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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官道卷 一 第三十六章 文 / 司徒浪子

    我很是驚訝,因為我想不到康德茂和丁香竟然會在今天晚上跑到我家裡來,而且還有一個問題:他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在我記憶裡,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我現在的住處。

    此外,那天晚上我和康德茂在電話上幾乎已經是談崩了,可是他怎麼還是跑到我家裡來了?

    不過我不能表現出自己的驚訝來,人家已經坐在自己的家裡了,我總得盡好地主之誼才是,況且他既然能夠矮下身來主動向我示好,我當然就應該熱情相待了。我和他畢竟是同學,而且丁香還是我介紹給他的,在我的內心裡面還是非常希望能夠與他和好如初的。

    「德茂,丁香,你們可真是稀客啊?對不起,我今天有個應酬,你們來了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啊?早知道的話我就早些回來了。」我即刻對康德茂和丁香說道。

    康德茂笑著說:「聽說你今天有事情,我們就不好打攪你了,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是要回家的,畢竟叔叔阿姨來了嘛,所以我們就陪著叔叔阿姨聊天等你了。」

    我明顯地感覺到康德茂的客氣了,而且從這種客氣之中也更加真切地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隔閡。要知道,在以前,我們之間可不會像這樣客氣的。要是在以前的話,他肯定早就給我打電話了,他才不會管我是不是有事情呢。而且,他一定會在來我家之前提前與我聯繫的。而今天,非常明顯的是他擔心我拒絕他的到來,所以才乾脆來一個不請自來。

    我覺得他這樣做真的是不應該,因為他不應該想到我會拒絕他。我心裡在想,假如他真的提前給我打電話說要到我家裡來的話,我肯定早就把烏冬梅送回家了。對於康德茂,我的心裡還是依然在乎我們之間曾經擁有的那些情感的。

    所以,我的心裡頓時就難過起來,因為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裂痕已經再也難以彌補了,而且我也知道,他今天這樣做肯定是有求於我,而且肯定是他和黃省長之間的事情。

    他無法,也不能,更是不敢捨棄與黃省長的那層關係。我想,也許那天我們在電話上鬧得不愉快之後他仔細地想過了,他完全清楚:黃省長才是主宰他未來的人。不管好與壞都是。

    說到底他就是一枚棋子罷了,他知道他自己這枚棋子是隨時可以被人捨棄的,即使是他重新選擇了一位領導作為後台,但是作為棋子的命運是根本無法改變的,反而地還可能更加悲慘。要知道,歷史的教訓從來都是如此:叛徒永遠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他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於是我便問道:「德茂,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住在這裡呢?我記得我搬家的事情沒有告訴過你吧?」

    他笑著說道:「今天我去給林部長拜了個年,是她告訴我說你住在這地方的。」

    我很是詫異,同時也在替他感到高興,「哦,你見到林部長了,這是好事情啊。」

    他看著我說:「馮笑,全靠你在林部長面前替我說好話啊。謝謝你了老同學。」

    這時候我忽然聽到外邊有人敲門,急忙站起來準備去開門但是母親卻比我快,她就坐在靠門的那邊。她去打開門後我才發現門口處站著的是我的駕駛員小隋,於是我急忙招呼他進來,同時把他介紹給了屋裡的人。

    小隋手上提著一個口袋,他笑著對我說:「馮主任,這是您要的書。」

    我想不到滿江南辦事情竟然這麼快,頓時很高興,我隨即對父親說道:「爸,這是您要的書,您看看吧,合不合適?」

    父親即刻去從口袋裡面拿出那些書來,裡面有四五本,父親也很高興,「太好了,正是我想要的。」

    我對小隋說:「一共多少錢啊?這是我私人要的書,不能拿去報賬啊。」

    小隋說:「滿主任給我的,您問他吧。」

    我點頭,「行。謝謝你了小隋。你回去吧。」

    小隋即刻離開了,這時候父親才對我說道:「你應該給你這駕駛員一點東西的,這過年過節的,讓人家這樣跑一趟,多不好。」

    我搖頭笑道:「他是我的駕駛員,說到底就是為我服務的,這樣的事情是他應該做的。假如我給他東西的話,那就慣壞他了,那他今後給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得給他東西了?」

    康德茂看著我說:「老同學,你的變化真大啊,你這領導當的很有水平啊,我得向你學習才是。」

    我苦笑著說:「德茂,你別諷刺我了。」

    我真的以為他是在諷刺我,或者是故意在奉承、討好於我,因為我覺得這樣的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去做嘛。可是康德茂隨即卻說道:「馮笑,我可不是在諷刺你啊,更不是故意在說好聽的話。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我就不如你,剛才你說了那句話後我頓時就想起了一個故事:秦朝末年的時候有個人叫蕭何,這個蕭何可不簡單,他後來被稱為漢初三傑之首。在劉邦起事前他只是沛縣一個主管縣境內各個鄉亭的小官,大略相當於相當於現在的一個縣級的人事局長吧。那時候劉邦因為犯罪躲藏在山上,結果蕭何的一個屬下來向他匯報劉邦的蹤影,蕭何就對那人說: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可不能講出去啊。隨即就打發了那人走了。這時候蕭何身邊的另一個下屬就提醒他:你怎麼不給這個人一筆錢讓他封口啊?蕭何說:他是我的下屬,我要讓他知道一點,那就是我的話他必須遵守,這才是他應該做的。假如我今天給他一筆錢,他肯定不會去外邊亂講了,但如果別人給他更多的錢呢?那他就很可能會馬上出賣我。所以,錢是解決不了這樣的事情的,反而還會壞事。呵呵!馮笑,你剛才的話與我的這個故事還真的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啊。」

    我苦笑著說:「我哪裡有那樣的水平啊。德茂,你的知識面比我廣多了。我很佩服你。」

    丁香在旁邊笑著說道:「馮笑,德茂,你們別這樣互相奉承好不好?我怎麼覺得這麼假呢?馮笑,德茂有事情要和你說,你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

    父親看著我們笑道:「你們去樓上談吧。我看看書。」

    我這才對康德茂說道:「走吧,我們去書房。」到了書房後我重新給他泡了一杯茶,但是卻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去對他說,而他也在沉默,雖然我明明知道是他找我有事情,但是此刻我卻不便於去問他,因為假如現在我問他「你找我什麼事情?」的話,這就顯得我太居高臨下了。

    不過我們之間的這種沉默只有很短的時間,因為他忽然說話了,「馮笑,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在你面前講蕭何的故事嗎?」

    我心裡頓時一動,不過卻依然覺得有些疑惑,「哦?我還以為你是隨便說說的呢。那請你告訴我吧,你怎麼忽然就想起這個人的故事來了呢?」

    他笑了笑,「馮笑,你對蕭何這個人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搖頭道:「我只知道他月下追韓信的故事,還知道那什麼『成也蕭何敗蕭何』的說法。德茂,你誤會我了,我可真的不是想要對你不利啊。這一點我已經對你解釋過幾次了,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既然我們是老同學,那我對你說一句可能你不想聽的話吧:我覺得吧,你還是應該多想想你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才是。《》你說呢?」

    他歎息道:「我知道我以前很多對方做得不對,包括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馮笑,對不起,那天是我心情不好,現在我向你道歉。我們不說這個了,我給你講講蕭何這個人吧。」

    我沉默不語。

    於是,他開始給我講蕭何這個人——

    蕭何是漢朝初年的丞相。謚號「文終侯」,漢初三傑之首。輔助漢高祖劉邦建立漢政權。泗水沛縣人,也就是現今的江蘇沛縣。曾任沛縣主吏掾、泗水郡卒吏等職,持法不枉害人。秦末隨劉邦起兵反秦,劉邦進入咸陽,蕭何把相府及御史府的法律、戶籍、地理圖冊等收集起來,使劉邦知曉天下山川險要、人口、財力、物力的分佈情況。項羽稱王后,蕭何勸說劉邦接受分封,立足漢中,養百姓,納賢才,收用巴蜀二郡的賦稅,積蓄力量,然後與項羽爭天下。為此深得劉邦信任,被任為丞相。他極力向劉邦舉薦韓信,認為劉邦要取得天下非用韓信不可。後來韓信在楚漢戰爭中的才幹證明蕭何慧眼識人。楚漢戰爭中,蕭何留守關中,安定百姓,徵收賦稅,供給軍糧,支援了前方的戰鬥,為劉邦最後戰勝項羽提供了物質保證。西漢建立後,劉邦認為蕭何功勞第一,封他為侯。後被拜為相國。劉邦去世後,繼續輔佐惠帝。蕭何病危時,舉薦曹參接替自己,保證了漢初政策的連續性。但是他也幫助呂後,錯殺韓信.留下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典故.這顯然在他光輝的一生中無疑是個敗筆~!但同時也告訴我們,人無完人,金無足赤的道理.其實名人並不比我們的境界高多少,只是做了一些一般人不能做的事罷了,也正因為如此,也就足夠了.

    第一我要說的是蕭何之識。識,也就是見識,眼光。有見識,有眼光,也就能品評,會鑒賞。中國人推崇這種才能的傳統,可謂源遠流長。「俞伯牙摔琴謝知音」、「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風塵俠妓巨眼識英雄」等等,便是這種傳統的典型範例。魏晉時期一度盛行的所謂「人物品藻」的潮流,不過是這種文化傳統的流風遺韻罷了。中國古人認為,人生在世,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就是必須懂得欣賞。鑒賞,而不是判斷;享受,而不是思考——這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人生觀與價值觀。欣賞的對象包括自然、文物、藝術,也包括各種人物。而一個豪傑之士,所鑒賞的對象就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鳳毛麟角般的天才或英雄。對於這種天才或英雄,不要著眼他的現在,而要展望他的未來;不是盯住他的現實性,而是瞄準他的可能性。

    說起蕭何所賞識的天才或英雄,我們當然首先想起韓信。韓信墓有一幅對聯:「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兩婦人」指的是「漂母」和呂後,「漂母」賜飯,保存了韓信的生命,呂後設計,斷送了韓信的生命,所以說「存亡兩婦人」。「一知己」就是蕭何。韓信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與「生死一知己」的意思是一樣的。由於蕭何的巨眼識才,強力推薦,韓信才得以施展胸中抱負,所以蕭何可謂韓信的知己。「蕭何月下追韓信」與「伯牙摔琴謝知音」可以相提並論,都是千古佳話。

    鴻門宴之後,項羽自稱西楚霸王,封劉邦為漢王,封地在巴、蜀與漢中地區。劉邦返回巴蜀時,韓信趁機棄楚歸漢,隨劉邦前行。劉邦「未之奇也」,沒覺得韓信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不曾重用韓信,只是「拜以為治粟都尉」。主管糧草供給的韓信仍然「英雄無用武之地」。但「治粟都尉」的職務,使韓信有機會與蕭何接觸。幾次交談,「何奇之」,看出韓信乃是軍事上的全局之才。當日劉邦返回巴蜀,為了迷惑項羽,採納張良獻策,燒燬棧道。此舉固然迷惑了項羽,卻也給劉邦的部下造成錯覺。人人以為劉邦胸無大志,欲苟安一隅,終老巴蜀,遂起他去之心,一路上不斷有人開小差。當時僅將軍一級的逃亡者就有數十人,然而蕭何都沒當一回事。聽說韓信也掛印而去,蕭何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上和劉邦打個招呼,立即策馬連夜便追。這就是有名的「蕭何月下追韓信」。有人報告劉邦,說丞相也逃亡了。劉邦驚怒交集,如失左右手。過一兩日,蕭何回來見劉邦。劉邦又喜又怒,破口大罵:「蕭何!連你也背叛我!」蕭何說:「我怎麼敢背叛大王?我是去追趕逃亡者了。」劉邦問:「都追什麼人了?」蕭何答:「韓信。」劉邦勃然大怒:「將軍跑了幾十個,都沒聽說你去給我追回來,你說你去追區區一個韓信,誰信哪?這不是在耍我嗎!」蕭何說:「那些二三流的將軍,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不值得我蕭何去追。只有韓信,『國士無雙』。陛下若要終老漢中,當然無需重用韓信;但陛下若要逐鹿中原,沒有韓信萬萬不可!」一番說辭,打動了劉邦。一番爭取,又使劉邦終於拜韓信為「大將軍」。

    韓信能夠施展才華,功成名就,一靠蕭何的見識與眼光,二靠蕭何的動動嘴皮,發發議論。古人有雲,「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蕭何之賞識韓信,眼光是如此的敏銳,判斷是如此的準確,挽留是如此的誠懇,推薦是如此的不遺餘力,盡矣,至矣,不可復加矣!作為一個世間「不常有」的「伯樂」,難道竟會遜色於韓信這匹「千里馬」?

    不過,蕭何所識的最大的英雄,不是韓信,而是劉邦。賞識韓信不難,因為除了蕭何,項羽手下還有一個叫做鍾離昧的將軍瞭解韓信的才能,發現劉邦卻不容易。西諺有云:僕人眼中無英雄。英雄的僕人與英雄太接近太熟悉了,覺得他與自己也沒有多大的不同啊,哪來什麼英雄氣象!拿破侖曾說,他的妻子就從來無法想像這個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的丈夫在戰場上居然能有什麼了不起的表現。神與人太接近了,自身也要被同化為人。由此看來,老鄉眼中也無英雄。蕭何與劉邦是老鄉,要識別劉邦可就難了。更何況劉邦早年實在也沒有多少「天子氣象」。《史記·高祖本紀》載,秦始皇曾經認為「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御駕往東巡遊,企圖以自己的威嚴,將這股「天子氣」鎮壓下去,扼殺於搖籃之中,此行未果。這說明,那些精明幹練的秦朝政府官員,根本就沒有看清時勢,更沒有發現沛縣小地方的劉邦竟是未來取代秦皇的「真命天子」。

    可是,蕭何偏偏發現了、認準了劉邦。想當初,劉邦出身卑賤,連名字都沒有,僅僅是沛縣的一個「好酒及色」的小流氓,靠了種種不正當的關係,當了15年「弼馬溫」般的泗水亭長,在這期間,利用官職之便,沒少白吃白喝。蕭何居然對劉邦另眼相看,青睞有加,這不是很耐人尋味麼?要知道當日的蕭何,儘管只是一個「刀筆小吏」,卻也不像司馬遷所言,庸庸碌碌,「未有奇節」,而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地方政府官員,以至於有人曾經推薦蕭何陞遷咸陽。像蕭何這樣一個引人注目、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居然如此看得起劉邦,這只能解釋為他早已預感到劉季這小子定非「池中之物」了。劉邦私自放縱囚徒,亡命芒碭山澤,借陳勝起義之機,殺回沛縣,蕭何毫不猶豫地響應劉邦,正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咸陽一般。沛令被殺,蕭何本是眾望所歸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可是他一力擁戴劉邦,使一個市井小人和亡命之徒由此成為馳騁反秦戰場上的著名的「沛公」。沛公後來一匡天下,建立不朽基業,恐怕早在當初的蕭何意料之中了吧!

    第二是蕭何之智。智,也就是才智,智慧。所謂「慧眼識英才」,眼光其實是離不開智慧的。眼力或見識只是內在的才智或智慧的外部表徵。有才智,方能目光如炬,洞察時勢,鑒別英雄;有智慧,方能認識自我,保持清醒,進退有據。會打戰,當然是一種本事,一種才能,但這本事或才能僅僅屬於「技」的層次;有智慧,則步入「道」的層次。既有才能又有頭腦,方能「技進乎道」。蕭何始終很有頭腦,與韓信大不相同。韓信有時像天才,有時像白癡,需視具體情況而定;成功前還能保持清醒,得意時便糊里糊塗;既沒有「大丈夫當如是也」或「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圖偉略,又不懂「謙受益,滿招損」的立身處世之道。所以韓信充其量只是有「才」,決不能說有「智」。蕭何則可謂才智雙絕的人物,只是他的才能表現在不同的領域罷了。

    舉例來說。劉邦奉楚懷王之命,西征秦都咸陽,先於項羽佔據咸陽,進居秦宮。當時的劉邦和一干來自窮鄉僻壤、久歷鞍馬勞頓的將士,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不由得目眩神奪,意亂情迷,流氓和強盜的本性再也壓抑不住,雪崩也似的爆發出來,並且一發而不可收拾。眾將士「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好酒及色」的劉邦,此時只顧埋首雕樑畫棟的秦宮之中,偎紅依翠,淺斟低唱。蕭何這時在幹什麼呢?蕭何智慧過人,頭腦清醒,目標明確,動作迅速,一進咸陽,立即帶人衝進丞相、御史、太尉等「三公」的官署,把所有的圖籍簿冊律令文檔席捲一空,一車一車地運往駐紮在霸上的軍營中保存起來。這批簿籍,在劉邦隨後以「約法三章」收買民心的過程中功莫大焉。據說這些簿籍中還有一批軍事地理檔案,後來在楚漢戰爭中派上大用場。明人李贄評價道,蕭何此舉,乃是天生丞相材料的標誌。

    鴻門宴之後,項羽和范增為了限制劉邦,美其名曰「漢王」,封其地曰「關中」,實則把劉邦「發配」到地處偏僻,交通閉塞,經濟貧窮,文化落後的巴蜀地區。又把關中一分為三,分封給秦朝的三員降將,鎖住劉邦進軍中原的要塞,使劉邦欲動不能,侷促如轅下之駒——這正是後人把今天陝西大部分地區和甘肅東部稱為「三秦」的由來。項羽的分封方案剛剛出爐,便招來「諸侯不平」,劉邦更是怒不可遏。鴻門宴已經使劉邦丟盡臉面,現在項羽公然欺到頭上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劉邦馬上召集手下開會,準備豁出去與項羽拚命。樊噲、周勃、灌嬰等親信以為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都勸劉邦不要輕舉妄動,劉邦盛怒之下,哪裡聽得進去。就連一向有本事讓劉邦言聽計從的張良,此刻也束手無策。

    於是蕭何來了。蕭何獨持異議,語出驚人。原來蕭何整理研究了他搶劫來的那些秦朝圖書簿籍,發現巴蜀並沒有項羽、范增和劉邦所想像的那麼糟糕。以為巴蜀地區是一片貧窮、閉塞、落後的蠻荒之地,不過想當然而已,其實乃是天大的誤會。經過秦國百餘年的不斷移民和李冰父子建造都江堰之後,巴蜀已經成為秦國最富庶的後方,有如積累甚豐的大倉庫。再者,先是秦並六國,後是群雄反秦,經年征戰,烽火連綿,中原地區頻頻慘遭蹂躪,早已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了。獨有巴蜀地區多年來未曾遭受動亂,其發展潛力著實不可估量。所以,經營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蕭何並且引經據典:「《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禍』。」上天如此垂顧於您,賜予如此豐厚的禮物,您還不要,可要當心惹出災禍來!這一番雄辯的利害分析,戰略策劃,有如後來諸葛亮在茅廬中為劉備指明三分天下的局勢,於劉邦好比撥霧見青天,豁然開朗,於是劉邦茅塞頓開,回嗔作喜。試問,包括張良、陳平在內的一班將士謀臣,哪一個具有蕭何這等高瞻遠矚、深謀遠慮、因勢利導、以退為進的大智慧?僅僅把蕭何看作劉邦的後勤部長,未免也太小覷了蕭何。

    第三是蕭何之量。量,也就是器量,氣度。富有才智者,不一定就有器量。恰恰相反,正因為有才能,往往使人恃才自傲,目空一切,甚至不知天高地厚。項羽是這種人,韓信也是這種人。韓信被貶為淮陰侯,已經很是落魄了,可是韓信不但不及時引咎自責,深自收斂,和光同塵,反而繼續誇誇其談,怨天尤人,公然發洩對劉邦的不滿。劉邦評比開國十八元勳,別人唯恐落榜,韓信卻說羞與周勃、灌嬰之輩同列。有一次,韓信去看樊噲,樊噲受寵若驚,口稱「大王」,送迎皆行跪拜大禮。韓信非但不感激樊噲,不以樊噲為厚道,卻長歎道:「看來我此生只能與樊噲這等人為伍了!」好像樊噲同情韓信、尊重韓信反倒辱沒了韓信似的!這就是居功自傲,目無餘子,不能容人,沒有氣度。這等「英雄」的結局,此刻已然可以想見,料必被視為欲去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注定死於非命,無人同情,沒準還大快人心。

    蕭何卻是有器量的。常言道,「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句話蕭何完全承擔得起。漢三年,劉邦與項羽兩軍對峙於京縣、索亭之間。劉邦一邊在前線打仗,一邊擔心後方局勢,多次派使者慰勞蕭何。有人對蕭何說:「如今陛下在征戰沙場,餐風吸露,自顧不暇,卻多次派人慰問閣下,這不是明擺著有懷疑閣下之心嗎?我替閣下拿個主意,不如派您族中能作戰的全部奔赴前線,這樣大王就會更加信任閣下了。」蕭何依計而行,劉邦果然大為高興。

    漢十一年,漢將陳豨謀反,劉邦御駕親征。其間呂後在朝中用蕭何之計,誅殺韓信。劉邦聽說韓信已經服誅,派人拜蕭何為相國,加封食邑五千戶,並且派士兵五百人、都尉一名,作為相國的衛隊。滿朝文武都來祝賀蕭何,只有一個名叫召平的,前來報憂。召平,原來是秦王朝的東陵侯,秦亡之後,淪為平民,種瓜為生,他種的瓜十分甜美,世人譽為「東陵瓜」。召平就以「東陵瓜」自號。這個「東陵瓜」的腦袋,倒是一點也不「木瓜」,他對蕭何說:「恐怕禍患從此開始了!皇上在外征戰,而閣下留守朝中,明明不必以身涉險,卻無端加封閣下、為閣下增設衛隊,這是由於淮陰侯韓信剛剛在朝中謀反,皇上因而有了懷疑閣下之心。增設衛隊保護閣下,其實並非恩寵。希望閣下謝絕封賞,把全部家產都貢獻出來資助軍隊建設。這樣皇上必定高興。」蕭何依計而行,劉邦果然大為高興。

    漢十二年,淮南王黥布謀反,劉邦再次御駕親征,在外多次派遣使者回京打聽蕭何都在幹什麼。回報說:「蕭相國在京安撫百姓,拿出財產資助軍需,和平定陳豨反叛時一樣。」於是又有人來對蕭何說:「恐怕閣下離滅族之禍不遠了!閣下功高蓋世,無以復加。閣下當初入關,已經深得民心,十餘年來,百姓都已歸附於您,您還要孜孜不倦地爭取百姓的擁戴,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皇上所以多次派人詢問閣下所作所為,就是唯恐閣下控制關中動搖漢室。現在您不如做一點強購民田民宅、放高利貸之類的事情來『自污』,敗壞自己的好名聲,這樣皇上才能心安。」蕭何依計而行,劉邦果然大為高興。

    總之,劉邦曾經三次懷疑蕭何心懷異志,三次將蕭何置於極度危險的境地。然而蕭何深知伴君如伴虎,居安要思危的道理。開國皇帝莫名其妙地懷疑功臣,乃是題中應有之義,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處理這種事情,只可忍氣吞聲,不必憤憤不平,更不可急於「辯誣」,訴說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蕭何三次都做到了處變不驚,不動聲色,虛懷若谷,從善如流,直至將劉邦的疑心消弭於無形,從容化險為夷,居然倖免於難。對比一下當初劉邦懷疑韓信時,韓信那拙劣無能、緊張兮兮、小裡小氣的表現,蕭何的處理方式,何止高出一籌!沒有大智慧,沒有大器量,這樣的結果簡直是難以想像的。

    蕭何的大氣或大度,不但表現為對待劉邦的態度,而且表現為對待曹參的行為。曹參本是蕭何當年的同僚,兩人始終同心輔佐劉邦。在劉邦評「元功十八人」之時,兩位元老有了一些矛盾。但這只是「人民內部矛盾」,而不是「階級矛盾」或「敵我矛盾」,所以無傷大雅。蕭何與曹參的關係,從來沒有發展到誓不兩立,不共戴天的地步。正相反,蕭何對曹參一直十分器重。蕭何晚年病重,漢惠帝親自前往探視蕭何的病情,當時問起:「閣下百年之後,誰可以接替您的位置?」蕭何說:「知臣莫過於君。」惠帝問:「曹參怎麼樣?」蕭何立即叩頭說:「陛下得到了最好的人選。現在蕭何可以死而無憾了!」

    總之,這個蕭何見識不凡,智慧過人,器量如海。蕭何的話畢竟有理,「知臣莫如主」。想必漢高祖劉邦在九泉之下,也會認為將蕭何列於開國元勳之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康德茂說到這裡後頓時就嘎然而止了。我看著他,「德茂,我在想,你是在把我比作蕭何,也就是想要提醒我一定要有識、有智還要有量,同時也在告訴我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是吧?」

    他淡淡地道:「我也就是在給你講故事,你說的那什麼伴君如伴虎什麼的我可沒說。」

    我不去理會他,「你把我比成是蕭何,那麼你呢?你是韓信?」

    他看著我,沉默了片刻後才忽然歎息道:「馮笑,你不幫我的話,那我還真的要成韓信了。我會和他一樣下場很慘的。」

    我似乎明白了,但是卻又有些不大明白,「既然林部長接受了你的拜年,那黃省長那裡不就沒問題了嗎?」

    他卻在搖頭。

    我頓時就想:這件事情複雜了,麻煩了。我問他:「你可以讓林部長幫你給黃省長說說。」

    他搖頭道:「林部長說了,她還是很欣賞我的,因為你馮笑在她面前說了我不少的好話。她又說,我是黃省長以前的秘書,所以黃省長那裡就只能我自己去了。」

    我想了想後說:「德茂,這件事情我真的不好替你去辦啊,那天晚上我已經給你說得很明確了,這不是幫不幫的問題,而是只能那樣去做。黃省長這個人你是知道的,畢竟你是他的秘書,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才是。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問問他,但是卻不能和你一起去。領導都是有性格的,是吧?你剛才還給我講了蕭何的故事呢,你在那故事裡面不是講到了劉邦嗎?其實我覺得應該從另外一個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作為劉邦,他不放心蕭何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啊,因為那涉及到他的皇權是否穩固的問題,你不是說蕭何很睿智嗎?他都能夠通過那樣的方式打消劉邦對他的顧慮,那麼你呢?你怎麼就不從這個角度去反過來思考呢?」

    他看著我,「馮笑,我明白了,原來我是空有那麼多的知識,可是我卻不能從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不會運用!難怪從古到今那麼多人看《孫子兵法》但是能夠靈活運用的人卻極少。這其實是天分。馮笑,我不是在奉承你,我說的可是實話,因為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問題,極少那天晚上你對我那樣講了後我也沒有能夠理解你的良苦用心,而且還和你生氣。對不起啊馮笑。」

    我看著他,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我發現他的神色似乎並不是在作假。我說:「德茂,你別把我說得那麼厲害,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只不過我想問題經常換位思考罷了。而且我也經常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一些問題,所以我才能夠理解你,也覺得你能夠走到現在很不容易,所以在我的內心也願意繼續地幫你。不過我也很想你站在我的角度,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想一些問題,或許那樣的話你就能夠理解一切了,也就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了。德茂,說實話,我確實在林姐那裡說了你不少的好話,我也希望能夠通過她對你有所幫助。可是剛才聽你這樣一講,我就覺得林姐的話裡面可能包含著兩種意思了,一是你的事情她不好出面,也許是黃省長還在生你的氣。二是正如我對你說過的那樣,她也覺得應該你自己去面對黃省長。不過我覺得這兩種可能斗存在,所以還是應該你自己去給黃省長說才是。現在正是放假期間,而且馬上就是春節了,這不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嗎?」

    他說:「可是,我不敢去找他啊。」

    我搖頭道:「即使你被他拒絕了,這也沒什麼嘛。你是他以前的秘書,畢竟你和他之間還是很有感情的嘛。我說了,當領導的人誰沒脾氣?德茂,我覺得你不應該逃避。你前面講了蕭何的故事,我基本上是聽明白了,你是覺得我沒有氣量,覺得我沒有真正在幫你是吧?德茂,我知道你很能幹,至少在官場上的能力比我強多了。我說的也是真話。德茂,這些事情我不想解釋了,因為我作過多的解釋也沒有用,而且還很可能適得其反。德茂,我們之間本來的很好的朋友,但是卻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我只想和你說一句話,一直以來我都是真心在幫你,而且現在依然很在乎我們之間的友誼。還有一句話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德茂,你錯了,我不是什麼蕭何,如果說真的要說誰是你的蕭何的話,那只能是另外一個人。」

    他問道:「誰啊?」

    我說:「黃省長。你的成敗決定在他,而不是在我這裡。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他頓時不語。

    我繼續地說道:「德茂,這樣吧,我盡快找機會問問林姐或者黃省長,問問他們關於你的事情,然後我再告訴你該怎麼去做。好嗎?」

    他忽然來看著我,「馮笑,你家裡有好酒。是吧?我們倆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我想和你喝幾杯。」

    我看著他,內心裡面頓時有了一種溫情。我說:「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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