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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催眠

作者:月蘭之劍

    不是夢,不是夢,這一切都不是夢。我是在受訓,學習怎樣殺人,也學習怎樣不被人殺。我背起了激光步槍佩上了復合殺傷手槍,靴子外側刀鞘內插著一把匕首槍,在人造荒野裡奔跑,從摸擬雷場中爬過,駕著「羅蘭」戰車穿行於橡皮彈雨之中,把子彈和激光束射向一個個人形靶、坦克靶、戰艦靶……

    訓練時,我是那樣的快樂,眼看著子彈或激光束將靶子打成一團火還球,我便有一種無比舒暢的感覺,一切勞累都可拋到九霄雲外,我真的切身體會到了吳上下校所說的「你是為戰爭所生的」這句話的含義。在休閒時間,我就和其他士兵交談,通常是與毛毅瑤與韋正飛在一起的。在與大家的交流中,我揣摸出了許多救死士兵的心理和性格,結交了不少值得任憑的朋友,並且憑著直覺把我拯救地面的計劃透露給了毛、韋二人,但沒有跟他們提起蒙傑等人以備不測。我們三人秘密策劃成立了一個名為「新自由黨」的組織,定下了基本綱領和保密措施,並開始在連隊物色新黨員。接下來的事情順利得令人不可思議,有5名新兵先後通過我和毛、韋二人的預選,加入了這個秘密組織,而且在「新自由黨」成立後三個月的時間裡,連裡、營裡的軍官都沒注意到這個組織的存在,這使我滿懷信心,直到7月30日。

    這天,午餐時克勞斯中尉突然進了士兵飯堂,宣佈下午的例行訓練取消,營裡組織大家看電影,飯堂裡頓時一片歡呼雀躍,嘴快的韋正飛搶著喊:「放什麼片,是不是《極端飛龍》?」「到時候就知道了。」克勞斯中尉故意吊我們的胃口,而且眼看韋正飛那小子又要纏住他不放了,便急忙開溜。「希望對白不是用外語,至少有中文字幕。」我自言自語,毛毅瑤聽見了,便拍拍我的肩膀說:「沒事兒,用英語對白又怎樣,我們不是在英語強化實習班混了三個月了嗎,正好實際檢驗一下呀。」他說的英語強化實習班就是營部為不會英語或英語水平差的官兵開設的專門學習班,因為當今地上世界通用語言為英語,僱傭軍要和地上世界的軍隊作戰,就應該瞭解對方的通用語言,而且僱傭軍中一半以上的官兵來自英語國家,少數服從多數,自然英語就成了僱傭軍中的「官方」語言,自己軍隊的語言都搞不懂那可不成,這個學習班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卡納姆僱傭軍的營級必設機構了。

    下午兩點半,大家準時來到一間由倉庫改裝的放映室,點清人數後電影開始放映了。片頭令人大失所望,不是美國大片《極端飛龍》,也不是香港搞笑片《無敵哥倆》,而是從未聽說的《悲劇》。在悲涼的背景音樂伴隨下,一隻慘叫著的小鳥映入我們的眼眶,小鳥旁邊是一隻一動不動的大鳥,一隻包著手套的手抓起了大鳥,另一隻白嫩的小手也捏住了小鳥的脖子,幾秒鐘後,小鳥斷了氣,一個悲愴的女中音也隨之鼓動著我們的耳膜:「北美最後一隻灰喜鵲就這樣被一個六歲的孩子提前送上了天堂。」我正想大喊上當受騙要求退場,另一幕慘劇卻把我的心震憾了,幾輛塗著白色玫瑰標誌的吉普車追逐一群羚羊,車窗伸出一枝枝自動步槍,槍響了,一種生命開始毀滅另一種與其有平等生存權力的生命。倒下的羚羊鋪滿地面,吉普車便從自然的傑作上軋過去,白玫瑰變成了紅玫瑰。屠殺過後,血肉成泥,亞當和夏娃的後代們操起雪亮的獵刀,悠然自行地剝起羚羊的皮來。電影在繼續,人類的醜惡行為不停地展示在我們眼前,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類醜陋一面如此集中的匯聚在一起。只看見人類在破壞在毀滅,在把純潔的世界搞得污濁不堪,為了滿足自己享受一切舒適、主宰一切事物以及其他罪惡慾望,人類向動物宣戰,向自然宣戰,向自己宣戰,以殘忍的手段虐待一切,人類……

    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湧上我心頭,我開始懷疑我拯救地面的理想是否正確,我該不該幫助生我養我的地面來反抗侵略,我還未來得及細加思索,大腦的空間便全被屏幕上的慘不忍睹的景象吞噬了,加上那背景音樂,加上那畫外音,我的心理防線開始被突破、動搖直至崩潰!我想閉起眼睛,避免心被侵蝕,但我做不到,思想已經凝固,大腦已不再從我心意,無奈、恐懼、矛盾、痛苦、絕望全都融合在一起,我無法控制自己,這電影似乎已勾去我魂魄,我對人類的感情便在淒涼的薩克斯聲中消滅殆盡,甚至因為自己是人類中一員而欲自裁於大自然之前,我真的瘋了!

    不知不覺,電影放完了,我的信念也完了。不止是我,放映廳裡除了克勞斯中尉,沒有一個不是低頭無語,臉上一種莫名的複雜神態,好像經過一場比剛聽到父母雙亡消息還要巨大的打擊一樣。沉默,還是沉默,終於有人站起離開放映廳,於是,稀稀落落地,大家退了出出去,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聽不見。當晚,宿舍裡頭一次聽不見了韋正飛的機關炮聲。

    第二天,"新自由黨"成員共八人在老地方----環營跑道上接頭,我們一邊裝著在鍛煉,一邊開會。"我不幹了。"剛入黨一星期的楊銀海說。"幫地面人維持他們對地球表面的罪惡統治,我們是功臣還是罪人?。"韋正飛也開口了。其他黨員也紛紛提出解散組織,我這時也完全被那電影所征服,便最後表態:"我為我生於地面而感到恥辱,我也不想做那些惡魔的幫兇,但大家認識一場也是運氣,就把'新自由黨'改為'自由俱樂部',只當是大夥兒空閒時輕鬆一下的組織,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綱領都忘了吧,就當從沒制訂過這些綱領,大家看怎麼樣?"八個人都在表決時投了贊成票。"新自由黨"便從此更名為"自由俱樂部",反抗的一點火星就此熄滅?

    接下來的九個月裡,我不再去想什麼拯救地球的計劃,只是專心於訓練和學習,空閒時間便和"自由俱樂部"的夥伴們輕鬆輕鬆。營部有圖書館,藏書豐富而且有電腦網絡閱覽室,除了參與"自由俱樂部"的活動外,我最常到的便是這裡。此外營部的娛樂室裡有電腦遊戲、卡拉OK、象棋等娛樂項目,"自由俱樂部"成員經常在此聚會,我到娛樂室的目的卻只有一個----打電腦遊戲。然而,僱傭軍士兵特別是新兵空閒的時間很少,新兵除進行一般訓練外,還要在各種文化補習班裡"充電",即使是老兵,也得補習班去補充新知識。奇怪的是,對地面的學校教育厭惡透頂的我,補習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有一天不去補習班上課渾身就不舒服,邪了!刻苦的學習、專心的訓練,使我在加入卡納姆僱傭軍後不到一年就由三等兵成了一名上士,旅長還親自接見了我。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是一台受雇於人的戰爭機器在組裝、上潤滑油,沒有了雄心壯志,只是每天虛偽地唱《僱傭軍軍歌》:"我們胸懷大志,我們橫掃一切……"我已不是原來的我,我已是一個"天才的木偶"?

    2007年1月22日,我駕駛"卡魯斯"機甲進行例行訓練,起飛20分鐘後,我突然感到整部機甲猛地一震,還沒來得及與克勞斯中尉的指揮戰車聯絡,便稀裡糊塗地被彈出了駕駛艙,之後兩眼一黑,就到了天堂,不,是地獄旅遊去了。

    飄來飄去,真的是個幽靈了,好高興,做個幽靈肯定要比當木偶有意思,我先要去找蒙傑,嚇唬嚇唬他,然後呢……對了,然後就該去我曾就讀的中學,去整整那個用砍刀破掉我三個足球的教導主任,嘿嘿嘿,一定要讓他從此不敢在晚上八點鐘後從被窩裡爬出來。接下來……等一下,怎麼會有痛的感覺,幽靈應該不知痛疼的呀,難道我還沒死?試著睜一下眼睛,痛……痛……痛死我了,"該死!"我對著黑暗大叫起來。

    "活該。"清潤的聲音撞了一上我的耳膜,卻令我耍起了幽靈的脾氣:"沒有什麼東西該活,一切都該死,死了都活該,我就是活該死掉的生命之一,想笑就笑吧,冥王哈迪斯,最好把你的腸子也笑出來,但是你永遠也別想讓我當你的僱傭兵!"說完幽靈該說的話,我便閉起嘴巴。聆聽冥王哈迪斯的"聖諭"。然而回應我的卻是一陣銀鈴似的笑聲。搞錯了,原來這不是地獄,是天堂呀,我聽到的是美麗的天使的聲音吧。等一下,我不是個無神論者嗎?怎麼可以相信有天堂地地獄之分呢?不行,得動動腦子,大概我還沒死,大概這裡是醫院,大概我眼睛受了傷,大概……

    「嗨,我們『該死』的大兵,怎麼不說話了呢?」得,沒錯了,聽到這女孩特有的聲音我還能相信我正待在地獄嗎?剛才那岔我話的、嘲笑我的傢伙必定是個從沒進過醫學院靠走後門鑽進醫院來的蹩腳護士,而且還是個極不尊重軍人的落後分子,竟然叫我「大兵」,也太瞧不起人了。既然不是在地獄裡,既然跟我鬥起嘴的不是冥王哈迪斯,那麼我就得重新裝出「人相」來了。「護士小姐」,我盡量客氣地主,「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說吧。」哼,這傢伙也想裝出副文雅樣,不要以為我會讓這種聽似可愛的聲音騙過。「我的眼睛瞎了嗎?」我問。「不,不,請別這樣想,」她著急地說,「只是眼皮受了傷,眼珠子一點事都沒有。」「那就好,哦,對了,你知道我在這地方睡了幾天懶覺嗎?」,「嗯,……這個……7月33進來的……」「等一下,」我打斷了她的話,「哪來的7月33號,你搞錯了吧?」「對呀,是7月33日,弗洛狄歷7月33日,那天是我生日,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我不得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什麼是弗洛狄歷?弗洛狄又是什麼意思?」「弗洛狄就是卡納姆語『移民』的意思呀,我和我的父親還有好幾百萬同胞都是兩千年前移居到地下的地面人的後代,兩千年來,我們弗洛狄人發展了自己的文化,參照卡納姆曆法編了我們弗洛狄歷。嗯,我們弗洛狄歷一年有九個月,每人月有四十到五十天,一年總共有406天,一天有25小時……」

    原來我身邊這位操著標準普通話,聲音甜甜細細的護士小姐,居然是移居地下二千年之久的地面移民的後代!

    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可以驚訝的,她祖宗是地面人,也許還是是我們這班炎黃子孫的老祖宗,兩千年前我們祖宗的「官方語言」想必和現在我們說的漢語也差不到哪兒去。於是恢復正題:「得了,我對你們弗洛狄曆法不感興趣,先告訴我到底在這兒待了多久吧。」「三天,按地面計時方法算,到現在為止,你已經在這兒待了73小時17分。其間為你做了一次小手術,取出你右腿上的兩塊機甲碎片,還給你的左臂打了石膏……」「我的左臂斷了嗎?」「是呀,你還沒感覺到嗎?」「光顧著說話,忘了。傷得重嗎?會不會有後遺症?」「不會的,只是普通地斷折,兩個月後就完全恢復了。」

    得,這次命大,可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當木偶嗎?這麼想著還是痛痛快快地死了好,省得我上戰場時左右為難--和地面人干仗是背叛同類,舉旗反卡納姆的話若人類擊敗卡納姆軍則不僅是地面,包括海底和地下在內的整個大自然將被人類踐踏個遍,人類造成的悲劇將充斥整個地球--拿不準該打哪邊。越想腦子越亂,不禁歎了口氣。

    「怎麼了,不就是斷了邊手臂嗎,哪值得歎氣呢,你不是軍人吧?」那個走後門的護士又來打岔。「死了才好,卻偏偏只鬧個骨折的下場,不叫我歎氣才怪。」我沒好氣的答道。「怎麼,你想死?」「當然。」「為什麼呢?」我正想把心裡的矛盾和盤托出,突然腦瓜子一緊,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提高警惕呀,笨蛋,這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得多長幾個心眼才行。誰知道這個護士是不是卡納姆當局派來的間諜呢?她不去幹她的活兒,卻有這麼多閒功夫跟一個病人聊天,她的護士身份就值得懷疑。會不會是軍方已對我起了疑心?會不會又是一次精神考驗?無論哪個可能,這位護士的任務都包括這麼一項--套我的話。如果軍方知道我曾有反卡納姆的活動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用各種手段,從我口中獲得他們想要的情報,那時,蒙傑、韋刃他們可就慘了。所以,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出了事可不止我一個人受罪,會連累許多朋友。

    於是只好臨時動動腦子,打打圓場:「因為斷了邊手我就不能在這兩個月內玩摸擬戰機遊戲了。」「你喜歡玩電子遊戲?」「請把『喜歡玩』改成『迷』字。」「駕駛真的機甲也比不上玩模擬的戰機遊戲過癮嗎?」「開機甲的確很過癮,看看我這樣子,多過癮。」「這麼說你還怕死嘍。」「我不在乎死,可我討厭受傷,在病床上浪費生命不是我的嗜好。」談到這,我已有了八成的戒心。聽這護士的口氣,多像是在審問犯人。何況她說的話也不符合護士的身份,護士哪有權力去打控病人的私事,還當著人家的面說什麼「你還是怕死」這樣的話。對這傢伙的第一感覺--走後門進來的護士的形象,很快變成了蹩腳的女特工的形象。

    討厭,人家開你們的偽劣產品差點變成了瞎子,非但不來道個歉,賠些理,反而派個特工來監視我,怕我靈魂出竅跑到地面去告密不成?心裡咒起那些卡納姆怪物來,並且打算把身邊這個特工支走,便說:「護士小姐,非常感謝你陪我聊了這麼久,你如果有別的什麼工作的話就請先……」「請不用客氣,」那女特工死賴得不得了,「替病人解悶就是我的工作,至少在今天是如此。」「我現在不感到悶,你儘管幹別的去吧,或者我給你開張證明,你拿著它提前下班也行,你們頭兒問起來就叫他來找我好了。」我不甘心地說。「你眼睛看不見,寫不了字呀。」女特工終於露出了馬腳,慌得連我還剩著右手完好無損這一點都忘了。「沒關係,把紙筆拿來,我的右手還好著呢,況且閉著眼睛寫字也不是什麼難事,加上你在旁邊提醒著,錯不到哪裡去。」我這麼說也就相當於最後通牒,我們這位可愛的特工小姐要麼老實點,乖乖出去也罷了,要麼就是撕下面具,承認自己的特工身份,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到那時,我就乾脆不說話,叫她乾瞪眼。

    然而她接下來說的話卻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要呀,請別把我趕走,我會不及格的。」「什麼」不及格?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邊在心裡佩服這個特工的冷靜一邊用驚訝的口氣問道。她沉吟了一會兒,才用比螞蟻還輕的聲音說:「其實我並不是這醫院的護士,我是卡納姆第三醫學院心理系的一年級學生,叫吳小瑩,口天吳,草寶瑩,今天是我們期中考的第三天,考的是醫院實習科,每人用一個白天的時間和指定的病人聊天,晚上根據談話的情況寫成心理分析報告交上去。如果你現在把我趕出去,我不但寫不出心理分析報告,學校還會給我記過的,所以……求你了。」

    哇,好感人的一段謊言,把自己打扮成可憐兮兮的女學生模樣就騙得我這天才嗎?也罷,你賴皮不走,我就死不開口,想從我這兒套話----沒門!拿定了主意,我就緊閉住了嘴巴。

    她還在編造廢話:"在班裡,我的成績經常是給人家墊底的,有時我會想,我怎麼就這麼笨。說我聰明得很,就是太懶,不肯用心鑽研。可是笨也好,懶也好,我都不在乎,只要畢業後能做個護士就行了……"她真以為我是傻瓜,會讓她三言兩語就哄得團團轉嗎?實在是笨得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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