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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風哥,又見風哥!

作者:翔翔

    一天下來,聽到的不算好消息,澡哥和小五都略略有些個擔心事,不過不寫在臉上。舒展雖說有些個木訥,不過內裡靈光得很,自然看得出別人焦慮,卻不說破。方才澡哥同老許勾肩搭背的密謀了老半天,這時便推說晚些時候要同人碰面,貓腰就爬上出租車揚長而去,不過急色模樣,分明在臉上寫著鬼混兩個字。單小五眼尾都不瞥澡哥一眼,高傲的別過頭去,說要去伊勢丹買些護膚品,扔下舒展一人,轉過街尾便去了。舒展左邊看看,右邊瞧瞧,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膀。想想自己上海來過幾次,卻從未遊歷,剛巧身旁就是地鐵站口,便搖頭笑笑自語道:「得,剛好一個人去逛逛。」

    上海這個城市,真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熙來攘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河,讓舒展有些茫然失措。一站一站坐過來,就好像一葉輕舟偏於怒海峰巔,直看得舒展眼花繚亂,漫無目的逛來逛去,完全不知道方向。好幾次看到哈根達斯的店子,一樣是坐滿了客人,舒展禁不住嘴角浮起微笑,心底裡泛出甜蜜來,短短幾天不見,不曉得瑩瑩過得怎麼樣。不知不覺逛到淮海路,港匯、太平洋蕩了下,打算買樣禮物給瑩瑩,可琳琅滿目,標籤上都千八百的,直讓人覺得口袋裡乾巴巴。好容易在東方覓得個小小的鑰匙包,精緻的款式細膩的皮質,價錢也公道,這才仔細的包了。

    走得累了,口乾舌燥的,路旁一家小店子裡坐下,是做港式甜品的食坊,單子上都是些誘人的可愛圖片,舒展隨意點了個叫龜齡膏的玩意兒,想不到卻是黑乎乎的一碗,雖說加了不少蜂蜜,依舊苦澀的難以下嚥。閉上眼囫圇吞下,從喉嚨口清涼涼的一線下去,這才覺出好來。舒展心裡估摸大約是清熱敗火的東西,一股子藥味,後味頗佳。

    緩過勁來,舒展買了張地圖,沿著地鐵線一路行去,直到日頭偏西,對照手上地圖,才發覺竟然只在小小一塊裡逡巡,不禁洩氣。這時肚子鼓鼓亂叫,忙在路邊一家小鋪子打算解決晚飯。大約是在四川路上,因為貼著永明巷,這家鋪子就叫永明點心店,賣的是上海小饅頭,有生煎和灌湯。舒展各要了兩客,學著旁人的樣子,弄了些醋,只覺得生煎香脆灌湯甜美,各有各滋味。這家點子是老底子手藝,從和面到調味,都相當出色,讓舒展現在這張精到的嘴巴,也不得不讚一句好。

    畢竟是人生地不熟,方向感極差的舒展對於上海的印象也就僅僅局限於高樓林立、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的表象上。但就這麼淺淺一瞥,竟然也耗去了大半天時間,等回到酒店,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分。

    房卡在澡哥那裡,看來不到半夜是進不去了,舒展沒法子,只有硬著頭皮去敲小五的房門。雖然沒有吃閉門羹,卻著實給嚇了一大跳:房門丫的一聲拉開,探出個白糊糊的腦袋,只眼睛嘴巴那裡三個黑洞,宛若千年女鬼。舒展和曾見過這般架勢,哇呀大叫一聲,摔了個屁股墩兒。

    「神經病!」鬼腦袋含混的發出了一句人話,分明是小五聲音,「土老貿,沒見過人做面膜的阿?算了,進來吧。」

    「女人還真是麻煩,大半夜的,還搞得鬼一樣。」舒展心裡嘟囔了句,老老實實坐在床沿子上看電視。舒展不善交際,同小五搭幾句話,她都是愛理不理的,到了後來也懶得多說,兩人只是悶著看電視。舒展想看天下足球,偏偏遙控器掌握在女人手裡,儘是些情深深雨濛濛的東西,趙薇林心如加上古巨雞,幾雙碩大無比的牛眼睛晃來晃去,聲嘶力竭的,看得他心裡膩味。

    正迷糊間,房門忽然叫人擂得山響,卻是澡哥逼著喉嚨叫:「開門開門!公安局檢查!嫖客蹲左邊小姐趴右邊,嫖客蹲左邊小姐趴右邊。」滿嘴都是胡言,看來又是喝高了。小五拉開門,當頭就是一拖鞋,把這假警察拍到走廊裡躺下,世界這才安寧。

    雖說澡哥好像夜夜笙歌的不幹正事兒,卻偏偏總能搞到些特別的東西,這天晚上也不例外。舒展聽他大吹了一番:如何在東魅把了一個美眉,又怎樣拼酒干翻了老許。到底是花叢裡的老手,鶯歌燕舞的場面講起來唾沫橫飛,聽得舒展瞠目結舌,竟不知夜晚還有這般過法。比起來自己早些年酒吧裡過的日子,真是純潔得有如小孩子一般。

    臨末了,澡哥好像不經意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團紙頭,扔給舒展道:「我隨手從人家那裡搞來的,據說是記者邀請函,那個什麼高手搞的,有沒有興趣?」

    單小五對於澡哥的東西總是持有一種慣性的不信任感,把邀請函仔細的展開,端詳起來。那較真的勁頭,趕得上刑偵人員。翻來覆去也看不出破綻,小五這才興奮的說:「你說這真的是那個高手邀請的?太好了,終於可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了!!」正說間,忽然記起一事,頹然道,「可是這邀請函只有兩個人名額,該怎麼辦才好呢?」

    澡哥蹲在門口的小冰箱前面倒騰了半天,終於尋到一瓶威士忌,頭也不抬的答道:「那麼大個人了,還奶聲奶氣的叫什麼『太好了,終於可以看看……』。搞得跟追星族一樣。得,我可不樂意跟你們一起混。給1000塊錢,票就讓給你,怎麼樣?」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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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小五手上拿了個速記本子,很淑女的站在角落裡,到底是青春靚麗,吸引了不少眼球;舒展則一直在抱怨,脖子上被強迫掛了個很大的玩具照相機,看上去傻得可以。

    「煩什麼煩,你本來就傻乎乎的,這叫彰顯個性,懂不懂?掛好了,瞧你那樣,沒事兒扭什麼?」小五扶了扶平光眼鏡兒,很權威的說。

    「哦。」舒展輕輕嘟囔了幾句,也就老實了,把注意力放到外面。諾大的廳堂裡擺了一圈桌子,簇擁著中間的一張台子。外圈的桌旁都已經站滿了人,有好一些小五都認識,便附耳過來悄聲給舒展介紹:「那邊那個胖胖的是錦園的老闆,早些年很厲害的人物,據說算得上滬上前十位的高手;你別看那個矮子其貌不揚的,東湖賓館的廚子,是專門給領導們服務的,含而不露;我猜最厲害的是這邊這個竹竿兒,你瞧他站在那兒,身上散發的氣勢就叫人心折!……他叫什麼名字?nnd,姑奶奶又不是派出所的,不管查戶口!」

    「嘿嘿,不認識就不認識嘛,裝什麼老江湖。」舒展偷偷捂著嘴樂。

    「哼!難不成你認識阿?別臭美了,人家高手怎麼會認識你這個小蝦米?」

    舒展笑而不答,這個瘦高個兒他還真認識,氣勢絕對不凡,不過手藝就算不上最頂尖的了。大概是世家出來的,自然帶著股子氣,一站一行同舒展這種小蝦米確實是沒有可比性。三月份舒展還剛剛同他切磋過,自己刻意留了一手,同他成了個不相上下的局面,圓了瘦子的面子。

    可巧的是,老許也在裡面,正四處打望。見了舒展,衝他擠了擠眼睛,微微一笑,舒展這才知道,澡哥的入場券便是他這裡來的。老許不是已經敗給人家,怎麼這時又出現在這裡呢?舒展想不明白裡面關節,看那一圈,都是些成名的高手,可以說雲集了滬上飲食界近兩成的精英,今天齊聚於此,難不成那個人竟然自信到要獨力對抗這麼多人麼?

    正傷腦筋的辰光,原本鬧哄哄的大堂忽然安靜了下來。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一身合身的黑色衣衫,散發出一種攝人的奇異魅力。就連角落裡的舒展,都能夠隱隱感覺到一絲寒意。這人沉默的緩緩行來,彷彿有一種壓力,迫使周圍的人讓出路來,一直走到圈子中間。三年前倉促一眼,舒展也不能肯定這人究竟是不是當年的銀髮男子。稜角分明的面孔、高挺的鼻樑和薄薄的嘴唇,透出堅毅的神情。

    年輕人微微虛著雙目環視場內,目光迷離飄忽,見邀約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冷冷的說道:「歡迎各位參加今晚的聚會,鄙人風焚林。」

    沒錯,就是他!聽見這一把讓人極其不舒服的冰冷聲音,舒展立刻肯定了眼前這個叫風焚林的男人,一定是三年前奪取絕世食譜的銀髮男子!那詭異的聲音,舒展一直難以忘懷,再細細打量風焚林,果然左手尾指的地方戴了個黑色皮套。

    「呵呵,該來的,還是來了。」舒展心猛地繃緊了一下,旋即放鬆下來,竟然微笑起來,「師傅,茅老先生,你們沒做完的事情,不知道我這個小蝦米能不能做得到?」

    風焚林的聲音冷冰冰的擲在地上,全場鴉雀無聲,只等他繼續說話。見眾人拱衛,噤若寒蟬的樣子,風焚林十分滿意,但聲線裡卻不帶出半點情緒,只是平平的續道:「三個月以來,想必在座各位對於風某有了個初步的認識,我連敗滬上名家三十一人,靠的是實力。不過我聽說上海有個傳統,頗看不起我們這些外來者,近來也聽到不少風聞,說什麼風某勝知不武——」說到這裡,原本瞇縫著的眼睛猛地張大了些,迸發出閃亮的光芒,讓人不敢對視。

    「我來上海,不是同你們這些人切磋的,有句話,三年前我就說過:我來這裡,是要橫——掃——上——海——灘!」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話語如重錘一般敲在眾人心上,頓時間場內一片嘩然。記者們更是興奮,一時間閃光燈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風焚林毫不在意人們的激烈反應,輕蔑道:「這幾個月裡,同你們所謂的高手相較,我也膩煩了,都是些虛有其名的傢伙,偏偏糾纏不清。今天邀請的十位,各有所長,據說都是懷有一手絕技的人物。有些是我手下敗將,有些我還沒打過交道,不過想來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一個個來太累了,你們一起上得了,我一個人應付!來一局席如何?就十道,你們自己商量,風某要你們趴在地上認輸!」

    他話說的極難聽,下面立刻就有人忍不住了,那個東湖賓館的廚子平素裡都是同高官來往,哪裡見過如此囂張之人,破口罵道:「儂個小赤佬勿要噶狂,阿拉廚房裡廂蹲了老長辰光,燒得菜比儂吃的還多。儂憑啥要阿拉低臥來架子同儂較量?阿拉……」

    他話沒說完就被老許拽了去,十名大廚師罵罵咧咧的商議了半天,這才由老許做頭答道:「風先生,你的手藝我見識過,心裡廂真實佩服的。不過你這個做人我就不太明白了,算啦,大概是時代不同了,我們都老了,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作派。講老實話,我看在場各位,單獨出來都不一定是你對手,不過假若十人一起上場,各負責一隻,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沒有什麼光不光彩的,贏了就是贏了。風某既然話說出來,自然不怕你們聯手。若是輸了,今天晚上我就自動從上海灘消失,再不出現!」風焚林一擺手打斷老許,斬釘截鐵的扔下句話,便閉上眼睛,坐在場子中間,不再出聲了。

    這一下大夥兒更是嘩然,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好幾個輸在他手下的人,對於這場極不公平的賭賽,眼裡分明現出些期望來。

    單小五也給風焚林疾風一般的氣勢震懾住了,喃喃道:「我說舒展阿,你說這個風濕林是不是瘋子阿?我看他是有點神經兮兮的。」

    舒展眼睛緊緊盯著閉目沉思的風焚林,突然一笑道:「風濕林?這個名字還真難聽呢,要是給人家酷哥聽見,還不跟你拚命?不過小五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個人恐怕還真是有點不太正常,變著法子折辱人家,刺激別人他比試,也沒啥好處。我看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廚癡!」

    「廚癡?」

    「沒錯,廚癡。我覺得這個人不太簡單,為了一本食譜可以犧牲一根手指頭;為了同這些個名家比試,不惜哆哆相逼,不是廚癡是什麼?恐怕真是有些發癡的,癡迷於廚藝,真還有點兒走火入魔的味道呢!」舒展模仿風濕林瞇起眼睛,眼前景物一片模糊,好像夢中一般。

    「呵呵,說得不錯阿,看得也挺準的。小伙子,幾年不見,長本事了阿!」舒展正神迷間,忽然身後一把熟悉的親切聲音傳來,「不過,你這個相機還真他媽的遜阿,真丟我們攝記的臉哦!」

    舒展連忙轉過身去,說話那人四十來歲,手裡拎著個美能達F200,他清俊的臉龐,兩鬢有些斑白,雖然帶著笑,卻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風哥!」舒展驀然見到這意想不到的朋友,激動的大叫一聲,緊緊一把摟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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