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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運動會(8)

作者:八哭山人

  風聲悠悠地從耳中傳來,在腦中淡入。睜開眼睛,看到了少女擔心的眼眸,平日裡清澈的雙眼帶了幾分血絲。
  「你醒了?」碧辛關切的聲音有些沙啞。
  旅步無力地點了點頭,感到身體虛弱乏力,全身的骨節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原來我傷得這麼重?他心裡想著,又問:
  「幾點了?」
  「八點多,晚上的。」碧辛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旅步活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大略打量了一下,四面是他們在旅店內房間的景致。是被誰抱上來的吧。流炙嗎?
  「原來我睡了一個下午呀。」
  「還要再加上一天。」
  旅步原本正要閉上的嘴半開著就閉不上了,右手支起上半身的動作也停了正來,結果身子一沉,幾乎就傷了肩膀。
  「那……那麼長的時間?」
  「是呀。哎,我們擔心死了,流炙和霞隱姐差點打起來呢。」
  碧辛一面說著,一邊將年輕探險家的身體扶起來,讓他在床沿坐下。旅步有些哭笑不得感覺。難怪沒有力氣又全身不對勁!睡了一天當然會有這種感覺了。他不禁開始懷疑霞隱對他作了什麼,難道新型的治癒術是買一送一,附帶著安眠術的?從前偶爾也會要霞隱治傷,但也沒有這種後果呀。
  「他們呢?」旅步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來。
  「下去吃飯了,小文也是。」碧辛倒在床上,「你也去吧,我要躺一下。」
  帶著些許歉意,旅步向碧辛感激地笑笑。她是一直在照料自己嗎?見碧辛鞋也不脫就躺上了床,片刻就發出了沉而勻的鼻息,旅步打開房門,向樓梯下走去。
  剛一出樓梯口,旅步不禁笑出聲來因為現場的氣氛太過詭異了。飯廳的空氣裡充斥著不安和敵意,但兩者間快要爆出來的火花卻硬是被若有若無的陰暗氣息生吞了下去。這股味道來自於近舞台的一張桌子,流炙和霞隱各坐在左右兩邊,各自緊盯著舞台上彈著六絃琴的精靈詩人,可是明顯誰的心思也不在上面。他們之間的對立幾乎立刻就要化成電絲跳出來。飯廳裡的人經平日裡少了近半,夠敏感的人都閃得遠遠的了。明明是壓抑得像是雖時可能的起來的氣氛,可是不知是太遲鈍還是有心搗亂,詩人躍動的手指在琴弦上劃出的是一首輕鬆灰諧的輕舞曲,怪異之致。
  文依勒也和流炙、霞隱在同一張桌子上,在正對著舞台的位子,正在專心於消滅桌上的食物,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抬起了頭,正看到旅步在樓梯口看著他們。他向旅步揮了揮手,轉頭向流炙和霞隱說了句什麼。
  流炙立刻站了起來,向旅步跑去。到了他的身邊,流炙關心地問:
  「你沒事吧?」
  旅步搖了搖頭。
  「只是多睡了一會。」
  「真是的。」流炙意指不明的抱怨了一句,回頭狠狠地瞪了霞隱一眼。
  「好了,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雖然是在緩和兩人之間的氣氛,但這一句倒是實話。剛起來的時候沒有感覺,但是略一活動之後,飢餓感就開始像是也睡醒了似的燒灼著他的胃。
  在文依勒對面一落座,旁邊就傳來霞隱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擅長給人治傷。」
  「沒關係。不過,那樣會導致治癒術附帶睡眠術嗎?」
  「……,那個,我向吾後祈求的是醫療之術。」
  「……」
  另一邊,文依勒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旅步先生,請吃吧。」
  旅步轉回頭,看到文依勒把侍者端來的食物送到他的面前。說過謝謝之後,旅步開始享用他遲來的晚餐。文依勒低下頭,和霞隱低聲探討著魔法的問題。
  這小子不是普通人呀。旅步心想。想想剛見面的時候文依勒在他們面前畏畏縮縮、說句話都會發抖的樣子,和現在真是有太大的差別了。似乎是在修習了法術之後,連同他原本在體內沉睡的特有的氣質,也漸漸開始甦醒了似的。
  擁有特殊才能的人,大抵都會有一些特殊的魅力吧。自四千多年前幾乎毀滅世界的殘冬之劫以來,才華橫溢的藝術家、軍人、政治家,無一不以鮮明而獨特的人格而流傳後世,當然,也會伴隨著不同的人對他們的他別鮮明的愛憎褒貶。比以上數者更加仰賴天資的魔導士,會有著能夠吸引同類和異類的獨有氣質,當然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不過,當時還真是看不出來。」旅步回想著初次見面時,文依勒的模樣。從後來他和霞隱的對話來推算,大概是他很早就查覺了自已身上異於常人的地方,但是由於對此產生畏懼,結果連帶著也壓抑了自己與此同在的氣質吧。
  霞隱大概很早就覺察了文依勒的天份,然後基於某種理由,擔負起了開拓並導正他那潛藏力量的責任吧。至於那個「理由」,會不會是說,霞隱本身也擁有相當的魔導士的才能呢?畢竟就好像瞎子不能教人繪畫一樣,非魔導士要教導魔導士去利用他們的天份,也是相當不可能成功的事。而文依勒在酒館裡嗅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氣味,才會一路追到這裡來,這樣的解釋也站得住腳吧。
  不過,擅自作這樣的想法,可能會給霞隱帶來困擾吧,旅步想。首先,作為魔童卻成為奉神者,這個先例不是沒有,卻也是相當少的……
  一邊作著推理遊戲,旅步一邊用食物裝滿自己飢餓的胃。雖然一天多沒有進食,但是相對的也有一天多沒有消耗,所以他並不打算狼吞虎嚥。再者說,如果吃得太快的話,會來不及感受充實感導致暴飲暴食,就有得上胃病的危險了。
  「對了,旅步。」流炙並沒有等他吃完再說話,「我們的評價高了些。」
  「哦。」旅步應了一聲。所謂「評價」是指死鬥場的經營者對戰士的戰鬥力和觀賞價值作的評估,雖然脫不出作廣告的感覺,但是內容有相當的可信度。由其對於長期參戰的專屬戰士更是如此。
  對於旅步他們一隊而言,開始時評價中沒有什麼特色也是當然的。沒有成績也沒有敗績,只不過是路過這裡的挑戰鬥士而已,想在評價上超過已在這裡打過近百次的隸屬戰士,是不可能的。只是旅步也同樣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罷了。
  「想聽一下嗎?」流炙又說。
  旅步本來想說不想,但是他發現這不是個好主意。評價不但是對他們的介紹,而且直接關係到接下來戰鬥對手的檔次。
  結果,流炙取出一卷羊皮紙,以略有些想笑的語氣讀出來。
  碧辛·達裡伽,外表宛如少女的活火山,以戰斧為凶器,平凡的外表下隱藏了食人魔般的怪力!
  流炙·迪阿波羅,師從死鬥名家「火焰戰車」巴多,而他本人擁有足以宏揚師名的傑出戰鬥才華,施展以烈焰貫穿的勝利之舞!
  旅步·格依度,流浪的高手,鬥場的貴公子。銀質的異形彎刀有著高雅和華麗的戰鬥旋律,氣質典雅但威力強悍!
  霞隱·德拉尼沃爾德斯,來自未知之中的神密女子,黑暗神的奉者,擁有死之氣息的力量。
  文依勒·謝夫,少年的他並沒有引人注目之處,或許是深藏不露的強手。
  「……」
  旅步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一副想說些什麼的樣子。
  「很不錯吧?」
  「呃……原來是這樣評價的呀?」旅步有些像是要苦笑的樣子,順便瞄了霞隱一眼,看她對自己的評價有沒有什麼看法。不過來自未知之中的,擁有死之氣息力量的黑術士好像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
  「很彆扭對吧,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習慣。」流炙點了點頭。「不過我們三個的評價已經很高了,因為贏得很快的緣故。以後可能就會有強手來挑戰了。」
  「對不起,不過……」文依勒這時插入了他們的對話。
  「怎麼?」旅步問道。文依勒和他們相處已經自然多了,但是在要說什麼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吞吞吐吐。現在他就是一副想說但又不說的樣子。
  「那個,為什麼我也會在裡面?」
  「這個嘛。」旅步解釋說,「是這樣,報名是格多施幫我們辦的,我想是他有一些誤會的關係。」
  「放心,不會讓你去打的。」流炙說。
  文依勒輕輕張了張嘴,好像還想要說一句話似的。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半是無奈,半是安心的點了點頭。
  夜裡,流炙和旅步的房間裡沒有人。
  流炙並不是不想睡覺,只是沒有睡。他走到了門外的走廊上。和大多的旅店一樣,走廊有一邊是靠窗的,窗外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了規則的方形。這一晚是銀月艾佛裡斯執掌了天空的所有權,因此地上的光的方塊也是柔和而寧靜的。如果是血月畢特雷當空的日子,這地面恐怕會露著殺伐和恐怖吧?
  「那個人」來到家鄉的時候,就是畢特雷高懸的夜……
  不過,流炙沒有沉浸在慘痛的回憶中,因為他這時並不孤獨。在前邊隔幾扇窗子的窗邊,還有一個身影。那是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的側影。
  她並沒有注意到流炙,或者是並不在意也說不定,不過總之她並沒有對流炙的出現表示出關心。霞隱正用手肘撐在窗框上,靜靜地看著夜色。她剛剛結束自己的祈禱,現在在享受著心情的寧靜。
  一陣微風傳來。並不是自然界流動的風,而是由翅膀振動造成的。一隻蝙蝠飛了進來,在她的身邊打著轉,發出小小的,囓齒獸才有的叫聲。那是只有身為主人的霞隱才能理解的信息。
  「安心。沒事的。」霞隱說,而這句話傳到死鬥士那裡則變成了無意義的音節。
  蝙蝠的聲音停了,但是仍然不肯離去似的留在霞隱身邊。霞隱忽然興起,抬起一隻手,戲弄地用中指向蝙蝠的鼻尖彈去。蝙蝠靈活地在空中轉身躲過,在窗外不遠處示威地盤旋著。
  流炙踟躊一會,終於下定決心走了過去。
  「呃,那個,霞隱……」
  走到霞隱身邊後,流炙遲疑地開口。他無法確定霞隱對他的靠近毫無反應是故意的,還是僅僅是因為習於這樣。
  不過聽到了他的招呼後,霞隱還是轉過身來。
  「關於昨天,因為旅步那事……」流炙的聲音有點結巴。正如碧辛說過的那樣,旅步在霞隱的法術下睡過一夜還沒有醒來的跡像後,流炙對霞隱大發雷霆,幾乎就要動手。這件事對於兩個人而言都不是愉快的記憶。
  「那件事……我沒有弄清楚,是我不對。」流炙努力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然後又重重地加上一句;「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說完後他看著霞隱的表情。大概不會接受吧……流炙擔心地想。明明是好心,但是卻被人當作惡意,任誰心裡都不會好受。不過霞隱的表情倒是不像他想得那麼嚴重。她的雙眼略睜大了些,不是怒意以對的表情,反倒像有些意外的樣子。
  「……這件事……」停了兩秒鐘後,霞隱的回答依然是沒有經過整理,「我,不,吾主……」
  輕輕搖了搖頭,好像把散亂的詞句弄得清楚了一些後,霞隱接著說:「聖力和治療並不是我的長項,如果因此而遭人批評,我也無活可說。」
  這算是接受我的道歉嗎?流炙想,但是沒有這麼說出來。一個小小的和解協義,這樣就算作是達成了。
    在流炙和霞隱兩人達成了相互諒解協議的時候,旅步正在城外遠處享受著一次許久沒有過的空中散步。
  在成為風使者之後,他立刻就喜歡上了這種在空中能夠自由活動的感覺。體認著無拘無束的自由、讓風的流動包圍全身的快意,好像自己也化作了其中的一部分,這其中的舒暢是無可言說的。以至於,有的時候他會錯認為,自己成為風的使者就是為了這種快感也說不定。
  心念一轉,年輕人的身體在空中懸停。紫色的光翼伸展開來,又化為紊亂的氣流包裹住旅步的身體。
  「怎麼了嗎?」旅步問,聲音卻沒有傳出去。
  「這裡……很奇怪的感覺。」一個夾在風聲裡的聲音說,如果不是懂得這種語言的話,會把它錯認成風聲也說不定,因為它本來就和風聲相差無幾。
  「奇怪?這可不像是你的口吻呀,雲依兒。」旅步也換成了這種語言。雖然說通用語對方也聽得懂,可是朋友特地出來提醒自己,不用對方的語言來說話,就未免有點失禮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只是奇怪就對了。不過,不是來自我的領域。」被叫作雲依兒的發言者的語氣裡有著不常有的困惑。
  地面嗎?旅步想了想,緩緩地降了下去。在他雙腳踏上滿是雜草的地面時,在空中支撐著他的風離開了他的身體,懸浮在和他的臉等高的空中,晃動的空氣使得對面的景致有些變形,也從而勾勒出一個水晶似的透明的形體,那是一個少女的面孔。她就是那對紫色光翼的真面目:風元素域原住民「伊露芙風靈」的一員,以盟友的身份隨時聽候旅步的呼喚。
  「還是一樣討厭泥土呢。」旅步半開玩笑的說著,彎下身去撥弄著雜草。他沒有期待得到回答,風和土的互相厭惡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不過,在手指接觸到草葉的瞬間,他的神態已經嚴肅起來了。元素生物的感覺比大多數生活在物質界的生物都要準確,他不能輕忽。說不定,事情比雲依兒明確感到什麼危險還可怕。
  然而以他長年野外生活的經驗,也看不出地面有什麼不妥。他甚至根本沒有一個著手的方向。但是,他還是把手伸到了雜草下邊。
  不過立刻他就把手抽了回來,一隻肥碩的田鼠在他的手掌上掙扎。
  「我不是要找你的麻煩呀。」旅步用抗議的語氣說道,他的中指上剛剛被這個小傢伙留下了兩個小小的齒痕。
  田鼠吱吱叫著,四肢亂動,以致於旅步有些抓不住它。
  「你好像和他說不通的樣子,他是不是聽不懂?」雲依兒問。
  「真是浮躁。」旅步沒有回答盟友的問題,而是批評著手上的俘虜;「是不是春天到了?」
  田鼠當然不會回答他,於是他將這個小小的生物放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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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進展有些拖沓了呢?山人的心裡對於全局的把握完全沒有根底呢。想來,第二個故事在完全沒有意義的文字中拖了這麼多節,還真是過意不去。不過雖然想要加快進展,可就是快不起來。按照本來的計劃,已經早就該發展到下個階斷了才對……
  不過,山人從小就有寫東西拖拉的習慣。中學時,在同學們都在為該怎麼填滿上千字的作文發愁時,山人已經為作文紙不夠傷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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