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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亡月之戰(上)

作者:宋思乙

    呼野海找了一根束額髮帶,將經歷了一刀之險後變得長短不齊的一頭亂髮勉強捆束在額頭周圍,不讓它們遮擋住視線,一面瞪大眼睛搜尋著可恨而又可怕的敵手蹤跡。剛才的突擊撓亂之後,他已經離開了先前站立的矮樹之顛,不知藏身到了何處。

    周圍的群盜顯然也是同他一樣的想法。剛才光芒大盛之時,眾人在難以發現危險的驚惶失措下,好些早已瞄準了目標的箭矢頓時離弦而出,這時自然要查看結果;況且,敵人已經越過自己這邊辛苦多日才佈置好了的防禦設施,雖然目前仍是己眾彼寡、但對方身手極為高強,倘若他就此躲了起來,只在暗處進行偷襲,憑著他剛才展露的猶如鬼魅般難防難擋的迅快身法,再充分運用這裡處處巖洞木石的有利地形,己方本來並不熟練的防禦陣形非亂不可。這樣的可怕結局自然要盡力避免。

    呼野海的心中突然感到後悔。倘若先前敵手現身樹頂並向自己挑戰的時候,自己立即上前應戰,是否就不會出現這種眼看就要全軍潰亂的危險局面了呢?

    人算真的不如天算哪!自己平素自以為聰明,尤其精於籌劃計算,只是千算萬算,仍舊沒有估算到會出現當前這樣的情形。

    就在群盜極其難得地鴉雀無聲、齊心合力共同尋找敵手的時候,耳旁又傳來了一聲爽朗豪邁的長笑。這長笑聲傳入正在屏息斂氣步步提防的一雙雙耳朵裡,顯得分外刺耳,令人暗暗驚心。

    眾人循聲望去,天戈正悠閒地坐在剛才那株矮樹的一根枝幹上,背靠樹身,那柄長大的佩刀光閃閃地斜插在一旁。顯然,剛才群盜驚惶失措下胡亂放射出的那陣亂箭已經盡數落空。

    感受到眾人注視的目光,天戈伸手將佩刀持在面前,輕輕一吹,細細的幾根髮絲從刀身上飄然飛起,緩緩朝地上墜落。明亮的千月照耀下,以群盜長年馳騁沙海練就的過人眼力,甚至連飄然墜落的髮絲數目都歷歷可數。

    群盜的眼睛不禁齊刷刷地又落在呼野海剛剛被迫披垂下來的一頭亂髮上,默默地不作一聲。

    呼野海做慣盜首,對於群盜注視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這番置身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破天荒地覺得臉上熱辣辣的頗不自在。如此狼狽的處境可以說是生平第一次遭逢,以他素日的聰明機變,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如何應付才好,只好硬起頭皮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輕鬆樣子,對群盜的目光視而不見。

    天戈微微一笑,收起佩刀,身子一縱,輕靈地落在山丘旁邊一大片平平整整的空地上。

    「疆土應當守護,貴客更要迎接!至於峽谷之中有沒有人,是些什麼樣的人,這倒不用你們來操心。眼下頭頂千月當空、潭面浮冰似鏡,如此開闊敞亮之地,正好放手一搏。要打還是要走,呼野海你立刻放一句話出來。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詢問!」

    聽到天戈這樣的一番說話,呼野海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這個冤家竟然放棄了對他來說最為有利的突擊戰術,一心一意只想同自己比試身手,他是為了自己那百戰百勝沙盜之首的響亮聲名,還是因為心懷鬼胎、另有目的,所以未曾注意到這種對他來說更加實際有效的戰術?目前的情況下,首當其衝的要緊事乃是令對方不再繼續體驗這種突擊戰術的威力,倘若他因此嘗到了甜頭,樂而不疲,對於自己這方可是一樁相當不妙的事情。

    呼野海連忙發出一聲豪壯的朗笑,說道:「我方已經一再相讓,貴方卻一直步步緊逼!不過說到打架,我呼野海縱橫沙海已有多年,何曾怕過誰來?來人但請通名,呼野海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雖然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場面話,呼野海也不曾將它輕輕放過。他詢問對方姓名時,深心中仍舊希望憑著自己數年來經營情報工作的多聞廣見,能夠據此猜測出對方鍥而不捨地向自己挑戰的真實意圖來。可惜事實緊接著證明,他的願望再一次落到了空處。

    「刀下不斬無名之輩!大家都是父母生養,天地間長大,誰人沒有姓名?呼野海你能將天下之人盡數斬盡殺光麼?」天戈抓住呼野海的話柄,懶洋洋地接了一句,一面還打了個呵欠。

    盜賊的紀律比起軍隊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聽到這番奚落的話,群盜覺得有趣,臉上均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更有部份盜賊竟然輕輕笑出聲來。

    呼野海心中怒火漸熾,越來越難以扼止:自己顧全大局這才一再退讓,對方對此不可能一無所知,可是他卻得寸進尺,言辭之間越發囂張,他真的以為自己怕了他麼?

    呼野海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和裝備,踏步上前,一面朝身邊自己的副手使了個眼色。副手會意,不動聲色地悄然退走,自去一旁安排佈置。

    天戈對於呼野海踏步而來的虎虎威勢似乎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明亮的雙眼落在他剛剛披垂下來的一頭亂髮上,點了點頭,微笑道:「不錯不錯,閒散而有勢,威猛如雄獅,這個髮型很適合你呢!感覺怎麼樣?我的手藝還算過得去吧?」

    呼野海腳步毫不停頓,聞言點點頭,陰沉沉地笑了一聲,說道:「不錯!我很滿意這樣的髮型。請問閣下高姓大名,對於你的身手,呼野海著實仰慕得緊。」

    天戈眼見呼野海被奚落到了這般境地,居然仍能沉得住氣,還斯斯文文地向自己請教姓名,表示欽佩之情,不禁心中微凜,朗然笑了一聲,說道:「在下只是無名小卒而已,不值得閣下這般看重,當然更加配不上閣下的寶刀一揮……」

    這句話仍在套用呼野海剛才「不斬無名之輩」的說話,只是其中似乎微有求饒之意。呼野海聽了,心中略覺舒服了一些,點了點頭,正待順勢說上幾句,重振聲威,再現精神,忽覺腳下一軟,險些打了個跌,連忙後退一步,定睛細看剛才所踏之處,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眼前並非開闊平坦之地,而是表面只結了一層浮冰的大水潭,自己剛才腳步稍重,已經將潭面的浮冰踏破了一塊,幸虧踏足之處正在潭邊,這才沒有整個掉入潭水之中。前方,敵手傲然站立於薄薄的冰面之上,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耳旁,天戈的聲音在略微一頓之後,又繼續說道:「……不過,既然呼野海老大親自問起,在下又怎能隱瞞不說?我的名字不太好聽,不過卻很好記,就是這『亡月峽谷』的『亡月』二字。咱們今天的這一戰,便可以稱為『亡月之戰』,這是我這麼些年來首次以武者的身份與人邀約、堂堂正正的一場單打獨鬥。」

    亡月!這個名字任誰一聽,都知道是隨口捏造的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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