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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死神部隊

作者:宋思乙

    在折損了二十幾人之後,呼野海領著剩餘的不足三百人,歷經艱險,終於從遍佈機關陷阱的山谷中一道狹窄小徑走了出來。他的心中充滿愉快和欣悅。

    敵人的佈置可以說相當巧妙了,不過,再好的機關陷阱也必須配合作戰部隊的攻襲,才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剛才折損的二十來人中,足有十幾個是最初猝不及防時誤中陷阱的,餘下的不到十人,才在後來破解機關的過程中不慎喪生。

    並且,倘若不是因為急於離開這個倒霉的地方,破解機關過程中喪生的人數還能再減少一半以上。

    更加令人欣慰的是,剛才的意外情況竟使呼野海恢復了在群盜當中的威信,現在,他們又與當初一樣,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月亮已經移到了西方的林木之上。這個噩夢一般的夜晚,眼看就要成為過去了。

    隊伍中人人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他們辛苦奔波了大半晚,一路上還被離奇恐怖的森林惡魔驚嚇作弄,又為破解那些遍地的機關陷阱弄得心力交瘁;現在,想像中的可怕敵人一直沒有出現,可愛的黎明卻即將到來,晝夜交替的時刻,對於通宵未眠的人來說,正是極容易感到睏倦的時候,應該找一個乾爽安靜的地方好好補上一覺了。

    彷彿主神終於聽到並回應了他們的呼喚,前方竟出現了一大片茂密的樹林。那個陰暗潮濕的可怕沼澤地,看來也快要走到頭了。

    眼看眾人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徑直往樹林奔去,呼野海不禁皺了皺眉。自己預料中的敵方強力作戰部隊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出現,他們會不會就隱藏在這裡呢?

    不過倘若打伏擊的話,剛才那個山谷才是最佳的選擇。在這樣茂密的一片林子裡,只有飽受訓練經驗豐富的武者才能夠很好地展露身手,自己的這些下屬,恰恰便符合這一點;並且,只消機靈一些的人,發現情況不對時,趕緊在林子裡找地方躲藏起來,便是天上的主神也難以找到,而自己的這些下屬,嘿嘿,剛好也符合這一點。兵法書籍上那個逢林莫入的戒條,壓根便不適合自己的部隊。也許自己真的太多疑,對方的強力作戰部隊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此時的他們正在那條最佳逃路上,苦苦等候著自己這方的到來。

    先前便因為一時的多疑,竟然惹得眾下屬集體抗命。現在他們正值疲憊煩躁的當口,不宜在一旁過多地指手劃腳。自己費了半天的勁,好不容易才在他們心目中恢復了應有的威信,沒有必要為了一點點小事又消磨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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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野海覺得自己剛合上眼睛,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覺驚醒過來。不等睜眼,他立即彈起身形,就地滾了開去。

    「噗!」在他剛才所躺之地,立即傳來利器刺入泥土的沉悶聲音。

    耳畔儘是利刃刺入身體的輕微響動,以及群盜臨死前痛苦而低啞的呼喊。他睜開雙眼,頓時覺得自己正陷身於一個可怕的噩夢之中,而且這個噩夢無窮無盡怎麼也甦醒不過來。

    雙目所及的景象,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大屠殺的修羅場。他們眼下所處的地方,乃是密林中的一大片空地,群盜仍舊與先前剛剛休息時一樣,橫七豎八的躺倒地上,不過他們的身體大多已經沒有生命的感覺了。一支細長的利刃輕輕洞穿了身體的要害,拔出的時候順帶濺灑出幾滴鮮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此完結。敵人的手法乾淨利落,顯然飽受訓練深諳殺人的技巧,一點都沒有浪費多餘的時間和力氣。

    一眼望去,面前的敵人數量並不多,稀稀疏疏只有十幾二十來人的樣子。他們行動靈敏迅速,落地無聲,足不停步地往前掠去,所過之處便如死神光臨,無聲無息地收去了所有人的生命。

    呼野海在入睡之前,出於防範意外的需要,也曾安排了幾處警哨。看樣子他們在發揮應有的作用前,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今次他是真的大大失算了。一直以為對方派過來的,是大批作戰部隊,渾沒想到只是一小隊屠夫,是死神部隊。

    呼野海剛才躺臥之處,差不多已經在隊伍的中間。這幫殺人屠夫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毫不客氣地展開屠戮,等到呼野海驚覺避開之時,近三百人的隊伍已經沒有剩下多少個活著的人了。

    呼野海大叫一聲,拔出了腰間佩刀,正待衝上前去,為這些多年來追隨自己的下屬報仇,身後風聲響起,一件兵刃迅快地從旁邊襲擊過來。

    聽到他的叫喊,剩下那些為數不多正在做著好夢的盜賊們頓時清醒過來,紛紛起身拔出了兵刃,要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呼野海正待格擋,身旁風聲再起,又有三五件兵刃惡狠狠地朝他殺將過來,來勢又凶又快,似乎想將他立即斬殺於亂刃之下。

    好漢也難以擋架眾人一湧而上的圍攻。呼野海連忙退後數步,避開敵人的攻勢,一面觀察這些竟敢向自己發起攻擊的人。

    一見之下,呼野海心中再次警鐘長鳴。

    眼前的這幾人才是敵軍的精華呢!儘管剛才一眼看到的那些已經相當不錯。他們在面前一站,也不用如何作勢發威,自然而然地便有一股莫名的壓力奔湧過來,若非身經百戰的頂尖好手,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氣勢。要擊敗這樣的幾名對手,可不是三五個照面便能夠做到的。敵軍中還有多少這樣的好手呢?

    再過一陣,待那些正在別處實施屠戮的人完成手頭的工作,紛紛向自己這裡圍攏過來……

    想到這裡,呼野海剛才眼見下屬的慘死而奔湧激流的熱血,頓時涼了下來,他雙眼骨碌碌一陣轉動,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每一次與其他各組配合進行的屠殺行動中,身為帝國特種部隊精英的靈豹隊總是承擔最困難最危險的那一部份,就像這次一樣。

    儘管工作任務艱巨不太容易完成,靈豹隊的人員傷亡率卻一直是四隊當中最低的。比如這次出征途中,因為遭逢前所未遇的對手,隊伍蒙受了從未有過的巨大損失,全體出徵人員的傷亡竟高達一半以上;只是這種巨大損失是對其他三隊而言,特種精英的靈豹隊只有一人死亡一人重傷的記錄。

    即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傷亡記錄,也足以震動帝國特種部隊了。按照以往的慣例,倘有一兩個靈豹隊成員在任務中受到輕傷,也會成為一條重要消息在各隊之間口耳相傳。

    可以想像,當初天戈在與他們的爭鬥中,輕而易舉地擊殺了一名靈豹隊員,這件事給全隊諸人帶來的震動有多麼巨大。

    靈豹隊在本次任務中共計派出一十七人,除去死傷的二人後,餘下的一十五人佔了全體倖存人數的一半以上。計算下來,這一次的任務,執行人員雖然比出征時少了一半有餘,僅就戰鬥能力而言,損失的比例卻遠遠低於前者。

    看到眼前的對手反應敏捷,屢次避過了殺身之禍,身經百戰的幾名靈豹隊員立即知曉,這名敵人必定是強手中的強手,盜賊的首領。他們精神一振,相互對望一眼,點了點頭,一人揚手發出預先約定的暗號。

    周圍又有數人悄無聲息地迅快朝這裡圍了過來。

    在生與死的屠場上,單打獨鬥的武者間較量規則只是一個笑話;如何在最快的速度內消滅敵人盡可能多的有生力量,獲取寶貴的勝利,才是最最重要的。

    隊員們並不急於進攻,現在還不是進擊殺敵的時候。心急吃不了熱山竽,待己方擁有必勝的把握之後,才是最好的殺敵時機。剛才呼野海一聲大叫,將剩餘那些為數不多仍在睡夢中的盜賊全部吵醒,現在正在那裡負隅頑抗,不過他們在驚怕中辛苦奔波了大半個夜晚,又目睹遍地的同伴屍體,心驚膽戰之下,必定抵擋不了多久,圍攻他們的眾多隊友很快就能夠空閒下來;再加上周圍正在清掃戰場的隊友。只需再過一陣,等到他們工作完畢一起聚集過來……

    呼野海又是一聲大叫,轉身揮舞佩刀,逕向正在敵人包圍之中陷入苦鬥的部屬衝了過去。

    眼見呼野海出乎意料地沒有選擇往前衝殺突圍,反而衝往已方人數最多的中央腹地,大有想與自己的部下同存共亡的悲壯與英勇,周圍的靈豹隊隊員一愣,眼中不禁露出敬意,也就沒有緊緊跟在他身後繼續追襲。

    那些盜賊們被呼野海的大叫聲驚醒過來的時候,倖存的還有足足五六十人,數量上超過周圍向他們聚攏過來的敵人一倍有餘。他們也是呼野海親自挑選的精英戰士,絲毫不懼野戰和夜斗;可是當他們睜開眼睛,見到遍地躺倒的同伴屍體——這些人在先前入睡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的樣子呢——不禁個個心寒氣怯,萌生出暫時退卻逃離的心思。

    周圍的屠夫腳步絲毫不停,繼續向他們衝殺過來。

    身處中央腹地的盜賊尚在持刀觀望,邊緣距離敵手較近的數名盜賊已經發出幾聲悶哼,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身手不濟,事實上他們當中有人的身手甚至強過敵手許多。不過雙拳難敵四手。敵人數量固然相對少一些,相互之間的配合卻極為默契,當一人發起正面攻擊之時,旁邊必然有三兩名戰友對同一目標進行牽制和暗襲,弄得目標手忙腳亂,只一兩個照面的功夫便告完結。

    敵人攻擊的對象又立即轉向下一個目標。

    盜賊們數量雖眾,只是向來習慣於單兵作戰的野鬥,仗著自身的機敏和實力保命求勝,幾曾見識過這樣團隊協同的作戰方式?更何況這些敵人個個快捷機敏,本身實力並不在他們之下。轉眼之間,倖存的五六十名盜賊便倒下了將近一半。

    剩餘盜賊見勢不妙,相互之間趕緊肩並肩背靠背地聚在一起,嚴密防守,這才令對方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攻勢稍稍緩上一緩。

    只是,純粹的防禦戰並非群盜所長,倉促間列成的陣勢也存在很多問題。雙方對峙廝殺了一陣,又有幾名盜賊在攻防矩守中不慎喪生。

    看見老大突然奮不顧身衝殺過來,正苦苦支撐、處於絕望之中的二十多名盜賊精神一振,興奮地大聲叫嚷著,也向他這邊使勁衝殺。

    正在實施屠戮的帝國特種戰士暫且放緩了手中的工作,警惕地向這邊戒備佈防。

    呼野海大步而行,離自己的部屬越來越近了。

    身為超級強手,氣勢自然與眾不同,呼野海尚未走近,在他前面佈防的帝國戰士便首當其衝地感受到了那巨石當頂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他們不禁向旁邊略微一讓,避開了呼野海鋒芒最盛之處。

    倘在以往對壘之際,敵手這樣的舉動,正犯了與呼野海對敵的大忌之一,敵消我長之下,呼野海刀勢展開,只需三招五式,便可將敵手解決掉;不過在而今敵眾我寡的情況下,絕對不能夠貪功戀戰。呼野海將身形一側,足下驟然加速,眨眼間便掠過正在緊張佈防的眾人面前,他踏著橫七豎八躺倒滿地的下屬諸盜屍體,避開周圍正在清理屠場、負責往倖存者身體補上一刀的廖廖數人,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飛一般地消失在黑沉沉的茂密樹林裡。

    眾人站立當地,正在發愣的時候,身旁風聲再起,卻是昭雲趕了過來。他瞧著呼野海剛剛消失在樹林中的背影,跺了跺腳,說道:「可惜,他就是沙盜之首呼野海,這廝狡詐多疑,果然名不虛傳!咱們辛苦奔波千里,又等待了足足一個晚上,卻讓他逃掉了,真是沒用!倘若他剛才往外直衝,或者晚走那麼一分半鐘的時間……」

    他兩眼一轉,看著重圍之中正在失魂落魄、鬥志全消的二十來名盜賊,說道:「你們也都看到了,而今大勢已去,就連你們的首領,也已經捨棄你們獨自逃走了。倘若立即拋下兵刃投降,我們可以饒過你們不死,並且將來還有機會報復今天被人遺棄之仇。」

    眾盜相互看了看。當前的形勢下,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呢?好死不如賴活著,留得青山在,終有捲土重來的一天。他們紛紛拋下了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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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速將整個戰場「清掃」乾淨之後,大獲全勝的帝國特種部隊在統領的帶領下,意氣昂揚地整隊回師。清點人數,比起傍晚出征時不但沒有絲毫的折損減少,還多了二十來個垂頭喪氣的俘虜。

    葛雷仍舊走在隊伍前面,給大伙帶路。他興奮得兩眼放光,高聲說道:「真是過癮解氣!這幫可惡的傢伙們這幾天殺了我們不少戰友,手段殘忍惡劣,令人髮指;而今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被消滅得乾乾淨淨,只盜首呼野海一人僥倖逃得性命。我方竟無一人傷損。這全虧了統領運籌指揮有方,才能夠有這樣的輝煌戰果!」

    統領為官多年以來,類似的恭維話早已不知聽過多少;不過出自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之口,為數倒不太多。他扭頭看了葛雷一眼,見他臉上的神色,應該是出自真心的崇敬讚揚,而非另有目的的馬屁之詞,點了點頭,說道:「也全虧了你的情報工作細緻出色,不但準確預測到那幫盜賊進入林子的時間,連他們急於找地方睡覺休息的有用細節也沒有放過。」

    聽了統領的誇讚,葛雷頓時靦腆起來,紅著臉低頭說道:「這些都是韓隊長教的。他常說,身為情報人員,不但要用眼睛去觀察收集各類信息,更要用心去看,往往是一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細節,決定了整個戰局。」

    統領又點點頭:「年輕人不驕不躁,飲水思源,不忘師長的教導,很是難得!」

    他頓了一頓,又說:「可惜竟讓呼野海那廝逃走了。功勞簿中少了這樣一個重要人物,這場勝利至少要打一多半的折扣。」

    昭雲不露聲色地在統領耳旁悄聲說:「所以我才靈機一動,放過了那二十幾名盜賊。他們長年與呼野海生活在一起,熟悉他的各種底細,一旦決心背叛之後,正是呼野海的最大威脅。呼野海捨棄同伴而逃,自私自利令人寒心,不過他絕對料想不到,他的墳墓最終將由這些同伴們為他修造!」

    統領眉頭一皺:「你竟是真心想要招降那些盜賊加入我們?他們的身手固然不差,不過賊性難除,絕非理想的人選,甚至可能會將整個部隊的風氣帶壞。」

    昭雲道:「帝國特種部隊,本來就是容納匯聚各類奇能異行之士的地方,不管是什麼樣的特長,在這裡都能夠找到用武之地,統領豈能拒絕這樣的好手加入?至於性情的問題,現今特種部隊之中,又能夠找得出幾個真正乖順聽話的人?在嚴格的紀律約束下,哪有他們興風作浪的機會?並且,他們在先前敗逃的時候,仍舊選擇追隨呼野海毫不背棄,可見本性尚有可取之處。更何況,咱們這次出征,竟然折損了這麼多人,一時三刻之間,哪裡去找這麼多的好手來補充?萬一突然又來幾個大任務……」

    統領歎了口氣,想到一直以來補充新人的困難,身後的二三十名忠誠下屬中,當初有幾人是真心誠意地願意跟隨自己的呢?若非種種嚴酷可怕的手段措施維繫著,這些人當中,又有幾個願意一直跟隨自己呢?強扭的瓜不甜,眼前就正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統領突然想到昭雲剛才的話。什麼樣的敵人最可怕?並不是力量強大得難以抵擋的人。比如總座,他的強大可怕盡人皆知,可那只是對於他的敵人而言;自己跟隨他也有好些年頭了,對他的脾氣為人有深刻的瞭解,自然知道他本身並不如外人眼中看來那般可怕。

    誠然,總座性情高傲,待人冷漠,頭腦敏捷,言辭尖銳,眼睛裡只有成功,不太關心別的與獲取勝利無關的東西,即使以自己的多年辛勞忠心耿耿,倘若偶有失誤,也會招來他毫不留情的怒罵痛斥;不過他的斥責事實俱在,言之成理,令人無可辯解,並且,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責罵或處罰下屬,這麼多年來,自己受到的責罵教訓委實屈指可數。

    何況,總座從不輕易出手傷人。那些慘遭滅頂之災的倒霉蛋們,只是自己不小心,竟然與不自量力妄圖攻擊總座的敵人站在了一處。

    所以,總座儘管神通廣大法力高強,但卻不是最具破壞性和威脅力的人。

    相反,那些一直在身邊甚至是毫不起眼壓根沒有注意過的人,也許還有自己的親人!他們熟悉自己的各種底細,一旦背叛之後,所造成的威脅和損害絕對是難以想像的。自己這一次大大的損兵折將,很大的原因便在於此,而非自己往臉上貼金的四處找原因推卸責任。

    也許正因為此,一直以來總座最為介意下屬對他的背叛,他懲治起叛徒來,也是毫不手軟,哪怕是上天入地的追蹤搜索,也絕對不容許有一星半點的漏網之魚。不過,這麼多年以來,在總座的積威籠罩之下,早就無人敢於興起絲毫的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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