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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運動會(6)

作者:八哭山人

  夜是靜謐而深沉的,擁有包容一切的心胸。善與惡,生與死,存與廢。多少日光下的醜陋和污穢,在夜的溫柔之中化為少女般的祥合。
  就好像,她全心信奉的那位女神一樣。
  雙手在胸前畫出代絲海爾聖徽的形狀,以作為禱告的結尾。黑衣的少女輕輕地抬起頭睜開眼,在夜空中尋找著她的女神的星座。在夜空的繁星中,空然一道流光劃過,瞬間即逝。
  霞隱歎了一口氣,回過身向她的房間走去。
  路過流炙房間的時候,流炙正在給大家描述他觀察一天的心得。講到那個黑衣女子用穿甲劍刺穿對手的舌頭時,幾個人的心臟都不由的漏跳一拍。
  「你說真的嗎?」遲疑了一下,旅步才問出聲來。
  「不過,穿黑衣服的女人,感覺上和霞隱姐好像哦。」碧辛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與眾不同的地方。
  原本對他們的話並不在意,想要聽過就算的霞隱卻突然走了過來。
  「你是說一個很厲害的,穿黑衣的女人?」
  「是啊。」流炙說。
  「拿什麼武器?」
  「兩把穿甲劍。」
  霞隱聽完後沒有答話,只是鎖緊眉頭,嘴裡喃喃自語地說了句什麼,然後將雙手握在一起走了。
  旅步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上一次他看到霞隱這個表情後,不久他們就和一隻吸血鬼法師和十七隻屍妖發生遭遇戰,勉勉強強才逃出生天。
  「喂,你說,」流炙也注意到了霞隱不同尋常的樣子,「霞隱會不會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旅步搔搔頭。
  「會不會是霞隱姐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朋友?那就是和自己認識之前了。不過,那時的霞隱,會有朋友嗎?
  畫面在旅步的回憶中徐徐展開,他第一次和這個年輕的黑術士見面的景像。
  那是一間不大,卻很喧鬧的港口酒吧。水手和旅行者們喝著烈酒,品嚐著老闆的手藝,大聲交換著無聊的自我吹噓和相比之下不那麼無聊的粗俗笑話;搖曳的燭火在每個人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影子。突然,店裡所有的聲音都停了,大家都默契地住了口,一起向雖然破了點,但是依然足以擋住海風的門。下一個瞬間,門輕輕的開了。一個瘦弱的身影飄了進來,浸透雨水的黑色長裙緊緊地裹在身上。風聲大作,是一直響在門外的夏夜海上風雨,此時才分外鮮明。從身邊走過時,旅步感到一團寒氣從心臟的正中展開,麻痺了五臟六腑。而那人卻是極靜的,比已經化為墓地般的酒吧還要靜,彷彿是暴雨和颶風將夜色撕下一塊,吹送進門似的……
  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身體,旅步從回憶中醒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朋友擔心的眼神。
  「你沒事吧,臉色好差!」碧辛用手指在旅步看起來變得呆呆的眼前晃著。
  「有多差?」抓住碧辛的手,旅步問。
  「像死人一樣。」流炙回答。
  死人啊……沒錯,就是這樣。這就是他和霞隱初見面的印像。不是那些還在人間徘徊不去的討厭的傢伙,而是真正被死亡擁抱的,告別了人間的亡者。
  這樣的霞隱,會有朋友嗎?
  旅步搖了搖頭,把不祥的念頭趕出腦海。
  「對了。」旅步再開口時,已經換上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的口氣,「我已經和格多施談好了,登記了死鬥場戰士。過幾天可能就會有我們的比賽。」
  「這樣呀。」流炙輕輕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對了,碧辛呢?剛才還在這裡的。」
  「可能去了大廳吧,你不是說有吟遊人來這裡嗎?」
  「這樣呀。」旅步說,然後笑著看著流炙:「我們也去看看吧。」
  「這個……」
  「是精靈呢,而且很漂亮喲!」旅步捉弄般地淺笑著。
  ……結果,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也好,流炙終歸也還是跟著旅步來到了樓下的大廳裡,和碧辛坐在同一張桌子邊上,頗有些鬱悶地喝著酒。大廳裡的人不太少,大概坐滿了百分之七八十,大家都默默地啜著酒,一同望向大廳中為吟遊詩人特設的舞台。精靈語淡淡哀傷的呢喃瀰散在空氣中,好像是銅壺小火烹煮的玫瑰茄瀰散的香氣。那是一個柔美的故事。
  「生氣了?」旅步關心似的問流炙。
  「沒有。」
  「撒謊,一定是因為不是美女所以生氣了吧。」用手指玩弄著酒杯的旅步,臉上捉弄的笑意更濃,「不過我可沒有騙你哦,要怎麼理解都是你自己的事。」
  「去見鬼吧。」將整杯酒一飲而盡後,流炙把這句話同一口長長的氣一同呼了出來。
  「雖然我們是自小認識的朋友,但是對於如此不合情理的請求,請恕在下無法從命。」
  「會用漂亮形容男人的,全世界也只有你這個瘋子了。」流炙抬頭看著台上彈著六絃琴低聲吟唱的精靈。縱使以精靈而言,他的外表也足可以稱出眾,但是就他本人而言,可能更情願聽到別人說他英俊而不是「漂亮」。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我可以將這句話理解為你對我獨特風格的讚賞。」
  真是敗給你了,流炙把這句話壓在喉頭沒有吐出來,因為在一瞬間,一種輕微的不快感像是針扎一般地襲擾著他的神經。這種感覺混在詩人優美的歌聲所營造的平和氛圍中,分外的明顯。不僅是他,碧辛也從對歌聲的沉醉中醒了過來,不安但小心地打量著四周,以極端非淑女的方式將自己的手指卡吧卡吧地折響。
  四個新的客人推開門走進店裡來。清一色的皮甲和掛在身上的粗獷的獸牙飾物,還有好像炫耀一般亮出來的肩上,手臂上的傷疤,很清楚地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和人品。
  「似乎是同行呢,臨時的。」旅步低聲說。
  流炙悶哼了一聲,沒有答話。那些人分明的對他們有敵意,一進門就向他們走過來。打頭的一個纏著灰色的——本來是不是灰色的已經不可考證了,至少在飽經風霜的現在已經不可還原地變成了灰色——頭巾,似乎是來人的隊長模樣,以挑釁和估量獵物的雙重目光上下打量著流炙。
  流炙沒有動,只是以平淡的目光回應著那人。
  來人站在流炙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在兩人對峙的時候,坐著的人的氣勢多少會受到壓制,也因此大多數人若是處在流炙現在這個位置的話一定會站起來。但流炙還是沒有動,只是把頭抬高了一些。因為不抬頭的話,就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了。
  如果是值得他站起來的對手,他當然會站起來。這就是他的看法。
  「你們就是今天來報名的小子?」以怎麼看也不能算是親切的表情,來人咧著嘴不屑的問。
  「是啊,怎樣?」流炙沉聲回答。
  「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搶『那東西』?」
  紮著灰頭巾的人聲音越發的輕佻和充滿敵意。
  「對自己已經確知的事情仍重複無益的發問的行為,實在不能理解為此人擁有正常之智能。」旅步笑道。
  沉默。因為對手已經被纏進旅步所用的繁複的句子中去了。遲了幾秒,才明白自己已經被人罵了白癡。
  看著他們隨著恍然的表情眉頭越發緊鎖的殺機,旅步故作驚訝地又加上一句:「哎呀?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真的說中了。」
  殺機在一瞬間轉化為行動。灰頭巾的傢伙從旁邊抄起一把凳子,向旅步劈頭砸過去。流炙立刻站了起來。但是碧辛動作更快,她也拎起了凳子迎了過去。可憐的凳子在空中非出自已願的兄弟相殘,最後落得個同歸於盡,在巨大的撞擊聲中雙雙化作木屑回歸大地。碧辛的身子只不過晃了下,而對手則在空中經過短暫的仰泳後躺在了地上。
  「要女人幫忙,算什麼……」
  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可惜那人的嘴卻沒有學乖一點,還在張口大叫。所以沒有說完,是因為被碧辛丟出的杯子砸中了頭。
  「你應該慶幸自己的運氣,因為如果是我出手的話,大家就可以吃到好吃的烤肉了。」流炙說。
  「媽的,來呀!」又有一個人出陣挑戰。流炙不禁搖頭暗歎,這種連敵人的實力也不能判斷的傢伙,是怎麼從死鬥場裡活下來的。
  見沒人出手,新出陣的那人反而自己拔刀衝了過來。流炙無奈地握拳,打算送他先去夢鄉住一會。要是在這裡讓碧辛的戰鬥欲爆發的話可就麻煩了,他這麼盤算著。只有他知道雖然這丫頭外表是人類小女生,本性卻已經變成了十足的牛頭怪,破壞力十足。
  不過就在這時,只聽見有人輕輕念了一個字:「定。」
  來人的全身立刻僵住,不過沒有定在原地。不,或許他是更想那樣的,只不過他衝勢太猛,所以身體定住之後立刻栽倒。只是多少也算因禍得福,在地上一摔之後,法術自動破解了。
  「誰?哪個混蛋!」起來之後也是不負責任的大叫。真是物以類聚,大家心裡閃過這個想法。誰都沒有去追究是誰用的法術,因為這裡只有一個那樣的人而已。
  黑衣的少女緩緩從樓梯上下來,宛如滑行般來到了大叫的男子面前。那人望著向他走來的霞隱,一臉茫然的表情。四面不知何時已經靜下來了,只有詩人的琴聲還在響著,使氣氛多了三分詭異。
  霞隱走到男子面前,用白皙得過度的手指輕撫著他的臉頰,低聲說了句話。
  與霞隱恬靜的態度成反比的是,那男人一副被雷打到的表情。在霞隱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後,轉身拉著他的同伴落荒而逃。霞隱輕輕聳了聳肩,轉身向同伴走過來。
  「非要這麼吵麼?」霞隱用問句自說自話,與其說是責問,倒不如說只是些微的抱怨。事實上,她自已對這種程度的吵鬧是不太在意的,只是文依勒沒法集中精神作他的訓練了。
  「你說了什麼,對那個人?」旅步問。
  「問候,就像其他的奉神者作的一樣。」霞隱漫不經心地說。
  因為她說得理所當然,大家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旅步略想了想之後,先是微笑,再來是淺笑,最後忍不住放聲大笑。
  像其它的奉神者作的一樣的問候,那豈不是「以我所崇敬的代絲海爾女神,枯萎的所有者,死亡的執掌者,悲哀的散佈者,亡川之寂寞公主之名義,給與你最高的祝福」了嗎?也難怪別人會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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