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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運動會(終章)

作者:八哭山人

  「他」伏在天花板上,緩緩地向前爬行,彷彿是在地面上走路一樣自在,彷彿重力對「他」而言,不是來自下邊,而正是來自那塊天花板一樣。
  這是「他」的力量。
  「他」曾向阿帕禱告,也曾向瑞亞帕祈求,曾向可瑞蘭伸出求援之手,也曾向體魯發出呼喚之聲。然而,無論是光與暗,白與黑,甚至晨曦與黃昏、灰色的地帶,三界眾神沒有一個回應「他」的祈禱。
  所以,「他」只要力量。強大無比的力量。為了自己的目的,「他」可以放棄一切。
  反正,「他」失去的已經太多了,能夠再失去的。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巡邏的衛兵腳步聲漸漸近了,「他」小心地回頭張望著,但是並沒有停下來。這是高達十數尺的天花板,上邊光滑平整,四邊也沒有藏人之處,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去想要抬頭查看。
  可惜的是,這一回這個衛兵好像沒有腦子,或者是他的腦子沒有像平時那樣好好工作,又或者他只是無意識的行動,身體根本沒有經過大腦的許可。總之,他的頭轉了幾個圈查看了周圍之後,慢慢地抬了起來。
  他看到了從沒有看到過的景像。一個深色的影子,如同漂行的幽魂一樣,瞬間就充滿了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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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七眼蝶?」霞隱輕輕吸了一口氣,「你要那東西幹什麼?」
  「我要?哎呀,那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喲!」夜影擺著手,手裡的劍跟著一起揮動,「不是你認為那東西和你要辦的事有關麼?」
  霞隱沉默了一下,籠罩在她身上的邪域開始不安地晃動起來。
  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是說,我要找的,真的是旅步他們在找的人?」
  「那種事我怎麼知道吶。」夜影咂著咂舌頭,「不是你一直那樣想的嗎?」
  霞隱神色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晃動著的邪域又重新開始回復平穩。但是很快,她又抬起頭來:
  「話說回來,這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是你的事呀,我當然要關心一下嘍?我不是一直很關心你的嘛?」
  「那就多謝你了。」
  看到這兩個人唇槍舌劍,其他的人多少會有些覺得哭笑不得。
  夜影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她的力量、行動力、反應力明顯都超越了人類的水準,在戰鬥的時候她的反應精確而強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敵人反制住甚至殺死。實際上,若不是因為旅步和流炙都是經驗豐富的高手,可能已經不能再站在這裡了。
  而且,從夜影的表現來看,她似乎還有不知多少的實力沒有展現出來。她的能力好像不只是身體的戰鬥而已,能夠用聲音讓人失去戰意,以及被流炙的火球燒到手腕也全然無事,這不禁讓他們推測,這個女人還隱藏了怎樣的秘密。更何況,單從體力來看,他們也不願相信夜影已經使用了全力。
  但是,這場幾乎沒有勝算的戰鬥,現在卻變成了霞隱的私人恩怨。單從對話來推測,似乎夜影很關心霞隱,而霞隱根本不想領情的樣子。這讓旅步覺得茫茫然。雖然窮追朋友的過往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旅步仍然忍不住要想這兩個人的關係。至於夜影的行動方式,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奇怪。如果格多施真的是為了一枚戒指而僱傭死鬥戰士,他只雇了自己一組人馬反而讓人覺得不正常。知道對方把「七眼蝶」作為報酬的話,來參賽就是當然的選擇了——如果不打算去偷或搶的話。
  「這麼說……我們的行動和想法一直被這個女人掌握著?」流炙突然用有一點害怕的口氣說。
  旅步點了點頭。看來,流炙也想到了真正應該擔心的事了。
  「不過我想這不是我們應該擔心的問題了。她在掌握的只不過是霞隱吧。」
  「可是,她和霞隱姐是什麼關係呢?好像很親密呢!」碧辛也加入了話題。
  「不知道。」旅步回答。
  「對了。霞隱到底是為什麼跟著你的,你什麼時候可以和我們說?」流炙問,「是因為敵人的敵人嗎?」
  「也可以這麼說……」旅步回答,「不過我和她都不能肯定我們在找的是同一個人。」
  這時候,夜影快話地招著手,揮動著手裡的劍:
  「你們幾位,談完了是不是就可以開打了?觀眾們都不高興了喲?」
  的確,從剛才起四周的看臺上就掀起了一波一波的噓聲。他們可不是花錢來看人談判的。
  「好吧。」流炙喃喃自語,伸出左手。身上的火焰像炙熱的熔岩流動著,匯聚在他的左手上,形成了一把紅色的彎刀,形狀和右手的那把相差無幾。
  「哎耶,看來流炙小弟已經動了真格的呢!不是還有兩位強有力的援軍麼,叫他們也一起出來吧?」
  幾個人對看了一眼,各自對夜影的話有不同程度的茫然。然後,霞隱先開口了:
  「不行,『他』不會出來的。」
  旅步點了點頭,跟著說:「沒錯,『她』也不會現身。」
  「很好。」夜影點了點頭,舉起了劍。劍身在近午的陽光下反射著銀色的冷光,靜靜地刺入所有人的眼睛。夜影好像是在欣賞,又像是迷醉在了劍光中一般,塑像似地一動不動。
  幾秒之後,她動了。速度之快,似乎已經超過了之前眾人的極限。但她的方向,竟然是向著霞隱。
  幾人大吃一驚,加速向夜影追去。可惜夜影的速度快得不可思憶,幾人拼盡全力,也只能跟在後邊。眼看著夜影右手的劍已經向前刺了出去,幾人心急如焚,只恨自己的腿不能再快一些。
  但霞隱並不慌張,只舉起一隻手,用掌心對準刺來的劍,低聲念誦。然後,就在劍鋒要刺在她額頭的時候,那把劍開始從劍鋒往下一段段地崩散,最後化作齏粉飄散開了,只留下了夜影手裡的護手和劍柄。
  突然攻擊落空的夜影沒有改變資勢,只是把那隻手繼續向前揮,護手狠狠打中霞隱的臉頰,將她的身體打飛出去。
  這時,追兵已經到了。
  夜影沒有回頭,因為沒有那個時間。她只是向左邊挪開,讓碧辛的斧頭砍在地上。然後,她用左手的劍格開了砍向她肋下的短彎刀。
  一道銀光自上而下掠過面前,夜影反射地後躲半步。只這半步之差,一把紅色的刀已經從左前方向脖子砍下。後邊響起了巨斧自右至左橫砍的聲音,而頭頂,剛才一掠而下的風使者飛昇後再次盤旋著高速滑落,銀刀鎖定了她的身體。正面,可以看見倒地的霞隱不起身而揮來的異型鞭子,鞭梢灰白的骨針直指面龐。
  有足夠的速度可以閃避嗎?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脫身嗎?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抗拒嗎?似乎,所有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就在這時,黑暗降臨了。
  看臺的觀眾們早已忘記了呼吸和呼叫,他們看到的是就算在這死鬥場裡也難以一見的悍然的戰鬥。但是,就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們看見的,是直徑近二十尺,半球形的「黑暗」罩住了主角們。這黑暗沒有什麼光穿透,陽光似乎沒有辦法射進去,而流炙身上的火光也顯然沒有射出來。只有霞隱倒地的身體留在了外邊。片刻之後,三人各自從與剛才相反的方向衝了出來。長鞭也彈回了黑衣少女的手裡。
  「法術?」旅步有些疑惑地浮在半空。
  「有人擊中了嗎?」流炙微微有些喘,剛才的攻擊已經是他的極限。
  聽到流炙的問話,碧辛搖了搖頭。
  「她消失了?」
  「不,應該是……」霞隱已經站了起來,平伸出手對準黑暗的球體,剛要繼續說下去,突然提高了聲音;「碧辛!」
  正在這時,黑色的球體內忽然響起高亢的怪異語聲,隨即一道綠色的箭從中射出直撲碧辛。受到提醒的碧辛退了半步,用斧面擋住。只聽到嘶嘶地聲響,綠箭化作液體狀濺滿整個斧面後又落在地上,瞬間巨斧就只剩連著斧柄的怪異形狀鐵塊,地上也被燒蝕得坑坑窪窪。
  碧辛看看斧頭又看看地面,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強酸箭……法術攻擊……這算什麼?」旅步愕然。
  霞隱在低語後掌心放出淡淡的灰色影子,射向黑暗球體,黑暗漸漸變得透明,最後消解,歸還於無。
  但其中的景像更讓眾人驚訝。夜影的身體已經是半透明的影子,在陽光下閃爍搖曳。
  這傢伙到底是算什麼呀……旅步這一次連驚諤都省了。既是高超的戰士,又是強大的法師。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只是太少而已。大多戰士偏好肉搏戰,甚至視之為信仰,而蔑視或痛恨法術,但也有一些人在戰技的鍛煉已經進入瓶頸,無法再更上層樓的時候,為了追求更強的殺傷力而學習魔法,以求另辟新天。但是這樣的人仍然是戰士,他們的法術只會用以輔助,而不會像夜影這樣使用。首先,把自己的身體虛影化的作法就不是戰士的作法,雖然可以讓別人的攻擊落空,但是自己也同樣不能攻擊別人,一個戰士會這樣作嗎?
  這個,明顯是法師的戰術嘛。
  夜影當然不會理會別人的想法,看到黑暗結界被消解,立刻又高聲吟唱,向旅步丟出一顆火球。流炙見狀,躍起擋在旅步身前接了下來。火球著身立刻炸開成一片火光,看來威力並非流炙照明點火一式兩用的火球可比。所幸流炙有著火使者的體質,火焰無法傷到他。
  「謝了!」旅步說著,緩緩舉起刀來,呼喚元素力,讓紫光包圍住刀刃。剛才竟然會分神,這讓他有一點負罪感。
  「火使者的體質真的很有趣呢?不過,用冰的會怎麼樣呢?」夜影笑著,又伸出手來,突然轉身,畫出無形的力場擋住了從背後飛來的鞭子。
  「別這樣嘛,很不好的哦。」
  這在這時,從觀眾席上又發出了陣陣的躁動,聲勢竟遠大於上一次。
  「這些傢伙,真是不好伺候呢,你說是不是呀,死鬥士?」
  無視長鞭上黑色的力量附著在力場上的陣陣抖動,夜影又回過頭來看著流炙。
  「真是,有什麼可不滿意的……」旅步只說到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出來,在那些喧嘩中,竟然夾雜著可怕的慘叫聲。
  「情況不對!等一下,我去看看!」說完這句話之後,旅步加速向著看臺飛去。霞隱揮了揮手,一團淡淡的能量之光追上了他,化成了無形的裝甲。
  旅步很快就到了看臺最上層的上空,低頭俯視,他看到了一副似乎是在夢中才能看到的景像,這是他作過的任何惡夢都不能企及的。
  看臺上的人倒的倒,逃的逃。看臺的上面幾層整個被淹沒在灰色的浪潮之中,那是活的浪潮……是鼠群的浪潮,無數這樣的小小的活物在石砌的坐席上蠕動著。
  無數的老鼠不知從什麼地方進來,撲進了看臺。在人們還在醉心於激烈的打鬥的時候,這些不請自來的危險訪客已經潛入了這人類都市中用以欣賞血和殺戮的舞台。它們用它們卑微得平素被所有的存在忽視的力量,讓那些習於坐看他人的傷痛和死亡的人得以體驗最真實的傷痛和死亡。
  看著下邊一波一波湧著的灰色波浪,看著被淹在這波浪下邊時隱時現的人體,旅步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攪,惡感從腹部直衝頭頂,一陣暈眩,好像就要從空中摔下去。晃了幾晃之後,他終於穩住了身子,捂著嘴乾嘔了起來。
  「怎麼了?」風的聲音。
  旅步搖搖頭。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有一點不舒服。
  「這麼虛弱可不行哦?」
  旅步扭頭,看到夜影浮在他的左邊。夜影用的是很正統的飛行術,端正地「站」在空中,可見她似乎對這種狀況很能適應。
  「哎呀呀,好壯觀喲!這是誰作的呢?」拋下旅步不理,夜影自說自話的觀賞著眼前的慘景;「這些小傢伙們真不簡單吶!雖然一看就不好吃的樣子。」
  見旅步浮在空中不動,她又說:
  「你不打算救他們嗎?」
  「我救不了。」
  「那你還不回去?」夜影笑道,「用不了一會兒,這些小傢伙就會衝進場裡去了喲!」
  旅步一驚,轉身俯衝下去,身後傳來夜影的聲音:「我先走了,霞隱就交給你了喲!」
  旅步回頭時,夜影已經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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