大奸大惡之徒,殺人越貨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因此宇伯才會這麼說,故意激他一激。

        只見那瘋叟聽宇伯說完,抱著那大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會看看手中的盒子,一會看看地上的眾人,若不是他滿頭白髮,神情看起來就像一個徬徨無助的小童。

        宇伯接著又說:「老瘋子,不如這樣,你把東西還給路總鏢頭,我這有一顆獨家練制的「九花續命丹」,雖然價值不若九尺珊瑚那般名貴,但危急時卻可救人一命,而且我已經退隱多年,此丹江湖中再也不會有了,算起來也是頗有價值,你以此作賀壽之禮應該也說得過去了吧?!」

        瘋叟聽得喜不自勝,雖然宇伯謙稱「九花續命丹」不如九尺珊瑚有價值,但實際上問問任何一個武林中的人都知道,一顆續命神丹,遠比價值連城的擺飾有用得多了,因此他忙不迭的連聲答應,而且立刻將路大仁等人被封穴道解開,還恭恭敬敬的鞠了個恭,以表示道歉,再將手中盒子交還,開開心心的將宇伯給他的丹藥裝入錦囊,預備離去。

        宇伯又將他叫住說道:「老瘋子!等等!我還有事。」瘋叟生怕他反悔,將手上拿的錦囊一把塞入衣服裡,怯生生的說:「藥沒得還!藥沒得還!」舉止活像小孩怕人搶他糖吃一般。

        宇伯啞然失笑說:「我豈是言而無信之人,只是有一事詢問?」瘋叟問道:「只要不叫我還,問甚麼都可以!」

        宇伯說:「是關於你的好兄弟武癡,他多年前說的話還算數嗎?」瘋叟說:「你是指他願意以一套掌法換取未曾見過的武學之事嗎?」宇伯說:「沒錯!」瘋叟說:「那當然啦!我那兄弟說一是一,從不講假話。」

        宇伯說:「好!我最近看到一套劍法,在武林中已經失傳多年,你回去告訴武癡,保證不讓他失望!」

        原來武癡這人喜好武藝成癡,加上天資聰慧,多年來不斷追求高深的武術,自認已識得天下間的絕藝,因此任何人只要能使出一套武功是他所未見,他願以一套掌法相贈,不過這套武功必須具有相當威力才行,若有人想以普通招式魚目混珠,是絕對逃不過武癡的法眼,到時反而會被他痛打一頓。

        而辛不棄所練之回風擺柳劍法,功力不凡,且在江湖上已30年未見,宇伯自從知道辛企圖替師門申冤,就想相助於他,但自己除了醫術之外又不懂武功,想那辛不棄將要對抗的,可能勢力龐大,僅靠一套劍法恐怕無法成功,所以想讓瘋叟代為傳話,由辛不棄試試,或許能使他多學到一套掌法,以武癡的個性,他所教授的掌法必定非比尋常。

        瘋叟懷疑的問:「你確定嗎?我那兄弟近幾年來,才因為找不到甚麼沒見過的絕學,心情煩躁,脾氣變得不太好,上個月才有幾個人前去一試,結果卻被他打斷了手,我勸你沒甚麼把握還是別去的好!」

        宇伯也不理他,走到辛不棄的面前問說:「不棄,你相信宇伯嗎?」辛不棄回答道:「我當然信你,宇伯,您為甚麼這樣問?」宇伯說:「好!既然你相信我,就聽宇伯的話,將你前幾天所比畫的劍法試演三招給他瞧瞧。」辛不棄舉起右手給宇伯看他手上的傷說:「宇伯,可是我的手無法拿劍呀!」宇伯說:「無妨,又不是真的與人廝殺,你以指作劍。」拉著辛不棄到瘋叟前面說:「老瘋子你看好了!」老人看辛不棄瘦瘦弱弱,腳步虛浮,哪像會甚麼驚世武功的樣子,心裡先就有些不信,但辛不棄提氣凝神,接連使出回風擺柳劍法中的「雲起千峰」「遠樹斜陽」「風擺樹梢」,這些劍法近日在他腦海中不斷反覆練習,因此現在使出來如行雲流水,一氣喝成。

        三招一使過,瘋叟瞪大了眼說:「咦!這是甚麼劍法?第一招似乎是崆恫劍法的「金針倒掛」卻比它變化詭絕,第二招像三才劍的「青龍出水」卻比它更剛猛有勁,第三招和純陽劍法的「橫江鐵鎖」類似,可是「橫江鐵鎖」是個防禦的招式,他的這招卻似乎猶有後勁,延綿不絕,真是怪了?」

        宇伯見他咋舌不已,於是說:「怎麼樣,老瘋子。」

        瘋叟說道:「這幾招劍法我的確未曾見過,但我那兄弟見多識廣,他或許說得出這劍法得來歷,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宇伯知道他嘴上不肯輸人,笑著說:「你就回去告訴武癡,如果想看全套劍法,一個月後嶺周山腳的介陽鎮見。」

        瘋叟答應一定代為傳到,而且他說以武癡的個性,恐怕等不了一個月,一定急著趕來,講完後和宇伯拱手作別,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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