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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五章 姐友妹恭 文 / 梅子青

    最後,六老爺也沒有想出個萬全的計策來,沈顯韜旁敲側擊打消了六老爺即刻帶齊恪純去康郡王府的念頭,又答應回去和緩著說,就揚長而去。

    六老爺怎般懊惱,怎般遷怒於六夫人,怎般苦想應對之策,這些,咱們先不論。

    話說七小姐隨母親探完弟弟後,又轉道和徐氏去了陌上齋。好歹那也是堂弟,不能太厚此薄彼。而六夫人,卻是再不會去的。

    聽說姑嫂二人前來,齊悅瓷直迎到了院子裡,挽著齊怡琴的手,含笑道:「五嫂子和七姐姐如何來了?十三弟如何?都是十二弟不好,連累了十三弟。」

    「妹妹說得什麼話!十三弟自來就是個淘氣的,與十二弟什麼打緊?平兒在學堂裡,還多虧了十二弟照應呢,不然我們也不能這麼放心。咱們都是一家人,說這話可就見外了。」齊怡琴言笑晏晏,隨即面上帶出幾分愧色來,遲疑道:「昨兒的事,還請妹妹莫惱。姐姐在這裡,代老爺和夫人賠不是了。」

    「姐姐這麼說,可不是生生要羞死我!十二弟這性子,最是好衝動的,原該叫他收斂些,六叔父和嬸娘都是一番好意。實是我急糊塗了,不分青紅皂白搶白於長輩面前,回頭還要姐姐多多替我圓全,妹妹這廂有禮了。」

    將近正午的陽光越發明亮溫煦,齊悅瓷的發上、臉上、衣裙上,彷彿染上了一層金光,照得她整個人有一種游離於塵世外的輕暖氣息。恬淡的香味似有若無,繚繞在週身,時而濃郁瀰漫如春日柳絮,時而輕薄似陽春三月的潤酥小雨。

    齊怡琴微怔,思緒飄飛。

    她與齊悅瓷年歲相仿,又是在同一個齊府長大的,偶爾,也會生出一點點比較的心思。當她還小時,這府裡由老太爺,也就是她的祖父說了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到老太爺看到他們這一房的人時,面上會壓抑著厭惡與不耐,給她年幼的心靈留下了深刻印象。

    府裡隱約有個傳聞,父親的生母——曹姨娘尚存於世,也就是自己的親祖母,可是,自打自己出生,便不曾見過她。有人說她出家修行了,有人說她被攆出了齊府,有人說她在莊子上自生自滅,她不知哪個才是真,卻明白裡邊必有隱情。

    而且,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小到大,祖父從來沒有碰過自己,可是齊悅瓷不同,那時候齊悅瓷尚在襁褓裡,祖父卻經常抱了她在書房玩耍。那樣的親暱、那樣的寵愛,終她一生,都只是遙遠的奢望。

    年幼的她,是嫉妒的,很嫉妒。同樣是齊家的孫女,她不解為何會有那麼不同的待遇,她不敢問不敢說,日復一日讓自己變得出色、端莊,以為這樣可以改變什麼。

    後來,老太爺沒了,這府裡就是五伯說了算。五伯不因為連生了兩個女兒就對齊悅瓷心生不滿,相反,他比自己父親,遠遠更疼愛女兒。

    什麼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什麼是真正的千嬌百寵,她親眼見過,卻從來沒有體會過。她年歲長於齊悅瓷,偏偏比起她來,少了一股氣勢,那是闔府唯她獨尊才能養出來的高貴與傲氣。

    當五伯夫妻相繼離世後,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欣喜而激動的。因為她明白,從此後,這個齊家,就是父母的天下了,而她是六夫人唯一的女兒,她幾乎能夠想見展現在自己眼前的全盛畫景。

    結果,使她欲哭無淚。

    六夫人的確執掌了齊家內院,而她也成了當之無愧的大小姐。然而,數年的內斂穩重已經養成了習慣,當她偶爾想要體驗那種頤指氣使的尊貴感覺時,發現自己做來竟是那麼生硬,全沒有齊悅瓷的賞心悅目如行雲流水。

    她以為齊悅瓷往後要在她手下生活的時候,又發現齊悅瓷依然是闔府下人畏懼的九小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依著下人捧高踩低的天性,原該被作踐得下流!

    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水嫩新鮮似含苞的桃花,微微顫動的睫羽,恰是桃蕊。

    齊怡琴的心底,沒來由湧上一股怒氣,煩躁地她幾乎變臉。連那明媚的陽光,都像是惹人厭的熱烈。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換上敦厚的長姐姿態來:「妹妹這麼說,可見得是惱了。」

    「罷,你們倆姐妹,便是親熱也該先進了屋,坐下慢慢說。」不在六夫人跟前的時候,徐氏還是挺會說話的,至少不是那悶嘴葫蘆,一點都看不出怯懦之態。

    三人對視而笑,一同進屋,先去瞧了齊恪純,才到外間圍著熏籠說話。

    「……這個小爺,真真磨碎人,一會嚷著痛,一會要這要那的,先前又是三舅舅過來,一忙亂,還不曾去瞧過十三弟呢,不知這會子覺得如何?」齊悅瓷自責不已。

    齊怡琴放下茶盞,微微一笑,露出一行白玉般的牙:「他不過一點子皮外傷,早生龍活虎似的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依我的意思,在家歇一兩天,就能回學堂攻書,就只母親生怕累狠了他。」

    大紅袍,他們府裡,似乎並沒得到賞賜。

    畫雲親自端著什錦攢心盒子進來,擺到小几上,回道:「這是文媽媽孝敬的胡桃松子榛仁棗泥糕,奶奶和小姐們嘗嘗。」

    三人依言各自拈了一塊慢慢吃著,都笑讚道:「到底是文媽媽的手藝,旁人再不能做得這般香甜而不膩味。」

    文媽媽原先是寄暢軒小廚房專做糕點的,後來小廚房撤了,大廚房又有別人,最後倒把她分到陌上齋做了個粗使的媽媽。她年紀大了,活計輕,又得小主子尊重,常在家裡做了細點來孝敬。

    「你只管在裡邊服侍著,我們外頭這麼多人,不用你來照應。」齊怡琴吃了半塊,剩下半塊給了跟來的小丫頭清芬。

    畫雲立在一旁,只穿一襲半舊的月牙白交領長襖,挽著家常髮髻,烏黑透亮的秀髮上戴著鑲珠銀簪,兩頰抹了點點淡淡的胭脂。垂眸笑語:「甘媽媽帶著畫屏、青芷在裡邊呢。公子怕小丫頭們不會服侍,特叫了我來伺候主子們。」

    徐氏望著她大是吃驚。

    陌上齋的人等閒不大出去走動,她也難得見到畫雲,印象裡只是個清秀的小丫頭,原來已是個美貌的大丫鬟了。

    記得從前她是五夫人跟前的得力之人,與畫屏,九小姐屋裡的畫枕,還有放出去配人的畫語,俱是一等大丫鬟。五夫人臨走前,把畫雲畫屏給了十二弟,畫枕給了九妹妹。

    初時也不覺得怎樣,可是如今想來,這裡邊大有深意。五夫人的意思她不想揣測,單只一點,五夫人行事與六夫人真個大不相同。

    看看五少爺、十三弟身邊幾個丫頭,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遠遠不及畫雲,只能說勉強齊整耐看。連五少爺的兩個通房,都普通至極,要不然,只怕五少爺對自己不會這樣看重。

    難道五夫人……就一點都不擔心?

    深府大院裡的女人,兒子成婚前,生怕有人勾引壞了他,兒子娶親後,又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女子都給了他。

    她愈想愈是不解,只索不去理會。

    「方纔三舅舅留了幾貼膏藥,說是外祖家祖傳的治外傷的秘藥,正欲遣人送去十三弟那兒。既然七姐姐來了,倒省了我這一趟。」齊悅瓷笑著令人去把藥取來。

    坐了一會,齊怡琴二人起身告辭。

    送到門口,迎頭撞見一個中年美婦,身後跟著五小姐齊懷玉和八小姐,由一群丫鬟簇擁著進了院門。

    齊怡琴眼神一凜,收住腳,等幾人上前。

    「五奶奶和七小姐也在這,妾身有禮了。」中年美婦三十出頭的年紀,身姿苗條,肌膚紅潤,瓜子臉櫻桃唇,一雙眼睛透著精明。她上身一件大毛的蓮青色百子刻絲貂鼠祅,下著棗紅燙金馬面裙,高高挽著流雲髻,大大方方一支翡翠如意釵,既親切又不失富麗。

    三人忙回禮:「平姨娘好。」

    五小姐八小姐亦是分別行禮。

    原來這個婦人就是六老爺的妾室平姨娘,從一個通房開始,生了五小姐之後,才被提為姨娘。她一向奉承六夫人,又慣會哄得六老爺歡心,而且行事謹慎,六夫人也拿不住她的把柄。這些年,倒是容了下來,還掙得幾分體面。

    你看她親熱地笑道:「聽說十二少爺十三少爺身子不快,我也來瞧瞧,才好放心。」

    她身後的五小姐面色如常,八小姐卻是臉都白了,偷偷覷著齊怡琴,恨不得即刻掩去了自己。常姨娘怕觸怒六夫人,不敢來,又不願得罪這邊,斟酌半晌,才遣了八小姐跟著平姨娘來,有什麼事自有平姨娘擔著,怨不到她們身上。

    「多謝姨娘費心。十二弟不曉事,倒驚動了闔府的人為他犯累。」

    齊怡琴抱著掐絲銅胎小手爐,覺得既然出來了就沒再回去的理,轉身與齊悅瓷告辭,領著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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