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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戀戀風塵

作者:深海人魚

    「阿姨?阿姨——」

    她到哪裡去了?鐘長天心慌地發現原本該好好待在峰頂的水雲秀居然不蹤影,舉目連綿的千山萬嶺看不到一絲人蹤……有了!他身影一晃,來到隔壁山腰的一間小草屋前。屋裡沒人,屋前翠柏悠悠,巨石無梭,溪流環繞,有一老者醉臥在突起崖旁的大石上,嘴裡喃喃念著:「我——路碧空外,白雲——無處——閒。世有、有——無根樹,黃葉風送還……」

    大意是:我的歸宿在九宵雲外,那裡白雲無處不悠閒自在。生命就是一棵無根的樹。黃葉凋零時,自有好風送還。

    鐘長天蹙緊了眉,他討厭聽到這種摒棄牽掛、無憂無慮的禪詩,因為它們描述的正是水雲秀想要的生活方式,與自然為伍,醉心於道。

    他的眼光並非很銳利,但那種如影隨形、忽略不去的感覺卻令老者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醺然半閉的眼裡清瞳如水,意態懶散卻衣物整潔,髮絲半凌而不致糾結……至於滾落在石邊的葫蘆,褐黃中透著紫金祥紋分明是一件寶器,身上的氣息半人半妖,鐘長天展開法眼在他身上既看不到有絲毫的戾煞之氣,也懶得去追究他到底是什麼東西,或猜測他叨念這禪詩的含義,直接走到他旁邊問道:「老丈,可有看到一美絕凡塵的女子?」

    老者想裝死不成,只好睜開迷濛的細眼,見鐘長天面色僵硬,眼光冷冽,心中原想看好戲的意興不由褪了不少,抬手指向他身後。「那,不就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他獨自在山中修煉了這麼多年,今天眼福最好,連續看了三位超塵脫俗的仙女,還有眼前這位年紀絕對不大,能力氣勢卻高得嚇人的俊美男子。

    鐘長天旋回身,見是牡丹,心中一陣失落,煩躁。「怎麼是你?」

    「你找雲瀛上人麼?我也許能幫得上忙。」

    「雲瀛上人?」

    「那是瀛洲、三丈、蓬萊幻境裡所有的修真者及精靈神獸們對……你阿姨的尊稱,她是幻境最早出現的始修者之一。」牡丹邊說邊將手上合起的牡丹花舉至胸前默念靈訣,一圈圈無形的香氣隨著空中細微的波蕩輻射開去,掠過的花草樹木彷彿對之有所感應地搖曳著身軀……

    這是一種獨屬於植物界的追蹤術,鐘長天省起,怪不得牡丹能找到自己,他太不小心了。如果他可以連草植動物都隱匿形跡聲息的話,水雲秀又哪會不懂,她要存心躲藏只怕再好的追蹤方法也沒用,可是他有感覺到她還沒離開這一界……

    「找到了!!她跟我們花主在一起!」牡丹驚喜地輕叫,她也沒想到這方法會成功。

    唐小山?鐘長天差點仰天長歎,怎麼到哪裡都甩不掉這些人哪——「如果你們要找的是兩位清靈無瑕、如花似玉、臨水照花(省三千字形容)……她們往那邊飛去了,呃?」

    「你不早說?」鐘長天真想一腳將這老頭踹下山崖去。

    老頭攝起地上的葫蘆,仰頭喝了一口,無辜地抹了抹嘴道:「你剛才沒說兩個啊。」

    「哼。」鐘長天也不跟他囉嗦,一閃身,已朝老頭指的方向衣袂飄飄流星般飛去。

    牡丹連忙舉步跟上,耳後聽到老者飄來醉夢似的吟語:「……艷冶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須待零落,然後始之空……」

    她心中一動,怔然前行。大道修行,原本就飄飄緲緲,朦朦朧朧,似夢非夢,一切都還在紅塵中啊,花開花落,圖的不就是那份燃燒的情意?誰還管他空就是色、色就是空。因緣前定,如果這就是她們應渡的劫那躲避又有何用?

    「你們……到底瞭解我阿姨多少?」

    鐘長天待牡丹追上來忍不住問道。就他所知,幻境上的居民都挺敬仰他的兩位師傅,而他的師傅們,對他的阿姨也存著一種說不出的尊敬。而基於一種說不上來的原因,他也很少去問及別人水雲秀的事,現在想想還是多瞭解一些比較保險,說不不定以後哪一天用得到。

    牡丹瞅了他一眼,輕聲道:「她是最早出現在幻境的始修,也是最為神秘的始修者,有許多修真及精靈神獸都曾得到過她的幫助而進入天界,現在的幻境能保護得這麼好也是多虧了她設下的結界。」

    「始修啊。」單單只因為她是最早出現的始修者麼?

    「始修是自遠始就存在的修真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隱約知道他們與一般的修真不同,他們有的渡了一次又一次的劫卻不願升入天界,有的似乎永遠也不必渡劫,」牡丹一副她也不太懂的神情,在眾花精裡她已算是非常好學博識的一個了,可很多事情並不是她好學唐小山就願意讓她知道,而幻境裡修為高深的主兒她們這些小小花精又不敢去打擾。「但好像俗世界能不被其他幾界覆滅、吞併,除了俗世界有豐富的資源及是其他幾界的發展基礎外還跟始修者的存在有關。傳說中的始修者是很厲害的,像玄度真人與靈華子大師連羅天上仙見了都要禮讓三分。雲瀛上人就更加神秘了,她並非長住幻境,也沒有什麼戰績可供傳說,肉身還很弱的樣子,但是她又好像什麼都懂,像我們這些花精能被誕生出來,聽我們花主說還得到她不少的建議呢……」

    「唐小山好像不是那種會因為寂寞而把你們培養出來的人。」唐小山是仙人轉世,她轉世的目的會不會跟這些花精有關?

    「是啊,我們花主說我們的出生是注定的。」牡丹玉頰浮暈,眼眸燦若春水,眨也不眨地睇著鐘長天俊偉的側臉也不知想到了哪裡去。

    為什麼連花精的培育,水雲秀也懂呢?鐘長天可不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修真的水平也會越來越高,實際上他問過水雲秀有關未來的事,得到的答案是經歷了唐、宋、元、明以後整個中華的武術及道法術上的流傳反而日漸式微,許多精華的東西只剩下皮毛,反有被其他國家超過的趨勢……那麼,她的那些知識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呢?鐘長天頭腦有些紊亂地想著,當他跨了一大步,自認為靠近她一點的時候,卻發現她還是離自己好遠好遠,這種迷惘的感受就像小時候依戀她的自己面對她神秘來去卻無法瞭解一樣……

    「我們快點吧,你可以嗎?」雖是詢問的語氣,可冷淡無情的嗓音聽到牡丹耳裡卻忍不住胸中一陣翻攪,臉色又白了白。她早就猜測,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如今這感覺明顯得她想忽略也不行,他愛的是水雲秀,他的阿姨!!

    鐘長天向來對她們和唐小山是不怎麼理睬的,只有水雲秀會讓他真心綻笑,有喜有怒,只是有關她的事他才會想要瞭解,只有在去見她時他才會這麼急切……

    修真之人大多淡情寡慾,親情友情會變得雲淡風輕,除了面對雙修的伴侶,否則不可能產生那麼大的情緒反應,他愛的是水雲秀吧,他愛的是那樣聖潔優雅的女子,她一個小小的花精怎麼比得上?!

    如果他跟水雲秀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如果他們是兩情相悅,那她是半點希望也沒有的。

    她悲慘絕望地想著,幾乎是失魂落魄不辨方向地飛著……

    「……香……你醒醒,醒醒啊……」一股令人神意動搖的悲憤由下方直達雲霄,鐘長天稍頓了下御風而行的身子,立即聽到下界斷續傳來摧心斷腸的、悲慘哀切的男子哭嚎聲,不由眉頭一動。

    「你幹什麼?!」跟在他身後的牡丹沒有察覺地撞上他,令原本還在向前徐飛的他徹底定住了身形,扶住她差點跌下的身子。「本來身手就不高明了,連人都這樣迷糊,還學人出來闖,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幻境當你的花仙的好。」

    「對不起。」牡丹窘然,凝視著他左耳上的金碧龍鳳環隨著他的情緒波動迸閃出一道金紅色的虹彩,心中又熱了起來,他至少對她不似對幻境上其姐妹般冷漠。假如,假如他跟水雲秀不是兩情相悅,那麼說不定她還有機會!水雲秀,不,雲瀛上人是跟鐘長天不一樣的,她道心晶瑩、澄淨無瑕,道基深厚,不會那麼容易動情……

    「算了。」除了不易妥協的個性似他,牡丹溫婉嫻靜的神情有點像水雲秀,有時候真讓他斥責不下去。

    乾脆下去看看吧,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傷心事哭得驚天動地……咦?他瞇了下鳳眼,揚眸迎向天邊從無到有,飄飄裊裊御風而來的女子。水雲秀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襲唐式輕紗霓裳,身上還飄纏著一條透明絲帶,頭髮挽了起來,整個人更顯得清靈剔透、冰肌玉骨,飄逸若神。她那皓月星輝似的美眸轉盼嫣然,渾身粉嫩輕靈的妝扮,讓人見了想掬在手上,揉進心裡。

    「長天。」她輕喚有些呆滯的他。

    鐘長天上前抓住水雲秀的手,黑眸深深地盯注著她。「你要走怎麼不告訴我一聲,你知道我多擔心你?」

    「對不起,你那時正在忙,我又接到小山的訊息……」

    他心底苦笑,她真的悠遊自在慣了,不懂得愛一個人的牽掛。

    「你怎麼也在這?」唐小山柳眉一揚,冷聲問立在鐘長天身旁的牡丹。「告訴我,為什麼連你也私出幻境。」這些花精全都瘋了嗎?竟敢一個個惘顧她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她的戒條。

    「花主……」牡丹急忙跪下。

    「她是為了幫你找回其他的花精才跟在你身後偷跑出來的。」鐘長天淡然看向唐小山,「為了不被抓到差點還精元耗盡。」

    「是嗎?」當初她要出來時牡丹是有央求過她要跟,可是她的出發點真的只有這麼單純?瞄了一眼俊偉飄逸的鐘長天,再看看低著頭不敢望向她的牡丹,唐小山掐指算了算,低歎道:「算了,起來吧。」

    「是。」

    「那幾個道士呢?」水雲秀忽問。

    「教訓了一頓。」鐘長天優美的唇揚起,轉開她的注意力道:「他們自稱是什麼太虛觀的弟子,會追捕牡丹是為了皇帝舉辦的百花宴。」

    唐小山和水雲秀相視無言。

    「怎麼?」

    「其他的花精看來全落入皇帝手中了。」唐小山憂心道,「我一路尋來竟感受不到半點她們的氣息。」

    「說不定她們不願被你找到。」能夠幻化人形的精靈妖怪似乎遠比他們這些修真者更投入到當人的樂趣中,就像小孩子一樣,什麼都感興趣。

    「這全是我的過錯,我太縱容她們了。」更不該為了一時之氣,教她們使用萬緣鏡偷看凡間繁華,花精們會戀上塵世偷偷下凡她該負最大的責任。

    「對了,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小山邀我畫百花圖,畫到一半感覺這裡有淒怨之氣直衝雲霄,便過來看看。」水雲秀透過雲層俯瞰著地面怨憤之氣的來源。「好像有人死了。」

    「我們下去看看吧。」牡丹脫口說道,那令人聞著心擅鼻酸的無形音波從剛才起就一直讓她無法平靜。

    唐小山點了點頭。「也好,免得這些怨氣招來妖魔作亂。」

    「等一下。」鐘長天拉住正要下去的水雲秀。「你先換一下衣服。」她身上的霓裳美是美啊,可是看起來就是緊身的肚兜外加一層薄薄的雲紗而已,太露了。

    「啊?」唐小山和水雲秀恍然大悟,兩個各轉了個身,換上了一身較為平常的衣物,牡丹自然也跟著換了一身。

    「我剛才那衣裳不好看嗎?」設計很像莫高窟裡飛天的畫像,穿著它飛行時格外飄逸好看。

    鐘長天面不改色地回道:「美極了,可是太美了凡人承受不起。」

    「是麼。」水雲秀抿嘴輕笑。「當英雄的滋味怎麼樣?」

    知她說的是他幫助牡丹的事,他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不怎麼樣。」

    唉,真沒趣。

    「唐小山沒事找你畫什麼百花圖,她自己不會畫?」八成是為了收攝私逃下凡的花精。

    「她會畫呀,可是畫的時候在要在花上灌注法力設下陣法,這才好收攝花精,這個她可沒我行。」水雲秀又被成功地轉開注意力,繼續說道。「我跟小山說,這些小花精看來是在劫難逃了,不如讓她們好好玩上百年,反正她們不比一般的妖靈,不會傷害到人,到時候玩夠了再讓她們自動歸位到百花圖上。」

    「你這方法的確不錯。」疏導勝於圍堵。「不過皇宮她是要走一趟了。」不然那些花精早晚成了別人的補品。

    水雲秀淡淡一笑,這可就是唐小山的事啦。

    緩緩落至谷口,此時正是晚暮時分,遠遠望去,但見一馬平川,視野極好,有兩三家庭捨點綴於桑田之間,織就一卷鄉間迷濛的小景。一股悲沉的氣氛飄散四野,連田裡的蛙鳴也只敢有久久一聲地叫著,昏暗的天際星月不明,雖然因唐小山與牡丹的到來使得林草興奮的清香依然著花的消息與生機,也難掃那一絲絲隱藏在悲傷裡陰詭邪魅的味道。

    「這地方有妖氣。」鐘長天受佛法熏陶已久,在這方面的靈覺要遠勝於其他三人。

    「嗯。」幾人立定在一泥牆圍塑的小院外,那綿綿長長、永無止境的悲意便是從這裡傳出的。

    幾個行人遠遠地疑惑地偷瞧著他們,在他們發現時又像遇到妖魔鬼怪似地逃回屋裡。

    真是,看不出他們是好人麼?

    「進去看看。」

    院子大門敞開著,院裡的盆花植栽被破開柵欄亂跑亂飛的雞啄得東倒西歪,地上除了雞屎食渣之外還有滿地的道符……

    走進廳堂,廳堂跟外面的小庭院一樣凌亂不堪,地上除了道符外還有和尚作法的道器。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憔悴的臉龐上滿是淚痕,雙手指節全是血漬卻緊抱著一容貌極為細緻妍美的少婦不放,那少婦面色青白,身子僵硬,顯是死去多時。他兩眼失神地悲嗚著,癡呆的模樣對屋子裡來來去去的人事物半點都毫無所覺,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死沉冤屈之氣。

    鐘長天幽深的眼眸從他懷中的女子臉上移開,說道:「她不是正常死亡。」

    唐小山微搖了下頭。「死太久了,沒法子救。」

    「這女子是被妖怪——」牡丹說不下去,因為那男子驟然朝她瞪來的眼睛散發著妖異的紅色光芒,有點像探照燈,嵌在他蒼白消瘦的臉上頗為嚇人。

    「你們是誰?」男子似只擇人而噬的猛獸凶狠地問,雙手緊了緊懷中的人,似是護著什麼寶貝怕人搶去。

    水雲秀揮袖一拂,男子晃了晃,身上的戾氣散去,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迷惑、柔和,漸漸清醒。可看清了現實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用呢,恩愛情深的妻子永遠地離開他了,還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而他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不但無法保護她一生一世,連她死後的靈魂也無法施救。「塵香……」

    鐘長天攏了攏眉,這男人怎麼這樣愛哭?

    「你不要哭了。」牡丹最為心軟,多麼蕩氣迴腸、刻骨銘心的愛戀呀,妻子都死去這麼久了還不願放開屍身下葬。

    「你妻子是怎麼死的?」唐小山問道,手上的花籃輕輕一擺,安定心神的香氣頓時四溢。

    男子似乎有些發覺他們的不凡,眼裡終於有了神采,草草用衣袖抹了下臉上的淚漬,小心翼翼地放下懷裡的妻子,站起來揖了一禮,紅著眼睛半哽道:「在下安若素,自小父母雙亡,幸好家有祖產,可供自己讀書度日。三年前娶了青梅竹馬的妻子風塵香,夫妻恩愛,生活甜蜜美滿,沒想到……約半個月前,我妻照例進山裡採摘野菜回來喂雞,順便醃一些準備過冬,可她回來的時候卻滿面驚惶,說什麼有東西纏著她……我、我每夜拿著刀棍守在她身邊,卻只聞其聲不見其形,對妻子被妖物糾纏不僅無法施救,還被拿來要挾……我求神拜佛,請來有名的道長大師作法驅邪也無濟於事……嗚,我妻子就這樣活生生被帶走了,我真沒用……」

    「照理應該有點用處的。」水雲秀拾起地上一張道符說道,「就算施法者道術不高,這些道符的符文倒不是亂寫,遇著妖物也能自行發出一定的天罡正氣,產生威懾作用,使之不敢親近才是。」瑩潤如玉的指尖輕輕一動,道符化為火光消散於空中,連灰也沒剩半點。

    「如果不是妖物呢?」鐘長天揚了揚眉,問一臉呆愣的書生,「你們這山裡是不是有什麼神廟?供的什麼神?」

    安若素「咚」地一聲拜倒在地,「……大仙明鑒,傳說我們這裡以前出過大蟲為害鄉鄰,後來被一壯士除去,先人為了紀念壯士的大恩特地在大蟲死去的地方為他修了座廟祭拜——」

    「糊塗!只怕日拜夜拜那壯士被你們拜的早死不說,連那死去大蟲的怨氣也要有機會凝聚成形重新報復了。」

    「求求幾位仙長,救救我家娘子吧……」安若素泣不成聲,不住地磕頭啞聲祈求。

    唐小山無力地瞅了水雲秀一眼,「我們先去看看那廟再說吧。」風塵香的軀體已發出腐臭味,就算魂魄找回也是無法倚之復活了。

    鐘長天是唯一的男生,帶人的事自是由他動手,在安若素還為三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莫名地消失而張大口的份兒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也瞬移了。

    「就是這裡了。」

    破落的土廟裡,正中塑著一位鬚髯青年騎在一條人粗的巨蛇上手按蛇身,一手高舉著厚長的大刀朝蛇劈下的泥像,像前擺著一張破舊的供桌,桌上有香案、供果……

    人像已龜裂快要散落,而巨蛇卻泥身隱隱透著暗光,蛇頭上的雙眼更閃著一種詭譎的紅光……這一切都逃不過鐘長天等人的法眼,大蛇彷彿也感受到了來人的不凡,不安地開始擺動著巨大的身軀,企圖破開泥體。

    它的運氣太差,若它不去招惹風塵香,安安份份藉著廟裡的香火掩蓋它的妖氣再忍受一段時間,就可以脫離這泥塑的束縛,要逃到哪裡都有機會,可惜它還沒等凝氣成體就開始作亂引人注意,更倒霉地遇上了情深似海的安若素,惹來了鐘長天等人。

    騎在大蛇上青年壯士的泥像開始掉落,整間土廟微震起來,彷彿也快崩塌般,安若素有些驚慌,但他敏銳地感受到了這股狂躁的氣正是糾纏他妻子的邪惡妖魔,不由脫口叫道:「我妻子就是被它帶走的……塵香,塵香被它弄到哪兒去了……」

    就在連大蛇泥像也騰起崩潰時,鐘長天和唐小山同時出手。鐘長天手結佛印,發出強烈的金色光芒,直擊在散開泥土通體紅芒的妖蛇頭上。唐小山則揚起花籃,五彩繽紛的光點帶著芬芳的香氣罩向大蛇,再收回來時,隱約見一女靈體隨之沒入籃中。由陰氣怨念凝聚而成的大蛇,通身閃著血紅色的光芒,它還不能凝出實身便被迫破開泥身,能力大減,此時被鐘長天無比浩然龐沛的佛家金光正氣擊個正著頓時渾身疼痛欲散,不由甩動著巨大的身軀,拼著最後的能量破開土廟,企圖逃逸而去。

    「我看你逃到哪裡去。」鐘長天邪魅地勾了勾唇,伸掌一抓,巨蛇騰在半空的空間好似扭曲的哈哈鏡,凝成一塊液態似水晶,妖蛇在裡面無論怎麼撞擊折騰也無法破開,被鐘長天金光佛印擊中的地方正緩緩擴散,意識到費了百年功夫好不容易凝聚的靈體就要消散,妖蛇亦加狂怒暴躁地捲甩著身子發出低沉的嘶吼聲,一閃一閃的蛇眼忽爾暴戾忽爾黯然哀求……

    「你生前修行靠吸人生氣已淪入魔道,死後靈體凝聚靠的依然是陰戾怨氣,真元未生便已傷人性命,實在不可再留,還是重入六道輪迴去吧。」五指一放,凝實的空間立即爆成點點星芒,夾著金紅光芒消散於虛空。

    安若素衣袍飄飛,瑟立山頭,呆呆地望著空中,久久茫然四望,喃念著:「塵香、塵香……」

    唐小山見他癡情可憐,低叱了一聲,從花籃中飄灑出五色彩光,一具曼妙靈體佇立其中,正是安若素死去的妻子風塵香。

    「塵香。」安若素大喜地奔了過來,雙手一抓,卻穿過了風塵香的雙手……他愣愣了瞧了半晌,抬頭凝注著風塵香同樣痛楚黯然的眼眸,猛地朝唐小山一跪,磕頭道:「求求仙子大發慈悲,救我妻子一命吧。」

    牡丹不知何時攝來了他妻子的屍體,放置一旁。

    唐小山搖了搖頭,「你妻子軀身已腐,不可能還陽重生了。」

    安若素還是不住磕頭,磕得額上血流不止。

    「相公,算了吧,生死已定,你不要再為我難過了……」風塵香流著淚,無法踏出五彩光柱一步,否則便要魂飛魄散墜入輪迴。

    「如果不能與你同生,那我寧願與你同死。」安若素紅著眼泣道,久不曾進食的身子在得報大仇見了愛妻之後搖搖欲墜。

    牡丹感動地噙著淚,伸手輸了些生氣給他。

    「這樣吧,先前畫百花圖還剩了塊絹帛,如果你不介意你妻子成為畫魂的話我可以為她立一安身之所,待你百年之後與她同化於火中即可。」水雲秀建議道。風塵香屬枉死,這也算是補償她,閻羅王應該不會反對吧。

    安若素與風塵香相視一眼,同時磕頭答允。「謝仙子成全。」

    水雲秀取出絹帛,朝唐小山要來五彩神筆,在手帕大小的絹上細筆繪出了一叢清雅的茉莉花圖,在翠綠玉白中築下玄妙的隱身陣法,適合風塵香的靈體居住。「好了,夜晚的話她就可以出來,不過不能行夫妻之事,她畢竟是陰靈,會損蝕你的陽氣。」她將絹畫交給安若素,叮囑道,卻不知此舉又引出了後來許多事。

    「是。」安若素接過絹畫,迎著清涼的晚風一展,風塵香流光般飛進了畫裡面,透出淡淡的花香。

    「好好安葬你妻子吧。」

    交待了這最後一句,眾人便消失於空中,獨留手持的安若素一人,心中起了一個極為荒謬念頭。

    如果他去修仙煉道,能否有一天也有這般神奇的本事?能否尋求一個讓妻子真正復活的機會?

    不管怎麼說,比起天人永隔的悲痛,現在他們是在一起的,永遠將不再分開……

    共死之後的來生,他不想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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