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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作者:殤情

  「衛子益?!」兵著實楞了一下,他是剛從綠營裡調到巡捕營的,並不知道衛子益的『大名』,遲疑中他道:「爺請您略等等,小的去通報管帶一下。」衛子益矜持的點點頭,一抖長衫,就在門口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道:「你快去,給柳兄通報一聲。」兵匆匆跑進門裡,沒一會工夫,又捂著臉匆匆跑了出來,看到衛子益兀自大模大樣坐在凳子上,剛剛被管帶打了一巴掌臭罵一番的無名火立即找到了宣洩的地方。

  沒等衛子益反應過來,兵一手捂著臉頰,另一手張大五指,「啪!」一聲脆響,在衛子益左邊蠟黃面頰上留下一個通紅醒目的巴掌印,和衛子益另一邊臉上並不十分明顯的掌印『相映成輝』。這一巴掌打的極重,被打懵了的衛子益半邊腦袋嗡嗡作響,眼前直冒金星,嘴角也滲出血漬,尚未等他從這突然打擊下回過神,兵又一腳將他從凳子上踢下來,再次摔成滾地葫蘆,接著又招呼另外幾個兵一起上前『招呼』衛子益,打了半晌方才將衛子益扔到街角,口中還不停的罵道:「你個破落戶,沒事瞎找什麼碴,害的爺挨打丟人,老子就說你個熊樣也配和我們管帶稱兄道弟?」

  走在廬州城小街上的衛子益這一刻的樣子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面上青紫交加,他引以為傲的士子長衫在撕打中袍角裂了老大一個口子,發辯也被打散就那麼披落在肩頭,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口中還不時的喃喃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竟然如此對待我,你們等著,老子哪天高中了就叫你們好看……」但這畢竟是自我安慰,今年的鄉試參加不了,只有等明年再說,可這一年間如何生活卻成了衛子益目下最為迫切的問題。在路人的好奇圍觀中,衛子益蹣跚著回到了自己的家,這一天是在更加飢餓和疼痛羞辱中渡過的。

  第二日剛剛雞鳴,衛子益就起了床,一掃昨日的頹廢和喪氣——經過一夜苦思他終於找到了一條出路,自己老娘的娘家在六安府也是算的上是小有薄產,雖然多年沒有來往,但自己的舅舅夏遠長還是在3年前見過幾面的,想必自己這個親外甥前去投靠怎麼也能有口飯吃吧,將目下住的這間老房賣了也還能值十幾兩銀子,除去路費還有不少富余,到明年鄉試時再回廬州。

  打定了主意衛子益動作就快的出奇,雖然2天來全靠著涼水充飢,但此刻他精神卻飽滿的很,一上午的時間買主就找好了——他家的這老屋老早就有人想買,要不是因為這是最後一片祖業,加上買了後就沒了棲身場所,這間老屋早就不姓衛了。更讓衛子益高興的是,老屋賣出了他意想不到的高價,整整35兩銀子,這讓他差點樂的合不攏嘴。

  到中午,35兩銀子就花了快一半了,他先到『稻香樓』在眾人鄙夷目光中將3兩8錢的舊債清了乾淨,又在眾人吃驚詫異的注視下點了價值5兩,最高檔宴席好好安慰了自己委屈多日的肚腸。吃飽喝足後到衣鋪打理出一身簇新的行頭,這是他的一點小心思:雖然是混不下去了才去投靠娘舅,但自己畢竟是省城裡的讀書人,到底下府縣怎麼也不能丟了省城人的面子。

  出於同樣的理由,他到廬州車馬行雇了一頭小驢和一個驢夫,作為到六安的腳力。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一打理,衛子益就像換了個人般,雖算不上玉樹臨風但也可以說是溫文爾雅了,加上身後跟著的毛驢和驢夫,直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議論紛紛:「衛子益是不是找到他家藏起來的金元寶,怎麼一夜間闊氣起來了?」不少人都認為老衛家又要發達了,這讓衛子益忘了昨日的不快,又有些飄飄然起來。

  廬州城到六安府也就半日的腳程,因此衛子益打理完一切就在眾人不解、驚詫和羨慕的目光中,帶著剛剛雇來的驢夫年狗子,騎著小驢搖搖晃晃出了省城西門,順著官道直奔六安而去。

  這時正是十月天氣,秋老虎發威的時候,剛上路時衛子益還向驢夫買弄著學問吟哦著不著邊際的詩句:「西出陽關無故人」,並徵詢起驢夫的意見,大字不識一個的驢夫哪裡懂這些,只順著老爺的意思說「好!」,衛子益問好在哪裡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感歎著沒有知音的衛子益只得收起自己的學問和不懂得文學詩詞的驢夫閒聊起來。

  兩人頂著頭頂毒辣辣的太陽走了小半個時辰,筆直的黃土官道上沒有一絲風,官道兩邊的梧桐樹葉子無力垂在樹梢上不動一下,只知了不停叫著,很快汗水就浸濕可衛子益剛買的簇新長衫,熱的頭暈腦漲的他也就後悔起來,不該在這個時候上路。「狗子!你看這天熱成這樣,不行我們先回去,到傍晚時再出來,趁著涼快一夜就到了,怎麼樣?」衛子益坐在驢背上俯下身子,和牽著驢走在前面的驢夫商量著。

  年狗子也就20出頭年紀,略比衛子益大一歲,不過作為討生活的人卻比他要粗壯許多,黑黑的皮膚,穿著小褂,一臉忠厚老實的摸樣,是個典型的鄉下『憨農民』,可就這樣外貌的一個人也不簡單,「車船店腳牙」沾上這5個字沒一個是簡單角色。年狗子略回仰著頭憨憨道:「少爺,現今這年月不太平啊,雖說廬州是省城治安略好點,但過了30里就說不准了,上個月我們一個兄弟就是在離省城30多里地的時候碰到了響馬,搶了個精光。所以咱還是辛苦點趁著天明趕到六安府吧,進了府城就不妨事了。」

  年狗子的話,給了衛子益當頭一喝,他略縮縮頭,前後左右掃視了下空無一人的官道,打了個寒噤道:「那我們還是回廬州吧,和到六安府的客商結伴走。」年狗子又一笑:「廬州境內治安還是好的,何況青天白日下,響馬也不敢到官道上來,只防著夜裡六安府的那段路。」見衛子益仍舊不安,他又道:「少爺放心吧,到了前面二十里埠就有人了,咱們只要天黑前進了六安府城就不妨事。」話雖這麼說,但衛子益究竟還是怕,這一路上再沒了吟詩作對的心情,連和驢夫閒聊的精神也沒了,只催促著年狗子快些趕路。

  走到半道,碰上幾起過六安府的路人,才將提起的心放了下來,看著同路的幾個農夫和行腳商,於是又想顯擺自己讀書人的風範,搜腸刮肚的想念幾句應景的詩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憋了半晌只得放棄了這個機會,又和年狗子拉起家常來。「狗子,你家裡幾口人啊?」「就我一人了,前幾年鬧瘟疫都死絕了!」「娶媳婦了沒?」「飯都吃不飽了,還娶媳婦?」「你幹這個一月能賺多少銀子?」「我這驢是自己的,一月下來除了交給行裡的大約能賺個3錢銀子,要是行裡的驢一月也就維持個溫飽。再攢個2年,就能娶房媳婦了。」「哦!」衛子益點點頭:「你娶媳婦要多少銀子,人家說定了沒?」,說到媳婦年狗子興奮起來:「5兩的聘禮,我已經攢夠3兩了,是我們村東頭花家的閨女,水靈著呢!」

  衛子益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年狗子,『一個村姑能有多水靈,小伙子沒見過省城堂子裡的姑娘,那才叫水靈』,想著想著,他骨碌聲嚥了口口水,胯下的小兄弟似乎又開始要硬起來,連忙將話題轉開去:「狗子,我看你人挺本分的,也機靈,以後就跟著我吧,不要再跑這個車馬行了,我給你把娶媳婦差的銀子補上,怎麼樣?」。

  年狗子詫異的回頭看著坐在驢上的衛家少爺,想分辨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直到確定衛子益不是在開玩笑後,認真衡量一會,在省城幾年衛家少爺的大名也略有所聞,直覺著靠不住,他搖了下頭:「謝謝少爺抬舉,小的,靠著這驢日子也過得,不過辛苦點,但人自由多了,所以……」衛子益本也就隨便說說,只是覺得帶個長隨到娘舅家更有派頭,見他拒絕也沒放在心上道:「是啊,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你也算是有志氣的了,這樣吧,等把我平安送到了,爺就打賞你2兩銀子,讓你回去好娶媳婦。」

  年狗子根本就沒聽懂他不倫不類的比喻,只知道到了六安府,這個衛少爺就要打賞2兩銀子,一時激動的全身直顫,這可要他兩年的積蓄啊,在感激淋涕間一面說著大車子好話一面暗自盤算著:「這衛少爺不像別人傳說的那樣蹩腳,而是一個真正有錢的主,既然是個有錢的主,剛剛自己拒絕了他的招攬是不是錯了?『想到這,年狗子打疊起精神使出渾身解數逢迎著衛子益,尋找能再次投入衛家的機會,當然了這必須不著痕跡,否則讓衛少爺看出來了,自己的身價定然大跌,最好是衛少爺能再次提出要求,然後順勢裝作感恩下為難同意,以後在衛少爺面前的地位必然上漲。

  只可惜直到進入六安府界天色漸暗下來的時候,衛子益再也沒提過一句讓年狗子跟著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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