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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人肉饕餮 第一章

作者:phan

    霧又漸漸的瀰漫起來,每天的晚上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我的生意當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摸著飢餓的肚子,我暗暗的發誓:等到有錢的一天,我一定要搬到巴黎去。是的,巴黎,美麗浪漫的代名詞,比這該死的倫敦好不知多少,至少在我的幻想中確是如此。

    「路易莎,該回去了!」路口的珍妮叫我。

    「你先走吧,我再到那邊轉轉。」我不死心,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沒開張呢,多少總該掙到一個黑麵包的錢再回去吧。

    「你小心點,小心傑克。」

    「你才會遇到傑克呢!」珍妮這個討厭鬼,總是來嚇我。傑克是最近時常出現的一個殺人兇手,據說他已殺了四個像我一樣的妓女,並且還殘忍的掏出了她們的內臟。蘇格蘭場的那幫笨蛋束手無策。這一切讓我們在天太晚的時候都不敢在街頭逗留,寧願餓著肚子躲在窩裡。可是今天我實在太餓了,決定要冒冒險,希望可以搞到一塊黑麵包---畢竟倫敦這麼大,想遇到傑克也是要點運氣的。

    霧越來越濃,我只能勉強看到七八英尺元的地方,好幾次我把煤氣燈的桿子當成了男人,媚笑著靠上去才知道搞錯了。該死的男人,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不見蹤影。

    一陣有節奏的馬蹄聲從我的身後傳來,我趕忙讓開。在這不寬的路上,我可不想在迷霧中被馬踩傷。噢!好漂亮的兩匹馬!棗紅色的綬帶從脖子下面一直拉到尾巴,在漆黑的膚色上格外顯眼,長長的鬃毛蓋在健壯的肌肉上充滿野性。說實話,這樣的馬完全可以用在女王的葬禮上---願上帝保佑她。

    就在我用羨慕的眼神欣賞的時候,他們卻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看著高大的馬車,這一定是達官貴人們用的,他們帶著假髮撲著香粉,然後乘坐著漂亮的馬車來往與白金漢和威斯敏斯特之間,而我們,最多只能去倫敦塔。

    在車前坐著馬車伕,後襟開叉的漂亮禮服裹著粗壯的軀體,大帽子壓得低低的,帽沿露出白色的假髮,頭向後仰著,好像車裡的人在向他吩咐著什麼。他點點頭,跨步走下馬車。我看不到他大帽子底下是怎樣的面孔,只看到他冷酷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感情,我看著他走到我面前,說道:「傑克!!!」

    聲音尖利,好像一把刀撕開喉嚨時的淒慘,我一下子坐了起來,感到下腹部隱隱作痛,窗外月明如鏡。

    ※※※

    奇怪的夢,夢中的一切我歷歷在目。我,阿茜瑪爾,梵蒂岡的聖騎士,為什麼會在夢中成為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妓女,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自從來到中國,特別是和張子洛一起旅遊以來,我和我哥哥魯道夫都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國家,特別是我。我哥哥他只是對這兒的景色,文化,風俗之類感興趣,我卻是瘋狂的愛上了一切:食物(魯道夫一直吃不慣,他總嫌太油膩,味精太多),服裝(我穿上旗袍的樣子讓店裡的老闆娘眼都看直了),語言(我也在努力學中文,雖然不能說,已經能聽懂一些嘍),自行車等等一切的一切,甚至他們自認的缺點,在我眼裡都是如此可愛。

    至於張子洛,我說個秘密,誰會想到這個傢伙最大的愛好居然是烹調,而且手藝不錯!我一有空就要他做些有趣的東西給我嘗嘗,而他大概也難得遇到欣賞他的人,總是滿頭大汗的端出一盆盆美味讓我解饞,我哥卻總是皺著眉頭嘗兩口就放下了,這麼好吃的東西都不要吃,他總是這麼頑固。說到他的頑固,他甚至還想勸張子洛成為主的僕人,就像我們一樣,可是張子洛卻總是會有理由反駁他,有一次他說希臘的宙斯,我們歐洲最古老的神話中的主神,其實只是從中國的雷部眾神中逃出去另立門戶的一個叛徒。理由就是宙斯的唯一武器就是雷電,而這在中國只是一個基本的法術,隨便哪一個小神甚至小鬼都會。我哥哥被氣地說不出話,從此我總看見他在埋頭看一些中國的古書,他說他一定要從中國的文化裡找出駁倒張子洛的理由來,讓他乖乖的成為主的僕人。----雖然宙斯對魯道夫來說也不過是個邪魔外道。

    其實張子洛的為人還行,也聰明,他甚至也能理解我的一些手勢了,和我處得不錯,偶爾還和我開開玩笑,不過有時候也會開過頭。就像這次,他給我的美味中居然有一小碟發了霉的臭烘烘的豆腐,還笑嘻嘻的讓我品嚐,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一大口,那種味道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於是我和他大幹了一場,我是兩屆歐洲自由搏擊的冠軍,張子洛當然不是我的對手,他的眼圈估計還得過幾天才能恢復,而我,得了急性盲腸炎,被送進了醫院開刀。

    ※※※

    「阿茜瑪爾,你感覺如何?」這是我的主刀大夫邵勵圖,三十多歲,聽說是從日本回來的,是這裡的外科權威,一般不給別人做手術,不過我是外賓,來他們醫院是他們醫院的榮幸,所以領導就派他出馬,做了一例小小的盲腸炎手術,為國爭光!----這些都是隔壁的小姑娘說的,那個小女孩長得活潑可愛,我們一個傍晚就談得非常合得來。當然主要是她說我聽---今天邵大夫還不放心,一大早又來看我。

    我伸出個大拇指告訴他,我覺得一切都很好,當然我的夢不能告訴他。

    揭開我的紗布,他仔細的看了看:「恢復得非常好,阿茜瑪爾,」他說:「照這樣你三天後就可以出院了。」他讓護士給我包上塊新的紗布,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痛苦的哭聲:「女兒啊!你怎麼就走了!啊啊啊啊…。」

    「唉!又一個!」邵大夫搖搖頭,又像自言自語又像對我說:「併發症,沒辦法。」

    「又一個?難道有很多嗎?」我用疑問的眼神向他注視,也不知是沒看見還是不瞭解我的意思,他沒有回答我,轉身去了下一間病房。這裡是特護貴賓病房,一個病人一間,還有每天都換的鮮花。甚至還有陪床的人睡得臥榻---魯道夫要留下陪我過夜,是我硬讓他離開的,陪病人可是一件最無聊和麻煩的事,既然我完全可以自理,也就沒什麼必要拖著他---我曾看見在另一幢樓房裡,每個房間裡都塞了十多個病人,有的甚至睡在走廊裡,血腥味,屎尿味混合著酒精的味道,哭喊聲,打鼾聲交雜著護士的喝罵,和這裡比簡直是地獄一般,我不知道為什麼醫院會是這個樣子,就算醫院的條件搞不上去,那為什麼這邊又這麼優雅?主也說過萬物都是平等的。也許這是我來中國後到目前為止唯一不滿意的地方。

    邵大夫走了以後,我正在發呆,聽見敲門聲,然後門被推開,我哥哥魯道夫和張子洛走了進來。張子洛手裡還捧了一大把康乃馨。

    「阿茜,你昨晚睡得好嗎?」沒等魯道夫開口,張子洛先把花獻了上來。自從混熟了以後,他總是簡稱我阿茜,說是適合中國的稱呼方式。我覺得也不錯。他眼睛邊上那一圈青紫色還沒消腫,還腆著臉裝出媚笑,我微笑著接過康乃馨,作出一個睡得很沉的動作。魯道福推了他一把:「去,假裝什麼好心那,要不是你我妹妹會來這兒?」

    張子洛一付無辜的樣子:「天地良心,我給她吃得可是極品的美味臭腐乳,誰知道她會吃不慣?再說了,我這個樣子難道好看嗎?」

    魯道夫又要反駁,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讓他們不要鬥嘴了。張子洛皺著眉道:「外面這是怎麼了?哭哭啼啼的。」拉開門探頭向外望去。

    「外國姐姐,你醒了嗎?」身子一歪,在門縫裡擠進一個小女孩,抱著意志和她差不多大的絨毛熊,紮著兩個羊角辮,小小的眼睛總是笑瞇瞇的,微塌的鼻子兩邊有幾個雀斑,圓圓的臉蛋,一笑兩個酒窩---她叫賈貝貝,就住在隔壁的一間,才九歲,先天性的心臟有點問題。

    我點點頭,用最美好的笑容來歡迎她。張子洛卻在後邊一把拖住了她:「喂,小姑娘,你是誰啊?誰讓你進來了?怎麼門都不敲?太沒禮貌了!」賈貝貝讓他的一通提問嚇住了,小眼睛眨巴眨巴,小臉漲得通紅。我急忙打手勢給魯道夫,讓他阻止張子洛,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哇」的一聲,眼淚好像羅馬市中心廣場上的噴泉。

    她一哭張子洛也慌了手腳:「喂喂……別這樣,我只是開個玩笑,好嗎?」

    「哇……」

    「好了好了,哥哥陪你去玩好嗎?」

    「哇……」

    「拜託!」

    「哇……哇……哇……」

    門又被推開了,一條粗壯的身影閃了進來:「貝貝!怎麼了?為什麼哭啊?」高大,健壯,好像一隻熊一樣。這個樣子怎麼這麼眼熟?

    「爸爸……!」貝貝一頭撲進了這個男子的懷裡。

    張子洛更是手足無措:「對……對不起!我只是……呃……和你女兒開了個玩笑,哈哈,不好意思。」

    那個男子面無表情地抱起她女兒,轉身跨出房門。在門口,他轉頭掃視了這個房間裡的每個人一眼。那種眼神,冷酷的沒有一絲感情---那個馬車伕!我突然記起,他的樣子和我夢中的那個馬車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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