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8章 ：漫漫長夜 文 / 木門毛竹

    王仔背著杜小婷已經爬上了山坡。他不知道他的體力還能支持多久，他的腳起了血泡，臉和身體被樹刺尖葉掛出了一條條血痕，兩條腿更像灌了鉛一樣，重得無法邁動。王仔只希望杜小婷接下來的這個故事能夠繼續分散他疲憊的注意力。

    「我並不是姐姐的親妹妹。」杜小婷打開了話匣子。

    「我生下來就沒有見過我爸爸。從我記事起，媽媽就帶著我過著四處躲藏的生活。我媽媽本來長得很漂亮，為了避免騷擾，她故意把自己弄的很醜。」

    「我們母女四處流浪，我媽媽給別人做短工，洗碗，掃地，甚至撿垃圾，但是她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每過幾個月，媽媽就帶著我換一個地方。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害怕什麼，逃避什麼。我曾經問媽媽，我爸爸呢。媽媽說他已經死了。」

    「眼看到了我要上學的年齡，媽媽開始犯愁。她問我說，再給我找一個爸爸好不好，我卻大聲說不要！」杜小婷已經哽咽。

    「後來，我們流落到深圳。有一天，媽媽帶著我在東湖公園玩。那時候我已經六歲。在公園裡，我遇到了夏問秋姐姐和她的父母。夏姐姐特別喜歡我，帶我玩了一上午，中午還邀請我和媽媽一起去吃飯。那是我長那麼大吃的最好吃的一頓飯。到了下午分手的時候，夏姐姐和我依依不捨，夏姐姐的爸爸媽媽只好允許我們下午繼續一起玩。夏姐姐的爸爸媽媽問起我的身世，我媽媽傷心落淚，但依然閃爍其詞。就在那個黃昏，我媽媽投湖自盡，臨別留下一封遺書，遺書中只說希望夏姐姐的爸爸媽媽能夠收留我，其他的隻字沒提。」

    「如果我知道媽媽會離我而去，我寧願沒有遇到夏姐姐；我寧願跟著媽媽要一輩子的飯，也不願意她一個人孤零零奔赴黃泉！」

    杜小婷抽泣不已，停了許久才繼續她的故事。

    「這之後，夏家把我當親生孩子一般收養。我和夏姐姐一樣叫他們爸爸媽媽。我原本姓霍，為紀念我親生媽媽，夏爸爸沒讓我改姓夏，而讓我跟親生媽媽姓杜。我一直想把自己這輩子當個下人去伺候夏姐姐，但是夏姐姐不許。夏爸爸讓家裡的傭人都叫我二小姐，讓我和夏姐姐一起吃飯睡覺，上學讀書。」

    「四年前，夏姐姐大二暑假在家的時候，爸爸和媽媽突然雙雙得了重病，沒多久就離我和姐姐而去，我又成了孤兒。從那以後，就是夏姐姐和溫大師在照顧我，並把我帶到國外讀書……」

    杜小婷的悲慘身世深深地震撼了王仔。

    相比之下，王仔覺得自己比杜小婷幸福多了，至少他的父母一直把他養大，而且他的父母很有可能還活著，他還有再見父母的機會。

    「王仔，你相信命運嗎？」

    「不信。」

    「為什麼？」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說認真的。」

    「我也是說認真的。」王仔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命是爹媽給的，運是自己掌握的。命運從來都不在別人手中，也不在老天手中，只在自己手中。兩個月前，我遇到一個牛鼻子假老道，這牛鼻子給我算了一命……」

    「你不是不相信命運嗎？」

    「這個……」王仔稍一猶豫，還是技術性地忽略了美依，「就是想體會下，誰知就被那牛鼻子假老道騙去了三百塊。」

    「嘻嘻……咳咳……」杜小婷虛弱地笑了，「你這麼聰明，又不信命，怎麼就上當了呢？」

    「說來也邪門，那牛鼻子的運氣太好，次次都被他蒙對。他猜對了我的年齡，又猜對了我是獨生子，最後還猜對了我沒有盡到孝道，臨走之前，還不忘嚇唬我一番。」

    「嚇唬你？」

    「是啊，那牛鼻子留下48字卜語，說我今年有三運三劫，說什麼『遇女則劫，遇子則運；三運三劫，命中注定；莫要飛天，更莫從命；尋寶入地，本事先硬；月滿水起，富貴臨近；劫盡運濟，大氣可定。』」

    「那人家又算對了麼，你現在不就是劫難嗎？這個老道你得給我引薦引薦，等我們熬過了這一劫，我要去算上一算。」都到這個份上了，杜小婷還這麼好的興致。

    「一點也不准！」王仔得打消杜小婷的念頭，「那牛鼻子說我今年命犯桃花，會有什麼桃花劫。現在這哪裡是桃花劫？分明就是『桃花運，血光劫』！」

    「別臭美了好不？咳咳……遇到我就是你的劫難！哪裡有什麼桃花運？……咳咳……」

    「好！好！就算是桃花劫，那『尋寶入地』怎麼說？那牛鼻子顯然是在誘導我去犯罪，讓我去當盜墓賊。」

    「這個老道有問題！」杜小婷忽然意識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哪個騙子沒問題？」王仔卻不以為然。

    「他不是一個簡單的騙子！」

    「不是騙子難道是神仙？」

    「至少是個半仙！」

    「為什麼婷婷小姐也這麼認為？」

    「你女朋友也是這樣認為的吧？」杜小婷似乎問的漫不經心。

    「真搞不懂你們女孩子，難道你們都喜歡盜墓賊嗎？」

    「因為你注定會成為一個盜墓賊！」杜小婷這句話說得卻是一本正經。

    「我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程序員。」

    「以前是，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是了！」

    「婷婷小姐，你這話聽起來怎麼比那牛鼻子還玄乎？！」

    「如果黃金城的傳說是真的，你認為還玄乎嗎？」

    「那我還是相信牛鼻子是真神仙算了。」

    「有一個人會讓你相信的。」

    「你姐姐？」

    「不是。」

    「誰？」

    「溫大師！」

    溫大師這三個字，王仔已經心馳神往很久了，他對杜小婷的這個叔叔充滿著嚮往，要是能拜他為師，學個一招半式，說不定他也能成為傳說中的一代俠客。

    「溫大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要急，你馬上就會見到他了。」

    「婷婷小姐，你功夫這麼好，可不可以收我為徒？」王仔決定退而求其次，把憋在心裡很久的第一個心願提了出來。

    「咯咯。」杜小婷略顯疲憊的銀鈴般的笑聲讓王仔覺得艱難的步履都輕鬆了許多，「我倒是非常願意收你這個徒弟，只是能力有限，收不起。」

    「為什麼？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就可以就地拜師。」王仔急忙說道。

    「算了，你這個徒弟我還是不收的好，也不敢收！」

    「到底為什麼？」眼看機會溜手而去，王仔怎能甘心。

    「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王仔大失所望，稍一走神，便踩上了一塊尖石，「哎喲！」

    「痛嗎？」杜小婷一句細若游絲的慰問，讓王仔心中為之一顫，這腳似乎也受到了鼓舞，竟然痛的麻木了。

    「還能邁得動。」王仔苦笑著回答。

    「王仔，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杜小婷在王仔背上柔聲細語，「先前我還把你當成一個累贅，沒想到……咳咳……轉眼我就成為了你背上的包袱。」

    「婷婷小姐可千萬別這麼說，要是刀架在你脖子上，我相信婷婷小姐會做得比我更好。」

    「不是人人都能這般的……咳咳……咳咳……」

    杜小婷的身體開始發燙，聊到後來，她已沒有了精力再和王仔互動，子彈的傷勢在嚴重打擊著她的身體。

    「婷婷小姐，你休息一下。」

    杜小婷沒有回答，也不再說話，她滾燙的淚水在王仔肩膀上一行行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杜小婷睡著了。她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漫漫長夜，真想睡眠。

    王仔背著杜小婷已經爬了將近兩個小時，到山頂還有幾十米。在尖枝利葉和碎石的無情招呼下，他已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樹葉割在他身上已沒有了感覺，他的一雙赤腳早已血肉模糊。王仔身心俱憊，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思想自然就開始動搖。

    我瞇一下就好……

    就一小會兒……

    一個踉蹌！王仔差點摔倒。

    一股電流直衝腦門，王仔打了一個寒顫。他清醒了。王仔用赤腳狠狠地踹了一下林中的一塊巨石，一陣鑽心的痛！

    「我不能放棄！」

    王仔必須繼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他隨時都會倒下！他不能停下，因為一旦停下，恐怕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到現在為止，王仔總算從杜小婷口中套出來一點秘密，儘管這多多少少有點趁人之危的嫌疑。

    王仔開始嘗試集中注意力分析。

    杜小婷的姐姐比他小兩歲，四年前夏問秋的父母突然去世，也就是說，夏問秋當時正好18歲！

    難道是巧合？

    不可能！

    但是今天發生的這一切，不是巧合又是什麼？

    如果他沒有看到那份報紙。

    如果他沒去參加那個拍賣會。

    如果他在停車場沒能遇到杜小婷。

    如果杜小婷把他放在高速上，他直接回頭不去追。

    ……

    月亮就要落下去了，馬上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天明的時候，王仔終於爬上了擋在面前的小山！

    站在山頂上，王仔看到了半山腰處幾棟相隔很遠的莊園別墅。杜小婷在他背上昏睡，渾身滾燙，發著高燒。王仔一度緊張杜小婷會就此死去，想要強迫杜小婷醒來跟他說話，但是聽到杜小婷微弱的呼吸和淡淡的心跳，王仔知道杜小婷還活著，於是不忍心叫醒她。

    按照杜小婷前面的指引，王仔找到了那條小道。若在平時，王仔估計20分鐘就可以下到半山腰的別墅區，但是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很多，況且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下山的重心在這個陡峭的小道上，對王仔來說，又將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王仔多麼的希望此時此刻能夠碰到一個早起的驢友，但不幸的是，沒有活人的跡象。

    王仔想要把杜小婷放下來，先到山下求救，但他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正是杜小婷在他背上，才讓他有了這麼大的勇氣和毅力。

    王仔咬咬牙，一步一步向山腰的別墅挪去……

    一個小時後，王仔終於按響了那棟平頂栽有一顆大樹的別墅門鈴。裡面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估計裡面的人已經通過監控看到了外面的情況。不知道他們看到一個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內褲且傷痕纍纍的血男人背著他們家年輕貌美二小姐的時候是什麼想法，但王仔已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了。

    一個大嬸和一個園丁樣的中年男人打開了大門，他們驚訝地望著王仔，還沒來得及問話，就看到了王仔背上的杜小婷。

    「二小姐！你怎麼啦？！」

    「她還沒死。」回答完這句話後，王仔雙腿一軟，昏死過去。

    第一縷陽光越過山尖的時候，在王仔和杜小婷落水的地方，一座小山頂上的密林中，那個少女一個人靜悄悄地站了一整個晚上，默默地注視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現在，她的身邊又多了一個雄壯的身影，正是在拍賣會上的那個虎背熊腰的大齡青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消失的無影無蹤，到底是生還是死？」自問了一句之後，她被山下的一陣喧嘩打斷了思考。

    山腳下的水庫中，四五個蛙人正在忙碌。

    「找到了！」一個蛙人從水中浮出，舉著一個瓶子興奮地叫著。

    「人呢？」

    「沒有發現。」

    「繼續找！」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警車的鳴笛聲。

    「哥，警察來了，他們要撤離了，你去跟著他們，我留下來再觀察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