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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民國 第9章

作者:殤情

  雖然是個晴朗的下午,太陽並沒有吝嗇自己的光熱,但是2月天氣依然是很冷的。寂靜中衛子益看著那根辮子,強壓下心頭的不快,狠狠咳嗽了兩聲,希望辮子舅爺能轉過頭來,說上兩句話將眼下這個能讓人窒息的僵局打破。但辮子舅爺卻似聾了般,依舊抬頭看著天,只辮稍還在寒風中微微擺動著,似乎是對一眾革命官員的嘲諷和不屑。衛子益漲紅了臉,便不出聲,站在哪裡,只惡狠狠的看著辮子舅爺,要與辮子舅爺叫勁,看辮子舅爺能裝傻到什麼時候,能將這麼多革命官員諒在一邊到什麼時候,並且在心裡惡意的盤算起大義滅親的念頭來。

  督府大人不說話,站在寒風中,底下的官員們便不好獨自走動說話,也都站在瑟瑟寒風中,體會著那刺骨的涼意。衛狗子是個精細人,看出了督府大人的尷尬,便小心走了幾步,蹇到辮子舅爺身後,諂笑著,小聲道:「舅老爺,我們少爺來看望您老了!」直喊了三四聲,辮子舅爺才略有了回應,轉過看天的頭,望向衛狗子:「你們少爺是誰?怎麼喊我舅老爺吶,這個可不敢當哩!」

  「舅老爺,您確實是舅老爺哩,我們少爺就是您老的親外甥,衛子益,衛督府!」「衛子益?衛督府?!衛子益我知道,我那可憐的妹妹的孩子嘛,可是我們大青什麼時候有了督府這個官職吶?」辮子舅爺看也不看衛子益,只盯著衛狗子道。衛狗子小心的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衛子益,忙道:「唉,舅老爺這可不能亂說,大青已經完了,如今是革命黨時代了,這督府便是革命黨裡的官職,和知府一般大吶,我們衛爺如今就管著這六安府境。您要是這麼亂說,在外面可就是反革命,您這辮子也不能再留········。」

  「你放屁!」衛狗子見辮子舅爺聽得入神,便以為辮子舅爺已經被革命形勢和主子的官威打動,正待進一步勸辮子舅爺就此歸順革命,卻冷不防被辮子舅爺啐了一臉:「誰說我大青完了?我大青宣統皇上和隆裕太后,不好好的在北京城?你們這些忘宗背典的逆們,你們才完了,等項城公的大軍一到,我看你們就真完了。還督府?他衛子益什麼東西我不知道?就他能當什麼官?打他爹起,他們老衛家就沒一個有出息的,他打小就不是個好東西,整日價的吃酒鬥狗,花街柳巷裡混得熟,大了連個秀才還是花錢買的,找他做督府,就沖這點,你們這個什麼革命黨便長不了。」

  辮子舅爺連看也不看衛子益,抖動著山羊鬍子,便指著衛狗子一連聲的罵了起來,不但攻擊衛子益,將他年少時候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公佈於世,甚至還攻擊革命。衛子益於這一片攻擊聲中,臉色愈發鐵青,他似乎可以感覺到背後一眾革命官員譏笑的目光,便猛一下回頭,卻發現所有的人都低垂著頭,盯著地面上的青磚路面,似乎世界上便只剩下了那些毫無任何欣賞價值的青磚路面,這才面色稍緩。

  但這時辮子舅爺的攻擊卻有越來越激烈的勢頭,詆毀督府大人本人和整個民族革命尚不過癮,大有將矛頭指向業已失蹤的督府大人父親的頭上。「住口!你,你這個反革命分子,竟敢攻擊革命,攻擊革命政府?」自做了督府以來衛子益頭一次受到如此的攻擊,羞怒之下一時便忘了對眼前這個舅爺的懼怕,一時間有了將大義滅親的念頭付諸實施的打算,指著辮子舅爺一聲斷喝:「來人!」

  辮子舅爺被外甥的這聲大喝給嚇了一跳,攻擊一時便停了下來,待到反應過來後,卻依舊用著不屑的目光掃過衛子益,「怎麼?!你小子還敢拿我怎麼?我反革命分子?我看你才是逆,是反叛大青的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拿我這個反革命分子,還反了你了!」說著,便繞過衛狗子,走上前來便要對督府大人實施人身上的攻擊,這時衛子益才又記起這個舅爺的威勢,因著小時候多次挨打受訓的心理陰影,立即將大義滅親的打算拋到了九霄雲外,便忘了自己如今已是督府大人,背後有著槍桿子撐腰,不自覺的躲了開去。

  衛狗子見辮子舅爺要打主子,便抱了辮子舅爺的大腿哭叫著:「舅爺,可不能啊!如今我們衛爺可是革命督府哩,要是打了他,就是死罪哩!」衛子益背後的王承恩、胡大牛等一幫子人也再顧不得裝傻,便湧上來勸慰辮子舅爺。因王承恩每年都來這裡拜祭那石碑,與辮子舅爺有過交情,便以著自己為標本,當先走過來勸慰道:「舅爺,如今時代不同了,大青確實不行了,天下如今是革命黨的了,你看連我都投身於革命了哩,不革命是不行了。再說衛督府也是好心來看望您老嘛,您看,這麼多人都陪督府大人來探望您老,您老怎麼剛見面就又打又罵哩?」

  辮子舅爺斜著眼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前知府現副督府王承恩老大人,看著他腦後飄散的髮根和光禿的前額,便忘了自己的不肖外甥,轉而將攻擊矛頭對向了老大人:「你?你是誰?啊,我想起來了,您老不是我們的知府大人嘛,如今怎麼這副打扮?你的辮子呢?我記得每年你都要來祭拜老佛爺的御筆嘛,怎麼今年沒來了?怕是再不敢來了吧?不過你剛剛進村的時候應該看見了那石碑啊,怎麼,沒覺得心裡愧得慌?」一席話說得標本面色如潮,吶吶不能言語,恨不得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辮子舅爺卻不願意就此放過標本,拉著王老大人的衣袖繼續道:「你也是受過聖人教化的,做著大青的官,吃著大青的俸祿,怎麼就不能為大青盡忠?你也配叫大人?我呸!你也不怕抬頭三尺有神靈,怎麼天上打雷就沒劈死你呢!」

  至此院中已是一片混亂,衛子益呆呆的站在一邊,看著舅爺拉著王承恩一通狠罵,衛狗子抱著舅爺的大腿哭叫著,一干子文武手下看熱鬧似的圍成一圈,腦中一片空白。忽地一個自小迂山便做了親衛的弟兄帶著2個兵從院外湊了過來,一邊看著院中的混亂,一邊疑惑的問:「衛爺!你老,喊我們了?」衛子益這才醒了過來,今日的事一旦處理不好,自己在這一干子手下面前便再沒了絲毫威嚴,便是傳到省城,讓人知道自己有個如此反動的舅爺,只怕對大都督等也不好交代。但要真要把親舅爺怎麼樣,他即不能也不敢,雖然剛剛還打著大義滅親的念頭,但那只是心頭想想罷了,若是真的滅了這親,只這中國千年來的傳統便能將他生吞活剝了。於是衛子益一邊懊悔著自己怎麼就豬油蒙了心,要讓老衛家壓倒老夏家,結果鬧出來這等難以收場的事,一邊苦思著對策。

  這時周師爺注意到了衛子益的為難,便有心要為主子分憂,以體現出自己師爺的價值來,就湊過來小聲道:「衛爺,這事可不能手軟吶,否則不但底下的人不好看,大都督那也不好交代哩!」衛子益瞪了師爺一眼:「這我知道,可真要叫我把我舅辦了?那這以後我還怎麼做人?」周師爺一笑:「辦是要辦的,可也不能真辦,帶到府城裡,放在督府官署裡您老再慢慢勸化舅老爺,這樣對內對外就都好交代了。」

  衛子益聽說要放在自己督府官署裡便不樂意了,今日當著這麼多人都給罵了個狗血淋頭,若是到了官署天天見面,這日子豈不是過不下去了?正待反駁,卻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便從心裡順從了周師爺的主意,點著頭道:「師爺,那這事就交給你了!」再不理周師爺一臉錯愕,大步向著院外走去。

  這一場原本異常隆重的見面,便以著一場鬧劇收場了。衛子益領著一干子手下,轟轟烈烈的來無聲無息的走,再將這個扎手的舅老爺丟給了周師爺後,便灰溜溜的溜回了府城。周師爺本是出了個好計謀不想就將這個紅炭團抱到了自己懷裡,卻也不敢推辭,又因舅老爺身份特殊,便不敢用囚車一類的物件,只領著衛子益丟下的十多個弟兄,用一乘小轎在舅老爺一路的叫罵聲中,將他『請』到了府城督府官署進行革命教育。

  自舅老爺到了督府官署,衛子益便再不敢回官署一步,將教育改造舅老爺的偉大任務交給了王承恩和周師爺,自己終日泡在怡情閣裡,暫時將這個婊子窩當作了督府行轅。

  2月剛一結束,舅老爺的革命改造工作尚未完成,省城大都督的命令便到了六安府:著衛子益即刻趕回省城,召開皖省第一界革命工作報告會議,同時商討剿滅皖北倪嗣沖所部的軍國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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