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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運動會(7)

作者:八哭山人

  正在大笑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子面帶慍色向他們走了過來。原來是酒館的總管來對他們對店內物品不加愛護的惡劣行為非常不滿,前來提出抗議。旅步只好痛苦地停下笑聲上前交涉。吟遊詩人停下了琴聲,向他們這邊看過來。
  「真是,只不過兩個椅子而已,他敲我……」旅步好容易送走了總管,回頭對霞隱抱怨,卻看見霞隱若有所思的把目光投向小舞台上的詩人。旅步見到她的表情,也同樣的量了一下剛才自己並沒有細細看過的詩人。
  那是一個青年的精靈,身材瘦削,大概比旅步要高半個頭。頭上包著頭巾,所以看不到他的耳朵,不過從他翠色的杏核眼來看應該是純血統的精靈,只是因為他穿的不是精靈的服飾,而是頗為張揚的華麗服飾,想來是吟遊詩人的職業裝吧,所以一下看不出他是來自哪個精靈鄉的。看到有兩個人在看他,他優雅而不做作的行了個禮,眼光在霞隱身上停了片刻。
  「霞隱姐,他好像認識你耶。」碧辛也注意到了。
  「大概。」霞隱見詩人走向總管,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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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步·格依度擁有敏捷的身手,強壯的體魄,還有受過充分訓練而嫻熟的戰鬥技巧,但他不是一個出色的戰士。這一點,連同他的格鬥技老師都不得不遺憾地承認。
  「他如果在天性裡多上一分好戰的話,他就可以成為在他這個年齡裡最傑出的戰士。」
  這話沒錯。旅步自己也一向認為,自己的戰鬥天份不是用於和別人打打殺殺,而是為了在不合已願的場合中全身而退。而現在,他又一次確實了這種想法。
  這是在聖歷五百一十二年八月二十八日,在他不得不為旅店的兩把椅子付出金錢作為代價的七天後。
  旅步站在了死鬥場上,好奇地以這個自己從未有過的角度打量著這裡。
  厚實的石板地,一百一十尺直徑的比武場,四面是階梯形的看臺,坐滿了無聊到要看別人殺人或被殺來解悶的人。向他們行了個禮,立刻人聲大作,震耳欲聾。以風元素使者絕佳的耳力聽到其中竟會有少女讚歎的嬌聲,旅步有些哭笑不得,不禁會想「連恩的貴族女孩子就沒事情可干了嗎?」他並不知道,死鬥場中的人不是一身肌肉的怪力男,就是神密主義兼且弱不經風的法師,少有他這種氣質上佳的翩翩公子。
  「唔,如果是流炙那樣的打架狂的話,的確會血脈賁張。」一邊沒來由的在自言自語中打擊著自己的朋友,一邊打量著他的對手。一個法師,這是肯定的。因為只有法師會在戰鬥中穿著這種礙手礙腳的袍子。只是,這也太過分了吧,為什麼要連頭臉手也包裹起來?難道他怕被陽光燒傷不成?
  然而這個念頭一轉,就停不下來了。吸血鬼?不太可能,他們不會離開自己的墓地太遠。不過,怕光的不止是吸血鬼呀。
  好像看透了旅步的心思,對手開口了。聲音低沉,而且語氣裡透出一股腐惡的氣息:
  「ameizes……dla·dadleak·krastreer·cear……」
  不是咒語,而是一種語言。旅步在記憶中很快找到了它的出處,是地底通語。
  說地底通語的法師……
  ……卓爾,精靈族邪惡的表兄弟。擁用無數的傳說和惡名,邪惡種族的翹楚,地底世界的無冕之王。
  旅步有一種想為自己的運氣搖頭的衝動。看來,他是他們幾人中第一個會碰到真正的戰鬥的人了。
  這不是旅步一隊的第一次比賽,在之前碧辛和流炙各賽過一次,不過那和春遊差不了多少。碧辛的對手就是上次到酒館找碴的那一幫,他們提出的賽法是大混戰。不過在碧辛的強烈要求下,這一邊只有她一個出場。然後,在對手因感到被輕視而憤怒的殺氣中,少女就如同衝進馬群中的獅鷲,狂風般肆意地撕扯著獵物,幾分鐘後,對手們一個個被抬出了場,只留下勝者在場中感歎對手的柔弱。如果對手們知道他們面前看來平凡的少女從孩提時起被牛頭怪教導了十年,一定會選擇體面的認輸吧?
  流炙的那一場相對而言是正常一些。他的對手是一個半獸人,雙手持一把大斧,開打前總是要大喊一陣以為自己助威。聽說那場仗打得不是太輕鬆,但也不用太吃邊。之所以要用「聽說」這個詞是因為,那天旅步出去搜集情報,霞隱要教導在靜默時遇到瓶頸的文依勒,碧辛覺得看人打架太沒趣就去街上閒逛,結果誰也沒去看那場比賽,讓流炙大感遇人不淑。不過,大家當時都想,「不過是個半獸人嗎,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事實上也差不多就是這樣。實際上勇壯驃悍的半獸人有著比人類更高的成為戰士的資質,只不過會碰到流炙這樣少有的戰鬥高手,也只能怪自己點背了。
  把自己的思想拉回來,想著眼前的戰鬥。卓爾法師手指微動,不知捏著些什麼藥品。旅步取出了銀環刀提在手裡,彎下身子,作好衝刺的準備。
  戰鬥開始。
  法師低沉地念著咒語,靈光在他的手上閃動著。旅步趁他施法的時間內向前疾衝。不過顯然來不及了,對手的靈光聚在了一起,他伸出手來,靈光如同靈蛇一樣向旅步纏去。
  「虹彩噴射。」旅步小心地念出了那法術的名字。雖然是普通的低等級幻術,但是中招後會立刻陷入暈眩狀態,到時候人家可是愛怎麼玩你就怎麼玩你了。一個急停,旅步將銀環力橫在面前,呼喚來風元素力纏住刀刃。如果是水使者的話就不會中這種法術,但他可沒有興趣用這麼危險的辦法測試自己的意志力。
  靈光碰到了刀刃,然後在風元素力的紫光中漸漸停了下來。旅步小聲念過咒文,低呼一聲:
  「淨靈!」
  風聲響起,但是並沒有風。是風元素把聲音傳到了人們的耳邊。瑪那的靈光立刻被吹散了。
  法師略吃了一驚,可能是沒有想到在這種地方會遇見風使者吧。本來,元素使者是一種相當特殊的才能,其中又以風使者為少見。他小聲地咒罵了一句,開始了又一個法術。
  不過旅步並不打算給他施完法術的機會。如果有下一次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破解法術的機會。見靈光散盡,他立刻又恢復了前衝的態勢,在咒語結束前來到了法師的對面,用刀柄刺向法師的腹部。
  遲頓而略帶柔軟的觸感讓旅步的手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卻很好得達到了他的目的。伴著一聲經過強行壓抑的哀嚎,法師的身體彎了下去。
  「結束了。」旅步想。
  不過遺憾的是他沒有能和對手達成共識。劇痛顯然沒有奪去法師那強韌的用於驅動魔力的集中力,他空出一隻捂著肚子的手,用力抓住了旅步的右手腕。咒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從他兜帽下的嘴裡流瀉出來。
  「糟……」
  旅步的驚叫還沒發出來就被打斷了。一陣強電流從他的手腕傳來,穿透了他的五臟。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肝脾肺彷彿是正在被沸油煎炸,還發出了吱吱的響聲。這感覺化為聲音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是劇烈的慘叫。
  勉強聚斂心神,看到法師的左手似乎又在向腰裡的藥材包摸去。旅步咬一咬牙,努力挪動自己的身體。要是再讓他施一個法術,自己哪還有命活?
  腿好像能動……旅步用力提起腿,向法師的小腿上跺了下去。法師應聲倒在了地上,抓著旅步的那只帶電的手也鬆了。旅步沒有放過機會,硬撐起還在發抖的身子,揮起刀來,將刀背砸在法師後腦上。法師這一回很聽話的暈了過去。
  「XX的XXX……!」旅步狠狠罵了幾句,後退了兩步。他跟著探索隊行遊多年,隊中人物名為探險家,實際上多半是博物學者,因此旅步平素修養極好,只是因為自己失策而險些喪命。也難免會火大。旅步有些後悔沒有把比賽前流炙「不要手下留情」的忠告放在心上。本以為只是比試,點到為止就可以,看來是自己天真了。
  在宣佈過勝者之後,旅步在同伴的攙扶下,回到了休息室坐了下來。
  「我說你要全力去打你聽不懂呀!」流炙左手叉腰對他大吼,「你會死你知不知道!」
  「現……在知……知道了。」旅步想要露出微笑,但是全身不斷的抽搐,使他的表情看來有幾他猙獰。
  「服了你!」流炙咬咬牙,用手撫弄著自己不怎麼長的頭髮。
  旅步在心裡給自己露了一個無聲的苦笑。霞隱走到他的背後,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一股溫和的流體從她的掌心傳入了旅步的身體,使他緩緩地安定了下來。旅步回頭對霞隱說了聲謝謝。流炙驚訝地看著霞隱,好像是看到了月光中地精在山頂上圍著圓圈跳托克薩舞。
  「那傢伙可不簡單。」旅步喚醒了流炙,對他說,「你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不會是屍妖吧?」
  旅步搖了搖頭,指了指地面。
  「這下面。」
  流炙想了一想,然後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卓爾精靈……?」
  旅步點了點頭。
  「雖然我沒看到臉,但是他說了地底通語,不會錯。」
  「哎?是指那些地下的黑皮膚精靈嗎?」碧辛插嘴道。
  「是呀。」
  「唔,讓那些老古板的精靈們那麼害怕,一定是些挺厲害的傢伙們。」碧辛難得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是從精靈們處知道卓爾這個種族的存在的。在與她的「達魯巴」——這個詞在牛頭怪的語言裡兼有「養育者」和「師父」的意思——一同住在森林裡的時候她與精靈們屢有來往,但是碧辛的個性顯然和高傲的精靈不合。
  旅步沒有再說話,只是抬頭閉上眼睛。一邊恢復著體力,一邊心裡覺得奇怪。除了趁著夜色偷襲、屠殺精靈的村落外,卓爾精靈極少來到地表,出現在他們深惡痛絕的陽光下更是匪夷所思。
  難道是流亡者?更加不可能了。卓爾精靈中是不存在「放逐」一說的。爭權奪利中的敗者會被活生生掏出心臟,被勝者以這種方式獻媚於他們的神羅斯,或者是會被羅斯神腐化成為醜惡的稱為蛛化精靈的怪物。
  那麼,只能理解為是某個卓爾家族派來特使出來完成什麼任務,以完成他們在權謀爭奪中的陰謀吧。卓爾之間的爭鬥不是相互明刀明槍的打鬥,而是在公理的外衣下暗箭來往。明面上的爭伐會被受害者(如果有活著的話)訟於議會,引來所有其他家族的共誅,但是不留痕跡的滅門和戰場上對同伴的暗下殺手卻會廣受私下的讚賞。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他們出於某種目的而想要這場比賽的獎品,喬裝參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樣不是更加引人注目嗎?人都有這樣的心理,越是封著的東西越是想打開看看。像這個樣子來比賽、拋頭露面,豈不是昭告世人「快來試著揭穿我的真面目」?
  雖然還想要深究下去,但種種的懷疑和惴測越來越遠離了事實可能的範圍,繞著字詞打轉。年輕探險家的思想不受控制地向著至高至遠處飄飛。很快,一切具體的想法和詞句已經混亂的模糊了,旅步的眼前只看得到光怪陸離的意相,越來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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