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首頁->《軍閥 返回目錄


第二卷 民國 第16章

作者:殤情

  「衛爺!衛爺!外面的兵撤了,外面的兵撤了!」天剛朦朦亮,省城上空奚落的槍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困極的衛子益才剛剛和衣趴在桌子上就被衛狗子的叫聲驚醒過來。昏愕的頭腦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衛狗子在他面前又跳又叫,衛子益才明白過來:「果真撤了?」「是哩,果真撤了!您老出去看看!」衛子益匆匆趕到驛館門口,昨夜密佈的兵和槍們果然走得一個不剩,空蕩蕩的大街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往日早起的人們早被昨夜的槍聲嚇破了膽,沒有一個人膽敢走出家門。

  「果真撤了!」覺得自己又從鬼門關前打了個轉的衛子益,登時沒了力氣,軟軟的靠在衛狗子身上,禁不住兩行熱淚盈眶而出。大亂之後的省城一片蕭條,直到日上三桿,大街之上才陸續有了行人,並且無一不是行色匆匆,衛子益洗了把臉,便在周師爺的提醒下匆匆趕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門前依舊站滿了戒備森嚴的兵們,老遠見到衛子益便喝道:「什麼人?」衛子益似乎再次回到了當日在學宮前的場景,陪著笑對面前的兵道:「請稟報大都督,六安府衛子益前來問候大都督!」兵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衛子益,打量了片刻才道:「等著,大都督昨夜指揮平亂,刻下恐怕休息了,我去問問!」這一等便幾乎等了半個多時辰,衛子益看著大都督府洞開的大門,正心下焦躁時,兵回來了,態度也變得恭敬起來:「大都督有請衛督府!」

  再次沿著上次面見大都督時的路線進入了大都督府,進入二門時,一個兵走了過來,讓衛子益把身上的槍和刀都交出來,才再領著衛子益穿過二進院子,進入一間閣樓。大都督可能剛過完大煙癮,穿著一件寬鬆的馬褂,精瘦的身體靠在一張太師椅上,顯得精神無比,一見到衛子益進來,便笑著站了起來親熱的喊著衛子益的名字:「子益啊,昨夜可讓你受驚了吶!」衛子益忙給大都督見禮,小心問:「大都督,昨夜怎麼了,省城裡咋響了一夜的槍哩?莫不是倪嗣沖打來了?」

  大都督哈哈笑了起來:「哪裡是什麼倪嗣衝啊,是省城巡防營的一些混蛋,竟然鬧起了兵變,昨夜城裡正在平叛哩!」「兵變?!」「是哩,兵變!雖然兵變被鎮壓了,但是可惜副都督及眾多革命同志都被亂兵給害了吶,這些亂兵竟然圍了副都督府,還想圍我的大都督府!」說著大都督的笑容就斂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沉痛起來,一雙眼卻盯著衛子益。衛子益略有些慌亂的低下頭,裝作呀然道:「副都督竟遇害了?!」大都督便對著他笑了起來:「子益啊,你還是年青了點啊,你不是早知道了麼!」衛子益被大都督的笑聲和話語嚇到了,吃驚的抬起頭,傻傻得看著大都督,哆嗦著嘴,一時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都督對衛子益得表現很是開心,就走過來,親切的拍著衛子益的肩頭,和藹的說:「子益吶,你怕什麼吶?昨夜你很好麼,沒有跟著逆們瞎摻和,這就很好,就是好同志嘛。等大局一定,我就要上報袁大總統,給你請功哩!」「袁大總統?!」衛子益再次吃驚的張大了嘴:「不是孫大總統麼?」「是哩,是袁大總統!」大都督揮了揮手肯定的說,接著歎了口氣:「孫大總統高尚哩,他不願意中國再打仗,不願意老百姓再受苦了,孫大總統要和平哩,所以孫大總統說了,只要袁大人支持革命,支持民主,不再堅持君主立憲,就要將大總統的位子讓給袁大人哩!」

  說著大都督便感慨:「革命黨人果然都是為國為民的表率啊,孫大總統便是這樣一個高尚的人哩。我們皖省的汪副都督也是這樣一個高尚的人,他為了皖省民眾的民主四處奔波,冒著殺頭的危險領導我們革命。最後革命成功了還不願意做大都督,非要推我來做這個大都督,自己去屈就一個副都督。我年紀大了,便不想做這個官,幾次想辭官,可副都督總是不許,我就在想著等孫大總統交卸了大總統,我便也要學他,把這個大都督交給汪副都督來做,讓他繼續造福我們皖省民眾。可惜這些可恨的亂兵,竟於昨夜將汪副都督及其屬員盡數殺害了,還一把火將副都督府燒了個乾淨,我們連副都督的遺體都沒有找到吶!」大都督於感慨中,一雙老眼便紅了起來,污濁的老淚便開始在眼眶中打滾,最後順著滿是皺紋的面皮滾落下來。

  衛子益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聞所見:明明大都督和副都督勢同水火,不但曾當著自己的面攻擊副都督,還盡力拉攏自己一起對付副都督,而且副都督的死也可以完全肯定便是大都督做的,如今怎麼就成了想要讓位給副都督,還能為副都督的死而傷心落淚哩?雖然心裡受著這些問題的煎熬,但因剛剛被大都督譏諷成還太年青的教訓,便努力想要顯得自己已經成熟起來,便盡了全力裝著一副訝然悲哀的樣子,但面龐卻怪異的扭曲著,有心陪著大都督落下兩滴眼淚,卻怎麼也擠不出來,就強迫自己想著業已殉難的歐陽先生,但在這種狀況下依舊不能醞釀出淚水來,最後只得低了頭,裝著用衣袖拭淚,來掩飾自己的表情。待到好容易表情恢復到正常,抬眼看到大都督依舊流著淚水,衛子益心下不由對大都督的這套功夫萬分佩服。

  正想勸大都督節哀,大都督又激動的道:「這些亂兵們殺了副都督,其實就是毀了我們皖省未來振興的希望,他們是萬死不足以辭其咎的。所以這些兵們要殺,不殺不足洩我之恨,也不足以平民憤,不但要殺,還要大張旗鼓的殺!要讓全省城的人都知道,要讓全國的人都知道!」衛子益看著大都督臉上掛著淚珠,卻滿臉的殺氣,心下正凜然,大都督話音卻又轉了過來:「副都督的遺體雖然暫時找不到了,但是依舊要風光大葬,沒有人,就給他建衣冠塚,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汪副都督的高尚,永遠記住為我們皖省犧牲的這些烈士們!······

  衛子益最後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大都督府,有如何在狗子等人的護衛下回到驛館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大都督如何能這樣多變,能這樣睜著眼說瞎話,並在自己這個可以算的是半個知情人的面前將這些瞎話說得如此自然,如此動情。有一忽他竟然懷疑起大都督定然是戲子出生,否則怎麼能說掉眼淚,便掉眼淚,全然不顧那一刻可能心裡高興的要死!不過衛子益再回驛館的路上,卻因想起了死去的歐陽先生,想起他竟然死了連屍首也找不到了,這才不合時宜的落了幾滴淚水。回到驛館,衛子益便忍不住急著去找自己的智囊解惑,智囊久歷官場,對這一切熟之又熟,便老實不客氣的指出:這便是為官之道,這便是可以背後捅人刀子而自己不被人捅的唯一辦法,要是想在官場上活下來,便要熟悉這個道,若要想這官途一路順暢向上走,更要把這個道更為深入的鑽研下去,並發揚光大,由此領悟出更多的道。衛子益便要智囊將這個道教授給自己,師爺卻說:這個道是教不會的,必須自己學,自己領悟,是要通過跌跟頭,要通過吃虧才能徹底掌握的。

  但在這個道上已經吃了虧的衛子益,雖有所領悟,卻依然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少了,便不罷休,一定要智囊給自己指點一點速成之道,否則便是這個智囊不夠合格,對自己不夠盡心。於是師爺便指點說:這個道最重要的要訣便是厚和黑,厚臉皮加上黑心腸,這兩點都做到了,離得道就不遠了!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裡,衛子益便躲在驛館裡仔細參詳著這兩點,整日要師爺給自己舉官場上的樣例,以使自己能更快的掌握。其鑽研之刻苦,態度之認真,連衛狗子在局勢平靜後找他去百花堂耍,也不願意去。總是無緣到百花堂見識見識的衛狗子便鬧起了小脾氣,認為主子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三番兩次的食言。先前還可以說是沒有時間,形勢所迫,此刻省城局勢趨於平靜,並逐漸開始恢復了繁華,卻依舊找著各種借口不願意帶自己去。一氣之下便私自帶了幾個相得的弟兄,直奔鼓樓小街百花堂內,瀟灑了一夜,第二日方才心滿意足的回到驛館。衛子益卻沒有注意到狗子的這些小動作,他已經被師爺所教授的道給迷住了,雖然師爺說這個道是教授不了的,但經過自己切身體會,再加上師爺的講解舉證,他覺得這便是教授,而且自己已經碰觸到了這個道,並逐漸開始掌握了!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