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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塹孽海(三)

作者:星君昭

    任天翔和殷天竣二人相互攙扶著,半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著氣。兩個人此時都是心有餘悸,想不到李向強弩之末,竟然還有如斯能耐。如果不是他一時大意,這場拚鬥的勝負可就難說得很了。

    任天翔喘息著,一邊警惕地盯著躺倒在地的李向。

    殷天竣問道:「我們如何處置他?殺了吧?乾手淨腳,不留後患。」

    任天翔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殷天竣的話。卻問李向道:「李向,你剛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語,到底是甚麼意思?你如今早就一無所有了,難道還想策劃甚麼嗎?」

    李向躺在地上,雙眼空洞地看著洞穴穹頂,動也不動一下,也不知道是否聽到了任天翔的問話。任天翔見他沒有反應,只好再問了一次,李向仍然像個死人似的,只是圓瞪雙眼,毫無動靜。

    一邊的殷天竣不耐煩地插嘴道:「三弟你跟這個瘋子還有甚麼好說的,一刀了結了他是正經。」

    李向直勾勾的望著洞頂,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裡。然而殷天竣話音方落,他突然開口冷笑道:「無知小兒!只是僥倖勝我一場,竟然就以為能夠從此無憂了麼?

    殷天竣忍不住大聲怪笑道:「老匹夫,或者你以前很厲害,我拍馬也不及你。但你現在身負重傷,一條命已經去了九成九,還能玩出甚麼花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提起了判官筆,一步步慢慢朝李向走去。殷天竣是恨透李向了。堂堂「凌雲寨」主人竟然前後數次折在同一個對手手下,雖說相互間修為差了很多是主因,但殷天竣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這樣的屈辱是無論如何也吞嚥不下的。此刻這大仇人猶如砧板上的魚肉一樣任己宰割,自然要好好折磨一番,一刀宰掉也太便宜了他。

    李向知道殷天竣是在打甚麼注意,卻仍然只是冷笑,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任天翔一邊冷眼旁觀,一邊暗自驚疑。心道這李向該知道落入殷天竣手裡必定生不如死,怎麼還是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他心裡懷疑,觀察得愈發留神。眼見李向口齒微動,似乎在自個低語著甚麼東西,甚或,是在念頌甚麼咒語。

    咒語?咒語!

    任天翔腦中靈光一閃,瞬息間,他明白了李向的打算。眼看殷天竣距離李向只有三步之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也來不及出聲示警了。腳步一錯,「攬風神行」拼盡全力朝殷天竣衝了過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李向的全身突然爆出萬丈的紅光,悶雷也似的一聲響,鋪天蓋地的巨大衝擊將任天翔和殷天竣兩個人撞得離地飛起,猶如兩個玩具似的被拋到了牆角。轟鳴中,李向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單手負在背後,傲然而立。血紅色的妖異光芒自他身體的各處狂湧而出,將整個石室映成了一片金紅色。

    任天翔死死盯住了李向已經變為金色的雙眸,澀聲道:「這是『戾血萬毒』,你瘋了,李向,你真的瘋了。」

    李向運蝓W絲矗眼揣埧獄擖翹嚓e拔頤環瑁挈G芮宄筋馫U謐鏨趺礎2淮恚街神蕓貐|l蚨盡A頃}緗圇坎狻蠕景磽M課乙T氖淺曬Γp皇鞘C堋!?

    任天翔只聽得毛骨悚然,澀聲道:「說甚麼成功。你年紀太大,又沉迷邪仙道多年,早已沒了修習正道的機會,又怎麼可能證仙道,癡心妄想。更何況,更何況你如今還妄用禁咒,早已耗盡了陽壽,元嬰盡毀,還能談甚麼成功!」

    李向嘿嘿冷笑了一下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之前在前面大廳看到那《三元玉牒金書》時我就已經知道,此生不可能再有機會由正途入仙班了。」

    任天翔不禁呆了呆:「既然知道這點,那你還能談甚麼成功?談甚麼仙道?」

    李向對他看了看,不答反問:「仙道,甚麼是仙道?縱橫四海,超越三界,跳出生死輪迴,不受五行束縛,這就是仙道。所謂大羅金仙,不就是這樣麼?」

    任天翔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向也沒等任天翔說甚麼,繼續道:「若這樣就是仙道,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法子可以讓我成仙。如今我就是因為找到了這個方法,所以才沒有萬念俱灰。嘿嘿。」

    他揮了揮手,悠然道:「森羅萬象,有陽必有陰,相對的,有仙也必有魔。賊老天不讓我成仙,我就成魔!以魔證道,由魔入道。哈哈,『魔仙』,我定要讓這賊老天看看,我李向決不會向他低頭,我李家必定會讓天下神魔刮目相看!」

    任天翔看著他,半晌才艱難地道:「入魔,你瘋了。魔道只有幽族之人可以修煉,你區區一個凡人,若強行修煉魔道,最後必定會魂崩神滅,永世不得超生啊!」

    李向哈哈大笑:「你要我說多少次?我要的是成功,不是失敗。這裡可是『相柳神藏』啊。嘿嘿,『共工之臣相柳氏』,相柳神是幽族之屬,這個石室就是幽閉他元神的『共工之台』。我只要找到他的元神,然後與他融合為一,到那時,就是賊老天要攔我,只怕也沒那個能耐了,哈哈,哈哈哈!」

    高舉起了僅剩的左臂,李向狂聲道:「我要用我的血,我的命,我的全部來把相柳神喚醒,然後再與他合為一體。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妨礙我!」

    李向越笑越是瘋癲,最後雙目盡赤,幾乎就要滴出血來。這間小小的石室似乎也被他那滔天的狂氣影響,跟著劇烈震顫起來,竟真的好像有甚麼恐怖至極的龐然大物在響應著他的召喚,一力要從地底衝出來似的。直過了好一陣,李向的狂笑方才停歇,地面劇烈的震動也隨之逐漸平靜了下來。

    任天翔被李向的氣勢驚呆了,他直直地瞪著眼前這個仰頭狂笑的瘋子,半天說不出話。李向不是在說笑,任天翔此刻非常明白這點。但惟其如此,李向所說的話才顯得分外驚心動魄。與上古洪荒凶神融合,借此入魔,成就『魔仙』之體。這樣荒謬絕倫又瘋狂荒唐的計劃,竟然就這樣被隨口說了出來。李向是邪仙道的修習者,他不可能不知道讓相柳那種凶暴神靈附身的下場,不可能不知道甚麼叫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可是……

    「為甚麼?為甚麼明知最後是死路,卻偏偏還要走下去?」

    李向看著任天翔,好一會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凝聲道:「因為你不明白。你試過一輩子追求一件事,臨到頭來卻發現萬事成空麼?你試過一個家族世世代代渴求一個願望,持續不停上百年麼?你試過明明是玄門正宗,卻不得不去修習邪門外道的屈辱麼?你沒有,你是『三大奇門』的弟子,這天下對你們而言,只不過是個可以仗劍遨遊的後花園。你們懂甚麼叫做鏡花水月,甚麼叫心喪如死!」

    他越說越憤怒,左手忽然大力揮出,轟隆一聲巨響,身旁石壁上被深深打出了一條裂痕。

    任天翔勉力站了起來,「煉魂」刀緩緩地移到身前,一邊肅聲道:「你所說的,我確實大多沒有領會過。但是,我知道數十年性命交修的艱辛,更知道追求仙道的不易。更何況……」他遲疑了一下,終於淒然道:「我更明白你那句『鏡花水月,心喪如死』的意思!我是劍谷棄徒,泥丸被封的修道者!」

    李向圓睜著雙眼,半晌才道:「你被封泥丸?那不是……那不是一身修為都成了畫餅了?」

    任天翔苦笑了一下道:「就是如此了。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和你比較誰更可憐可悲。只是想讓你知道,天下間不公之事所在多有,又何必斤斤計較?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這麼高的本事,怎麼就不能看破呢?」

    李向低頭默然,任天翔見他似乎有所觸動,便收了刀,慢慢走上幾步,正待再作開解。冷不防李向突然暴喝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能看開,但是我不甘心!別擋我的道,給我滾開!」

    暴喝聲中,李向左手一伸,直向任天翔的喉嚨抓去。

    事發突然,任天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李向抓了一個正著。只覺得喉嚨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李向凌空提了起來。

    李向將任天翔提到自己面前,粗聲道:「我不管你以前遭遇如何,你都沒資格教訓我。我和你不同,我命由我不由天!」

    說罷,手上用力,正待將任天翔擲出去。

    就在這時,身後通道入口處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似乎又有一群人進來了。

    「快將我三弟放下!」一個顫抖的聲音大喊緊跟著,從背後襲來一股鋪天蓋地的寒冰勁氣!

    只在這麼一瞬間,李向覺得背後鑽心疼痛,一根長杖由自己的左胸爆體而出。

    李向全身痙攣一下,鬆開了手中的任天翔。他往前邁了幾步,任由那支長杖緩緩地由身體裡抽離了出去。刺骨的寒冰氣勁在體內肆虐,他仍然搖搖擺擺地向前挪動著,看不出絲毫生氣。

    藺紫煙扶住倒地不起的任天翔,眼看李向再走幾步,就會跌進石室一角的深水潭裡,忍不住大聲喊道:「李伯伯,前面是水潭啊!危險!」

    李向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依然一步一步往前捱著,口中不停呢喃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終於,他一腳踏空,跌進了深潭。幾個氣泡冒起,便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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