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紅樓之公子無良

《》章 節目錄 第128章 思前慮後 文 / 萌吧啦

    女人們談笑間溫情脈脈,男兒這邊,言談間則未免有些沉悶。

    許玉瑒雖活潑,但時機不對,便也沉默了。

    許玉珩恰也如此。

    許之安先前甚喜賈璉胸懷大志,此時賈璉當真做了他的孫女婿,他未免又覺賈璉所圖甚大,將來許青珩隨著賈璉未免要經歷一番起起伏伏,如此,便又覺若勸說賈璉聽他一言,依著許家權勢與許青珩二人一世安享尊榮才好。心中如此想,偏又開不得口,畢竟賈璉已經入了當今的貴眼,不是輕易就能全身而退的。

    「今日也無旁的話要贈你,只送你一句,伴君如伴虎。」許老尚書許之安沉吟良久,終於吐出這麼一句。

    「多謝老太爺指點。」賈璉謙恭地答應著。

    「……早早領著青珩回家去吧,也不知你們新婚燕爾能夠陪伴幾日。」許之安歎息道。

    「是。」

    「若你有個萬一……」許之安不免為難起來。

    賈璉沉默以對,若此時叫他為了許青珩放棄先前計劃,那斷然是不能夠的,如今只能遠著她一些莫太過親密,如此遠著她了,他一朝遠行,她也不會太過悲痛。

    「哎。早些回去吧。」許之安苦笑一聲,除了知曉賈璉要去廣東,此外旁的事所知不多,如此要問也無處下口,「今日便叫我做了歹人,玉瑒,待用過了午飯,你去跟你祖母說,就說我唯恐她老婆子絮絮叨叨插手賈家事,要打發青珩兩口子走呢。」

    能多聚上一時便是一時。

    「是。」許玉瑒堆笑答應了。

    幾人聚在一處,又說了些黎碧舟、許玉珩要補什麼缺,廣東總督人品如何,待用過了午飯,許玉瑒便低著頭出了書房向後院去,路上想著倘或賈璉有個萬一,許青珩怕要守寡了,越想越悲,到了許老太太房門外,就聽見屋子里許青珩嘻嘻哈哈的笑聲,弓著身子進去,收了臉上悲容,也堆起笑來,掀了簾子進去,近了望見許青珩好似年幼時那般靠在許老太太懷中說話,便十分尷尬地道:「老太太,老太爺發話了,他說叫四哥、青珩兩個立時回家去。」

    「可是賈家出了什麼事?」許青珩忙問。

    許老太太氣惱許青珩才出門,滿腦子就都是賈家的事,作勢在她額頭上一敲。

    「並不是賈家的事,老太爺……」許玉瑒有意先瞅了瞅許老太太,又將許青珩的陪房忘了一遭。

    「莫非怕我挑唆人?哼,未免也太看輕我了。」許老太太冷笑一聲,但看出許玉瑒神色有些恍惚,又想三朝回門是理所應當,許之安令賈璉、許青珩意思一下便回府,自然有她的深意,於是也不多糾纏,將懷中的許青珩推了出來,在她鼻子上一刮,笑道:「賈家媳婦,回你家去吧。」

    這生分的「回你家」三字一出,許青珩不由地紅了眼眶,笑了半日,這會子反倒落下幾點淚來,想著日後賈璉赴了外任,她尚可隔三差五地見許老太太,可要見賈璉就沒那麼容易了,於是便起身整理衣衫,沖許老太太一拜,便隨著許玉瑒向外去,走了幾步回了回頭,便又抹了抹眼角向外去。

    許玉瑒這男兒自然不解許青珩這女兒家的心思,咳嗽一聲,便護著她上了轎子,領著轎子一路向外去,到了前院,見賈璉已經在門廊下等著了,沖賈璉拱了拱手,便目送他們一行人出門。

    許青珩不解怎地這樣快便又要走,疑心是誰多嘴令賈璉不得許之安待見了,於是半路上,便令跟在轎子邊的隨從去請賈璉過來說話。

    須臾,賈璉便招手即來地驅馬過來,牽著韁繩叫馬兒隨著轎子慢慢地走,見轎簾子微微掀開一角,便向裡頭望去,微微地看見許青珩小巧皎潔的下頜骨,便笑道:「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許青珩唯恐被路上行人望見,將簾子又放下一些,輕聲問:「祖父為何早早地就打發咱們出門?」

    「老太爺怕咱們多喝了許家的茶水。」賈璉輕笑道。

    許青珩見他是不肯說實話了,便收了手將簾子放下,一路在心裡揣測著,思來想去,才想許之安定是琢磨著賈璉要赴外任呢,所以才想叫他們夫妻多聚一聚,可惜許之安不知,他們早早地回了賈府,賈璉一准要趕去警幻齋補眠呢。如此一想,心裡又有些不痛快,於是又掀了簾子,見賈璉並未離去,此時依舊是令馬兒慢慢溜躂著跟在轎子邊,見他綠衣白馬好似無家無累的遊俠兒一般灑脫,便輕笑道:「待回了家,四哥要去忙什麼?」

    賈璉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叫許青珩看那為不可見的暗淡褐色。

    許青珩噗嗤一聲笑了,「活該,誰叫你大晚上不睡覺呢!」此話一出,隱約聽見一聲壓抑的笑聲,立時紅了臉放下簾子,在心裡啐了一聲,後悔說了這令人誤會的話。

    一路無話,待他們進了榮國府,果然賈璉徑直去了警幻齋裡補眠,許青珩兀自領著僕從回後院,進了後院,因方才帶去的奶娘嬤嬤似乎在許老太太跟前欲言又止,於是是少不得又敲打了她們一回。

    之後許青珩坐在東間裡支著頭髮了一回子呆,勉力看了一回子書,不過須臾心思就飛到賈璉身上,尋思著他果真要晚上在她這熬夜,白日裡去補眠不成?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了?

    正胡思亂想著,便聽門外小丫頭報道:「奶奶,大姑娘來了。」

    許青珩輕攏鬢髮,人並未坐起,依舊握著書歪在炕上菱花枕頭上,望見迎春自己撩開簾子進來了,便笑道:「妹妹不歇晌麼?」

    迎春笑道:「原本要歇,誰知寶玉回東邊去了,湘雲那丫頭便奔到我這來鬧了一會子。後頭前門小ど兒傳進來一帖子,見是送給嫂子的,就趕緊送了過來。」說著,見許青珩坐直了身子,便向前快走兩步將燙金的精緻請帖送到許青珩手邊。

    許青珩忙接了帖子,原本只當是賈璉這一宗的親戚客套請她這新婦一請,打開帖子,卻見裡頭掛著的是神武將軍府的名頭,細看,則是馮紫英之妻岳氏做東,請許青珩並陳也俊等子弟妻子在她院中一聚。

    賈璉素日裡與哪些人交好,許青珩心裡大致明白,心知既然岳氏邀請,她必是要去一遭了,於是合了帖子,就對迎春笑道:「知道了,那一日你也空下來,隨著我一同出門吧。」

    「哎。」迎春答應一聲,不待許青珩問,就道:「雖那馮家哥哥未跟哥哥結拜,但他們之間的交情也跟拜把子兄弟差不離了,這麼著,咱們過去也不必太拘謹。只是,我方才瞧了一瞧,那邊的大姐姐也是要去的,這麼著倒不好厚此薄彼叫她說嘴嚼舌,是以這要送的禮物……」

    「是否也有定例?」許青珩才在心裡權衡這婦人往來送什麼禮物禮物又從哪裡出,就聽迎春這樣說,於是便捏著帖子看她。

    迎春忙點了頭,挨著炕沿坐著,又指著東邊道:「馮家嫂子嫂子也知道,她不是個在意那三瓜兩棗的人。倒是東邊的大姐姐,她在家做姑娘時原也大方,可這二年越發地愛小心計較了,若是送給其他人家嫂子的東西與送陳家的不同,便是一樣價錢,她那裡也有話說。是以,早些日子,哥哥便將送禮多少回禮多少也定下了規矩。」

    「如此倒也省事。」許青珩點了點頭,隨後豁然地笑道:「這麼著,咱們是萬事不操心,只待那一日出門就得了。」

    迎春笑著點頭,湘雲年紀太小,探春不常過來,她留在家中也寂寞,難得出門,不免有些雀躍。

    「打發人知會你哥哥一聲吧,免得那一日他又要做什麼。」許青珩頓了一頓,思量著那一日若是賈璉得空,還需他送一送。

    迎春聞言立時便叫司棋打發個小丫頭去傳話,隨後只管盡職盡責地將哪一日宗裡老人請他們兩口子過去喫茶吃飯的事說了一通,總之,賈璉新婚這一月內,除了今日,日後每日都有親戚朋友相請,就連尤氏那,也請許青珩去小坐一會子。

    許青珩琢磨著這些都是應當的,邊聽迎春說著邊點頭答應著,忽地便見迎春的丫頭司棋穿著一身藍布碎花衣裳進來隨後在迎春耳邊嘀咕了兩句,之後迎春的臉色便略變了一變。

    「可是出了什麼事了?」許青珩忙問。

    「……方才鴛鴦從琥珀那聽說,今兒個趙姨娘過來,在老太太耳邊嘀咕著她約莫是有了,請老太太幫著她擋一擋二太太呢。」迎春憂心忡忡地瞥了一眼許青珩的肚子。

    許青珩笑道:「左右二老爺生的也不用咱們出錢出力,孩子生下來好好地道一聲恭喜就罷了。」

    司棋見許青珩這麼看得開,忙低聲道:「奶奶,那邊若是再添一個男丁,就越發襯得咱們這邊荒涼冷清了。環三爺越發大了,蘭哥兒也能給老太太請安了,大爺雖病病歪歪你,但好歹是個男丁,更何況還有個冰雪聰明的寶二爺……」

    說一千道一萬,終歸是榮禧堂這邊男丁稀少,底氣不足。

    許青珩一愣,不自覺地摸了一摸自己的小腹,再看千金小姐迎春、婢女司棋都滿懷希冀地望著她,頓時就如千斤的擔子一下子壓到了她肩上,越發明白榮禧堂這邊生兒育女的重要性。雖賈璉能幹且壓得住陣腳,但賈璉一日無子,榮禧堂這邊終歸有些底氣不足,讓人覺得後繼乏力。

    「萬事,隨緣吧。」許青珩輕歎了一聲。

    迎春這小姑子也不便深說,又絮叨了兩三句,眼瞅著快到飯點了,便對許青珩笑道:「嫂子快些換了衣裳去老太太那邊,二太太、大嫂子都不過來,老太太那邊冷清著呢。」

    許青珩心不在焉地點了頭,依舊坐在榻上令婢女給她更衣,待換了衣裳,左右不見賈璉過來,又想賈璉素日裡便不與賈母在一處用飯,於是便領著婢女溫嵐、溫嶼向賈母處去,因昨兒個許青珩發過威,賈母也不敢在她頭回子立規矩時給她下馬威,於是這一餐許青珩便輕輕鬆鬆地應付過了。

    待從賈母處回來,又在東間裡擺下飯,才見賈璉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絹布衣裳過來。

    賈璉在溫嵐捧著的盆子裡洗了手,在炕上坐下後又請許青珩也坐下,含笑道:「老太太那邊可為難你了?」

    許青珩起身替賈璉布菜,見桌上幾道菜具是常見的家常菜餚,比許家的還要簡單,心歎賈璉在衣裳上不知儉省,吃食上竟樸素至此,「老太太並未難為我,我過去了,只說湘雲並不是正經的小姑子,不用伺候她,單伺候她跟迎春兩個,又怕冷了湘雲,叫我自在一些,別太約束了自己呢。」

    「這就好。」賈璉笑了一笑,忽地放下筷子對許青珩拱了拱手,「要跟奶奶說一聲對不住了,原本說好明兒個請奶奶喫茶,不想明兒個又有事脫不開身。」

    「四哥這話就見外了,又不急在一時。」許青珩笑了一笑,手上握著筷子對賈璉笑道:「四哥一口一個奶奶,不知道的,還道我哪得了這麼大的孫子呢。」

    賈璉一愣,朗笑一聲,記起岳氏有請,就對許青珩道:「倘若見著東邊那大姐姐,你瞧著她眼神閃爍又或者敲邊鼓問大姐夫外宅的事,就領著她去沒人的地,悄聲告訴她叫她莫多心,就說大姐夫是要留著外宅籠絡人奔前程呢,她若多事,壞的是她自家夫君的名聲跟前程。她再問,你就說珠大哥也知曉此事。」此事必要防患於未然,不然指不定元春用下什麼手段呢。

    聽見「外宅」二字,許青珩眼睛驀地睜大,想起先前賈璉提過的小花枝巷,心下腹誹留著那外宅必定是要做壞事了,待要深問,又見賈璉不再提了。只覺趙姨娘有喜一事應當與賈璉說一聲,於是便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聽說,趙姨娘有了。」

    「二叔寶刀未老。」賈璉渾不在意地道。

    許青珩見賈璉是這麼個態度,不得不放下筷子鄭重地道:「今日迎春憂心忡忡,就連司棋都……,倘若……」

    賈璉握著筷子的手一頓,思量一番,便也放下筷子,袖著手鄭重其事地對許青珩道:「此事,我思量了兩日,正要與你說呢。」

    「何事?」許青珩雙目炯炯地望向賈璉。

    賈璉躊躇一二,便道:「我此去,興許幾月,或許累年才能回來,是以,我思量著萬一留下一兒半女,令你們母子二人在風刀霜劍裡艱難度日,不如防患於未然,生兒育女之事,待我回來再提。你只當換了個地方,再做幾年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吧。」

    許青珩呆住,猛然明白賈璉先前若即若離,是怕令她有了身孕,雖明白賈璉的意思,但心裡卻莫名地失落起來,不自覺地掉了眼淚,開口就道:「你只這般想,怎不想倘或你不回來了,我隻身一人在賈家……」

    一時失口說了不吉利的話,忙啐了一聲,雙目含淚地望向賈璉。

    賈璉一手撐在小飯桌上,一手拿了絞絲帕子遞給許青珩,「我回不來的事,想也沒用。我能想的,就是回來後當如何,我要我的孩兒無憂無慮,而不是生下來被一堆餓狼一般的眼睛盯著,倘或你一時不察,他叫人害得體弱多病,又或者……」

    「挾天子以令諸侯?」許青珩蕙質蘭心地接了一句,見賈璉點了頭,狠狠地扯過他手上的帕子,心裡不禁矛盾起來,她雖有娘家,也能常回娘家,但萬萬不能在娘家養兒育女,如此怕是要一顆心時時提在嗓子眼,提防著一大家子人了;但賈璉若是幾年不回,她這枯等著,豈不是要度日如年?

    「聽我的吧,來日方長,以後日子長遠著呢。」

    「我知道,你總是有道理的。」許青珩恨恨地咬牙,再沒心思吃飯,也顧不得什麼為婦之道,將手上帕子一丟,便懶懶散散地起身向西間躺著去。

    賈璉獨自吃了飯,又去前院外書房處理了些事物,二更天方回後院,進房門前依稀聽見許青珩說話,待他進去了,又見許青珩面朝裡裝睡,便不出聲地脫了外頭衣裳在床邊躺下,須臾聽見她氣息平穩了,便翻了個身琢磨著次日之事。

    次日一早,賈璉便出門去打探外任一事,許青珩去賈母處請了安,過問了賈赦的湯藥,便領著迎春坐了轎子去宗裡妯娌姑嫂家做客。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賈璉日日早出晚歸,許青珩也忙於見賈家眾女眷並馮紫英等□□女,二人每日相見也不過是寒暄兩句就散了。

    一日,賈璉正在外院書房裡聽林之孝匯報賬目,忽地就見趙天梁慌慌張張地壓抑著興奮奔了進來。

    「二爺,忠順王府有請。」

    「可是有眉目了?」賈璉愣住。

    趙天梁嘴角翹了起來,笑道:「應當是了,二爺不知忠順王府來傳話的那位是如何氣急敗壞呢!看他那樣氣,小的就知道二爺的事八、九不離十了!」

    林之孝不知賈璉的事是什麼事,不敢耽擱地道:「二爺趕緊地換了衣裳去吧。二爺是騎馬還是坐轎子?」

    「王爺有請,就是十萬火急的事,自然是騎馬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先前賈璉一直唯恐忠順王爺能耐太大,當真給他尋了個肥缺,此時見東風終於來了,並不換衣裳,立時一提衣襟,就領著趙天梁匆匆向外去,到了門外,果然望見忠順王府的來人哭喪著臉,也不敢喜形於色,沖那人一拱手,便領著小廝快馬加鞭地向忠順王府去。

    到了忠順王府門外,似乎是忠順王爺臉面上掛不住,這會子竟打發了長史親自在門外迎接賈璉。

    賈璉隨著長史向內去,進到上回子來時忠順王爺玩樂的小花園子,在門口便見琪官抹著淚哭哭啼啼地出來。

    琪官望見賈璉過來,有些羞赧地低聲道:「二爺快去吧,王爺等著你呢。」說罷,扭身就去了。

    賈璉心道忠順王爺暴怒了,緊跟著長史進去,果然見一簇靈璧石後的亭子裡,忠順王爺一言不發地冷臉站著。

    「給王爺請安。」賈璉躬身道。

    忠順王爺和緩了臉色,十分難堪地虛扶賈璉一把,隨後握拳狠狠地錘在紅漆柱子上,冷笑道:「你難得求我一遭,原本事情已經十分妥當,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到底功虧一簣!」

    「王爺,到底是何事令王爺這樣氣憤不平?」賈璉故作不知道。

    忠順王爺一身光芒璀璨的紫色官袍,儼然是才從朝堂下來,這會子胸口起起伏伏後,便故作羞愧地道:「還能是什麼事?不過是你這晚輩求本王一求,本王便要做個順水人情。原本已經覓到十分好的前程給你,不想你偏又不入北靜王的法眼,如今他從中作梗,本王極力庇護,才將你弄到廣東去,不然還不知你要被發配到什麼地呢!」

    「此事可還有轉圜之地?晚輩實在想不到哪裡叫北靜王那般痛恨!」賈璉忙道。

    「哼!虧得我這般為你盡心盡力,不想事情就壞在你手上!忒大的人了,怎會不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忠順王爺理直氣壯地冷笑,萬不承認是自己能耐有限,只說是賈璉不懂為人處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知王爺原本要給晚輩覓個什麼前程?如今去了廣東,又是個什麼前程?」賈璉滿面慚愧地卻又急不可耐地要知道自己個的事,見琪官捧著一盞茶過來,忙接過茶盞,雙手遞給忠順王爺。

    忠順王爺有意不接,又氣急地道:「原本此事已經是十拿九穩,若不是你多事,豈會連累我跟你一起沒臉?」

    「是、是。」賈璉依舊低頭奉茶。

    忠順王爺見賈璉不敢有怨懟,這才接了茶,抿了一口,就遞給琪官放與桌上,這才慢條斯理地道:「不過你放心,那廣東雖遠,但也在本王的人手上,本王頗費了些心力將你調到了廣東總督洪和隆手下,雖如今不過是個小小的地方知府,但你既年輕,上頭又有自家人關照,將來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

    賈璉先如喪考妣,此時聽忠順王爺一言,既悲又喜地道:「有王爺一句,晚輩自然是不會為前程發愁了。只是晚輩才剛成親,便要離京,怕……」

    「小小年紀怎就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忠順王爺不以為然,隨後冷笑道:「虧得本王還替你手書一封,替你引路……」

    賈璉忙感激道:「多謝王爺為晚輩操勞,王爺的大恩大德,晚輩感激不盡!」

    忠順王爺滿意地捋了捋鬍子,這才在亭子中鋪著虎皮褥子的太師椅上坐下,先將一封引薦信遞給賈璉,待賈璉仔細放入衣襟後,才又道:「那洪和隆既是本王的人,待你自然是如待自家子侄。只是向西那邊的廣西總督況晏冰,你需防著他一些。那廝素來睚眥必報,且陰險毒辣,不知打理好自己任上事物,偏愛尋他人是非,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年輕,遇上他的人事,寧可忍一時之氣,也不可跟他頂撞。」

    賈璉連連點頭道:「多謝王爺提點。」

    忠順王爺心氣順了,手撫在把手上的虎頭上,對琪官笑道:「叫人做七八樣酒菜來,我請璉哥兒吃上兩盞。」

    賈璉忙推辭,堆笑道:「不敢叨擾王爺,王爺,怕許家還不知此事,晚輩需去告知一二,免得許老尚書莽撞,又將那北靜王得罪一遭。」

    「去吧,待你離京之日,本王與你踐行!」

    「多謝王爺厚愛。」賈璉連連拱手,待要走,又心有不捨地回過身來,「不知王爺原本要給晚輩尋的前程是……」

    「戶部肥缺。」忠順王爺言簡意賅卻又微露得色地道。

    賈璉故作痛心疾首模樣,哭喪著臉,便一徑地告辭向外去,到了門外,又對長史再三道謝,才騎馬直衝許家去。

    到了許家,因許之安並許玉珩祖孫不在,賈璉只留了幾句話,便又騎馬向蘭台寺去,從後門入了蘭台寺,進到林家小院中,先瞧見黛玉過來問候許青珩安好,隨後進了房門,便聞見林家終年瀰漫不散的藥香味。

    只見林如海半躺在床上養神,賈敏捧著書卷坐在床邊。

    待賈璉請安後,賈敏頗有些艷羨地問賈璉:「聽說趙姨娘那又有動靜了?」

    賈璉點了點頭。

    賈敏歎息一聲,待要勸林如海兩句話,見林如海不住咳嗽,又將話嚥回肚子裡,暗歎若是林如海身子骨能夠,如今他們也不會只有黛玉一個了。

    「姑父,這是忠順王爺給侄兒寫的引薦書。」賈璉說著,從懷中掏出書信遞給林如海看。

    林如海細細將信中字句看了,見其中不過是些令洪和隆關照賈璉等話,便笑了一笑,將信遞給賈璉,咳嗽兩聲道:「如此,你過上半月便要離京了。」

    賈璉點了點頭。

    林如海歎道:「可告訴你妻子了?」不覺望了一眼賈敏,「時日不多,快些回家寬慰她一二吧。」

    「是。」賈璉忙答應著,回想這大半月忙於前程不曾與許青珩如何交談,不覺慚愧起來,又見林如海、賈敏二人一派夫妻情深模樣,便緩緩地退了出去,出了門,見雪雁小丫頭過來,就對雪雁道:「告訴你家姑娘一聲,就說叫她閒了常回榮國府跟我家二奶奶說說話。」

    「是。」

    賈璉點了頭,依舊向外去,走在路上,又打發親近小廝去與馮紫英、陳也俊、薛蟠說,如此,待他回到家,薛蟠、陳也俊並馮紫英三人便統統等在了警幻齋北邊小院子裡。

    此時已經是將近傍晚,小院中種於水缸之中的紅蓮朵朵綻開。

    馮紫英一身紫衣,腰佩寶劍,薛蟠一身紅色錦衣繡服,掐著腰指著陳也俊笑。

    大抵是所做之事十分順遂,陳也俊這會子也意氣風發起來。

    「諸位,我來遲了。」賈璉遠遠地望見三人背影,便連連拱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也才到罷了。」馮紫英笑了一笑,待賈璉走近,便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耳邊低聲道,「前兒個才收到蔻官的信,如今他就等時機呢,這時機還需你來定。」

    「他在南邊自有湘蓮接應,待我南下路上,與他見一面再提。」賈璉眸子微動,賈雨村是認識蔻官的,待蔻官出逃後,此事非要蔻官相助不可。

    薛蟠並不知蔻官的事,雖察覺賈璉有事瞞他,但他素來粗枝大葉,也不追問,只待馮紫英說過了話,就道:「璉二哥這邊辦下了,我那邊須趕在璉二哥前頭去辦事呢。」

    「不知大妹子可會放心你倉促離京?」賈璉道。

    薛蟠豪邁地笑道:「她巴不得我日日賴在鋪子裡養家餬口呢,媽與寶釵兩個更是巴不得我上進,叫她們早早離了舅舅家擺佈呢。」

    「如此便好。」賈璉點了頭。

    陳也俊嬉笑道:「真是老天相助諸事順遂,我原處處防著你家大姐姐,就怕她天資聰穎看出馬腳。誰知她如今竟那般通情達理,前幾日還拿出些銀錢來叫我請同僚吃酒呢。」

    賈璉見陳也俊並不知元春背後已經悄悄問過了許青珩,便也懶怠與他細說,只道:「如今咱們四人所做之事,還是要隱秘一些的好,倘或令家人知道,不知要多出多少是非。」

    其他三人緊跟著點了頭。四人又商議一通日後該如何如何,眼見夕陽西沉,馮紫英便推了推賈璉,笑道:「今日聚過了就罷了,日後你離開京城時,我們也不知身在何方。將來是福是禍,你我四人也必要同進同退!」

    賈璉聞言,立時令全福、全祿去拿了上等的女兒紅來,也不用細瓷酒杯,單令人拿了拳頭大的海碗來,滿滿倒了四碗,四人碰了碰碗,一切盡在不言中地將酒水一飲而盡,隨後賈璉便送其他三人出門。

    待馮紫英等走後,賈璉依舊去南邊小院子裡換衣裳,待吃了一盞茶後,才慢悠悠地向後院去,一路思忖著如何與許青珩說才妥當,順著小巷子過去,進了院子,冷不丁地一隻就如狗熊一般憨態可掬的烏黑小狗從他身邊竄了過去。

    賈璉嚇了一跳後,見那狗兒跑到婢女溫嵐腳下撒嬌,便笑道:「這狗東西什麼時候來的?」

    溫嵐躬身約束狗兒,笑道:「是尤奶奶家養著的,奶奶看著喜歡,就抱了來。在院子裡養了十幾日了。」

    賈璉咳嗽一聲,心道養了十幾日,他竟從未發覺,順著鋪在地上的五彩碎石進入正屋,打開簾子,迎面遇上正待要出門喚狗的許青珩,夫妻二人一時間面面相覷起來。

    「四哥回來了。」許青珩不尷不尬地讓開身,請賈璉進房來,正待要叫溫嵐將狗兒領去倒座廳裡,聽見賈璉低低地一聲「我七日後離京」,一時顧不得狗兒了,忙放下簾子緊跟進來,望見賈璉一身酒氣,頎長身子將東間炕上的引枕一推便斜斜地躺下,忙跟了過去。

    「任命下來了?」許青珩緊張地問。

    「不過一二日就下來了,約莫七日就啟程。」

    許青珩握了握拳頭,怔怔地炕下椅子上坐著,好半天強顏歡笑道:「你就無牽無掛地奔前程吧,旁人尚且能說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我卻是……」

    「何必多想呢?」賈璉坐起身來,將手遞給許青珩要牽著她在一處坐下,見她不接,就道:「便是你不情願,我也是要走的。」賈璉心意已決地堅持道,手指動了動,見許青珩依舊不接,就將手收了回來。

    「……那回來之後呢?」許青珩追問道,「你至少叫我明白等你回來了,又是怎樣的情形?」

    「等我回來了……」賈璉也不禁蹙眉沉思起來,「待我回來了,怕還有無數的爛攤子要收拾了。」

    許青珩一瞧賈璉這神色,登時明白他的心思又轉到前程官位上去了,立時氣鼓了臉,好半日,才自言自語道:「原當你回來就與如今不同,不想並無二致。」

    一句話將賈璉的思緒扯了回來,賈璉立時笑道:「原來你是想這個,這怎會一樣,待我回來與你一同生兒育女,咱們二人好好過日子。」

    「……就留個孩子吧。」許青珩滿懷希冀地道,長夜漫漫,孤枕難眠,留個孩兒傍身也好。

    賈璉頓時冷了臉,「別提這個了,這可玩笑不得,一個不防備,毀了孩兒一輩子,又或者父親不在眼前,養成個懦懦弱弱、畏畏縮縮的性子,那成什麼樣子?」

    許青珩待要辯說兩句,又覺既然賈璉不肯生,她又能奈何他?滿心淒惶地想,真是日久見人心,原本只當賈璉心中前程居首,她次之,如今竟是連沒影的孩子都排在她前頭了。

    晚間恍恍惚惚地洗漱便上了床,待躺在床上緊緊地蓋著被子後,許青珩又不自覺地扭頭去看賈璉,見他一言不發地枕著手臂躺在她身邊,便又扭過頭去,待覺賈璉將手放在她腰上,忍不住伸手將他的手推開,待賈璉再挨近一些,便乾脆不理會他。

    「我知道你這會子想什麼呢。」賈璉一手摟住許青珩,一手依舊枕在腦後,仰頭望著帳子,便慢慢地低吟淺唱起來,「……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記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

    「什麼怪腔怪調的。」許青珩噗嗤一聲笑了,翻身攬住賈璉的腰,見他破天荒地沒避開,眨了眨眼睛,被他這麼插科打諢,竟是已經消氣了,暗歎自己果然好哄騙,千言萬語縈繞在心頭,最後道:「若是被人採了,成了殘花敗柳,你也不必回來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