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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作者:殤情

  王知府和他的心腹智囊周師爺商討了一夜的對策卻被清晨的突然變故徹底打亂了——皖省藩台章銘如喪家之犬般帶著百十個親兵和全家老幼奔到了六安府,他帶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昨天,也就是10月31日,皖省巡撫朱家寶、新軍協統柏文蔚在革命黨人的攛掇下開始革命,宣佈成立皖省軍政府,並且革掉了廬州李知府一家的性命,藩台章銘連夜逃出廬州城投奔最近的六安府。

  隨著皖省最大的軍事力量省城新軍加入革命,無論外省怎樣,皖省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再不趕緊宣佈響應革命,雙手曾沾滿革命黨和民軍鮮血的六安知府王承恩王大人恐怕將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聽省城逃來的人說,朱家寶已命令章銘準備進兵六安,一方面是為死在王承恩手中的革命黨報仇,另一方面是威懾其他尚未革命的府縣。

  再顧不得什麼慢慢談,什麼講條件了,王知府和周師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行動起來,先是藉著設宴為藩台大人洗塵壓驚,一舉在宴席上殺了死硬份子巡防營劉標統,將另一個頑固不化的章藩台下入大牢,控制了整個府城。接著,在周師爺的引帶下,和六安府最大的『革命黨領袖』衛子益衛公子暨其親密隨從衛狗子進行了友好磋商、會談,制訂了六安府獨立宣言,宣佈響應省城革命、易幟獨立,並且拿出一萬兩庫銀作為勞軍費用,請衛公子進山恭請六安革命民軍進城接管防務,共同商討新的六安革命政府的組建工作。第二天一早,在百多名剪去辮子變成『革命軍』的前綠營弟兄的護衛下,衛子益和衛狗子騎著高頭大馬,押送著萬兩白銀直向小迂山響馬窩奔去。

  「衛爺,這大青國就這麼完了?」衛狗子做在高頭大馬上,看著下邊給自己牽馬開道的『軍爺們』,既覺著威風又覺著彆扭害怕,便扭動著在馬上探過身子悄悄湊到衛子益耳邊問。

  「完了!」衛子益卻不理會他的驚訝,只騎過毛驢的他乍一騎上馬,心裡老是懸著坐不安穩,他略有些羨慕的看著衛狗子在馬上晃來晃去自在逍遙,要不是前面有兵護衛著,怎麼他也不敢騎這馬。

  「那咱爺們就真成了革命黨?」衛狗子又問,衛子益拿著嚴厲尖銳的眼光瞅著不相信事實並且口不擇言的衛狗子,直到他憶起什麼縮了縮頭閉上了臭嘴,衛子益的目光才逐漸緩和下來,並說:「現在革命已經成功了,我們現在是去找仍然在吃苦奮鬥的革命同志,請他們進府城繼續革命的。」說著並死死盯了衛狗子一眼,以防他再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

  昨天那驚天動地的一幕幕刻下仍然在衛子益的眼前回放著,他心裡的感慨其實比衛狗子還要多,但是他只有忍著,並做出一幅威嚴摸樣。

  其實昨天和王知府都談了些什麼他根本就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往日高貴不可一世知府老爺竟然對自己滿臉討好說:省城已經革命成功,而且全國大多數省也已經革命成功,六安府全境兩百三十萬民眾懇請革命黨領袖衛公子領導六安的革命工作。衛子益被這番話給嚇懷、嚇呆了,驚恐萬分的他正準備坦白自己並非革命黨人,在話到嘴邊的瞬間,向來糊里糊塗的衛子益猛然從王知府和周師爺更加惶恐的面目與恭敬討好的言語中明白了一件事:大青國完了,至少在皖省,在全國大多數地方都完了,而革命黨要坐天下了。更讓人驚詫莫名的是,自己這個並非革命黨的人被知府大人誤認為是六安府最大的革命黨頭目,沒有費一點力氣,往日高不可攀的知府大人拚命討好自己,而更加高不可攀的藩台大人則成了自己的階下囚。

  接著被那日在小迂山的投機成功所鼓勵,被那種讓原先的人上人追捧著討好著的那雖陌生卻極為良好感覺所攛掇,衛子益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進行了他第一次的大投機,用生命做為本錢的投機——在衛狗子驚訝的目光中,他將已經衝到嘴唇邊的話嚥了下去,端著架子、昂著頭,擺出一幅革命黨領袖的架子,與知府大人進行了關於六安府革命事宜的商談,雖然他期間的表現無比拙劣、破綻百出,但害怕省城革命黨要清算報仇的知府大人和周師爺卻因著心理上的恐懼沒有覺察出任何不妥。

  商談末了,三人決定響應革命號召,以衛子益革命黨人身份聯名火線起義官員王承恩宣佈六安易幟,擁戴省城軍政府,並承認武昌的中華民國湖北軍政府為唯一對外合法政府機構。實際上所有的決定都是照搬各地已經獨立的軍政府公告,王知府和周師爺固然對此不甚了了,衛子益更是一竅不通,所幸他還識字,照本宣科下王知府也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會談一直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王知府提出了需要衛子益親自前去迎進流落在小迂山落草的前民軍進城接管防務才有了一絲不和諧。

  衛子益清楚的記得小迂山前任民軍小頭目、現任匪首胡大牛說過:「咱還做咱的響馬,以後誰在提革命黨,提民軍,就別怪老子心狠手辣。」,所以怎麼也不肯親自前去,只讓派代表前去通知,但那日倉皇出逃時道路記得不甚清爽,對小迂山響馬窩的確切位置又說不清楚,這樣代表也派不了。

  沒有民軍進駐城中,總怕省城新軍殺來的王知府對衛子益百般逼迫哀求,最後將勞軍的銀子提高到一萬兩。被這個數目下了一跳的衛子益,覺得自己去給胡大牛送銀子應該不會有事,等他拿了銀子,心情大好時再請他到府城做官,相信也不會被拒絕,於是便在王知府百般逼迫下還是要了百多名綠營兵做護衛才勉強應承下來。

  會談一直到晚上,然後由知府大人在自家府邸設宴款待,酒足飯飽後才恭送革命黨領袖及其隨從回房休息,本來知府王老爺還是安排了幾個府城裡最紅的婊子伺候的,但另有打算的衛子益還是硬著心腸推掉了這一好意。這一舉動立即贏得了王老爺和周師爺等一眾舊朝官員的尊敬,直說革命黨就是了不起,難怪大青的天下被他們拿了去。

  但衛狗子卻不高興了,回到安排下的上房就和衛子益哭開了:「衛爺,當日在小迂山牢房裡,你老是怎麼應承我的?現下不要你老掏銀子,怎麼硬是將那幾個水靈靈的俊姑娘給推了,就算你老不要,也給我留下一個開開葷吶!」於是衛子益便教導衛狗子:「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可貪圖一時享樂而壞了大事,要婊子以後多的是,就是黃花大姑娘也要多少有多少,可眼下這事不盤算好,許是明天就沒了頭哩,連頭都沒了,有婊子你也玩不上了不是?」

  見衛子益說的嚴重,衛狗子便不再想著婊子、姑娘的事了,睜大眼睛問:「連知府老爺們都對衛爺你恭恭敬敬,誰還敢砍我們的腦袋啊?」衛子益的臉色便沉下來問:「狗子,你知道,知府老爺們為什麼對我們這麼恭敬?」

  「他們以為我們是革命黨唄!」

  「那我們是嗎?」

  「咱爺們怎麼會是革命黨?……」說著,衛狗子就楞住了,再眨了眨眼小聲問:「衛爺,我們不是可怎麼辦?明天就要去見真正的革命黨了,到時不是要掉腦袋的麼?」

  「所以我說要合計合計,你就想著姑娘、婊子,明天掉了腦袋再慢慢想吧!」衛子益斜了他一眼說。於是衛狗子便慚愧,便求著主子快想辦法。再接著,衛子益、衛狗子兩人便商量了一夜,定下了規矩,任何時候都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革命黨,不過不是和歐陽匯他們一路的革命黨,而是直接受孫文孫先生領導的革命黨,是來六安府領導革命工作的。到了小迂山,到了省城見了真正的革命黨也要這麼說。

  為了顯得自己對革命也很熟知,衛子益連夜將王知府從六姨太的床上拉起來,從巡捕房裡找到先前抄來的革命黨小冊子,其中就有孫文親自撰寫的《革命軍》,接著兩人又連夜翻看、研究,不過不識字的衛狗子只是在一邊聽,認識字的衛子益邊看邊說,講到深更,衛狗子早趴在桌上進入夢鄉,衛子益一氣之下也放下《革命軍》鑽入被窩養精蓄銳等待第二天的考驗。雖然只學了個半調,衛子益還是從裡面學到了不少東西,其中最有用、最能體現自己革命黨身份的就是『同志』這個新稱呼,於是第二天起床,便多了『衛狗子同志』、『王知府同志』、『周師爺同志』等等。

  當衛子益從這些回憶中回過神時,已經離小迂山並不遠了,這一路因著衛子益同志和衛狗子同志對小迂山響馬窩裡的響馬有著先天性的恐懼,所以30里路從早晨出六安府城,一路磨磨蹭蹭直到日頭快落山時才到達小迂山山下。

  到了山下衛子益又為著帶不帶護衛上山犯起了嘀咕,若是不帶護衛上山,萬一胡大牛發起瘋來,不顧一萬兩銀子一刀將自己殺了,豈不冤枉?若是帶護衛上山,被他們發現了自己原來並非革命黨,回到府城一樣好不了。

  一行人在小迂山下駐馬近小半個時辰,衛子益終於下定決心,只帶親隨衛狗子上山,所有綠營兵都在山下駐紮,並將綠營兵的哨長叫到面前仔細吩咐一番:一旦聽得山上情形不對,就要帶人殺上山去,將自己救下來。千叮嚀萬囑咐後,衛子益穿著簇新錦綢長衫,帶著手捧整整一萬兩銀票的衛狗子,以著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神情,三步一回頭、兩步一慢的緩緩走上小迂山,向著響馬大寨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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