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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峰迴路轉

作者:赤子



    武當四山環抱,百里內密樹森羅,蔽日參天,景物幽絕。武當山一名太和山,又名參嶺;歷代修道之士如真武、陰長生、陳搏等均嘗棲息修煉於此,仙跡可尋,朝謁者絡繹不絕。

    沿路上,風坤幹不斷的埋怨,嚷嚷自語道:「『鬼馬會』幫眾,生性殘暴,裝神弄鬼,為何不替天行道,除之殆盡。」

    宅心仁厚的小武心平氣和地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趕盡殺絕,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圖;風兄,你說是不是。」

    風坤干忿忿不平地道:「小武,這些道理小弟我都懂,也明白;但是邪惡之徒是不容於世,除之唯恐不及,豈可再縱虎歸山,魚肉百姓。唉!小武,你的婦人之仁遲早會遭到反噬的。」唯一的女性芷絹抗議地道:「『逸狐』,什麼婦人之仁嗎,連上天都有好生之德,小武兄的看法有何不對。」

    三個小輩各執一詞,讓唐寅想起自己年少輕狂時,也是如此,只好以長者兼和事老的身份道:「你們三個的講話都有道理,差別只在於認知上的不同而已;風小弟善惡分明,只會救好人,對於邪惡之徒或是作奸犯科之人絕不手軟,有除惡勿盡,斬草除根的決心;小武與芷絹較為仁慈,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是你倆所期待的。唯人性難料,老夫也無從判斷,只能姑且相信人性光明的一面吧。大家看,武當山就在前面了。」

    ※※※

    天露曙光,眾人一夜未睡,皆感疲憊;見前有一茶棚,同感愉悅。

    由於天色尚早,茶棚尚未開始營業,所以沒有人招呼;芷絹因有外傷且功力略遜三人一籌,早已精疲力盡地趴在桌上打盹,小武與風坤干兩人則是盤腿坐在長凳上閉目養神,唐寅仍舊精神奕奕的輕搖摺扇,哼著小曲,一付悠然自得的,看著晨曦美景,享受著山林間的寧靜,好不自在。

    茶老闆招呼眾人,唐寅要了些饅頭、包子及茶水。順口問道:「由此上武當派,需費時多久。」

    茶老闆邊擦桌子邊回答道:「武當派山門已關閉百年,並不歡迎遊客造訪,客倌們恐怕無法如願以償;不過,武當山勝景非常多,或是可以到太和宮走走,離此約十里遠,腳力好者,約個把時辰可到。」

    小武與風坤干兩者皆已注意到茶老闆下盤沉穩,步伐大小與力道一致,應是會家子的,後者決定試試其真實。

    當茶老闆再度走過來時,心懷不軌的風坤干故意離座,以柔勁技巧地撞上兩手端著茶水的茶老闆腰部,茶老闆巧妙的轉身竟避過可能的碰撞,其身法之美妙連唐寅也點頭稱善。

    唐寅擊掌道:「好身法,老丈是真人不露相;在山林鄉野討生活,沒有些絕活,遇到地痞流氓時,怎能保家護產。」

    茶老闆將茶水安放於桌上,漫不經意地道:「客倌說笑了,在此碰撞之事常常發生,我只是熟能生巧,知道如何躲避而已。」

    唐寅微笑道:「在下是唐伯虎,閣下該是武當門人吧。」

    茶老闆轉身仔細端詳著唐寅,打恭作揖地道:「原來是唐伯虎先生,久仰,久仰,在下是武當木虛子。」

    唐寅問道:「請問木虛道兄,清雲道長是否在山內。」

    木虛子答道:「家師應在絕頂賞景吧,居士可先到太和宮休息,再由清田道長安排各位上玉虛宮,屆時自然有人招待。」

    ※※※

    武當山路,高長凡二十餘里,望之秀絕,出於雲表。山勢嶔崎九折,磴道紓盤,上出青天,下臨絕壑;再加上林深石怪,時似虎蹲,時似龍昂;老樹蒼籐,多如猿掛,實堪稱為絕景。

    拾級而上,辰曦的美景盡入眼簾,有一份難以言喻的舒坦;芷絹享受著和風吹拂,身上的肌膚格外舒暢;唐寅則是吟著「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可說是快活似神仙。

    倒是小武與風坤干兩者無暇欣賞美景,心中異常納悶,武林重鎮武當派為何封山,且已是百年之久。

    太和宮內,清田道長熱誠地招呼唐寅等人,著實讓小武幾位小輩同受禮遇,與有榮焉。

    清田道長柔聲道:「各位居士遠道而來,敝派未能親迎,請多包涵。」

    唐寅抱拳道:「道長言重了,在下是不請自來,叨擾道長清修,實感歉意。」

    清田道長吩咐道童事情後,油然道:「掌門師兄知唐居士拜山,已囑咐貧道專誠接待,如有怠慢之處,請不吝指教。」

    唐寅起身致意,欣然道:「道長毋庸親自招呼在下及眾後輩,讓我們受寵若驚;敢問道長,掌門是否方便接見在下四位。」清田道長道:「掌門師兄正在金頂休息,時間不宜;各位居士可先到客房休息,午膳後,掌門師兄應可接見,請各位居士諒解。」

    芷絹聽到可以休息補眠,正中下懷;風坤干覺得武當掌門架子好大,印象不佳;小武心中一片祥和,見到太和宮莊嚴肅穆,確是高門大派,氣勢不凡,心想玉虛宮又不知景象若何。

    清田道長開宗明義地道:「貧道不解,敝派已封山百年,唐居士大駕光臨,若為江湖事而來,恐無能為力。」

    唐寅搖著摺扇,油然道:「道長言貴派封山已百年,能否道其詳;在下拜訪貴派是想請問清風道長之事,幫這位小兄弟查明身世之謎。」聽到清風道長名稱,清田道長臉色微變,歎息道:「唉!清風師兄離派而去,是與敝派封山有間接關係,而封山之事需追溯至百年前「靖難」事件;當時敝派先人均認定惠帝是正統,曾有不少弟子冒死相助,結果大家都知道,貧道勿庸再贅述。燕王稱帝后,曾派專使要求敝派歸順朝廷,掌門祖師迫於無奈,只好以封山退隱江湖為由,取得皇帝的默許。清風師兄是武當百年來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不願受到封山之約束,於五十年前離派外出,在武林一展所長,打擊邪魔歪教,是敝派之光;唉,唯掌門師兄對其頗有微詞。」

    眾人聽清田道長輕描淡寫的描述封山之事由,非關江湖之事,竟是與皇室之爭相關,均覺得嘖嘖稱奇。

    清田道長續道:「不知這位小居士與清風師兄之關係為何?」小武恭敬地道:「仝寅大師臆測清風道長可能是晚輩師尊。」

    清田道長聽聞大師仝寅之名頗感興趣,欣然道:「仝寅大師是物外之士,且隱退山林數十年,怎會與清風師兄及小居士有關聯;且小居士果真師承清風師兄,將是觸犯本派規定,掌門師兄若知曉此事,恐難善罷干休。各位居士,客房已準備好,請稍事休息。」

    芷絹有點擔憂的問道:「小武若犯了武當派的規定,會不會受到留難,是否會有任何麻煩。」

    事實上,連唐寅也不清楚,自我安慰地道:「武當是名門正派,清雲道長是名重江湖之宗師,凡事都該講理,見面時再見機行事吧。」

    ※※※

    武當山主峰名天柱峰,俗稱金頂,高出雲表;山頂重峰盡如覆鐘置鼎,離離欑立;天柱中懸,獨出群峰之表,四旁斬絕,常人夏日於此絕頂佇立片刻,非加衣物不足以御寒。金頂南北長七丈許,東西闊五丈許;寄身於此,四向憑望,千峰萬壑,漫無止境。

    玉虛宮依山勢而建,殿高面寬,畫梁雕棟,氣勢磅礡,居高臨下,有睥睨群雄之威,是武當派最重要建築物,內有真武大殿是議事決策之所,藏經堂是典章文物武功秘笈收藏之處,前有大廣場是練武場也是集會之場所,散落於附近之房舍是修行及休息之用。

    唐寅一行人於玉虛宮後院膳房裡用膳後,清田道長引領眾人至真武大殿,清雲道長已在大殿等候許久,見眾人入殿後,沉聲道:「貧道代表武當歡迎各位駕臨,讓各位居士久候多時,實感歉意。」

    清雲道長臉容清瞿,雙眼精光有神,仙風道骨,身著淡青長袍,手持拂塵,舉手投足間具宗師風範,讓人忘之生畏,肅然起敬。

    不愧是一派之長,虛懷若谷;連對武當印象不佳的風坤干都為之折服,小武對其有一分莫名的親切感,像是遇見師尊一般。

    唐寅欣然道:「清雲掌門於百忙中抽空接見在下,是敝人之榮幸,且是大清早登門求見,實屬唐突,幸掌門不介意。」

    清雲道長仔細觀察四人,臉色沉重地道:「各位居士是為清風子而來,貧道已有四十年未聽聞其訊息,恐幫不上忙。」

    眾人聽其言,已可確定清田道長已將造訪事由告知掌門,除唐寅外,每個人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均感事情不妙,完全摸不清楚清雲掌門的意圖;唐寅謹慎的問道:「江湖上鼠輩橫行,道消魔長,可說是人人自危,在下幾人只想略盡棉薄之力,期能從貴派檔案裡,查知清風道長是何方人氏,冀望能請其出山殲滅『無上魔師』李子龍及其黨羽,為民除害。貴派是武林泰斗,派內高手如雲,掌門若能出面主持大局更好,是江湖之大幸。」

    風坤干佩服唐寅之機智,明知武當已封山經年,不再涉及武林之事,卻先捧其為武林泰斗,是江湖人士及庶民希望之所冀;反之,如有不便,有清風道長相助亦可,讓清雲道長無推託之詞。

    豈知清雲道長根本未受唐寅之言影響,更未將其視為一回事,完全沒有回應,反而語氣平淡地道:「這位小居士之師承可能是清風子,貧道有澄清之必要;清田師弟,試其劍招吧。」小武聽到要比試劍招,頗感意外,對方一定誤以為身上佩劍是來自於師尊;而唐寅等人亦不言明,靜觀其變。

    清田道長是武當派第三高手,僅次於掌門師兄及虛真道長;劍術修為近一甲子功力,擅長『兩儀劍法』及『太極劍法』;武當門人不曾在江湖行走,以清田道長之能應在『魔君』閻仇之上。

    小武硬著頭皮上陣,抱拳道:「晚輩不才,請道長賜教。」

    清田道長有心禮讓小輩,柔聲道:「小居士請先出招,若讓貧道先攻,小居士將再無出招的機會。」

    從清田道長現身到對談,舉手投足間是一氣呵成,無懈可擊,完全沒有任何缺失可言,難怪其敢誇言讓小武先攻,而非輕視對手之無能。

    對手渾然天成的氣勢,確實讓小武不敢小覷其實力,早已默默的聚氣;清田道長的禮讓,自己當然毫不客氣的先攻,『白櫻劍』閃電般飛鞘而出,『滅魔七式』展現出驚天吞地之威能,如狂風巨浪般吞噬對手。

    驚見小武之劍招具有開天闢地的威力,可說是棋逢敵手,清田道長心中大喜;氣定神閒,不急不徐,出劍速度似慢實快,似簡實繁,都能及時地擋住小武千變萬化的劍招,將其淋漓無比的劍氣化於無形。

    小武見道長劍術精湛若此,是提升劍術境界的大好機會,於是去除所有思緒,忘情的全力施為,將『滅魔七式』的威力盡情發揮。

    一旁觀戰的眾人表情各異,芷絹只關心小武的安危,不在意勝負誰屬,心情原本是忐忑不安,如今小武略勝一籌,終於面露微笑;風坤干再次專心欣賞威力無比的『滅魔七式』,仍是無法偷學,清田道長的劍招靈巧輕逸,拙中藏巧,柔中帶剛,讓人賞心悅目,只能默記於心;唐寅發現小武劍術再上一層,而清田道長劍術不凡,『兩儀劍法』確實名不虛傳;反觀清雲道長雖然臉上表情不變,但心中很納悶,小武的劍法不同於武當任何一套劍法,而威力之強大遠超乎想像,年紀輕輕已有此造詣,師弟需使出『太極劍法』方能勝出。

    雙方並無仇恨,更無利害關係的糾葛,名義上是試劍,實質上兩人之爭鬥其驚險度遠勝於尋仇私鬥,兩者均不敢大意。

    清田道長熬戰數十回合後愈顯下風,由於先機已失,唯有急忙變招以挽回頹勢;『太極劍法』確是奧妙神奇,似能引導對手攻擊節奏,從被動化為主動;一來一往,竟成勢均力敵之局。

    『滅魔七式』是降妖伏魔的絕世劍招,遇強則強,遇柔更柔;小武雖無法洞悉太極之意,更不懂乾坤之理,卻因內功心法同出一源,無意間讓『滅魔七式』由威猛剛強漸漸轉為溫婉柔和,適巧盡壓『太極劍法』的精義,讓清田道長倍感辛苦,無法以柔克剛,敗勢漸現。

    如此巧妙的變化,當然逃不出眼力高明的唐寅與清雲道長兩人的雙眼,皆已發現小武的劍招竟呈現完全不同的屬性,的確神奇非凡,實在無法置信其資質如此之好;後者從中間的改變,已肯定小武所習之內功心法是屬武當一派,否則難以知曉太極之真義,更不可能技壓清田師弟。

    習劍多年的芷絹於小武居上風時,已能平心靜氣的欣賞兩者的比試,內心不時發出驚歎,劍法竟然可柔可剛,卻沒有格格不入的異樣。

    清田道長拼盡全力,急速後退,劍回招收;小武知其意,反握劍把,緊握雙拳道:「晚輩感謝道長承讓,劍術精進不已。」

    清雲道長揮手示意清田道長勿言,臉上沉重地道:「小武居士之劍法非敝派任何一套劍法,招式剛猛有力,一招多式,看似簡單卻變化無窮,其勢剛強猛烈,具摧枯拉朽威力,且是遇強則強,貧道若沒看錯,該是『武林雙賢』名震武林之絕世劍招『滅魔七式』;難怪清田師弟的『兩儀劍法』非其敵,唯本派的『太極劍法』是以柔克剛的特性可與之相抗衡,若不懂本派內功心法者,是無法瞭解劍招真義。小武居士,讓貧道領教你的拳腳功夫。」

    精闢的解析,讓唐寅、芷絹與風坤干三人心中大為佩服,清雲掌門不愧是宗師級高人,可從劍招中看出其淵源,更能引伸出這麼多事理,幾已肯定小武之內功心法是出自於武當,乃出言要親自領教小武拳法,真正目的是證實自己心中的想法,確是棋高一著。

    連實力深不可測掌門都要親自下場試招,讓芷絹之心情跌落到谷底。

    ※※※

    可能是神清氣爽,亦或是功力大增,天謙從滿天星斗走到烈日當空,完全沒有疲憊的感覺,且腳力比自己預期的好。

    天色大白,天謙捨鄉林小徑,光明正大地走在官道上,就像一般行人似的,從鄉野小鎮要進大城;沿途中,行旅頗多,大部份是商販,偶而還可以看到官兵來回巡視,讓人覺得比較安全。

    自己約趕了數十里的路程,並未感覺到有任何異樣,也沒有看到一些形跡可疑的江湖人士;此處離襄陽城尚有三十里遠,算是風平浪靜,似乎可以證明只要是遠離襄陽城,應該是安全無虞。

    在路旁茶棚休息時,聽小二說,才知道沿途並不安寧,尤其在夜裡盜匪猖狂,目無王法,官兵亦無能為力,只好自求多福,難怪白天這麼熱鬧。

    離襄陽府約二十里遠,官道上行人很多,但天謙突然覺得心神不靈,感覺上有被監視的異樣;唯放眼望去,沿途上的行旅是忙碌依然,每一個人的神情是行色匆匆,看不出有任何不對勁;會否因杯弓蛇影,讓自己多疑了,在無法確定之下,決定故步疑陣,求證事實的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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